“那你是不是知道得太详细了些?”程蔚朝单手撑着下巴看他,“连传了绯闻,第二天立马拍照都知道,你关注了我的消息吗?”
“没,蒋斯宇有时候闲聊时会说。”
孟此霄毫不犹豫出卖了对方。
程蔚朝低骂了一声:“他天天在你面前造什么谣啊!”
他又问:“那你会看我的微博吗?”
孟此霄反问:“那你会看我的吗?”
“不看。”程蔚朝回答的很快,“要么就是专业知识讲解,要么就是给学校宣传,看什么?”
孟此霄:“……”
懒得再跟这个傻子说话,没看,但知道的倒挺清楚。
程蔚朝追问:“所以你看不看?”
“不看。”
听到这个答案,程蔚朝也不生气。
“不看也好。”
过于张狂恣肆的性子,必定会引来不好听的声音。
特别是早期刚工作的时候,程蔚朝不会把背景家世挂嘴边。
而这个圈子牛鬼蛇神又特多,就算当时程蔚朝已经获过专业奖项,也有人自持身份刻意刁难。
遇到过不少特别作、全程不配合、乱发脾气的明星,折磨着全部工作人员。
程蔚朝又不是个会忍的主,直接开麦就是一顿狂怼。
当时闹过不少矛盾,甚至有些明星为了报复,掐头去尾找人放出了视频,假装爆料。
那一阵子真的是腥风血雨,多家粉丝联合开撕,疯狂造谣辱骂,造成了一场铺天盖地的网暴。
不过也只是非常短暂的一段经历,程家必不可能让程蔚朝受委屈。
公司里整个公关部和法务部一齐出动,该告的告,该收拾的收拾。
如同台风过境横扫整个网络,雷厉风行、高效迅速。
那些视频被完整放出,一众明星品行不端事迹越扒越有,出轨、嫖c、家暴等等。
一时间,热搜上全是炸裂的瓜和一排排滑跪道歉声明。
以为隔着一道屏幕就能肆无忌惮,随意开麦极近侮辱谩骂的也承担了相应的法律责任。
也是那时候,大家才知道了程蔚朝的背景。
那些人自身的问题过大,连嘴硬的说程蔚朝仗势欺人都立不住脚,毕竟正常维权没有错。
之后这样的事就再也没有了。
偶有不好听的声音就忽略或看心情直接怼回去,又不会人人都喜欢他。
时间久了,大家也大概了解了程蔚朝的性子。
现在微博下面的评论调侃居多,嗯……骚话也很多,还有认异父异母的亲戚、叫少爷自称老奴的。
孟此霄很快就意会到对方说的是什么,开口道:“反杀门?”
程蔚朝:“……”
这源于当初港媒的炸裂标题,什么“豪门阔少反杀衰人帮”,还有“不知靓仔是大佬,现齐齐跪地悔恨痛哭”等等。
当初被骂几万条评论,程蔚朝都还吃得饱睡得香。
但看到段崇特地发给他的新闻词条那一刻,天塌了。
因为事态扩大造成了一定的冲击,有几个明星就此塌成废墟,被人戏称反杀门。
现在被孟此霄故意提起,程蔚朝感觉挺直的脊背都被那三个字压弯了。
孟此霄看到他像吃了屎一样的表情,没忍住低头笑了。
又问:“那时……怎么样?”
虽然问得隐晦,但程蔚朝还是听明白了。
美滋滋地想,嘻嘻,在关心他。
“我当时正在瑞士爬雪山,然后跟着探险队去了南极,最后去了趟冰岛看极光,一两天就能被轻松解决的事,能怎样?”
孟此霄:“……”
是他想多了。
提起这事,程蔚朝突然想起了什么。
“哦,对,当时还有个粉丝,孤身替我冲锋陷阵、舌战群儒,杀出了一条血路。”
孟此霄的手一顿,然后问道:“昵称是?”
“记不太清了,好像是新号原始昵称,一串乱码。”
程蔚朝当时不知道这事,还是他玩完了回来再上微博才看到的。
那位乱码大哥随机抽了他评论区50位嘴最臭的倒霉蛋,然后不带一个脏字、引经据典地骂了回去。
用词之犀利,杀人之诛心,直击灵魂深处。
嘴是真的毒,能看出受教育程度之高,文化人骂人就是不一样。
甚至有些过于高深,想知道对方骂的是什么,都还得先去百度一下。
50个中有45个破防,剩下5个销号。
战绩过于辉煌,后来他的粉丝一致奉对方为传奇,现在都还常常提起,对他的骂人方式和思维逐字分析学习。
尽管自那以后,对方一句话都没再说过。
“……”
孟此霄不说话了。
程蔚朝的声音还在继续:“想想还怪感动的。”
孟此霄冷笑一声:“如果他知道你当时在爬雪山看企鹅赏极光,应该会后悔干这种蠢事。”
程蔚朝眼睛睁大了些,虽然孟此霄总是骂他,但从不轻易评价其他人的行为,何况还是用“蠢”这样的字眼。
他犹疑道:“你吃cu……”又立马将话咽了回去,换了个不会惹恼人的词,“不开心了?那就是一个普通粉丝,没有什么关系,也没有联系。”
孟此霄:“……”
终于有一天,体会到了百口莫辩的感觉。
“说起联系,也算联系过一次。”程蔚朝老实交代。
当时的大少爷在一排污糟评论中,看到这样的,觉得还蛮新奇。
“我就去私信了人家,问他有什么愿望。”
虽然他并不在意那些评论,一点伤害都没受到,但也算人家有苦劳。
无关无系的,却维护到这个程度,就想着给人实现个愿望当感谢。
“你当你是神灯?”
“你还别说,只要不是非自然东西,我能实现的多了去了。”
孟此霄开口道:“然后呢,他的愿望是什么?实现了?”
说到这里,程蔚朝的眼神飘开,清了清嗓子。
“当然了,具体什么愿望是人家的隐私,我就不说了。”
“总之,他那叫个感激涕零,表忠心说要一辈子当我的粉丝。”
孟此霄突然冷冷“呵”了一声。
程蔚朝对上了对方漆黑的眸子,再次体会到了之前段崇他们所说的,直击内心深处看透一切的眼神。
蓦地就有些心虚了起来。
当时,他确实是私信人家了,对方看到他要实现愿望的消息后:
【(一串乱码):?】
程蔚朝以为自己没说清,准备再解释一下,结果:
【(一串乱码):倒霉东西】
【程蔚朝:……?】!
后面跟着一个红色感叹号——对方把他拉入了黑名单。
程蔚朝差点没气晕,就此不再当神灯!
他没说的是,他当时还因为这个想起了曾经被孟此霄怼的日子,一想到孟此霄,就憋不住,回去偷偷哭了一场。
面前的孟此霄再次开口:“你再说一遍,对方什么反应?”
程蔚朝梗着脖子:“他感激涕零,说要当我一辈子的铁粉!”
孟此霄:“……”
屎盆子扣身,有口难言的无力感。
孟此霄懒得再跟他唧歪,放下筷子:“吃完了吗?”
“吃完了。”
两人起身一起去放餐盘,然后程蔚朝送孟此霄回到教师公寓。
孟此霄一般只有在午休时才在这边短暂休息下。
室内空间不算大,但干净整洁,私人物品不多,反而显得有些空。
“你好好休息,生病还没完全好,记得吃药。”
孟此霄摇摇头:“下午要上课。”
怕吃了药犯困没精神。
程蔚朝想说些什么,但看着他已经下好决定不容置疑的神色,还是憋了回去。
“那我走了啊,有哪里不舒服联系我。”
孟此霄朝他挥挥手,之后见面的机会还多,不急这一时。
程蔚朝没再打扰他,看到人进房间后就轻声离开了,回到了停车的地方。
一进入驾驶位,他就打开了手机微博。
他其实上微博不多,平时看私信更是少,一个是工作忙。
再就是休息的时候娱乐方式太多样化了,玩手机是最无聊的一种。
或许是因为刚刚跟孟此霄提到了,今天难得上来看了下。
毕竟也有千万粉,私信的人很多,他随手点进去,手指一溜向下滑,大致扫了眼。
突然停住,往回翻了翻。
主要是那一串乱码的昵称有点长,有些显眼。
他这些年也没注意,几乎都快要忘记了这人,总不能还追着给人实现愿望。
对方或许已经把自己拉出了黑名单。
这几年居然偶尔会发私信,次数不多,两只手就能数得过来。
内容也很单一。
【(一串乱码):烦】
【(一串乱码):烦】
把这里当吐黑泥的树洞了?
最新的一条内容却不一样,居然来自……十分钟前?!
【(一串乱码):闹心玩意】
程蔚朝:“……”
他差点没气笑,这人是哪里有问题?
他举起手机打字:
【程蔚朝:有家室,勿私联勿扰,换棵树找洞,再见】
短短的半小时午休时间,孟此霄又做梦了。
不是幼年时期的那些记忆,但也算不上特别好的梦,是他大学时候的某些片段。
他和程蔚朝第一次见面那天,经历意外相撞这个小插曲后,孟此霄走到了蒋斯宇身边。
蒋斯宇看到他手上的伤就有些恼了。
发现是程蔚朝撞的后,整个人只感觉“噌”的一下,火一下子就上窜到大脑。
“程蔚朝!”
听到蒋斯宇喊对方的名字,孟此霄愣了一下。
那不是他第一次听这个名字,虽从来没有见过。
但他和蒋斯宇认识了这么多年,也曾听过他不少委屈和抱怨,对方的名字常常出现在他口中。
这两人在很小的时候就认识,家世同样显赫,又都在一个圈子里。
蒋斯宇性子闹腾人缘好,程蔚朝更是个孩子王,常被人群簇拥。
矛盾从某天他们想玩不同的游戏,争抢其他小朋友开始。
似乎从那个时候开始,他们就分为了两个阵营。
整个成长过程中,什么都要争一下,伴随着“抢”这个字,都不愿退让。
如果说之前只是小孩子的小打小闹,那么真正的变故出现在蒋斯宇8岁那年。
他的父母意外去世,被送到了小叔叔蒋文臻那边抚养。
蒋文臻性子冷淡,兄嫂的去世让所有事情都落在了他身上,工作极度繁忙。
就算再重视这个侄子,也实在有心无力。
不知不觉,也就2年时间,蒋斯宇的性子就已经彻底改变,叛逆顽劣、不学无术。
在蒋斯宇气走了无数个家庭教师后,蒋文臻把孟此霄领到了他的面前。
或许是觉得年龄接近更好交流,又或许是当时14岁的孟此霄已经展现了不一般的智商和成熟度。
总之,就这样,蒋文臻把蒋斯宇交给了他。
而于情于理,孟此霄都不会拒绝,也没有拒绝的权利。
——蒋先生是他的资助人。
最开始和一个叛逆小孩的相处确实很艰难,但孟此霄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久而久之,孟此霄成了蒋斯宇在那段艰难时光中最亲近的人。
唯一的亲人过于繁忙,无法给予关照和情绪价值,又无兄弟姐妹,旁支亲戚满怀算计和恶意。
于是,他后来甚至对孟此霄有些依赖,一些难以诉诸于口的心事都能在他面前倾诉。
而孟此霄从不过多置喙,大多时候只是安静倾听。
直到有一天,他再次从蒋斯宇口中听到了“程蔚朝”这个名字。
他说:“我好讨厌程蔚朝。”
孟此霄突然开口问道:“是觉得小时候他抢了你的朋友,处处都在争,才讨厌吗?”
蒋斯宇半晌没说话,看着对方的眸子,他就知道,孟此霄又什么都看透了。
他颓丧低声承认:“我嫉妒他。”
嫉妒又羡慕。
有父母哥哥,有好多家人,每个人都满腔爱意地宠着他、护着他,生怕他受一点委屈。
可以尽情去做自己喜欢做的事,不用背负任何家族责任,活得肆意洒脱。
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孟此霄静静地听着蒋斯宇的话。
过往就算听蒋斯宇说再多,孟此霄都不会随意评价。
蒋斯宇的话中带着太多主观情绪,很多事情孟此霄都有自己的判断标准,并不会单方面随意定义一个人。
他和程蔚朝并不认识。
那是他第一次听到蒋斯宇对程蔚朝这个人的详细描述。
也是孟此霄第一次产生了好奇心。
对他来说,活着都已经是奢侈。
不幸的人待在不幸的地方,于是被包围的,也都是不幸的人。
他见过的幸福样本真的太少。
甚至在此之前,蒋斯宇是他那些贫瘠样本中最好的存在。
孟此霄无意去比较各人的惨痛程度,只有当事人才能体会到那种刻骨铭心,
也没有忽视蒋斯宇的悲伤、觉得是在无病呻吟的意思。
他只是……单纯地对“幸福”的定义不清晰,且标准极低。
所以,他根本想象不出来,连蒋斯宇那样的天之骄子都亲口承认“嫉妒”的人,会是什么样。
可他现在见到了。
对方站在夏日的炽阳里,满身桀骜张狂,所有的情绪都很浓烈。
当时,孟此霄脑子里只有两个字。
不缺钱,不缺爱,什么都不缺。
拥有着无上底气,肆无忌惮地展露着和外表如出一辙的内里。是敢将滚烫灵魂大喇喇袒露在阳光下的模样。
一时失神,身旁的蒋斯宇已经激情开麦。
“能不能看着点路,你眼瞎啊!”
孟此霄:“……”
程蔚朝目光下至,说话懒散,漫不经心又恶劣:
“不看又怎么了?屁大点伤,要不报警和120你选一个吧。”
蒋斯宇厌恶地看了他一眼,正准备说些什么。
孟此霄拍了拍他的胳膊,在大庭广众下争这些没有意义。
他只是确定了,和程蔚朝不会再有接触,他对自己的时间和精力十足吝啬。
于是转身准备离开,蒋斯宇想给他处理伤口,也跟着他走了。
直到即将转弯下楼梯的时候,孟此霄鬼使神差地回头看了眼。
高大挺拔的男生还站在原地,目光似乎还朝着这个方向。
最终被拐角处的墙面切断终止。
之后就如孟此霄所想的那样,他们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再见过面。
只是偶尔听蒋斯宇说,他和程蔚朝的关系更恶劣了。
第二次见面还是蒋斯宇的室友跟他发消息,说他和程蔚朝在打架。
孟此霄赶去的时候,就看到蒋斯宇被程蔚朝拎着领口,额际流了很多血,似乎快晕了过去。
那一瞬间,他整个人都懵了下。
急匆匆把人推开,去看蒋斯宇的伤。
“你……”
孟此霄抬头刚准备说话,就对上男生漆黑的眸子,陡然安静。
他感觉自己被那个锋利的目光给钉住了。
对方似乎没有防备,被推开的时候愣了下。
看到来人是他后,目光沉下来,又傲又冷,带着尖锐的寒刺。
仿佛稍有不慎,就会被扎个鲜血淋漓。
他一边缓缓往后退,一边幽声道:“带他去医院吧,别成了个傻子。”
然后利落转身走了。
孟此霄缓缓睁开眼睛,被梦中那个18岁的程蔚朝给闹醒了。
他拿过手机准备看看时间,就注意到下拉栏的通知中心显示微博有条私信回复。
整个人瞬间清醒了,他拥着薄毯从床上坐起来,点了进去。
然后就是眼前一黑,每个字都让人一晕的程度!
家室?私联?换棵树?
孟此霄看了看,还可以休息10分钟再去教学楼上课,于是一通电话就直接打了过去。
程蔚朝已经回到了家,看到来电人,笑着接通了电话。
“哎呀,怎么一醒来就找我啊。”
孟此霄:“……”被搞沉默了会儿,他才开口道,“我有件事要问你。”
听到对面的声音似乎有些认真,程蔚朝也不嬉皮笑脸了。
“你说。”
“蒋斯宇的父母不是8岁那年去世的吗?当时你跟他说的是什么?”
孟此霄打电话自然不会因为微博,纯粹是那个梦让他想起了很久远的事。
蒋斯宇虽然说了“嫉妒”两个字,但这个嫉妒中其实还是羡慕居多,他从未抱有过恶意的念头。
他们的关系真正恶化的原因是,当初在父母去世后,程蔚朝就此对他进行了讥嘲。
当然,这话是当年的蒋斯宇跟他说的。
但实际上,见到程蔚朝以来,他没信过这话。
倒不是说蒋斯宇撒谎,他只是觉得他们之间有误解。
特别是接触多了些后,程蔚朝的坦荡不加掩饰。
虽脾性真的不好,但品行没有问题,绝不至于低劣到去讥嘲逝者的孩子。
5年前,在孟此霄和程蔚朝的关系稍有缓和后,他就已经问过这个问题。
哪成想,对方那个臭脾气,说生气就生气。
“我当你要说什么呢,怎么,来替蒋斯宇打抱不平了?”
“你就会护着他,他说什么就是什么,那还来问什么问?”
说完,程蔚朝转身就走,他们的关系再次将至冰点。
想起那个场景,孟此霄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表达方式真的有问题,才会让对方产生那种误解。
所以现在,他补充道:“当年,你没告诉我答案,但我想听听,就只是想听你说。”
“哦,这个啊。”程蔚朝的语气松快了些,“当时我是想……安慰他来着。”
只是“死装”贯穿了程蔚朝的所有年龄阶段,当然包括了8岁的小蔚朝。
他想去安慰蒋斯宇的时候,脸有点拉不下来,就看上去超级别扭欠揍。
他还没干过安慰人这种事,还是对着死对头,语言组织都有问题。
程蔚朝跑到人面前,磕磕绊绊道:
“哭、哭什么,没人管你了……”
“但你不是孤单一个人,你还有叔叔,他会对你很好”这句话他正想着怎么用更含蓄、不那么酸的语言表述出来时,蒋斯宇已经红着眼睛扑上去和他打了起来。
程蔚朝被打懵了,挨了好几下。
他委屈死了,安慰人还被揍,蒋斯宇这人巨讨厌。
再加上自此,对方总一副看什么嫌恶东西的目光看他,程蔚朝也觉得这人嫌恶起来。
孟此霄:“……”
那话在蒋斯宇耳中,估计就是“哈哈,你爸妈死了,没人管你啦”。
难怪关系能差成那样。
程蔚朝的声音还在继续:“在5年前,我出国之前和蒋斯宇说开了,所以才和好的。”
他不是傻子,之前被孟此霄问过后,就知道他和蒋斯宇之间的问题出在哪里了。
想到这件事,程蔚朝有些委屈:“你当时还跑来质问我。”
孟此霄的声音很轻:“不是质问,我当时只是想知道你们之间矛盾的源头,就随口问问,没怀疑过你的人品。”
“但你不听我说话,直接就走了。”
“因为我很生气,你总是护着他,你还推我。”
那时程蔚朝还不知道蒋斯宇是直男。
他只知道孟此霄和蒋斯宇很亲近。
孟此霄知道他说的是打架那次。
“你讲讲理,那时我们才第二次见面,可我和蒋斯宇认识多久了?”
沉默了会儿,他继续道:“你知道的,看好他,是我的某一部分责任。”
是蒋先生压在他身上的责任。
孟此霄不是轻易付出真心的人,一开始,对蒋斯宇他确实只有责任。
是经过积年累月的相处,才渐渐付出信任,把对方当弟弟的。
程蔚朝蓦地感觉心脏处酸酸的。
孟此霄不习惯这样的沉默,他不想让人觉得自己好像很惨,特别是程蔚朝。
于是转移话题,以风轻云淡的语气道:“而且你当时都把人打成那样了,情急之下我不得赶快阻止啊。”
“没打他。”声音透过电话传来,似乎带着细微的电流声。
孟此霄一愣,听到对方重复了一遍:“没打他。”
“那天我们碰到吵了起来,分开时,他自己不小心摔倒磕到石头了,我很嫌弃,不想扶,就拎住了他的领子。”
一开始就没有打架这回事。
孟此霄立马就想明白了,蒋斯宇估计都不知道产生了这个误会。
就算事后室友跟他说了,他大概率也不觉得这是需要特地和孟此霄解释的事。
孟此霄一时有些哑然,居然过了这么多年才知道。
他其实想说对不起,却是哑声开口道:“以后……再也不推你了。”
程蔚朝闷闷的“嗯”了一声。
过了一会儿,嗓音更闷了,像是将脸埋进了柔软枕头里发出的声线。
“以后,也偏心偏心我吧。”
孟此霄被这句话直接钉在了床榻上,半晌回不过神,直到一阵铃声将他唤醒。
是他原本定的闹钟响了。
他将闹钟关掉:“我要去上课了。”
“去吧。”
就在程蔚朝即将挂掉电话的那一刻,那边青年的声音有些急促响起:
“5月18号,下午两点三十。”
是程蔚朝想要的,几月几号几时几分。
“来接我。”
孟此霄挂了电话,去卫生间里洗了把脸,让自己清醒清醒。
他刚刚和程蔚朝约定了第三次见面的时间。
前几天,陈问曾调侃道:“你在庄园的时候,我问你‘然后呢’,现在看来答案是改了。”
孟此霄给了肯定的答案,他说:“是,改了。”
陈问对他少有的感情坦诚有些意外。
也就才过几天,之前还斩钉截铁的说着“没有然后”、“不想怎样”的人,现在却肯定地说着改了。
代表着他想和程蔚朝有进一步的接触。
陈问很开心,又蓦地觉得心脏酸软。
孟此霄是个很少会争取自己喜欢的东西的人,因为会有负罪感。
极低的自我价值认可,有时候也会伴随低配得感,觉得自己不值得拥有美好的一切。
对方从不展露明显的情绪,但其中自我挣扎、自我说服的艰难过程,只有当事人才清楚。
孟此霄捧着茶杯,轻声自我调侃道:“毕竟这些年去了那么多次咨询室,总不能白去。”
“和程蔚朝,我还是想再来一次。”
5年前他失败了,没能越过自己心里的那座大山。
当年他太年轻了,在感情上,很多想法和做法未必成熟到哪里去。
陈问好奇道:“是因为程蔚朝回国,你才改变想法的吗?”
孟此霄摇了摇头,他从来不觉得要是真心想在一起,距离会是问题。
“我只是觉得……他好像还喜欢我。”
说到这里,他垂头淡淡的笑了下:“不知道是不是我想多了。”
毕竟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会很容易对对方的行为言语进行过度解读。
但那一点怀疑就已经足够给他勇气了。
这句话却将陈问一下子炸懵在原地。
一个“还”字,一个“喜欢”,其中的信息量猛地涌向了他。
“不是,这位朋友,这么多年我都以为你是苦苦单恋!”
结果人俩是双向,关键是孟此霄本人还一清二楚。
孟此霄也有些意外:“你不知道吗?”
“我怎么会知道?”陈问真的想仰天长啸,“我和你熟起来的时候,你已经和程蔚朝闹掰了!”
孟此霄这人又什么都不说,他们之间的大多数情况还是他自己看出来的。
他是学心理的,但没有读心术。
陈问又问:“你是怎么知道他喜欢你的?”
“如果你问的是以前,他才18岁,藏得住什么?”
哪个好人家吵架,吵着吵着会突然脸红啊?
孟此霄平生第一次觉得,有时候一个人吵架还挺无助的。
随着接触渐渐加深,孟此霄也后知后觉意会过来。
每次闹矛盾,比起生气,对方的那种激烈情绪,或许用委屈来形容更合适,所以才会哭。
明明不是一个爱哭的人来着。
很多时候情绪上头,孟此霄也有过口无遮拦,说过不少恶劣的话。
但只要主动和程蔚朝说话,他立马就好。
那么爱记仇的小气鬼,却从没有记过他的仇。
“很多人一直都觉得我们的关系差到水火不容,其实不是的。”
孟此霄的声音很轻:“最开始我是真的讨厌他,后来喜欢上也是真的,至于他是什么时候感情发生改变的,我就不知道了。”
“之所以有种关系一直都很恶劣的错觉,是因为我们一直在吵架。”
吵太多,以至于不知道该怎么和对方正常相处。
甚至把矛盾当做维系他们关系的一种途径。
陈问无声叹了一口气:“那现在,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我发现,在我找寻我们相处模式的新出路的时候,他也在找。”
他们似乎都想改变结局。
孟此霄关掉盥洗台水龙头的开关,抬起头站直身子,看向镜子里的自己。
有些苍白的脸上被揉出了一点血色,挂着水珠。
今天和程蔚朝在食堂的相处,让他愈发确定了之前和陈问说的那一点。
生气的时候,程蔚朝没有转身就走了,他们好好地吃完了一顿饭。
他们都有尝试着好好说话,好好听对方说话。
他第一次见对方克制脾气到这个程度的模样。
而且最重要的,程蔚朝认真地说:“我不和拥有暧昧关系的人做朋友。”
他知道他们在暧昧。
他什么都知道。
尽管找了无数证据,他们也未必能绝对确定双方的感情和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