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了就知道了。”
程蔚朝知道明天是自己的生日,说不记得也太假了。
他老早就开始期待和对方一起过。
晚上程蔚朝要回趟父母家吃饭,所以孟此霄也没留他。
程蔚朝清了清嗓子:“我今晚会尽早回来。”
孟此霄听懂了他的暗示,无奈道:“你从父母那回来后给我发消息,我晚点去你家。”
程蔚朝重新开心起来,“嗯”了一声。
看着人从茶几上拿过手机和车钥匙后,朝着门口走去。
孟此霄:“路上开车小心。”
“走啦,拜拜。”
直到对方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视线中,孟此霄才回到了书房。
只是没过多久,他放在外面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孟此霄起身出去,循着声音找到了客厅沙发上的手机,看向界面上显示的来电人。
Mrs.Flynn
是弗林太太。
不知道对方这时候打电话给他有什么事,孟此霄接通了电话。
“你好,弗林太太。”
那边熟悉的声音同时响起:“您好,程先生,我……”
对面的声音陡然停住,电话两端的人都安静了下来。
仿佛空气都静止,孟此霄清晰地听到外面的鸟鸣。
直到身后传来再次开门的声音,孟此霄转身看向来人。
是程蔚朝。
他笑着晃了晃手中和他同款的手机。
“我刚刚拿错……”程蔚朝顿住,看向孟此霄手中正在接听的电话,“手机了。”
直到在接通电话的时候,孟此霄都没有发现不对劲过。
他和程蔚朝的手机都是同一个品牌的,都是黑色,都没有保护壳,甚至手机铃声都是最原始的默认设置。
看到显示屏上的来电人,甚至他们对弗林太太的备注都一样。
以致他完全没发现那不是自己的手机。
直到听到那边熟悉的声音,脱口而出的却是“程先生”三个字。
脑子“嗡”的一下炸开,孟此霄瞬间失了声。
那边的杰西明显认出了他的声音,或许是脑子也空白了起来,竟立马开口道:
“Meng,刚刚我在和旁边的人说话。”
孟此霄转身,和刚进来的程蔚朝对上目光。
可……这不是他的手机,是‘程先生’的。
杰西也立马意识到自己慌乱之下言语里明显的漏洞,沉默下来。
孟此霄深呼吸了一口气,不是对方的错,他不想让弗林太太尴尬。
“没事,您别紧张,他现在在我身边,有什么事您亲自和他说吧。”
他迎着程蔚朝的目光,对着电话那边,轻声开口:“Mrs.Flynn.”
程蔚朝的身子一僵,目光落在孟此霄送过来的手机上。
见他没有动,那只手更往前递了些。
程蔚朝几乎不敢看他的眼睛,低着脑袋接过来,手却很快地握了握他的指尖。
然后转身走了两步,和那边的弗林太太说话。
孟此霄听不到电话那头的声音,只听到程蔚朝低低的回复。
“没关系。”
“嗯。”
“今年不用了。”
孟此霄伸手半掩了下脸,有些头疼地捏了捏山根。
心底掀起的海啸仍为停歇,冲得他脑子发晕,却还要勉力强撑着理智。
没过多久,那通电话就结束了,孟此霄有些恍惚地看向对方。
程蔚朝重新又拨通了电话,一边回头看向他,手指竖起来比了一个“1”,讨好地晃了晃。
或许在说一会儿就好,又或者说的是再等一分钟。
听到对方叫了一声“妈”,孟此霄才想起来,今天对方要回父母那边吃饭来着。
“我下次一定跪着回去谢罪,从门口的台阶跪走到您房门前,今天有些事要处理,实在离开不了。”
不知道那边说了些什么,程蔚朝的声音更低了,几乎是含糊悄声道:
“离开了我就要单一辈子了。”
孟此霄:“……”
他对他妈妈瞎说些什么!
一时间,他整个人都清醒了。
那个原因似乎很好地说服了对方,程蔚朝的电话很快就结束挂断。
孟此霄看着他将手机关机,不再让任何外界事情影响到他们。
然后垂着脑袋颓丧地走到了他的面前。
两人一时都有些安静。
孟此霄先开的口:“坐。”
“哦。”程蔚朝乖乖地坐到了不远处的单人沙发上。
孟此霄弯腰拿起桌面上加了冰块的水,仰头喝完,强行让自己的脑子恢复成最理智的状态。
然后站到他面前:“我问,还是你自己说?”
程蔚朝抬眸看了他一眼,眸子有些湿漉漉的。
孟此霄顿了下:“不许装可怜,回答。”
程蔚朝确实不知道该怎么说,拉住面前人的手:“你问吧。”
孟此霄没有甩开,任由对方牵住:“你与弗林太太认识……”说到这里,他的声音有些不易察觉的颤,“和我有没有关系?”
这是最重要的一个问题,也是最基础的问题。
取决于他还有没有必要继续问下去,决定着他接下来的所有怀疑是否合理。
程蔚朝没有让他等很久,很快就给出了答案:“有。”他低声补充道,“一开始就是因为你。”
尽管之前早就有了怀疑的苗头,但对方肯定地回答出来时,孟此霄还是感觉心脏处受到了绵软的袭击。
不会对他造成伤害,却让他彻底无法抵抗。
孟此霄深呼吸了一口气:“什么时候开始的?”
“你想从学校宿舍搬出来的那阵子。”
孟此霄错愕地愣在原地,那时候他也就出国几个月,他们分开没有多长时间。
如果不是上次和布罗斯·弗林的见面,他永远不会怀疑程蔚朝对他会有所关注。
就算怀疑了,也觉得最起码需要一两年的时间。
当初他连告白的话都没让程蔚朝说出口,就搪塞拒绝了回去。
那么骄傲的人,转身离开得利落,删除联系方式也删除得迅速。
才18岁的年纪,未来还有无限可能,以对方的性子,就应该挺直着脊背洒脱放手朝前走,永远不再回头。
孟此霄一直以为,在蒋斯宇婚礼上重逢的那晚,对方弯下腰捡那张房卡,是第一次的妥协。
“怎么……会这么早?”
这句话的信息量太大,孟此霄突然想找点支撑的东西,他缓缓后退了一步,坐在了身后的茶几上。
这个答案几乎颠覆了他所有的认知,其中最重要的认知——
他轻视了对方的感情。
开了个头,后面的所有问题就会自然而然的联想起来。
“那个带我看房的中介……”
一对上程蔚朝的目光,孟此霄就知道了答案,是他。
“所以那个房子一开始就没有那么便宜,是不是?”
“嗯。”
孟此霄之所以没有怀疑过,是因为对门的那个华人女孩子的租金和他一样,都是一个非常低的价格。
弗林一家对着她也是同样的说辞。
“哇。”孟此霄轻笑了一声,嗓音很哑,“程蔚朝,你居然是这么缜密的人。”
程蔚朝有些慌,紧紧攥着他的手:“我怕你要是知道了,会不接受。”
孟此霄继续道:“我记得当时,学校有个人总骚扰我。”
也是自从他要搬出宿舍后,对方再也没有出现在他面前过。
程蔚朝的声音很低:“我没对他干什么。”
孟此霄恍惚地点点头,那就是确实做了点什么。
他仔细地想着,还有什么不对劲的事。
“我在那里的第一个圣诞节,送我去医院的人,是你吗?”
“嗯。”
孟此霄垂下眼睑,蓦地轻笑了下:“当时弗林太太说是她丈夫的时候,我还纳闷,对方什么时候穿过那么考究的衣服了。”
金属扣和大衣的质感都非同一般,甚至气息都过于熟悉。
“我还以为是我太想你,意识不清出现了幻觉。”
听到对方的喃喃低语,程蔚朝愣了下,孟此霄鲜少直接用语言直白表达情感,更何况是那空白五年间的。
那是对方感情延续的证明,他们都是骄傲的人,不轻易展露。
孟此霄已经继续问道:“礼物呢?”
程蔚朝有些心虚,耷拉着脑袋:“每年圣诞节和生日的两份礼物,其中有一份是我的。”
“我该怀疑的,怎么会送两份呢。”孟此霄想到对门女孩子同样的两份礼物,“你的心眼子都长在了这个上面吗?”
孟此霄鼻尖有些泛酸:“云朵雕塑、香水、竹简刻字书信……”
他细细数了10样东西出来。
“这10个是你送的吗?”
孟此霄这5年来,共收到20份礼物,
程蔚朝没想到,对方居然全部说出了他送的那10份。
“不都是和弗林家的礼物一起送的吗?你怎么认出来的?”
“因为会格外喜欢,而且总有很特别的含义。”
比如有一个造型精致的手工水晶奖杯,当时恰好是他和蒋氏合作取得巨大成功的时候。
自此,他的人生开始走向上坡路。
可他其实很累,他累了好久好久。
然后回到家,就收到了这份被层层包装的快递,奖杯上面篆刻着“Awesome”。
弗林太太说:“是因为想跟你说一句,真了不起。”
孟此霄掀起眼睑看向他,又怕自己忍不住眸子里过多的情绪,再次垂下:“是你告诉弗林太太那些寓意的吗?”
程蔚朝点点头。
孟此霄觉得自己眼眶有些泛热。
那句“真了不起”原来是程蔚朝跟他说的。
这句话很长一段时间都给他带来了力量和支撑。
他突然想到,这些大多都是手工制品,弗林太太每次跟他说的时候,说的都是:“这是亲手做的。”
却从来没有带过主语,是谁亲手做的?
见面前的人一直垂着脑袋不说话,孟此霄晃了晃他的手。
“程蔚朝,抬起头。”
对方听话的抬起脑袋看着他,眸子里面带着明显的不安。
“你在慌什么?”
“我骗了你。”他无措地解释,“但我没有视奸和掌控你的生活,也从来没有让弗林太太向我报备你的情况,除了每年送礼物的时候,我没有插手过其他事。”
“圣诞节那次是因为我要把礼物送过去,那时候恰好在那里。”
“你病得太严重,弗林太太很担心,才打电话给了我。”
“弗林夫妻很喜欢你,他们对你的感情是真的,不是因为我才假装对你好。”
“后来他们甚至不要我补付多的那部分房租,心甘情愿的以低价租给你。”
“是真的。”见人没有说话,程蔚朝怕他不相信,委屈反复道,“和我没有关系,他们是真的喜欢你……”
声音戛然而止,空气陡然安静下来。
程蔚朝被扶着侧颈仰头,一个柔软的吻落在了唇上。
他猛地睁大了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人,对方阖着眸子,漆黑的睫毛濡湿。
程蔚朝后知后觉地察觉到自己脸上有些热,是对方眼睛里滴落下来的泪珠。
孟此霄单膝跪在他身侧的沙发上,在亲他。
一个不含任何情欲意味的吻,也不同于第一次在酒店里那般像斗争。
是温柔又缱绻的。
孟此霄以为,任何能给出这样一份爱的人,都应该会为此感到骄傲。
可程蔚朝居然在担心这些问题。
担心他会伤心自己收到的关切是假。
担心他会觉得自己所拥有的一切都是来自楚门世界的安排。
怎么会这么想呢?
以心换心,弗林夫妻对他如何,他不可能感受不到。
尽管其中很多彻底击中他的点都是来自程蔚朝,但这并不影响他们同样抱着真心待他。
那些善意不会因为程蔚朝的加入就被否定。
程蔚朝的这些想法让他心底彻底塌陷。
不知道什么时候,对方已经揽住了他的后腰。
他跨坐在了程蔚朝的腿上,两人挤在一个并不宽大的单人沙发里。
孟此霄膝盖撑在他身侧的沙发上,微微支起身子,拉开了一点距离,又被对方追着啄吻上来。
直到最后,两人的呼吸都不再稳。
孟此霄的手还放在他的颈侧,感受着跳动愈发明显的动脉和他的体温。
孟此霄低声道:“我都知道的。”
知道自己是被真心对待的,不管是程蔚朝还是其他人。
知道自己是个幸运的人,不是因为他的安排。
——这些都是程蔚朝想让他认可的事。
他认可。
不幸运怎么能碰到程蔚朝?
听到他的回答,程蔚朝才彻底放下心来。
他蹭了蹭对方的脸,又用手拨了下他的睫毛。
“为什么哭?为什么亲我?”
孟此霄的声音带着细微的鼻音,觉得有些丢人。
但还是开口道:“因为感动死了。”
“感动?”程蔚朝又亲了一下他,“我不要感动。”
孟此霄的胳膊搭在他的肩上,渐渐收紧。
自然不全是感动。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他抓住了对方爱的轨迹。
那种总飘着不安的感觉终于落到了实处。
当初和布罗斯吃完饭后,孟此霄有怀疑过,分别的那段时光,对方曾出现过在他的生活中。
却一直都不知道该不该问。
他担心,如果一切都是自己想多了怎么办,徒增尴尬。
空白的那段时间实在是个敏感话题。
孟此霄曾和陈问说:“我觉得他还是喜欢我。”
但这个“还”,只是对比五年前而言。
事实上,他并不能100%确定那彼此缺失的五年,程蔚朝的爱意是否曾归为零。
现在这份重逢后的喜欢,是多年来一直存续,还是再次见面后第二次喜欢上?
他一直安慰自己,就算是第二种情况也没关系,已经很幸运了。
可是,只要想到程蔚朝有可能彻底忘记过他,他还是觉得有点伤心。
现在孟此霄知道了答案,却远比他想象得厚重许多。
他又没有那么开心了。
在做那些礼物的时候,程蔚朝在想什么?
在国外看到他的时候,又在想什么?
五年这么久,在等待的时候,他是什么心情?
这么想,他又蓦地难过起来。
突然觉得,如果程蔚朝彻底忘记过,也可以。
感情真的太不讲理,为自己伤心,更为对方的伤心而伤心。
这样的姿势,让孟此霄的身位更高,他垂头,在程蔚朝的唇角又落下一个吻。
“你知不知道最开始我为什么去看心理咨询师?”
“因为影响了生活?”
其实以前孟此霄不觉得自己是需要被专业干预的。
因为过去的梦魇,因为那些负疚感,他总是想,就这样承受着吧,无所谓。
直到他和程蔚朝之间出了很严重的问题,严重到他们彼此靠近都是一件很艰难的事。
孟此霄才隐约意识到,有很严重问题的,是他。
他并不知道根源在自我价值感低上面。
他去看心理咨询师,只是为了亲密关系中的沟通与交流,以及情感的表达。
尽管那时候他和程蔚朝已经分开很久了。
世界上两个人相爱真的太难了,这是一件概率极低的事。
可孟此霄清楚,不会有其他人了。
那么,被他浪费掉一次机会已经错过的人,还能继续相爱的几率又有多低?
他不知道。
但他还是想能变得更好一点。
不要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等待着别人单方面的改变。
不要再措手不及,不知道该如何处理。
他不知道程蔚朝的心如何变化,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再有这样的机会。
但如果真的这么幸运,在概率如此之低的爱意再次降临之际——
“我希望,我是做好准备迎接的。”
程蔚朝一手扶着他的后腰,另一手缓缓贴着背脊上移,最后落在了孟此霄的后颈处。
孟此霄顺着他的力道垂下了头,唇珠被轻轻咬住碾磨,最后又被温柔地啄了一下。
好像怎么亲都不够。
对方主动吻他这件事,让程蔚朝的脑子一直都处于一种特别活跃的状态。
夏日的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落进来,过于炽亮,总觉得像是在做梦。
得多亲几下。
最后,还是孟此霄强行推开了程蔚朝的脸,然后从他身上下来。
他看了看时间,下午四点半。
“还来得及,我先去洗个脸,然后我们去个地方。”
“不是说明天去?”
孟此霄站在盥洗台前,躬着腰草草地扑了几下冷水,然后抽了两张纸巾,一边往外走一边随意擦着脸颊上的水珠。
“不挑日子了。”
孟此霄带着人出门,从他的手中接过车钥匙,直接上了驾驶位。
程蔚朝乖乖地跟在后面,坐到了副驾驶。
孟此霄不用偏头,都能感受到身边人的灼灼目光,他没有阻止什么。
只是问道:“弗林太太给你打电话是有什么事吗?”
程蔚朝有些不自在的摸了摸耳垂:“问我,今年你的生日礼物,是不是还和以前一样先转交给她。”
孟此霄:“……”
其实他和程蔚朝的生日离得挺近的,对方在八月底,他的生日在九月底。
但他的生日,他们从未一起度过。
第一次是因为那时候他们刚认识不久,话都没说几句,更遑论过生日。
至于第二次,孟此霄已经准备出国了。
或许,他们都觉得有些遗憾。
孟此霄转了一下方向盘,继续问道:“和弗林一家有关的,还有什么事情没有跟我说吗?”
程蔚朝想了想:“我把那个房子买下来了,算吗?”
孟此霄叹了一口气,正好前面红灯,车子缓缓停了下来。
他屈指轻轻蹭了蹭程蔚朝的脸:“我原本也打算买的。”
“你想要?给你。”
“算了,在你那里也挺好的。”
之前因为错过房子的失落感瞬间消散了。
“嗯。”
程蔚朝看向窗外,老城区的风景向后掠去,很快由带有烟火气息的安宁街道到更具有现代科技氛围的道路上。
这个时间点,外面还没有堵车,一路顺畅。
程蔚朝对北市不陌生,随着车辆的行驶,线路也愈发清晰。
最后,他频频侧头看向身边的人。
孟此霄自然察觉到了他的视线,他觉得对方应该猜到了要去哪里。
最后,车辆在一座具有地标性质的建筑前停了下来。
是水族馆。
孟此霄解开安全带:“下车。”
程蔚朝跟着他下来,然后朝着水族馆的正门走去。
车开了半个多小时,现在已经五点多钟,水族馆在六点就要闭馆。
现在大多都是从里面出来离开的人,向他们这样,这个时间点还买票进去的人极少。
加上又是两个外貌极出众的成年人,一时间,频频引来关注的目光。
孟此霄倒是想到什么:“要不要去买个口罩?”
程蔚朝正有些神思不属,自从踏入这里后,他的魂就已经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
听到问话,他反应了一会儿,然后扫了眼里面,人已经不太多。
于是摇摇头:“不用了。”
孟此霄点点头,然后牵住他的手。
程蔚朝就这么看着他的侧脸,直到两人彻底停下来。
“熟悉吗?”
程蔚朝目光缓缓挪到了面前巨大的玻璃窗上,眼前的海底世界是一个沉船造景,周围绕着各种游鱼,植物和石头堆砌。
在灯光的衬托下,色彩生动真实,像是落进了碎星,造就了一个绚丽的新世界。
程蔚朝后倚着栏杆,垂下眸子轻轻应了一声。
当初他就是准备在这里告白的。
“不过当初这里不是沉船布景。”
“嗯,是洞穴。”
水族馆的空间很大,挑高很足,一时间只觉得自己也处在了海底之中。
水波纹伴随着灯光投射在人的面容上,轻轻晃荡漂浮着,像是梦境。
两人静静地待了一会儿,看着里面生物游行的轨迹,一片静谧。
程蔚朝其实很想问孟此霄,为什么会带自己来这里。
他隐隐有些想法,可又不敢相信,于是,就这么心不在焉地等待着。
孟此霄没让他等太久,很快就开了口:“本来是想明天带你来这里的,我包了场,5年前那天,你是不是也包场了?”
“嗯,我想着,你应该不喜欢人多的地方,也不想要别人的目光和关注。”
“我就找了一个只有我们的世界,能好好地说话,不被打扰的。”
程蔚朝的声音很轻,尽管已经过去了很久,可当时的记忆和想法仍很清晰。
“我又觉得,就算你可能不喜欢隆重的,但和正式应该不冲突,起码需要一些见证者。”
彩色的鱼群吐着泡泡从眼前游过。
孟此霄笑了出来:“原来是这样的见证者。”他扭头看向身边的人,“这些年,有去过水族馆吗?”
程蔚朝摇摇头。
孟此霄想也是,连冰淇淋和火锅都不吃了,何况是去水族馆。
“我也没再去过。”
“其实,就算没有今天接错电话这个意外,也不会改变我明天想做的事,不会影响我想对你说的话。”
“唯一的变化是,我觉得现在的时机正好。”趁他还有冲动,趁他好似千言万语堆积在胸腔想要现在就表述出来,“提前一点也很好。”
以免明天已经平静下来,又会思虑过多,很多话都词不达意,不能很好地传达。
“你应该知道,我基本不会把话说得太满,刚刚在家的时候,我说,我希望,我是做好准备迎接的。”
孟此霄看着对方的眼睛,程蔚朝漆黑的长睫很轻地颤动了下。
他在紧张。
于是,他直接继续道:“既然我已经能向你说出口,就代表着这句话的意思是,我要迎接了。”
“你……”
程蔚朝哑声开口,刚准备问得更具体些,孟此霄已经利落道:
“我们要不要在一起?”
尽管在来的路上就有所猜测,但真的听到这句话的那一刻,程蔚朝的脑子还是“嗡”的一下,瞬间空白。
孟此霄看到他的神情,没忍住笑了下。
“程蔚朝,我很喜欢你。”
“这是我现在想告诉你的事,也是5年前……”说到这里,他的声音顿了下,很轻地感叹道,“我真正想给你的回应。”
听到这声轻叹,程蔚朝眼眶忍不住红了。
孟此霄看着程蔚朝的脸,对方垂着眸没有说话,却蓦地让他有些紧张起来。
“程蔚朝……”
“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孟此霄愣了一下,意识到什么:“嗯,你说。”
程蔚朝哑声开口:“我们认识快一年了,你可能会很难相信接下来的话,但我所说的都是出于真心。”
“我好喜欢你。”
“我们认识有多久,我就喜欢你有多久。”
“因为是很陌生的体会,所以我总是茫然无措,甚至过了很久之后,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
“我处理的方式幼稚迟钝,这是事实,我无可辩驳。”
“但喜欢你的心,真真切切。”
孟此霄的心不由自主地颤了下,听着对方愈发滞涩的声音,却句句真挚。
“如果你仍有所怀疑,也请求能给我一个机会,我会让你看得清楚。”
这些,是对方5年前想说的话,是那个19岁的程蔚朝想说的话。
却隔了这么久,才终于被诉诸于口。
孟此霄只感觉心脏被泡在了温泉里,热意透过血液流向四肢百骸,一时连眼睛都有些泛起酸。
但是……
他缓缓开口道:“我确实有点难相信,也有疑虑。”
“……”程蔚朝握着他的手,“啊?”
孟此霄努力拉出自己的理智:“如果我没理解错,你的意思是,你对我一见钟情?”
程蔚朝:“昂……”
孟此霄看着他,不可置信:“你是说,你之后一系列的骚操作,那么欠揍的态度,是一见钟情?”
他一直以为,对方和他一样,都是经过相处后才产生的感情。
这个信息实在是太过于冲击了。
程蔚朝的眼泪瞬间“啪嗒啪嗒”掉:“你刚刚说真正想给我的回应不是这个啊。”
“22岁的我站在这里,也得发出这样的疑问!”
程蔚朝眼泪继续“啪嗒啪嗒”,声音抽抽噎噎:“所以我说了,我迟钝幼稚,无可辩驳啊。”
早知道不多这一嘴了,在对方问“要不要在一起”那里,就应该立刻说“要要要”,然后亲亲抱抱回家的。
“你说过的话可不能撤回啊!”
孟此霄看着他的泪珠垂直滴落,还一边警惕地哽咽说着话。
一时间,又好笑又心疼。
他身上没带纸,于是直接用手背抹去他挂在下巴上水珠,然后擦着他的脸。
“哭什么,我就是问清楚确认一下,现在我没有疑虑了。”
“不哭了。”孟此霄抬眼看着他,“确实真真切切,看清楚了。”
怕对方还伤心,他一字一句认真道:“我也很喜欢你,同样真真切切。”
程蔚朝垂眼看着面前的人,对方的声音很轻,给他擦着眼泪,是少有的温柔姿态。
其实,他想哭是因为对方说,“我也喜欢”才是他5年前真正想说的话。
不留遗憾了。
不管是19岁,还是现在。
或许以后午夜梦回辗转反侧之际,有关水族馆的记忆会是新的画面。
哦,不,他不会再辗转反侧了。
“你知不知道……”擦完眼泪,孟此霄有些无奈地拍拍他的脸,“还有几个小时,你就25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