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要做深情炮灰啊!by一枕孤舟
一枕孤舟  发于:2024年11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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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张脸的线条利落,放在女子身上,其实太过英气了一点,但配上这一头泼墨似的头发,又觉得意外和谐。
燕渡山的目光不由地停留在了他的眉眼处,虽然从未见过,却莫名熟悉,仿佛在梦中见过一般,可当他细细回想,又似笼罩在一片朦胧的迷雾中,怎么也看不清。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手指忍不住地触碰上喻凛的额头,替他理了理散落在额前的发丝。这种感觉也似乎在梦中无数次重现,却找不到确切的记忆。
“真是……”燕渡山收回手,自嘲地笑了一声。
明明在寒江春屿时说的很好,却在他走后平白起了暗中跟随的心,结果就这么一路看着他追着路椎到了这里。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在看到喻凛变换装束的那一刻是个什么心情,更不知道为什么大晚上的非要来“一睹真容”。
燕渡山目光流连于他的侧脸,床上的喻凛依旧沉睡着,似乎并未察觉到周围的异样。
于是他没有再多停留,悄然转身,如同先前出现时一样,他的背影顷刻散去,隐没在夜色中。
窗户重新关上,挡下了驿站外骚动的浓雾。
沉默地观察完一切的“云宿”,缓缓地送了一口气,感受到喻凛的意识稍稍苏醒,他问道:【你……没有什么想要说的吗?】
喻凛:【说什么?说我们师尊不远万里跟踪我,还是说他大晚上不睡觉来偷窥我啊?】
说着,他便从被褥里伸出一只手臂,翻了个身,用半睁的眼睛透过窗户薄薄的纸望向外面的黑暗。
“云宿”沉默了一会,似乎是在整理喻凛的话,最后他轻声地回应道:【师父有没有可能已经找到遗府的入口了?】
喻凛说:【……唔,他的修为在你我之上,倒也不无可能。不过今晚外面的这出戏,他一定是知道了。】
喻凛下了床,汲着鞋走到窗户边上,窗外的雾气愈发浓重,风声与低沉的悲泣混合在了一起,形成了一种诡谲的合奏。
他的手掌搭在窗上,猛地一推——
寒风顷刻涌入,长街的轮廓模糊不清,只能隐约辨认出一些阴森的黑影,像是光秃秃伸展出的树枝,扭曲而诡异地在黑暗里徘徊,更像是被雾气吞噬的鬼魅,在幽暗中形态各异地蠕动。

喻凛定睛一看, 吊儿郎当地说道:【白日的那位掌柜,晚上好像变成鬼了。】
“云宿”心中一紧,顺着他的视线一同看去。楼下那道飘忽不定的黑影轮廓模糊, 仿佛随时都会被风吹散,他的面容与白日差距甚远,面色惨白、眼窝凹陷, 眼神空洞无光,整个人都像是从地府冒出的阴魂。
雾气白蛇般地在他的周身缠绕, 他的步履缓慢又笨重,佝偻着身体停顿了一下, 又继续向远处移动。
“云宿”说道:【不只是他,白日的那些小厮好像也变成了鬼。】
一个鬼影后又跟着好几只鬼影, 周遭的雾气都因为他们的行动开始扭曲,这画面诡异得和阴兵借道也没什么不同。那些脸藏没在阴影里,只有一双眼隐隐泛着不详的颜色,嘴里一张一合,不知在吟唱或是呢喃着什么, 但混在幽怨的呜咽风声里, 更是让人激起一身鸡皮疙瘩。
【唔……本来还想睡个好觉的,现在也只能出去看看了。】喻凛说着, 抓起外袍披在了身上, 正研究是从窗户翻下去简单点,还是绕个路走楼梯, 便听到“吱呀”一声,隔壁的窗户也打开了。
路椎连滚带爬地从房间里翻了出去, 落地的时候还不慎踉跄了几步,险些崴了脚。
喻凛闪身一躲, 借着窗户的遮掩悄悄打量起路椎的情况。
他的脸上没有分毫血色,不知道是被什么东西吓到了,竟还有带了点未散的惊恐神情。然而没等他站起来,从房间里又滚出了一团不明物体,张牙舞爪地朝他扑了过去。
路椎二话不说拔出匕首毫无章法地捅了好几下,之前学的剑法俨然被他忘了一干二净。
等他胡乱捅完,来不及查看那东西的下场,一抬眼,就看到了幽幽转过头来的掌柜和小厮。
“这到底是什么鬼!”路椎脸色大变嘶吼地骂了一声,大抵是在瞬间判定了自己双拳难敌四手,他转身便朝相反的方向跑。
然而他的左腿刚才落地,右腿就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抓住了,整个人猛地向前摔去。
脑袋重重地磕上青石板,竟把他砸晕了过去。
楼上的喻凛悄无声息地收回了自己的灵力,掌柜与小厮见路椎没了动静,也恍惚地转过头,继续向他们先前的方向行进。
喻凛不知道他绑定的那个系统是否和007一样,就算宿主失去了意识一样可以察觉周遭的情况,所以特意绕了个路,从驿馆的后院攀上了房顶,谨慎地跟在他们身后。
只是,眼前的景象与他白日所见截然不同了。原本熙熙攘攘的街市变得破败不堪,商贩的摊位凌乱地散在一边,货物无人问津,地上铺满了腐烂的枝叶与浓稠污浊的黑水,冷风卷起尘土和腐败的气息,阴魂不散地飘荡进雪豹灵敏的鼻腔,几欲作呕。
街道两旁的房屋紧闭门板,但有的已经不堪重负,被虫蛀了一半的木板斜斜地倒了下来,连带拽倒了门口的白幡。街头巷尾,数不清的黑影或躺或倚,萧瑟的风中夹杂着无数哀嚎与哭啼。
“云宿”小声说道:【太不对劲了……我们是误入了幻境吗?可是没有一点征兆……】
喻凛对阵法幻境了解得不多,也说不出什么所以然来,只道:【如果是幻境,那么从我们进入这个镇子开始,就已经着道了。】
掌柜的他们最后停在了灵犀庙前。
喻凛没见到那位卖包子的老妪,只在巷子的角落里看见了几只废弃的笼屉。庙宇也像是一夕之间忽然衰败,红墙碧瓦褪了颜色,外墙有几处砖石裸露了出来,又被敲碎了半边,瓦片也摇摇欲坠一般,顶上杂草丛生。
庙里庙外的黑影比先前长街的还要多。山神像的流苏被人粗暴扯断,丢在了地上,似乎被泄愤似的踩了很多下,脏得看不清颜色。握在手中的木杖断了头,另一只手的手指也不知去了哪里,像是被人齐齐掰断。身上的山川纹样再看不清颜色,条条道道的痕迹如同十几双手反复抓挠一般。
掌柜的在松垮泛黄的蒲团上跪下,颤颤巍巍地拜了三下,起来时,不住地捂着嘴颤抖起来。
喻凛在上个世界经历过,不会不知道他此举的涵义。眼前的掌柜病得不轻,喉间难受异常,恨不得把那股痛或者痒连同肺一起咳出来。
【去看看其他地方。】
他和“云宿”重新把镇子逛了一遍,风声回荡在空旷的街道上,增添了几分肃杀又萧索的气氛。整个松庄都好似笼罩在了灰暗昏沉的天幕下,四周被竖起无形的高墙,喻凛拿剑捅了大半宿,都没能撞破这道无形的屏障。
他们被困在了这里。
喻凛想起那个让自己心生疑惑的小孩,把剑收入鞘中。
【庙里的那只长尾山雀,刚才也没有见到。】
【你见过那只雀妖的原形吗?】
两个人同时开口,喻凛思索片刻,决定折返回山神庙看看。可是天已经过了最暗的时刻,没过多久,一声清脆的响在耳边炸开。
下一刻,东方现出一丝鱼肚白。街上的浓雾在顷刻间散了个干净,与之一同退去的还有那股难闻的味道。
熹微的晨光透过稀薄的云层折射下来,地上铺就的青石板被照得透亮,不远处的灵犀庙恢复了昨日的光景,仿佛几个时辰前见到的那些只是喻凛的错觉。
【……时间是太阳落山自第二天太阳升起。】喻凛说道,【怎么不算是“阴阳割昏晓”呢。】
“云宿”说道:【倒是更像昏晓割阴阳了。白日是人间,晚上则是鬼城。】
清淡的檀香袅袅从庙中飘出,碧色的瓦在光下泛着琉璃般的光。喻凛沿着原路返回,看到了那位老妪推着车缓缓而来,也看到了驿馆外的馄饨老板支起了摊。
路椎还躺在之前的那个位置上呼呼大睡,喻凛嗤笑了一声,从另一头翻进了后院,嘱咐睡眼惺忪的小厮打几桶水送到他的房里。
一炷香后,路椎被馄饨摊子的老板喊了起来。他郁闷地揉搓着破了皮的额头,只记得昨日他被窗户外的黑影吓了半死,结果一转头,房门不知道为何开了一条缝隙,一个半大孩子高的黑影就这么挤了进来。
前有狼,后有虎。路椎立马掀开了窗户,想也没想就跳了出去,没想到那个黑影紧追不舍,他慌不迭地捅了它好几刀后,又看见了楼下的掌柜和小厮——他们当时的状态,已经完全不是人了。
路椎不知道这些东西和电视剧里的索命厉鬼有什么差别,他不敢赌,于是下意识地拔腿就跑,可是腿却被绳子绊住,再然后的记忆就没有了。
【很奇怪,我的感觉不会有错,当时就好像是有人故意在我脚下拉了个根绳……肯定不是那些黑影,他们如果要抓我不用搞这么麻烦……】
路椎烦躁地揉着头,犹豫了片刻后还是选择回了驿馆。
掌柜擦拭着陈旧的木制柜台,容光焕发地和他打了个招呼,还惊讶地问道:“公子这么早就出门了?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路椎现在看到他就发怵,但还是忍耐着说道:“昨晚睡得不太安生,就出去逛了几圈,掌柜的昨晚睡得怎么样?”
掌柜憨厚地“呵呵”一笑,说道:“那家那婆娘说我每次睡觉都跟死猪一样,喊都喊不醒呢。”
路椎微微皱眉,一边惊讶他居然什么也不记得,一边暗搓搓地将他从头到脚都扫视了一遍,指望能找到一点异样。
可惜什么都没发现。
生怕这位掌柜说着说着又会变成昨晚那副诡谲模样,路椎随意和掌柜寒暄几句,逃也似的上了楼。
【你有没有感觉这里很像无限流的副本?白天一切正常,到了晚上百鬼夜行的那种,我们需要从各种NPC那里获得关键信息,找到副本的“眼”……可是这和重华遗府有什么关系?难道是遗府的选人考核?】路椎说道。
445说道:【我不知道,但是我刚才想了一下,昨晚你晕倒的那会,我其实察觉到了一丝灵力波动,只是它收得太快,我没找到是哪里来的。】
【你说什么?】路椎惊呼,【你的意思是这里还有别的修士……等等,昨日除了我,这镇上就只来了一个人。】
话音刚落,旁边的房门突然被人打开,路椎吓了一跳,整个人往墙上一躲,惊愕地看向房里的人。
那人头发披散下来,还带了点湿润的潮意。似乎是没想到门外还有人,他的表情也有些惊讶,但很快又调整过来,睁大了眼睛,无辜地问道:“这是从哪里回来啊,这么早就出门了吗?”
路椎清了清声,靠着墙站稳了。
“对,出门看了看,姑娘也起得很早啊。”
喻凛撩起眼皮睨过他额头上的伤,借着手的遮挡嗤了一声笑,然后又道:“我一向睡得早,醒得也早,家中看管得严格,习惯了。”
路椎眨了眨眼,想起刚才和455说的那些推测,沉默了片刻后,笑盈盈地问道:“昨夜狂风作祟,呜呜了一宿,姑娘可有被吵到?”
喻凛抵着下巴思考了一会,摇了摇头:“有吗?可能我睡得熟,没有听见。”
他说话时,路椎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他的脸瞧,像是想从他的表情中找到一丝撒谎的破绽。
喻凛显然也察觉到他的目光,不太自然地皱起了眉。
路椎在怀疑他。
不过都到了这个时候,不怀疑他也着实是蠢钝如猪了。喻凛不知道具体的契机是什么,也许是昨日的灵力痕迹没有抹除干净,也许是445的能力比他想象中的大,发现了他的踪迹,但这都不重要。
【你感觉有什么不对的吗?】路椎问道。
【没……】
还没说完,喻凛顶着路椎探究的目光快步上前,抬手就是一巴掌。
“你这样很冒犯。”他凉凉地说道,“尤其是用这样的目光看女孩子。”
随后,便头也不回地进了屋,“啪”地一声摔上了门。
独留路椎在外面僵硬了半晌,才堪堪反应过来,捂上了被打疼的脸。
【不是,她有病吧?!】路椎骂道。

第119章
路椎捂着脸回到房中, 越想越气。他原本就是想试探一下,谁知道对方的反应居然如此激烈。
【她肯定有问题!】他说道,【难道也是为了重华遗府来的?可她又怎么找到这里的?】
445问:【你想怎么办?】
路椎想了想, 说:【今天晚上,看看她的动向,以及这个地方到底是个怎么回事。】
鲜红的三个手指印明晃晃地落在脸上, 半个时辰后,非但没有消失的意思, 反倒还开始红肿起来。
他找来小厮用冷水敷了又敷,好不容易消下去了一点, 就听见了隔壁传来开门的声音。
路椎在窗后看到喻凛出了门,只犹豫了一瞬, 就立马拿上匕首跟了出去。
他不敢靠得太近,好在街上的摊贩众多,他还可以借此遮挡一二。
然而前头的一人一豹早就发现了他的踪迹。
【他在后面跟着。】“云宿”说道,【不甩开吗?】
【不用。】喻凛说着,回头看了一眼, “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怎么了?】
【没什么, 就是他那张脸,蛮好笑的。】
白日的松庄又恢复了热闹祥和的氛围, 昨晚街道上横七竖八的黑影消失, 污浊的黑水也没了痕迹,喻凛扫过其中一个成衣铺的门板, 依稀记得昨夜好像就是这家的门口挂上了白幡。
【你知道地缚灵吗?】“云宿”说道,【听说生前有执念未完的人死后会被束缚在某个地方, 困扰活人。这个地方就很像这种情况,他们无法摆脱这座镇子的束缚, 白日是普通人,夜晚就会变成阴魂。】
喻凛漫不经心地问:【可是什么执念会让一个镇子的人都留在这里?】
“云宿”沉默了一会,说:【我不知道。】
喻凛又走到了灵犀庙中,香客的许愿声声不歇,坠在神像衣袍上的铃铛叮叮当当地响。院落里的香炉中积满了灰,求愿的香插得满满当当,后来人根本无处下手。
那只雀鸟再次出现在了神像的肩膀上,歪着脑袋梳理着身上的绒毛,圆溜溜的眼睛偶尔睥睨着神像前长跪不起的信徒,不知道谁才是接收心愿的山神。
喻凛在庙的角落里偷听了一会,凡人所求无非两种,为自己,为他人。年轻的男子许愿高中,金榜题名,年轻的女子许愿寻得良人,真心不负。等到年长一些,不过也都是家宅安定,身体康健之类的愿望,没有什么有用的信息。
倒是那只山雀,似乎也察觉到了他们的意图,明里暗里地往喻凛的方向看了好几遍。
喻凛本来想把它抓过来盘问一遭,可刚要动作,那只山雀就好似察觉到他的意图,扑扇着翅膀逃也似的飞走了。
大庭广众的,即使知道这些镇民可能不是人,喻凛也不想闹出太大的动静,只好放它离开。
只是他并不知道,山雀并未飞远,而是落在了灵犀庙一墙之外的街巷里,停在了他昨日见过的那个小孩的手里,亲昵地蹭了蹭。
而这一幕,恰好被在庙外苦苦等待的路椎收入眼中。
入夜后,整个镇子再次笼罩在了浓雾之下,只是比之昨夜,那股潮湿腐烂的气味更重了些。
飘荡在街边的黑影轮廓逐渐清晰,变成了面黄肌瘦的男女老少,他们穿着破旧的衣衫,低着头坐在路边,旁边还躺着裹着草席的尸体。
几只野狗骨瘦如柴,在他们的附近垂头嗅探,那些影子无动于衷,因为很快,野狗们便惊恐地逃离开来,仿佛受到了什么无声威胁。
喻凛在后院找到了掌柜,白日他口中的那位“婆娘”正躺在冷冰冰的床板上,闭着眼,面容青灰,而掌柜蜷在她的身侧,地上还淌着一滩看不清颜色的污水。
俨然已经死去多时。
【……是疫病。】“云宿”喃喃地说道,【熏艾是为了避瘟,腐烂的气味是人死后曝尸荒野,这整个镇子的人……应该都是这样死的。】
【所以镇子四周无形的围墙,可能是……】
喻凛不咸不淡地接了话:【为了防止疫病扩散,封锁了整个松庄。】
他漫无目的地走在死寂的长街上,今日的景象较之昨日还要触目惊心。撞进商铺里的马车断了一侧的车辙,歪斜地倚在墙上,不知运往何处的尸体被草草一裹,胡乱地丢在一块,乌鸦在屋顶上盘旋,凄厉的叫声混着哭嚎的风声,躲在巷子阴影中的少年光着脚,缩着身子把自己抱紧了一些。
【上一世,那只雀妖在同我们游历时,好像说了一句话。】“云宿”的声音也轻缓了下来,似乎是想起了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他停顿了许久,才说道,【他说,凡人的一生是很苦的。】
疾病缠身的人苦,流离失所的人也苦,临到脱走泥浆,却无人收尸,草席马革一裹,随意丢弃任乌鸦啄食。
如若换作从前,喻凛不会对这句话有什么反应。可他已经经历过了一场死亡,一场疾病折磨、爱人分离,最后不得不遗憾又不舍地闭上眼睛。只是他当时尚且知道,应羡的人生不过是他短暂的旅途,熬过去依旧会有以后,可是街上游荡的这些亡魂,却是被困在这片方寸之地,日复一日地重复着生时的苦难。
喻凛思索了许久,问道:【你觉得他们强留在这里是为了什么?】
“云宿”不明所以,发出一声疑惑地“什么”。
【你说地缚灵需要执念过深,可他们的执念又是什么?我想不通有什么值得他们一镇子人都留在这个世界上,除非……】
“云宿”明白了他的意思:【有人故意聚起了这些亡魂,不愿意让他们离开?又或者是……】
话音未落,视线前方忽然一亮,火光染红了大片的天际。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四面八方都卷起了跳动的火舌。
【这是怎么回事?】“云宿”惊讶地说道。
喻凛三两步地跳上房顶,只见镇子的周围已经围起了一团火圈,像是那堵禁锢着他们的墙终于显现出了形状。而后,无数火星从火圈外向外飞进,轻而易举地点燃了大大小小的房屋。
浓雾、鬼影、野狗、房屋都淹没在了火海之中。
身后突然传来了一声响动,喻凛猛地回头,袖里藏着的绯红小刃几欲出手。
只见路椎气喘吁吁地站在下面,额头上的细汗被火光折射出荧荧的光。他抬手胡乱一抹,对着喻凛喊道:“喂,姑娘,我不知道你是哪里来的修士,是不是为了重华遗府而来,但既然我们目的一致,不如结伴?”
喻凛挑了挑眉,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我为什么要和你结伴?”
“你也看出来了,这个镇子凭空出现,介于现实与虚幻之间,所有进入这里的人都会被困住,直到找到破解之法。”路椎说道,“而我已经找到了离开的线索。”
“哦?”喻凛从屋顶上跳了下来,好奇地看着他,“说来听听。”
路椎:“你可知道重华仙尊俗家名称为何?”
“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
路椎眼里闪过一丝烦躁,但他很快就调整好了表情,继续说道:“重华仙尊姓梁名安,出生于商贾之家,十岁那年家中突遭瘟疫,邻里亲朋俱亡。他一人逃出松庄,向南而行,途中遇到了一位云游散修,二人一见如故,散修收他为徒,引他入道。”
冲天的火光快速逼近,先前哀怨的风声都变作了无数痛苦的哀嚎。路椎的脸一半隐没在阴影中,一半映照在火光下,显出几分阴森可怖来。
喻凛不觉得他会这么好心把线索分享给自己,直截了当地问道:“你说这些,是想要我做什么?”
路椎说道:“松庄自疫病横行起,便只出不进,镇外重兵把守。知府为保住头顶的乌纱帽,最终下令火烧松庄,我修为不济,破局之法必定在如今年仅十岁的重华仙尊身上。今夜至关重要,我想请姑娘与我共探梁宅。”
他的语气诚恳,说得煞有其事。即使喻凛不大相信路椎的行事,但犹豫片刻后,还是答应了他的请求。
路椎总归不是他的对手,若是他真有后招,喻凛也相信自己可以应对。
“好啊。”
得了喻凛的回答,路椎脸色一松,露出了一个笑来。
“跟我来。”他低声叮嘱,立刻引着喻凛向梁宅的方向跑去。火势已经蔓延到了镇子中心,与先前掉落的那些火球汇合,熊熊烈焰如同猛兽般肆意咆哮,舔舐上一间间破败的房屋,黑烟滚滚升腾,似乌云般遮蔽了整片夜空。
惊慌失措的叫喊、痛苦悲愤的呻吟不绝于耳,本就摇摇欲坠的梁木轰然倒塌,掀起了大片的尘土,火星四溅开来。
喻凛握紧了手中的短刃。
意料之外的是,这些火并不会对他们造成什么伤害。
喻凛跟着路椎穿过重重火光,来到一座宅院门前。火舌贪婪地缠绕在梁柱房檐上,浓烟模糊所有雕花门窗、朱墙黛瓦。
路椎在门前站定,抬起腿作势要踹,但又犹疑地停了下来。
“要么我们还是翻墙?我担心直接闯入,会惊扰了重华今夜的轨迹。”
喻凛嫌弃地瞥了他一眼,退到旁边的院墙上,蓄力一冲,踩着院墙几步就翻了上去。
“姑娘好身手。”路椎站在墙下,幽幽地夸赞道,可是语气怎么听怎么不怀好意。
“想必下去也是轻而易举了。”
下一刻,喻凛猛地感觉周身一重,整个人就好似被巨石压下,四肢无法动弹。紧接着,他就被一股庞大的力道压拽着向后倒去。
摔下院墙前的最后一眼,他看到的是路椎得逞的笑。

【我就知道他不安好心。】
绯红小刃飞出衣袖, 在半空中绕行一圈后,刀柄直直朝着喻凛胸口砸来,沉闷的撞钟声挡开, 灵力掀起的风将周遭的火都退去三尺。
喻凛解开束缚在胸前的诡异术法,扶着院墙起身,漫不经心地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路椎大抵是小瞧了这位“姑娘”的实力, 又或许是黔驴技穷,这点拙劣的术法也妄想将他困住。
【他跑了, 要去找他吗?】“云宿”说道,【我感觉他好像知道了出去的方法, 所以才刻意想把我们困在这里。】
按常理来说,现在的当务之急确实是先追上路椎, 逼问他到底想要耍出什么花招。可在看到火光吞噬下的梁宅后,喻凛却莫名地犹豫了一下。
好像有什么在吸引着他进去一探究竟。
【给我一点时间,你数一百个数,数完了我们就走。】话音一落,喻凛就快速冲进了大火之中。
偌大的梁宅竟找不出十个人, 昨日梁安祈福的母亲约莫早就病逝, 或许已经入土为安,所以喻凛并没有找到相似的人影。梁员外死在睡梦之中, 走得万分安详, 老管家倒在后门的池塘里,火燎遍了他的残躯。
一百个数数尽, 喻凛从梁安的房间出来,攀上房顶, 手里还拿着一本残破的书册,上面隐隐能看出“镇志”二字。他来不及琢磨书中内容, 随手塞进储物囊中,循着路椎的气味追去。
与此同时,从梁宅离开的路椎没有半刻耽搁,直接使用道具转移到了灵犀庙。
白日的那只山雀竟还在这里没有离开,无头苍蝇一般地在庙中乱转,砸下的木梁掀起了大片的香灰尘土,但不知为何它却分毫没有受伤。
但路椎懒得在乎这些,他快步冲上前,掀开案台上的经布,把案台下躲着的梁安抓了出来。
他先前告诉喻凛的那些事情大多属实,只是他有一点未曾说明,那就是重华仙尊当年是如何在大火中幸存,又是如何突破重兵把守成功逃离松庄。
这座镇子大概是重华仙尊的执念所化,突如其来的疫病与连天的大火是他多年逃不开的阴霾。这些修士惯会折磨自己,也喜欢折腾别人,死了还要留下这种东西困住后来人。
但解决的方法应当同破阵之法差不了多少,幸存下来的少年梁安是阵眼所在,是重华执念的开始,所以——
路椎掏出匕首,挡开飞来阻碍他的雀鸟,十岁的小孩在他的手底下没有半点反抗之力,他不费吹灰之力地就抹开了他的脖子,血液喷溅而出,顷刻之间便同火光一起染红了他的脸。
【没什么可怕的。】路椎安慰自己,【都是幻象,就算失败了,等到明天早上,一切还会重置。】
但幸运的是,他赌对了。
喻凛踩上最后一块房顶,脚步倏忽地一顿。
猎猎的狂风自灵犀庙中扑面而来,把火势吹得又大了几分,跳动的火舌窜上他的面庞,阴风带起他的衣摆。
哀怨的哭声、悲愤的喊叫在耳边愈演愈烈,四面八方的火光中逐渐浮现出模糊的鬼影,一只只惨白的手从火中伸出,像是从森*晚*整*理九泉之下探出的绝望挣扎,先前空气间的灼热气息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毛骨悚然的阴寒之气。
他们躁动着、呐喊着向喻凛所在的房屋扑来,潮水一般地涌了上来。之前“我行我素”的群鬼仿佛突然发现了这只“异类”,恨不能除之后快。尖锐的叫喊在喻凛的耳边炸开,他抬头一看,整个镇子的鬼影都源源不断地朝他汇聚,脚下的鬼影叠罗汉般逐渐攀升,一只青白的手臂已经搭上了房檐!
镇上所有的鬼,都好似解除了什么束缚般,开始狂躁起来。
【路椎到底干了什么!】喻凛踩着一只鬼的头顶上借力一跃,跳入了灵犀庙内。
他刚才落地,就听到“轰”地一声响,神像骤然倒塌,被火舌舔舐着的木柱也摇摇欲裂,房梁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响,在整座庙宇倒塌的瞬间,喻凛下意识地扑了进去,拽出了躺在神像残骸前的梁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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