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姜想帮忙,但有心无力。
他个子比喻白低一点,东西买的却比喻白多,这会儿正自顾不暇。
于是他撺掇喻白给陆断打电话,请求帮助。
喻白犹豫了一下,按下蠢蠢欲动的想法,还是摇头。
昨晚发生那么大的事,他半夜又去吵陆断睡觉,这已经很折腾人家了,喻白不想这点小事也麻烦陆断。
也不是小孩子,什么都要小时候的哥哥帮,太依赖了。
姜姜有些失望,“好吧,那你就只能打车了。”
他家在反方向,算是临川郊区,挺远的,姜姜自己也得回去收拾行李,管不了喻白。
“好~”喻白跟他挥挥手告别,让姜姜路上小心。
喻白打车回到小区,路上提着东西换了好几次手,才到电梯口。
他回的是自己家。
因为明天就要开始就住宿舍,不住陆断家了,要收拾行李。
电梯“叮”地一声停在15B。
喻白手腕发酸地拎着两个购物袋出来。
塑料袋底下被里面某个锋利的东西划破,喻白没注意到,胳膊用力往上一提叽里咕噜掉满地。
喻白:“……”
他低头看着散落在地的东西,瘪瘪嘴,蹲下来一样一样捡。
视线里忽然出现一只手,对方弯腰帮他捡起一袋橘子递过来,同时熟悉的声音响起,“小白……”
喻白怔愣地抬头一看,是季述安。
他手指一颤,扔掉东西站起来,后退一步,皱眉看着季述安,“你来干什么?”
“小白,你冷静点,我们心平气和地聊一聊好不好?”
“不好。”
“我不是说过不要你来我家吗?你为什么还要来?我一点都不想见到你。”
喻白看着他的脸,没说两句就不争气地红了眼眶。他深深缓了口气,强忍回眼泪,嗓音却控制不住地染上哭腔, “季述安,我真的会报警的。”
临川大学明天报道,季述安知道喻白一定会回家,在这等了一下午。
“小白你别哭,你这样我心里难受。”他蹲下来把散落在地的那些东西一样一样捡起装进袋子里,用手兜住漏掉的袋子底部。
季述安站起来没动,没逼喻白太近,只是看着他,嗓音一如既往地温和,脸上带着不知真假的愧疚,“我来跟你道歉,还有很多话想跟你说,给我点时间好吗?我们不在外面,进去慢慢说。”
“我不会让你进我家的。”喻白红着眼睛摇头,“我们已经分手了。”
买的那些东西他也不想要了,喻白转身摁电梯要走。
“你说分手就分手吗?我不同意。”
季述安扔掉东西,上前一步抓住他摁电梯的手腕,将人往门口这边拉,神色隐隐激动,却尽量维持声线的平稳,“我们在一起两年,你只在微信上跟我说一句分手就把我所有联系方式拉黑了。”
“你就这么狠心,一点都不顾我们这两年的感情吗?”
喻白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季述安,声线颤抖,“季述安,是你出轨!”
就在他们两周年纪念日的当天。
到底是谁不顾他们这两年的感情?
季述安喜欢上了女孩子可以直接跟他说,为什么要一边瞒着他,一边对他好?
喻白在纪念日当天没有反应过来这些,后来每次静下来的时候都控制不住地会想,甚至有时候连做梦都是季述安那张脱掉温柔面皮后满是欲望和丑陋的脸。
季述安被喻白一句话问得口无言,脸色不知道是因为难堪还是被当面戳穿而急速涨红,“对不起。”
“那件事是我的错,是我没控制好自己,我可以解释。”
“我不想听。”喻白挣脱开他的手,还是要走。
季述安不甘心地重新握住他的手腕,他力气大,喻白再用力挣不过他,手腕被攥得通红,忍不住哭着吼:“你放开我!”
“吵什么吵啊!”隔壁邻居的门突然打开,两人均是一愣。
季述安也是在这一秒迅速放开喻白,整理了一下衣服,在外人面前保持他一贯衣冠楚楚的模样。
“你们有完没完?烦死了!”
邻居是最近才新搬来的,不是原来的那户人。
他这几天就没看对面有过人,第一次见到活人就在走廊吵架,他斜着眼睛一脸烦躁鄙夷,“分个手这么费劲,两个男的,要吵去公安局吵,无语。”
说完又“嘭”地一声又关上了门。
喻白低着头,眼泪垂落在脚边。
他从来没有觉得这么难堪过,这一瞬间的羞耻感侵袭了他的整颗心脏,让人喘不过气。
季述安喉结艰难滚动,手指颤抖地碰他,“对不起小白,我刚刚不……”
喻白后退几步,深吸一口气摁电梯下楼。
“小白,我真的不喜欢她,我爱的是你。我们之间有那么多美好的回忆,你总不能、不能因为我犯了一次错就把我们以前的所有都否认了,喻白,你不能这么狠心。”
季述安走下来的一路都在说类似的话。
看到这张熟悉的脸上满是虚伪的深情,喻白愣了愣,忽然觉得恶心。
他抹掉脸上的泪水,“…什么时候开始的?”
季述安:“我……”
“一个月?两个月?”喻白的手在身后紧紧攥着,指甲嵌入手心的软肉里面,咸涩的眼泪滑入唇角,嘴唇颤抖,“半年……?”
季述安始终没有应答,脸色却因为喻白的声声质问而变得越来越惨白,嘴唇颤抖了一下,眼睛心虚地转向一边。
所以起码有半年甚至更长的时间……
喻白的眼前还是一片模糊,看他仿佛在看一只披着人皮的恶鬼,“你不喜欢她还能和她在一起那么久,能跟她、”
“季述安,你真不要脸。”
他用手背擦擦眼泪,擦的湿漉漉的手无力地垂落下来。
“小白我错了,你原谅我这一次好不好?”
季述安懊悔不已,神情急切,“我当时就是一时脑子糊涂,就这一次错,以后不会了,我发誓。”
他激动地上前一步,眼睛瞥到喻白衣领侧边露出来的项链,眼里瞬间流露出希冀,“你还戴着我送你项链是不是?说明你还是喜欢我的,你原谅我,算我求你。”
喻白嘴唇惨白像纸,身形原地晃了下,手颤抖着抬起从衣领间拽出项链。
他手太抖了解不开,就用力扯了几下把项链硬生生扯下来,不管后颈的火燎似的疼痛,把东西丢到季述安身上。
转身离开的背影单薄脆弱,像一张随时会被风吹走的纸。
“喻白,喻白你站住!”季述安求了很久也不见对方回心转意,喻白朝他扔项链的动作似乎打破了他最后一丝心里防线,恐慌的同时彻底崩溃。
他没管从他心口滑落的项链,什么温柔斯文体面此刻全都不顾地追了上去。
“喻白!我们在一起两年一直偷偷摸摸的,你爸妈甚至都不知道我的存在,你考虑过我吗?”
“校里校外我顶了多少压力你知道吗?”
“你大一的时候说你害怕需要时间,所以我不碰你,就连亲你我都不敢!什么情侣在一起两年能像我这样不舍得碰你不舍得跟你上床!?”
“我一直那么照顾你的情绪,可我也是人,我也有欲望,所以我才找了别人……你不能那样苛求我。”
季述安喘着粗气,黑发阴影下的脸阴鸷丑陋,一把拽住喻白的手臂大力往后拽,“喻白!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
喻白像个没有力气的布娃娃一样被他拽得险些摔倒,却没有发出一丁点儿声音。
他就那么被人拽着,站在原地摇摇欲坠。
季述安看到他惨白的脸,狰狞的面孔顿时僵住,猛地意识到自己刚才到底都说了什么。
下一秒他那满是怒气的眼睛就变得恐慌起来,急迫地握住喻白的双手贴向自己,喉结滚动,“不是白白,我……”
却说不出别的话,都卡在喉咙里。
他从来没有见过喻白这样,那张向来明媚乖巧的脸上没有表情,目光涣散没有落点,好像一碰就碎。
喻白像是呆滞了很久才忽然回神,他没在流眼泪了,手腕被死死抓着也感觉不到疼。
只是微微抬头看着季述安,像从来没见过这个人一样,连声音轻得几乎要没有,“…可我以前是不喜欢男人的啊,季述安。”
“断哥还没醒啊?都睡一天了。”
江徊百无聊赖地瘫在地摊上,四肢叉开,“等的我黄花菜都凉了。”
陈最摇头,继续低头玩手机游戏。
断哥上午来了就在这睡,一天了,除了中午那阵起来上过一次厕所以外,再没动过。
哦,偶尔还会翻个身。
看样子回临川这几天是真累到了。
江徊:“不是说请我们吃饭么?我还等着断哥把他那小竹马带来呢。”
那小孩看着怪呆萌可爱的,断哥自己几年没见过人家,结果一回来就联系上了。
怎么联系的?还怪上心。
“老周,你去喊喊。”江徊踢了下一直沉默的周寻昭。
周寻昭面无表情地挪开身体,十分抗拒,“要找死你自己去。”
正说着,沙发床的陆断忽然动了下腿。
江徊立刻从地毯上爬起来,脑袋凑过去,“断哥你醒了啊?”
“要被你吵死。”陆断一只手张开按着自己隐隐发胀的太阳穴,一只手拨开江徊的脑袋,嗓音有点哑,“几点了?”
“六点十七。”陈最刚好关掉手机游戏,看了眼时间。
陆断曲着一条腿,转头透过玻璃窗看向外面的天空,黑沉沉的一片,像是要下雨。
楼上没开灯,有点暗,难怪他不知不觉地睡了这么久。
这天几天前就开始闷着,要下雨肯定是场声势浩大的,估计是雷暴雨。
陆断起身的时候脑海里忽然闪过喻白昨晚说的,要和那个什么姜逛超市逛很久,晚上不回来吃。
那小呆子白天出门带伞了没有?
别回去淋成落汤鸡,身体不好又要发烧感冒哭鼻子。
外头忽然横空一道闪电,劈的整个室内闪了一片瘆人的白。
陆断眼皮子一跳,眉头皱起,莫名心慌了一下。
“吃饭去吗?”江徊早都饿了,他瞅了眼窗外,“感觉外面要下了,要去咱得快点。
陆断回神“嗯”了声,弯腰从沙发床的缝隙里翻出车钥匙。
“断哥,去临川大带军训的事你……”江徊顺势问了句。
他自己也要去带训,还有一个位置,断哥去就留下,不去就一直空着,反正够训那帮兔崽子。
江徊没别的原因,就是想和他断哥一起。
陆断直起身,答得干脆,“不去。”
江徊:“……”
“都和你说了,非不信。”周寻昭说:“我订了餐厅和卡座,报的你名,断哥。”
“行。”陆断昂首,神色似有犹豫,但转眼又消失不见。
陈最瞥了眼,适时问:“不叫喻白吗?昨晚说了的。”
“就是就是,兄弟和竹马不分上下,大家认识一下交个朋友呗。”江徊附和。
陆断眉梢挑起看他一眼,从兜里掏出手机,姿态懒懒道:“那我问问。”
结果电话打了几遍,没接通。
外头又是一声闷雷,陆断的眉头逐渐拧紧。
喻白从小就害怕打雷,每次打雷都在被子里缩成一团,几年过去也不知道好点没有……
要在外面逛得多开心才会不接电话?
陆断心里有点乱,摁着手机又打了一遍电话。
里面传来冷冰冰的女声,提示对方已经关机。
陆断当即心头一沉,脸色难看地转身大步迈开,“我回家一趟,你们先去。”
他走得太快,后面三个人面面相觑:见鬼哦,断哥那么紧张?
外面电闪雷鸣轰然作响,乌黑的云层翻滚,大雨像一片巨大的瀑布骤然卷下。
陆断开着车一路飞驰,下车的瞬间就被浇透了,结果回家一看屋里黑漆漆的连个鬼影都没有。
他又立刻去楼下找,只在电梯门口看到一片狼藉。
两个装着生活用品东的袋子敞开着,东倒西歪地在电梯门口,不知道躺了多久,没人管,现在混着他脚边的雨水痕迹。
像有人在这片混乱中争吵过,要么就是出事了。
小区里还有没抓到的变态?
陆断心里闪过无数种可能,气息微乱。他闭眼冷静了几秒,用力捶了几下喻白家的门,没人应答。
“又谁啊?你们没完了。”邻居又听到动静出来,一开门看到浑身浓重戾气的陆断吓了一噎,“你……”
这人一副要杀人的气场,他不敢再说话,脑袋缩回去要关门。
一双大手猛地伸过来撑住门边,陆断盯着他问,“你看见什么了?还有谁来过?”
邻居被他吓得直吞口水,哆哆嗦嗦道:“刚才有、两个有个男的,好像闹分手,吵架……”
“然后呢?”
“然后我喊了他们,他们好像下楼走了……”
陆断沉下一口气,“大概什么时间,到现在多久了?”
“我…我不知道。”邻居被陆断的眼神吓得抖了两下,喉结一滑,努力回想,“好像有、有半个多小时……”
半个多小时……那个劈腿男把喻白怎么了?
陆断没再想,迅速到楼下保安室,说家里人丢了,要看四十分钟前的监控。
保安神情严肃积极配合,陆断从在屏幕里看到季述安那一刻就握紧了拳。
他全程压着怒火,快进过屏幕里那些不完全的挣扎画面,看到喻白最后一个人跟游魂似的出了小区,朝右侧走了。
陆断就顺着右侧的街走,在狂风暴雨中被迫眯着眼一路仔细搜寻,终于在某个烧烤店外面,隔着玻璃窗看见了人。
小小一只,落寞地缩成了一团。
陆断悬着的心落下一半。
烧烤店人很少,喻白坐在靠窗的一桌,桌面上几瓶啤酒,喝得满脸通红,目光模糊地看着外面的倾盆大雨,焦点放空。
他的双手双脚都没安全感地蜷缩在椅子上,外面雷声响一下,被雨水打湿的身体就瑟缩地颤抖一下。
喻白觉得自己一定是喝醉产生了幻觉,不然他怎么会看到外面站着陆断呢?
陆断怎么可能在这儿呢?还淋着雨,和电视里的水鬼一样。
喻白歪着头,视线一直盯着那个幻觉里的陆断,看到对方进店,身后冒着黑气地朝他这边走了过来。
好逼真的幻觉啊……
“你这个鬼长得……和我陆断哥哥好像哦。”
喻白脸颊绯红,看着他嘿嘿傻笑,眼睛却红肿得只能眯成一条缝。
然后又自觉不对地摇摇头,抬手拍了拍红扑扑的脸蛋,话还没来得及说,就被外面一道突然落下的雷声吓得一头栽下去。
陆断心一提,赶紧伸手接。
喻白撞得“唔”了一声,没动静了。
陆断死拧着眉,垂眼看着一脑袋磕在自己手心上就不再动弹的人,眼底又怒又心疼,“傻不傻啊你。”
喻白没反应,像是喝多了酒,终于撑不住睡了,湿漉的衣服贴在单薄的脊背上缓缓起伏。
陆断在烧烤店老板好奇的目光下结完账,偏头看向他身后的几把折叠伞,“伞卖吗?”
人影寥寥的大街上,陆断微伏着身,背着喻白,手臂夹着一把斜歪歪且土到爆的蓝色小碎花伞,一步一步走得很稳。
喻白的下巴靠在陆断肩头,带着酒气的呼吸喷洒在陆断颈侧,掀起密密麻麻的痒意。
陆断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心里也莫名跟着痒。
他不知道为什么,但没有空手推喻白的脑袋,硬是绷紧下颌忍了一路,终于到家。
房间里面有点潮湿,陆断把身体软成烂泥一样的喻白放沙发上,走过去关窗,顺手取下阳台上晾干的衣服,冷不丁听到身后“噗通”一声。
他赶紧回头一看,喻白从沙发上滚了下来。大概是摔疼了,喻白哼唧一声,眼睛眯起一条缝坐了起来,终于看到了人。
他半醉半醒,疑惑地歪歪头,“陆断哥哥…?”
居然不是水鬼啊?
陆断眼皮子一抽,拎着衣服过去捞人,“醒了?”
“…醒了。”喻白坐好,双手老实地放在膝盖上,模样又呆又乖。
“醒了自己把湿衣服脱了。”陆断蹲在了他面前,干衣服放在喻白屁股旁边,“换这个。”
喻白慌乱摇头,两手捂着胸口,好像生怕被欺负似的,“不要,不脱。”
“不换你就感冒。”陆断吓唬他,但看他这会儿没什么自理能力,犹豫了一下把手伸过去,抿唇试探问:“…我给你换?”
喻白迷迷糊糊地不愿意,还知道反抗,张嘴就在伸来的大手上狠狠咬了一口。
“操,你给我松嘴!”陆断吃痛,按着他的脑袋推远,收回手甩了甩,憋了许久的火有点压不住,捏着喻白的脸吼:“喻白你不分好坏是不是?”
“因为一个男人自己折腾自己,还喝酒,跟谁学的?”
“老子给你背回来你还咬我,自己衣服不换等着感冒呢?明天不上学了?打算在家瘫着等我伺候你?”
一通火气发下来,对方没半点回应,醉酒后的眼神还是那么呆,盯着前面不知道在想什么,跟没听到一样。
陆断一个人无能狂怒完,阖眼,胸口起伏不定。
服了,他跟一醉鬼发什么火。
空间异常沉默下来,外面的雨噼里啪啦地打在窗户上听起来异常清晰。
好一会儿,喻白看着陆断,眨了下通红的眼,豆大的泪珠突然滚下来,“你凶我……”
刚要哄人的陆断一噎。
“你们都欺负我。”喻白似终于压抑不住,崩溃地低下头,捂住脸,汹涌的泪水顺着他的指缝间淌出来,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无意识地嚎啕大哭。
陆断被他突然间的爆发惊到。
一声无奈叹息过后,陆断一只膝盖抵着地毯蹲在喻白面前,心疼地拥住他,宽大温热的手掌扣着他的后脑轻揉,任由喻白借着酒劲儿发泄。
“好了好了我错了,不凶你了,不哭了啊。”
孽不是他造的,但他愿意接下喻白这份压抑许久的情绪反扑。
过了一会儿,喻白哭声渐小,脑袋一点一点靠在了陆断的肩膀上,最后连啜泣也低不可闻。
“傻子。”陆断面部肌肉绷得很紧,手指反复摩挲喻白的后颈。
这是他从小哄到大的人,一直在他身边窝里横,他每次就算再凶,也不会真舍得喻白难受。
现在就因为几年不见,小呆子就在别人那里受委屈受欺负,陆断怎么可能不心疼不火大。
他闭了闭眼,遮住眼底翻滚的复杂情绪,轻声哄喻白,“他是混蛋,我们不想他了好不好?不哭了,乖。”
“陆断哥哥。”喻白迷迷糊糊地把头埋在他怀里蹭了蹭,像受伤的小猫一样本能寻找安慰,小声而脆弱地喊着:“陆断哥哥……”
“嗯,我在。”陆断低缓应声。
他侧了侧脸,下巴抵在喻白毛茸茸的脑袋上,哄小孩似的,“白白听话,我们去把湿衣服换了睡觉好不好?”
喻白却又没声音了。
陆断等了几秒,发现喻白大概是又哭累睡了过去。
醉得糊里糊涂的,说不定连自己刚才做了什么都不知道。
陆断之前有再多的火气也早歇了,拿他没招,抓起沙发上的衣服,将人捞起来带去浴室,又搬了把椅子。
他开了暖风,让喻白坐好,然后站在原地胡乱地抓了抓头发,不知该如何下手。
怎么脱?全脱吗?
他是不是得稍微避个嫌?
妈的,好烦。
“唔……”喻白睡了但没完全睡,大概是开始觉得衣服湿漉漉地糊在身上难受,开始闭着眼睛自己扒。
他是两只手乱扒,扣子都不解,硬勒着脖子,脸都憋红了,身体东摇西晃。
操。陆断赶紧按住他的手,“别动,我给你弄。”
喻白就像听到了似的,靠着椅背坐好,脑袋一垂,乖乖不动了。
陆断“啧”了声,到底还是亲自动手,总不能真让喻白感冒。
他一边给喻白脱衣服,一边自暴自弃地想:避个屁嫌,喻白身上哪他没见过。
就是该哄的还是得哄。
喻白闭着眼睛突然哼唧两声不愿意了,陆断就得温声细语地哄哄他。
有一瞬间他感觉自己就他妈跟个变态一样,一边甜言蜜语哄骗喝醉酒的小男生,一边把人从里到外像扒洋葱似的扒了个干净。
白皙细腻的皮肤在浴室的灯光下直晃人眼睛。喻白不止脸颊飘着醉态的红,浑身上下都仿佛透着一层粉红色的光晕。
陆断抬起的手顿了下,喉结不自然地滚动一圈,而后迅速别开视线,把干净衣服给喻白套好,浴巾一包隔住自己身上的湿衣服,动作利落地将人弄回卧室的床上。
然后抽回浴巾,站在床边深喘了两口大气。
没几分钟,喻白躺在床上翻了个身,在熟悉而温暖的气息下抱着被子睡熟了。
陆断眼皮一跳。
你倒是舒服。
他自己身上还半湿着,迅速洗了个澡,把自己和喻白换下来的衣服,还有沙发套都扔洗衣机里开洗,又到楼上把地上那两袋零碎东西捡了回来。
电梯门口有监控,这点东西没人拿。
他回来放下东西,到冰箱开了罐雪碧,一大半喝下去,还是觉得热。
心头仿佛有把火再烧。
陆断满脸躁郁,不知道自己又在抽什么风,脑子里全是浴室那一幕光景。
他摒弃杂念,闭上眼,扯着领口抖了抖。
疯了吧陆断。
几分钟后,江徊他们打电话过来,说已经到饭店了,问陆断什么时候到。
陆断坐在光秃秃的沙发上举着手机,偏头瞥了眼卧室内熟睡的身影,果断给兄弟放鸽子,“改天。”
被挂断电话的江徊:???
陆断给沙发换了新的沙发罩,又折腾出一身汗,进浴室冲了个冷水澡。
这回彻底冷静了。
凌晨四点,喻白忽然惊醒,眼皮刺痛地像被火烧过,眼尾还有点湿。
怎么回事?
他好像在梦里哭着把季述安揍了,感觉好痛快。
喻白捂着胀疼的脑袋摇了摇,断片一样的记忆疯狂在他脑海中回溯。
他记得昨天摆脱季述安后想去借酒消愁,但又不敢一个人去酒吧,外面突然下雨,他被雨浇进了路边的烧烤店,就在那里喝了点酒……
然后呢?
然后喝醉了,好像还看到了……
喻白忽然眼睛一瞪,低头掀开被子,两手颤抖地抓着衣服和大裤衩,神情惊恐,小巧的喉结上下一滑。
这是陆断家,是陆断给他换的衣服???
内裤都换了……
那、那岂不是,他全身上下哪儿都被陆断给看光了!
而且他昨天好像还抱着陆断哭?还咬了陆断一口。
喻白的嘴唇张着一条缝,彻底呆住了,大脑宕机。
过一会儿,他的头发一点一点炸开,热意蒸得他脸蛋和耳朵都慢慢地红透了,身体往下一滑钻进被子里。
他以后该怎么面对陆断?
简直要丢死人。
喻白回想完自己丑态,臊得差点哭出来。
他抹抹眼睛,一颗小心脏乱跳不止,蹑手蹑脚地下床,趴到客房门口一看,陆断正睡着。
喻白松了口气,手忙脚乱地收拾好自己东西,纠结着留了张纸条,轻手轻脚地关门离开。
外头还下着小雨,喻白看见门口有把蓝色碎花伞,一起顺走了。
第二天早上七点,枕边的闹钟响起,陆断闭着眼反手摁掉,半张脸陷进枕头里,眉心习惯地挤在一起。
房间里安安静静的,陆断的手背搭在眼皮上又眯了几分钟,才翻身起床,准备给家里尊贵的大学生做早餐。
结果一出客房,发现卧室门开着,里面被子叠的整齐,沙发上东西人没了,人也没了。
空荡荡的茶几上躺着一张孤独的字条,用钥匙压着。
「陆断,我去学校了,封闭军训半个月,之后住宿不回来,没事我就不打扰你了,拜拜」
陆断:“……?”跑了?
他垂眼看到自己手上的牙印儿,联系想到昨晚种种,捏着纸条呵笑一声。
行,能耐了。
上午十点,临川大学校园内人声鼎沸。
天早放晴了,空气当中没有雨后的湿凉与寒意,倒有股清新的气息,令人放松舒适。
是个迎接新学期的好天气。
新生报道处在南广场,从雕刻着“临川大学”的石碑南门进去,经过颇有历史学感的雕像和一大片音乐喷泉,再穿过主教学楼,就能看到两排红红绿绿的四角帐篷。
一眼望去,人头攒动。
喻白在四脚帐篷里扯着衣领抖啊抖,脖颈之下的白肉若隐若现,认真仔细地低着头核对登记。
他一头柔软的黑发今天没扎成啾,乖顺地披着,出了点汗,鬓边湿漉漉地贴着耳侧,露出来的耳垂白嫩莹润。
“学长,可以加个微信吗?”一位在旁边登记完的男生忽然转头看向喻白,眼神很亮,问的直白。
喻白怔愣抬头,在姜姜的手肘示意下才拿出手机跟学弟扫了码。
他不是学生会的人,本来可以不管迎新,但他想给自己找点事儿做,好从昨晚尴尬害臊的窘迫状态里出来。
于是他就和姜姜一起来迎新生了,想着提前接触一下同院的新生。
毕竟他凌晨才和郑书记说自己愿意去军训基地当助教,未来半个月都要和学弟学妹们打照面。
加他微信的男生叫温庭,皮肤有点黑,五官阳光帅气,个子不矮,体型一看就是经常锻炼的,精气神很足。
这人在微信热情地给喻白发了条问好消息,喻白回完就没再管,怪忙的。
直到中午有学生来换岗,喻白和姜姜才在一群清澈而迷惑的目光中撤离,逃离了这个是非喧闹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