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流瞥他们两眼,撇嘴:“实话实说怎么变成耍流氓了,而且他听到就听到了,我又不是没被他打过。”
容镜听到这话以后,重点很突然地一歪,好奇地问:“那前辈你和师叔谁赢了?”
司流:“我赢了。”
容镜:“我不信。”
司流:“那你问什么问!”
眼见着话题马上就要歪到天涯海角去,池白赶紧一手拉一个,将一僵尸一鬼给拽回来,随后才说起了正事:“这件事情闹大是个意外,不过,事情闹得这么大,估计洮秭观也知道贲齐死了……天师联盟觉得洮秭观最近可能会有所动作。”
“他们想报复?”
“嗯,可能性很大。”池白提醒,“所以我过来这一趟,一是告诉你们逢汜前辈的踪迹,二是告诫你俩最近这段日子注意安全。”
说完,又不免有点汗颜。
洮秭观那群家伙真的遇到容镜和司流,还不知道到底谁注意安全呢。
“那我算个卦。”容镜动作利落地掏出兆龟,用力摇了摇,等铜钱掉落到桌面以后,三颗脑袋一块凑了上去。
震上震下,上下均为雷,乃震卦,爻辞初九。
容镜小声解卦:“危险来临,不能掉以轻心,但也不能惶惶不可终日。”
池白:“说简单点。”
容镜:“该吃吃该喝喝,我想喝奶茶,你要喝吗?”
池白:“……”
半个小时后,池白拎着一杯黑糖啵啵回到了特殊部门,而容镜则是继续给客人算卦。
两只小纸人就乖巧地坐在一旁,听着容镜和客人的对话,眼睛都亮亮的。
时间很快来到傍晚。
容镜送走了最后一个客人,准备收拾东西离开工作室时,却听到门外的聂六用颇为惊讶的声音喊了一声:“林辞言?你怎么在这?”
容镜当然知道林辞言,先前设计抓捕天通的时候,他们正是借用了林辞言的别墅。
他好奇地探头看去,却意料之外地看到了一头粉色的头发。
容镜的眼睛一点点瞪大。
竟然是他?!
林辞言抿着唇站在大门口,视线望进来,很快瞧见了从里屋绕出来的少年。指甲掐了掐指腹,他转头看向满脸好奇的聂六,轻声道:“想过来算个卦,但是没搞清楚你们的关门时间,我明天再来。”
聂六对林辞言很有好感,但算卦一事还得容镜来,他一个小助理也没法让容镜加个号,便只能对他说:“那你明天早点来,我们九点开门,保准给你算上。”
这位纨绔少爷脸上笑盈盈的,语气间都是真心,令林辞言的心脏在一瞬间跳得有点快,他点点头,说了一句好。
但就在他转身要离开时,容镜也走到了门口。
少年眼睛亮晶晶的,冲他招手:“别麻烦了,今天就给你算上。”
林辞言张嘴想说什么,但被聂六推了一把,示意他赶紧跟上。
于是林辞言走在容镜的身侧,偏头正欲道谢时,少年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口了:“我没想到聂六口中的林辞言原来就是你。我去过好几趟公园,都没瞧见你呢,没想到我们还是挺有缘分的嘛。”
缘分吗?
林辞言突然想到那天他们在公园分别时,少年扬着漂亮脸蛋挥着手说着“下次再见”的模样。
他不由得笑了一下:“是挺有缘分的。”
走进内屋,大门关上,容镜重新回头看林辞言。
公园到今天的这段时间里,林辞言的变化好像有些大,那天的林辞言站在阳光下,粉色的头发好像坠着点点钻石,在发光。但今天的林辞言,不管是头发还是面色,都有种蒙上阴翳的灰暗感。
就好像精致漂亮的娃娃突然被泼了一层灰尘。
想到这里,他轻声问:“你想算什么?”
林辞言敛下眼眸,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许久之后,他才抿了抿唇,轻声说:“想算算我到底应不应该放弃我的家人。”
容镜捧着兆龟的手微微一顿。
林辞言没察觉到他的小动作,只是道:“我出生就跟亲生父母分开了,前两年才被他们找回来。从小我就想找到我的家人,但现在……我觉得也许没有他们,我会过得更好。”
“所以,”他抬起头,轻声问,“你觉得我应该放弃他们吗?”
林辞言身上的故事格外狗血。
他出生时就被人刻意抱走,被丢到了小城市的孤儿院门口,好心的院长收养了他。三岁那年,有一对年轻的夫妻收养了他。本以为能就此过上有父母保护的日子,却没想到仅仅只是一年后,那对年轻夫妻有了自己的孩子,对于林辞言便不再上心,更是商量着将人送回孤儿院。
林辞言那年才四岁,养父母做什么,他只能顺从。
于是,在一个很冷的冬天,他又回到了孤儿院。
但林辞言回到孤儿院的日子并不好过,那些年长他的孩子已经懂事了,见他被养父母‘退回来’,心里又是庆幸又是蔑视,一天到晚围着林辞言说他不中用,说他是垃圾,说他是扫把星,所以养父母才会看不上他。
林辞言的幼年充满了旁人的恶意凌辱。
就这样磕磕绊绊长到了十八岁,他因为优异的学习成绩拿到了名校的录取通知书,从那个孤儿院脱身,来到了雁城。二十岁这一年,长时间的兼职令致使精神状态不佳,浑浑噩噩出门时,被一辆豪车撞伤了腿。
世间缘分也算奇妙。
撞到林辞言的人正是林家的大少爷林琛。
彼时林大少下车瞧见林辞言那张与自己长相有七八分相像的脸,愣得站在原地,直接呆住了。
而后,他将林辞言送到医院,怀着几分试探,在林辞言不知情的情况下,偷偷拔了林辞言的头发,做了亲子鉴定。
报告结果确认了林辞言正是他丢失多年的弟弟。
照理说,林辞言这些年孤身一人过得不容易,而林家辛辛苦苦多年终于找到了亲生孩子,双方应当一拍即合,夙愿成真,从此过上其乐融融的好日子。
然而,林家在多年前意识到找不回丢失的孩子时,便去雁城的孤儿院收养了一个男孩。
这个孩子如今是林家的二少爷,林祁。
林辞言一个人历经磨难地长大,性格略有孤僻,对于突然出现的父母哪怕有心接近,也做不到多么热络。恰恰也正因此,林家父母觉得自己为林辞言付出了许多却得不到热情的反馈,感到无比心凉。
此时,林二少稍稍一挑拨,林辞言又变成了一个人。
林辞言坐在容镜的面前说这段故事时,脸上的表情镇定冷静像是在说别人的人生,但容镜还是意外瞧见了他眼底一闪而过的伤心。容镜忽然便想起了自己跟林辞言的初见,那时候他们坐在公园的长椅上,他听林辞言说经常来公园给小猫喂食,便夸林辞言:“你人真好。”
当时的林辞言是什么反应呢?
青年坐在椅子上,收敛了面上的笑容,状似很随意地道:“不是人好,只是发现我们同病相怜,所以难得起了善心而已。”
那会容镜没听明白。
但现在,他明白了。
同病相怜的是他们同样被抛弃的人生。
容镜也是从小没有家人,但他比林辞言的运气要好很多,自幼被玄天观的道长们收养,后来又碰到了愿意养着他的谢长时。
他心情复杂,半晌才将面前的水杯往林辞言的面前推了推,随后道:“我给你算一卦,不过我觉得,人活着还是开心最重要,如果某件东西给你带去的只有不好的情绪,那就没必要坚持了。”
林辞言微微一愣,用含着几分错愕的目光望着容镜。
但此时容镜已经垂眸捧起了兆龟,兆龟身上深刻的纹路印在灯光下,随着少年手指晃动,一枚一枚的铜钱从兆龟口中掉落,最后平铺在桌面上。
“震上艮下,山上有雷,雷震于山,其声过常,称雷山小过卦。”*
林辞言听得迷迷糊糊,但他知道容镜的话应该还没说完,便继续安静等待。容镜则是努力将卦象解释得更加清晰,好给林辞言最适合的意见。
“飞鸟翩翩,音彻于天,进则有咎,退则无愆。用白话来说,就是不宜前进,宜退守。”
“爻辞六五,意为不必强求。”
听到容镜所说的“退则无愆”的时候,林辞言便知晓了这个问题的答案,而最后的一句“不必强求”则是彻底将答案明明白白地摆在了他的面前。
林辞言一直微微紧绷的身体骤然放松下来,搭在桌面上的手臂垂落,他靠在椅子上,垂着眼眸注视着看不懂的卦象,但容镜的解释却清晰并且不断地在他的脑海深处来回晃荡、重复,像是要刻进脑海一般。
很久很久之后,墙上的钟表发出‘叮’的一声,声音唤醒了沉默思索的青年。
林辞言猛然回神,看一眼时间才惊觉自己发呆的时间过长,但令人惊讶的是,容镜并未打断他。
他起身,椅子在身后发出兹拉的噪音。
林辞言的脸上却浮起了淡淡的笑容:“谢谢你,我知道答案了。”
“不用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容镜盖住了桌上的收款码,冲青年扬起脸蛋露出笑容,“不用给钱了,就当是感谢你借给我们别墅吧,那次我们在别墅抓住了一个残害过许多人的坏道士,祖师爷会记得我们所有人的功德,你也一样。”
他顿了顿,继续道:“所以,有祖师爷保佑,你会过得越来越好的。”
少年的安慰就像在寒冷冬夜的一缕阳光,虽然很淡,并不灼热耀眼,却在这个关键的时刻给予了他足够的温暖与慰藉。
林辞言缓缓呼出一口气,脸上的笑容也变得越来越真切:“现在想来,如今困扰我,将我围困住而无法呼吸的是我多年以来的执念。当执念彻底消散的那一刻,才意识到这个世界还有很多我该在意的人和事情。不管是你,还是聂六少,亦或是我过往生命中遇到的形形色色的人,他们带给我的好和感动,超越了我那所谓的家人。”
只是他被困在名为家人的牢笼中,无处可逃。
林辞言再次道过谢,一身轻松地离开了工作室。还坐在前台打游戏的聂六瞧见他出来,还未开口,便见林辞言冲他点了点头,笑着说了句:“下次见聂六少。”
聂六呆呆望着他消失的背影,惊讶地诶了一声。
他戳戳身旁翘着二郎腿坐得跟个大爷似的严英耀,好奇地问:“你有没有觉得林辞言算了一卦以后,好像那种突然想开的人?之前几次见面我总觉得他心事重重的,好像不太开心,就算跟我们寒暄打招呼,那笑容也不太真实。”
但刚刚完全相反!
笑得还挺好看,比起林家抱养来的那个好看多了。
“确实变得不太一样了,”严英耀收回目光,又往聂六的手机上瞥了一眼,用一种意味深长的语气道,“你们小队的情况好像也变得不太一样。”
懵逼的聂六像是想到了什么,陡然反应过来,一低头瞧见游戏页面,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
救命,怎么家都被拆了一半了!
林辞言离开以后,工作室便彻底关上了大门。
聂六和严英耀和往常一样,开着两辆招摇的豪车前往酒吧喝酒,而容镜则是坐上了谢长时的车,去吃晚饭。
不过,真的很巧。
两人刚抵达餐厅就见到了一个人坐在靠窗小桌前吃饭的林辞言。
林辞言那头粉色的短发实在有点招摇。
容镜拉了拉谢长时的手,走到了林辞言的桌旁,笑盈盈地打了个招呼:“林先生,我们又见面了。”
见到他,林辞言也觉得意外,但又有几分惊喜,赶紧往边上坐了坐,笑着问:“要不要一块吃?”
容镜想了想,没有拒绝,很自然地拉着谢长时在林辞言的对面坐了下来,眉眼弯弯:“那我们就不客气啦。”
“不必客气。”虽然林辞言嘴上没说,但他从公园那日见到容镜,便对容镜有种天然的好感,更别提今天容镜还给了他一个确切的答案,令他下定决心脱离囚笼。
他招呼了工作人员,加了好几个菜,做完这些准备工作,在面对容镜时又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将话题往谢长时的身上引。
他问:“这位是容先生的伴侣吗?”
林辞言并不认得谢长时。
林辞言在林家的这两年,偶尔会被亲哥林琛以及林家养子林祁带去一些豪门少爷们的聚会。但出现在那些聚会上的多半都是一天到晚闲得要命的纨绔子弟,例如聂枫、严英耀一行。
唯一能接触到谢长时的机会便是在一些商界的宴会上,但林家的生意都是林琛接手,林琛会将商学院出身的林祁带去见见世面,至于林辞言,从来都是被丢在角落里,不被人在意的。
这些事情,容镜不清楚,但谢长时却知道。
尽管谢长时也并非刻意了解林家的事,但同在雁城,身边又有陆云霁这个爱好八卦的副总,谢长时总能从对方的耳中听到一两句对于林家的吐槽。
记得最清楚的一次是一年前的一场慈善晚宴。
谢长时和陆云霁代表谢氏一同出席,两人站在角落里喝酒说话时,陆云霁的目光瞥到跟在林琛身旁,穿着白西装宛若王子一般的林祁,看对方面上含笑、一派自然地与林氏的合作商谈笑聊天,不由得意味深长地啧了一声。
然后说了一句:“你说这林氏是怎么想的?明明亲生儿子都找回来了,结果带在身边调教的还是养子。这是偌大家业宁愿分给养子也不愿意分给亲生儿子吗?该去看看脑子了。”
谢长时不置可否,但看向林祁的目光却藏着几分深意。
思绪回笼,谢长时抬起眼冲林辞言点头:“你好,我是容镜的男朋友,我叫谢长时。”
谢长时?
林辞言听着这个经常从林父和林琛口中提到的名字,心底微微惊讶,但很快又恢复正常。对于他来说,谢长时是什么身份不重要。
虽然林辞言和容镜、谢长时是第一回 坐在同一张餐桌上,但一顿饭下来,双方之间的氛围相当好。
容镜是个小话痨,若真有心调起饭桌氛围,轻轻松松。
吃过晚饭,双方在停车场告别,容镜和林辞言挥了挥手,笑盈盈道:“下次再见啊林先生,我们一起去公园喂小猫。”
想到许久未去的公园以及那群可爱的猫崽,林辞言笑着点头:“好。”
目送着黑色的库里南先一步离去,林辞言转身正要前往自己的车位,却陡然听到身后传来的一道温和的嗓音:“阿言。”
林辞言面上的笑意微散,他回头,看向了站在最前方的那道身影。
有一说一,林祁虽然不是林家亲生的,但长得却不赖,尤其是他的眼型很像林母。听别墅的老管家说,也是因为那双相似的眼睛,林家才会起了领养林祁的心。
林祁穿着休闲的浅咖色毛衣和深色长裤,将身材衬得清瘦修长。配合着身上那股柔和的气质,很容易博得任何人的好感。
但林辞言看他唇角勾起的笑容,只觉得这个人真会装。
还记得他刚回到林家不久,林祁像个哥哥一样接近他,和他絮絮叨叨说了一堆话,告诉他林家人分别喜欢什么。最初的时候,林辞言也想拉近自己与家人的关系,便循着林祁给出的信息,用这几年存下来的奖学金买了礼物。
结果等送到林家人手中,才知道在他之前,林祁送过林家人相同的礼物。
但那些礼物比起林辞言送的,都精贵不少。
有了林祁的珠玉在前,林辞言的那些礼物看上去就像是从废弃角落里抠出来的碎石,丑陋难看。
林辞言一开始觉得是意外,后来次数多了,终于体会出了一二——
这算什么意外,这就是林祁故意想让他出丑。
再回忆林祁在他面前大谈特谈往日与林家人的生活,林家人对他有多好,分明也藏着不怀好意的心思。
偏偏,这样的人在众多同龄人的口中却是宛若白月光一般干净的存在。
林辞言想到这个比喻,顿时嗤之以鼻。
但此时此刻,面对林祁,他还是礼貌地点了下头:“你也和朋友来这边吃饭吗?”
“嗯。”林祁笑了一下,想到那辆从视线中闪过的库里南,他走上前,像是随意问,“没想到能在这里碰到阿言你,刚刚你那两个朋友,我似乎没见过。”
说着这话,林祁又停顿了一下,有点抱歉:“我没其他的意思,只是担心你被人哄骗。你也知道以前我就遇到过这种情况,好在后来大哥察觉到不对劲,否则就要出大事了。”
林辞言知道林祁说的‘这种情况’是指什么。
林祁十几岁的时候从路边捡了一个脏兮兮的小孩回家,那小孩一身破烂,身上都是伤口。林祁一边将人带到家里,一边哭,面对林家父母的询问,更是难过得哽咽,说:“他好可怜,我能不能跟他做朋友?让他跟我一起住?”
林家父母当时还记挂着丢了的亲生儿子,觉得多做点好事也无妨,便同意了。
但没想到,后来那小孩偷了林家别墅里的东西拿出去卖,被抓到了。
林辞言的心里一直对这件事情的真实性存疑,不过他也没亲眼见过,再多的疑惑也便藏在心底没有多说。
他敛下眼眸,声音听着没什么情绪:“不用担心,我是个成年人,我在做什么交什么朋友,我心里有数。”
说完,他冲几人点头示意,转身钻进了自己的车里,离开了。
看着他的背影,跟在林祁身后的那帮人顿时露出嫌恶的表情,有人忍不住翻白眼吐槽:“不是,他这什么态度啊?阿祁你好心好意关心他,他没说声谢谢就算了,态度还这么差?”
“要不怎么说没教养呢,从小没爹娘养的就是不一样。”
“是咯,阿祁你就是脾气太好了,这你也忍得了。”
听到这话,一直没吭声的林祁终于为无奈地笑了一声:“你们别对阿言有这么大的意见,就像你们说的阿言从小没跟在父母身边,脾气尖锐一点也是正常的。”
“好了,饭也吃过了,我们先走吧。”
“走吧走吧。”
一行人很快将林辞言的事儿撇到身后,嬉笑着上了各自的车。
唯独林祁微冷的眉目掩在黑漆漆的车内,遮住了眼中的沉思。自林辞言回到林家,他一直在悄悄关注林辞言,将林辞言的日常生活全看在眼中,生怕对方交到什么身份特别的朋友。
这是他不容许的。
他在林家生活了那么多年,花费了多少心思和豪门圈子内的年轻一辈打好关系,绝对不允许林辞言将这些人脉抢走。
而这个计划在这两年内也执行得相当好,直到十分钟前他看到了两道与林辞言交谈的身影先后进入库里南内,驱车离开。
……这根本不可能。
在现在这个圈子里,林辞言的名声可实在是称不上好,凭这名声还能找到可以共进晚餐且有钱的好友?
林祁心中觉得不可思议。
但很快,这份不可思议以及内心隐隐涌现的担忧被强行压了下去。
他没必要想太多。
反正如今的他,是林家二公子。
与林辞言分别以后,谢长时和容镜便回到了云江湾。
容镜听谢长时说他给两只小纸人准备了房间,心中实在好奇,好像有一百只蚂蚁在心脏上爬来爬去一样,于是一进屋便迫不及待地推开了原先的储物室。
入目,储物室的模样与昨天已经发生了截然不同的变化。
宽敞的房间内放了两张一模一样的小床,床上铺着干干净净的床品,除此之外,还有小桌子、小凳子,桌上放着几罐裹着漂亮糖纸的糖果。
容镜将两只小纸人掏出来时,纸人弟弟眼睛亮了亮。
就连情绪看上去十分内敛的哥哥也不免露出了惊喜的表情,看样子,他们应该对新房间很满意。
纸人弟弟坐在容镜的肩膀上,小声说:“我和哥哥以前都住在抽屉里,好挤,只能躺着,都坐不起来。”
容镜想了想那个便便窄窄的长方形盒子,对纸人弟弟的说法有了大致的了解。
那确实蛮挤的,不过按照石蒙对小纸人的利用态度,想来也不会特地为小纸人腾出一个房间来。
容镜摸摸小纸人的脑袋,笑着说:“你们喜欢就好。”
“喜欢,特别喜欢。”纸人弟弟眼睛亮晶晶,看得容镜的心头一阵软。
而纸人哥哥看看弟弟,再看看容镜,抿了抿唇,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实话实说:“我也很喜欢,谢谢你们。”
容镜对这只礼貌的小纸人已经有了了解,知道他是正经性子,闻言便也没再多说,而是道:“那你们早点休息吧,我俩走了哦。”
挥挥手,带上门,容镜啪叽就趴在了谢长时的背上,然后借着力爬上了谢长时的后背,晃了晃自己的脚丫子:“谢长时我走不动了。”
谢长时看这只有几步路的走道,心底觉得好笑的同时,眼神软了软。
他很喜欢容镜跟他撒娇。
这会让他真切地意识到,在容镜的眼中,自己跟别人是不一样的。
托着容镜的身体,他往卧室走,推开门,看着浴室的方向,笑了一声问:“那你还有力气洗澡吗?如果没有的话,我可以继续帮忙。”
容镜:“!”
走路不想走可以喊谢长时,洗澡可不行。
容镜从他的背上跳下来,直接比了个达咩的手势,然后拎起睡衣一溜烟就窜进了浴室,并且吧嗒一声锁上了门,颇有种想要防狼的意思。
谢长时:“……”
倒也不必做到这种程度,他还没变态到不经过容镜的同意直接闯入对方的洗澡的浴室。
洗漱过后,容镜染着一身沐浴露的香味心满意足地钻入被窝,他滚了滚,一路滚到了谢长时睡得半边,等人从浴室出来,便道:“今晚我睡这儿。”
谢长时扬了扬眉:“为什么要换位置?”
容镜无辜地望着他,实话实说:“因为我觉得这里比较好睡。”
还有谢长时身上好闻的气息。
后者是关键,但容镜不好意思说。
不过没关系,谢长时看得出来,并道:“我的怀里更好睡。”
第78章
谢长时都这么主动了,容镜也没害羞,往人怀里一钻,鼻尖蹭了蹭谢长时敞开的衣领下方的锁骨胸膛,满足地吸一口,闭上眼睛。
催促:“睡觉。”
男人的手臂被压在容镜的后颈,此刻手臂微微曲起,指尖拂过后颈的皮肤轻轻捏了捏,却意料之外地说:“等一会再睡,我有事跟你说。”
刚刚闭上眼睛的容镜又睁开一只眼,好奇地问:“什么事儿啊?”
“跟林家的那个养子有关。”
此话一出,容镜闭着的另一只眼睛也睁开了,他从谢长时的怀里爬起来,睁得圆溜溜的眼睛里浮现起浓浓的好奇。
“林祁怎么了?”
疑惑问出口时,谢长时便道:“你果然不记得他了。”
容镜眨眨眼:“啊?”
他和林祁是什么时候有过接触吗?
容镜被谢长时的一番话轻易勾起了兴趣,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想要从他口中听到某段疑似被他忘却的往事。戳戳男人的胸口,他道:“你不要神神秘秘的,快说,我跟他认识吗?”
“认识应当称不上,但十二年前我捡到你的时候,他就躺在边上。”
容镜的思绪顿时被拽回十二年的那个午后。
谢老爷子早早得知有个外孙流落在外,但彼时谢家有继承人,他并未将那个身在偏远小镇的孩子当回事。直到谢长时十六岁那年,谢家原本定下的继承人生了病,尽管谢家财力丰厚,又有不少人脉关系,但那继承人的病情却依旧急转而下。
在这种情况下,谢老爷子哪怕是为了家族考虑,也该开始做二手准备。
这个二手准备就是谢长时。
而随着他放在原继承人身上的心思偏离,谢家的其他人也知晓了谢长时的存在。秉承着一些上不得台面的心思,那群人将充满恶意的目光放在了谢长时的身上。
既然原继承人可以生病,那么谢长时这个备选的继承人也可以出事。
两个带着谢老爷子亲儿子血脉的继承人都死了,这谢家就该落到其他人身上了。
因此,那一年,谢长时经常能在路上碰到各种各样的混混,他们有时会将他堵在巷子里,砖头、棍子使劲往他身上招呼。有时也会故意制造车祸,但谢长时的运气还算不错,那车经常与他擦肩而过,顶多蹭掉点皮。
在这种情况下的某个午后,他从附近的小卖铺拎着一瓶酱油往筒子楼走,被一群拎着砍刀的混混给堵在了巷子里。
这画面实在是过于眼熟,谢长时望着一张张带着恶意的脸,心底连丝波动也没有。
平静得要命。
他母亲过世以后,他就是孤身一人。
也许,比起那群混混,他才是无所畏惧、根本不怕死的那一个。
所以他放下了手中的酱油,迎着那一柄迎面砸来的砍刀便徒手接了上去。
谢长时身手一般,身在小县城的他自然也没机会练过,那柄砍刀从身后刺过来时,他费了所有的力气才勉强躲过,但即便如此,他的手臂还是留下了一道很深的伤痕。
容镜还能清晰回忆起那一刻的画面。
他有点迷路,走过那条路时先看到了墙角放着的酱油,酱油被放在一个红色的塑料口袋内,随着风将塑料口袋吹得呼啦呼啦动,里头酱油瓶子完整的包装就露了出来,看样子像是刚刚买来的。而后,耳边响起了断断续续的闷哼声,紧接着血腥味被风一送,全部钻入了他的鼻腔。
小僵尸立马意识到巷子里情况不对,而作为玄天观的一员,从小被灌输乐于助人思想的他二话不说就冲了进去。
虽然他年纪小,但他力气大,能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