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镜冲他招招手,将他身上的变换符给揭下来。
于是,丑兮兮的鬼影变成了小程同志。
容镜掏出手机,对程璞玉道:“我刚刚看天地通的餐饮有外卖服务,你要不要来点夜宵?今晚还不知道守到什么时候呢。”
程璞玉眼睛一亮。
三个小时后,在程璞玉和容镜准备干第三盘烧烤的时候,少年拿着竹签的手突然一顿。一僵尸一鬼对视一眼,纷纷丢掉手里的东西,看向了窗外。
容镜往身上贴了一张隐身符,悄无声息地推开门走向了隔壁。
同一时刻,徐越一片空白的脑袋突然多了一道画面,他站在河流的一旁,周围尽是参天的树木,对面更是有一棵长得奇形怪状的树木。徐越呆呆地看向那棵树,总觉得那里本来应该有什么东西——
河水莫名翻涌,飞溅到徐越的脸上,过于冰冷的温度令徐越的脑袋一下子清醒过来。
他猛地后退一步,忍不住低声骂了:“握草!”
出现了!
这个见鬼的梦境又出现了!
那……那只白衣鬼呢?
徐越咽了咽喉咙,视线小心翼翼扫过周围却并未瞧见对方的身影。但他没有松一口气,反倒是越发的紧张,心脏也开始砰砰砰地剧烈跳动——
因为先前的每一个梦里,那白衣鬼都是如同一惊一乍的恐怖电影角色一般,突兀撞上来的。
这次……应该也一样。
这样的猜测刚刚从脑海中浮起,徐越突然感觉到一阵头皮发麻,他像是察觉到什么,猛地抬头。
诡异的长发如同瀑布从头顶落下,将他的脑袋笼罩其中,随后,若有若无的光线中,一双充斥着诡谲色彩的重瞳望过来,那两只眼睛仿佛旋涡一般,瞬间将徐越的神思全部给吸了过去。
徐越无意识张开嘴,想说什么,但是从喉咙中冒出来的只有几个奇奇怪怪的单音节字。
一道细微的声音自耳边响起,白衣鬼微微眯了眯眼睛,下一秒,他倏然后退一步,而同一时刻,徐越的身上爆发出了一阵耀眼的金芒。
金芒闪烁了足足三分钟,待到光芒散去,梦境宛若玻璃,突然咔啦一声溃散。
而后,并不宽敞的酒店房间内,窗帘、床单无风自动,温度疯狂下降,阴冷的气息从四面八方的角落和缝隙里钻出来,如毒蛇一般蔓延到容镜的脚边。
少年漂亮的脸蛋微微绷起。
哪怕还未打过照面,光凭眼下这一切,容镜便知道今天他可能踢到铁板了。
这只白衣鬼,与容镜以前遇到的那些鬼,根本不是一个档次的。
而这样的事实同样可以证明一点,对方频繁出现在徐越的梦中,确实没有想杀了他的意思,顶多就是恐吓。只是……恐吓的原因需要进一步调查。
容镜的脑袋瓜里思绪飞转时,一只手悄无声息地从他伸手出现,尖锐的指甲在一闪而过的月光中闪出一道银芒,立刻便惊醒了容镜。
少年身体微微绷紧,察觉到那股阴冷的气息随着指甲接近,他的身体灵活地向后一转,紧接着握成拳头的手掌毫不犹豫地挥出。
指骨与指甲碰撞发出刺耳的声音,容镜也在此刻看清楚了白衣鬼的真实模样。
他穿着一身白色长袍,一头长发并非像徐越所说的那般四散遮住脸,而是用一根发簪挽在脑后。而没了头发的遮挡,他的五官便尽数暴露在容镜的面前,令容镜有些许意外的是,这白衣鬼长得还挺好看的。
“盯着你爷爷看什么?是觉得你爷爷长得好看吗?!”一声冷笑从薄唇中溢出,白衣鬼手成掌,直接轰出一道浓郁的鬼气,砸向容镜的脸。
虽然浓郁,但似乎并没有凶悍的杀伤力。
容镜心中划过一道狐疑,随即连忙后退一步,身体往一边一闪,顺道说了句:“还行吧。”
刚将浑身鬼气揉捏成团正欲冲容镜发起下一波攻击的白衣鬼:“?”
他似乎显得有些不确定:“只是还行?”
容镜:“?”
白衣鬼:“回答我。”
容镜低头看看自己左手符纸,右手桃木剑,觉得他的关注点好像有点奇怪,迟疑了一秒,但还是点头。
白衣鬼闻言又是一声冷笑:“老子这长相还只是还行?”
容镜:“和谢长时比,确实只是还行。”
白衣鬼:“给我看看。”
容镜:“……啊?”
白衣鬼:“啊个屁,老子确认一下他是不是真的比我好看,还是你小子眼睛有毛病。”
容镜:“……”
可是,他俩不是在打架吗?
像是从容镜的表情中猜到了他的想法,白衣鬼道:“先休战。”
容镜:“……”
他还有几分迟疑,白衣鬼见状却再度冷冷一笑:“小僵尸,我要是真想杀你,你以为你还能在这跟老子讨论老子长得好看不好看?”
容镜:“!”
怎么又来一个知道他不是人的家伙!
容镜对所有一眼看出他是僵尸的人或者鬼都怀有一定的敬佩,而且,回忆对方的攻击,似乎真如白衣鬼所说那般,没有想杀他的意思。
但为了以防万一,容镜还是往身上贴了两张符纸,才上前将手机递给白衣鬼看。
没错过容镜贴符纸的小动作,白衣鬼冷哼一声,却也没多说,只探头看了看手机上的照片。
观察片刻,白衣鬼问:“他哪里比我好看?”
容镜意识到白衣鬼好像真的很在乎这个问题,于是用手指戳着谢长时的脸,认真回答:“哪里都很好看啊,眼睛,鼻子,嘴巴,还有气质。”
白衣鬼:“哦,那你们僵尸眼神确实不太行。”
容镜:“……?”
好端端的怎么还开始尸身攻击了?
容镜的表情耷拉下来,拿过手机也跟着冷哼:“你的审美也不太行。”
白衣鬼:“……”
程璞玉缩在角落里,手拿一把串,一边吃,一边看容镜和白衣鬼吵架。
虽然他也不知道事情是怎么发展到眼下这个情况的。
最开始容镜意识到白衣鬼不好对付时,便对他做了个手势让他跑远点,省得等会打起来被波及,一个没注意就灰飞烟灭。
程璞玉听话地往隔壁房间跑,跑前还把徐越给一起拖走了。
到了隔壁房间,安置好徐越,程璞玉跟只壁虎一样趴在墙壁上,听着隔壁发出的动静。趴了三秒连忙拍了下自己的脑门,容镜可不是池白,干架的时候永远不贴静音符。
所以,他根本听不到任何声音。
于是,程璞玉小心翼翼地,一点点从窗户挪了过去,趴在窗户上看容镜和白衣鬼打架。
谁晓得,打着打着两人就凑一块对着手机指指点点。
程璞玉:“……?”
“那边的小鬼!”声音突然震碎了静音符从程璞玉的耳边炸开,他猛地起身,手忙脚乱之中烤串哗啦跌落,还不等他露出心痛的表情,就见一阵鬼气化作了一道流光,将即将落地沾灰的烤串拢在一块,飞到了声音的源头手中。
白衣鬼低头瞧了瞧烤串,见程璞玉瞪大眼睛望过来,冲它勾了勾手指:“你过来。”
程璞玉:“……”
他瞅了一眼容镜,见容镜似乎也没有制止的意思,便心虚地摸了摸鼻子飘到了白衣鬼的面前,随后,手机摆在了他的面前,白衣鬼不太开心的声音入耳:“我俩谁好看?”
程璞玉:“……?”
所以,刚才容镜和白衣鬼凑在一块,就是在讨论这个问题吗?
他盯着照片上的谢长时,谢长时的背后站着容镜。
他再看白衣鬼,白衣鬼背后虽然没人,但好像很厉害的样子,感觉能一只手就把他捏成碎片。
怎么看,都是两边都不能得罪的情况。
小程同志终于发挥了上班以后学会的见尸说尸话见鬼说鬼话技能,一碗水端平地评价:“两位好看得各有千秋。”
白衣鬼眉梢微动,尾音上扬:“哦?细说。”
程璞玉:“我们谢总,年纪轻轻掌管偌大谢氏,霸总气质斐然。您,白衣飘飘,不像鬼,像神仙。”
容镜:“……”
他没忍住掏出手机,给谢长时分享自己的新发现:工作使鬼面目全非。
少年看向程璞玉的表情一言难尽,但白衣鬼却很满意,看程璞玉的目光真的像在看一块璞玉。
白衣鬼指了指程璞玉,对容镜道:“你看,我们做鬼的就是比你们做僵尸的,眼神要好。”
容镜已经不想跟他掰扯到底谁长得好看的问题了,反正在他心里,谢长时就是最好看的!
将桃木剑和符纸往怀里拢了拢,他冲白衣鬼扬起脸:“你那么厉害一只鬼,没事欺负一个普通人干嘛?把他吓得几天都没睡好。”
说起这事儿,白衣鬼刚才还因程璞玉的恭维而笑意盈盈的脸顿时一改表情,又是一声冷哼:“谁让他说我长得丑。”
容镜:“……?”
白衣鬼咬了一口差点被遗忘的烤串,问了一句“有没有酒以后”果断往地上盘腿一坐,然后招呼容镜和程璞玉过来身侧,说:“坐下说。”
事情还要从三天前说起。
那天,徐越的侄子从学校带了几个朋友到徐越的出租屋里吃火锅。徐越的侄子如今正上大学,两人关系要好,像带人回来吃火锅这种事情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因此徐越也没将此当回事。当天晚上他回到家,推开门便闻到了一股很淡的气味,有点臭。
于是一边皱眉一边说了句:“臭烘烘的。”
等他走到窗前准备打开窗户通风时,却意外瞧见沙发角落里有一张很小的画像。大概是半个手机的尺寸,上头用水彩画了个奇奇怪怪的东西。
于是,徐越将东西丢进垃圾桶时,顺道还说了句:“什么鬼,这么丑。”
好家伙,这下可真捅了某些鬼脆弱的心窝子了。
彼时还在屋内尚未离开的白衣鬼当即一个扭头,面无表情地盯住了徐越。
听完全程的容镜掏出手机,打开网页,搜索“什么鬼”三个字,并用没什么感情的音调汇报:“网络流行词,现演变为很多人的口头禅,一般情况下表达对某件事情的好奇和疑问。”
然后发出致命一击:“你死多久啦?这都不知道。”
白衣鬼:“你们做僵尸的怎么那么冒昧,有没有点礼貌?”
冒昧的容镜没理他,又问他:“所以你好端端地为什么在徐越的家里?”
这个问题同样也是程璞玉好奇的。
按照白衣鬼的叙述,他和徐越似乎没有半分钱关系,既然如此,没事跑人家家里干嘛?
白衣鬼一口咬断竹签,再度冷哼:“这你得问徐越的那个侄子,他们吃完火锅玩招灵。”
招灵是一种游戏,大众耳熟能详的就是笔仙。
程璞玉现下觉得这白衣鬼大哥虽说脾气看上去不怎么样,跟特殊部门那个池白有的一拼,但也不是是非不分的鬼,所以也跟着聊了两句:“他们把你招来了?那他们还挺厉害的。”
“不是。”白衣鬼面无表情,“他们把我的食物招来了。”
他当时没撒口,想看看哪个胆大包天的混蛋玩意儿敢跟他抢食物,于是就跟着那食物一块飘到了徐越的家里。
到了以后才发现竟然是一伙小屁孩在玩招灵,看着蠢兮兮的。
容镜:“……”
程璞玉:“……”
白衣鬼冷笑一声:“也得亏我跟着一起来了,否则那群小屁孩就等死吧。”
容镜一顿。
这倒是有可能的,招灵招的都是些被困在某些地方无法离开的恶鬼,若真的来了徐越家里,估计等徐越回来看到的就是一屋子的尸体了。
现在事情明了,徐越的事也算解决了。
容镜看了眼已经快亮起来的天色,问白衣鬼:“那现在弄清楚是个误会以后,你要回去了吗?”
白衣鬼却瞅他一眼,再次开启哼哼怪模式:“我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回去干嘛?”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话以后,容镜的心里突然窜起了一种不太好的预感。果然,下一秒就见白衣鬼拍了下身上的白袍,抬了抬下巴,冲容镜道:“你养我。”
容镜:“……啊?”
白衣鬼:“啊什么?”
“你也很冒昧啊,”容镜说着,又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而且我还靠别人养着呢。”
白衣鬼眉心微动,似乎想明白什么,问:“就是那个你说长得比我好看的?”
容镜点头。
白衣鬼:“那你问问他,愿不愿意再多养一只鬼。”
容镜:“……”
见容镜还有迟疑,白衣鬼吓唬他:“不然我天天入徐越的梦,天天吓唬他。”
容镜给出评价,好幼稚。
不过,威胁得倒是挺到位的,他仔细想了想,乌溜溜的眼眸转了转,说了句“你不能白吃白喝”,在得到白衣鬼的点头之后,才松口:“那我回去跟谢长时商量一下。”
然后,捧着脸道:“在此之前,你是不是应该介绍一下自己。”
白衣鬼睨他一眼,下巴微抬:“司流,上辈子也是个道士,不过运气不太好,死得早了点。”
解决了徐越的事,徐越在第二天下午来了工作室跟容镜道谢。
昨晚的事闭,徐越趴在床上睡了个天昏地暗,睡得沉,时间长,但就是没做梦。
那个白衣鬼就好像彻底消失了一样。
徐越感动得简直要流眼泪。
道谢完出来见到严英耀正在跟一个老人家说取号的事,不由得有点惊讶,走过去问:“你今天怎么也在?”
严英耀摸摸自己的脸,谦虚道:“我刚正式晋升成容大师的助理。”
徐越惊讶,连连夸奖,顺便给严英耀竖起了个大拇指,哄得严英耀恨不得在他头顶撒钱。
送走了徐越,严英耀转身去扫地上的垃圾,是个塑料袋。他正欲弯腰,却见那塑料袋竟然腾空而起,而后飘啊飘,直直地飘进了垃圾桶。
严英耀:“……?”
从旁路过的司流瞥了眼他,兀自钻到工作室,一屁股在的容镜面前的椅子上坐下,问:“你跟你那个饲主商量得怎么样了?”
容镜知道他说的是谢长时,回忆起今早和谢长时的对话,男人听闻此事以后只眉梢微扬,片刻确认了一遍:“他很厉害,你也打不过?”
容镜当时就坐在沙发上吃饲主给蒸的奶黄包,认真思考了一下,随后回答:“没认真打过,但他看上去应该死了很多年,打得过的可能性只有百分之二十。”
谢长时:“那就一起养了吧。”
迎上少年瞪圆的眼睛,男人慢条斯理地补充完剩下的话:“一个月给五万,当你的私人保镖,食宿全包。”
容镜:“……”
原来是这个养。
容镜一口咬掉奶黄包的兔子脑袋,连连点头。
此刻,面对司流,他将谢长时的话如实复述,一边说一边悄悄看司流的表情,听到‘保镖’二字的时候,司流似乎也没有情绪上的变化,反而很得意地说:“打架嘛,我最在行了。”
而且来之前他已经去了解过现下人类社会的物价了,这一月五万也算挺高的工资了,看来小僵尸的饲主人品还行。
于是果断点头:“行,就这么说定了,以后需要打架的活,随时叫我。”
容镜对拐了一个强劲有力的保镖一事非常满意,正巧现在也没有客人上门,他便闲聊似的跟司流说起了洮秭观的事,想看看司流对洮秭观有没有了解。但司流一听洮秭观才建立百年,顿时嫌弃得要命:“我死的时候这道观还没出生呢。”
换言之,没了解。
然后眉心一皱,盯着容镜那张白净的脸蛋,问:“你刚说你是玄天观的?”
容镜点点头。
司流:“那你认不认识一个叫逢汜的傻逼。”
容镜听到逢汜的眼睛一亮,听到傻逼二字,又默默将“那是我师叔”这六个字给咽了回去。他的眼睛滴溜滴溜地转,迎上司流的注视,满脸都是‘什么?我没听说过’的表情。
然后吐出笃定的几个字:“我不知道啊。”
司流定定看他几秒,冷哼一声:“小骗子。”
容镜:“……”
容镜的工作室多了一个助理和一个保镖以后,生活并没有发生什么变化。
虽然司流在严英耀的面前露了脸,严英耀扭头就是一句:“司大师,所以你收徒吗?”
正坐在一旁吃饭的容镜头顶缓缓冒起一个问号。
随即便听司流道:“你这种不收。”
严英耀的一颗心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在司流一句毫不留情的拒绝下碎成了无数块,他抽了一张纸巾擦了擦眼角并不存在的眼泪,重新看向容镜:“大师,那我等你收徒。”
容镜嫌弃地看他,实不相瞒,现在他也不想收了。
安稳度过一周,周五的傍晚五点,容镜锁上门,给大门挂上[暂时闭店]的小牌牌,然后看向身旁的一人一鬼:“休息两天,周一再来上班吧。”
严英耀乖乖上了一周的班,早就憋不住了。
一听容镜宣布休息两天,当即掏出手机找到某个号码,播出去被接通的瞬间便嚷嚷:“喊上人,今晚春醉见。”
容镜听宋清说过,春醉是雁城最有名的一家酒吧,严英耀是里头的常客。
通知完人,严英耀便迫不及待地冲容镜和司流兴奋挥手:“两位大师再见。”
随后一转身坐上柯尼赛格CCXR的驾驶座,跑车发动机开始轰鸣咆哮,转眼间就如一道黑色流光消失在街头。
容镜收回目光,看向司流,对他说:“前辈要是觉得无聊的话可以去找小程,周末跟小程去天地通逛一逛吃吃饭也挺好的。”
容镜安排得很妥当,司流很满意,但他还是好奇地多问了一句:“那你干嘛去?”
少年露出大大的笑脸,面上是掩盖不住的笑容:“我要去海边度假。”
司流:“那我也去。”
容镜像表演变脸似的,立马将笑容一收,后退一步:“我跟谢长时一块去。”
不欢迎第三个人。
鬼也不行。
听到谢长时的名字,司流眯了眯眼睛,上下打量了容镜足足半分钟,最后也没再多说什么,而是身影一转,骤然消失在了原地。
送走这两位,他走向长华街的路口,钻进库里南,立刻道:“出发!”
谢长时今日穿得很随意,衬衣的袖口挽到小臂,露出了白皙劲瘦的手腕以及腕上的红绳。他抬手将兴奋过头的少年按住,对司机道:“先去餐厅吃晚饭。”
“好的。”
吃过晚餐,车辆行驶在前往安城的高速公路上。
安城距离雁城有三个小时的车程,时间粗算其实不长,但等上了车,容镜便觉得无聊。不过他前一天晚上接了个驱鬼的单子所以没怎么睡,一早又赶到了工作室,干了一天活,这会安静下来,脑袋便变得晕晕乎乎,困倦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谢长时眼角的余光瞥到少年一个接着一个地打哈欠,转头看过去,轻声道:“困就睡,到了我喊你。”
“唔。”
含糊应了一声,他也没跟谢长时客气,靠着男人的肩膀便闭上了眼睛,呼吸很快平稳下来。
容镜的身体很快随着微晃的车落入谢长时的怀中,男人垂着眼眸长臂一伸,轻易便将毫无防备的少年搂进了怀中。而容镜嗅着熟悉的气息,睡得愈发安稳。
等再次醒来,已然不在车上。
容镜懵懵地低头,身下是张床。他又去看四周,这里明显是个房间,赤着脚走向微微敞开的窗口,他趴在窗沿,将窗户往外推,海风从外掠过来,撩起了两侧的薄纱窗帘,让容镜将外头的场景看得愈发清晰。
从这里看出去,先是一片柔软的沙滩,再是昏黄的灯光,灯光与月色交融、洒落,印出了荧荧海域,海面闪烁着玻璃一般漂亮耀眼的光泽,让容镜看得有些呆。
他忽然就记起了十二年前。
那天是周五,容镜打开电视机看到了一个海边录制的综艺。当时的嘉宾们商量着第二天早上去赶海捡小螃蟹,他也听得津津有味,等谢长时下了课回家,冲到对方的面前便提议:“谢长时,等你高考结束我们去海边捡小螃蟹吧?”
谢长时对他突然的想法早已习以为常,但视线掠过一旁播放着的电视,认真地点头,说了声:“好。”
结果没等到谢长时高考结束,他就先睡棺材了。
“睡醒了?”男人熟悉的声线将容镜从回忆中唤醒,他扭头,见谢长时推门进来,容镜便亮着眼睛对他说,“那里有螃蟹。”
谢长时沿着少年手指的方向看去,什么也没瞧见。
毕竟螃蟹可不比兔子,小小一只,以谢长时人的眼力看不见很正常。
于是他提议:“要去逛逛吗?”
“要!”
从来没亲眼见过海的小僵尸脱掉鞋子以后撒欢的狗狗一样,一脚一脚用力地踩着海水,趁谢长时不注意,更是弯腰掬起一捧水泼向了男人。
谢长时躲避不及时,被泼了个正着。
海水洇湿了单薄的白色衬衣,布料紧贴着胸口腰腹的肌肤,勾勒出紧致的肌肉线条。男人微微扬眉,手刚一动准备将某个小混蛋给拎起来就被听见啪的一声,一只手拍在了他身上。
谢长时低头。
容镜也跟着低头。
少年的掌心整整贴着他的胸口,随着呼吸起伏而浮动。
容镜:“……我说我怕你打我,所以想往你身上贴一张定身符,结果没想起来自己在海边,根本没随身携带符纸,你信吗?”
他这真的是下意识地反抗动作。
谢长时似笑非笑地看他,道:“我以为你想给我贴的是变猪符。”
容镜:“那个叫变换符,变成猪猪只是它的其中一种功能而已。”
容镜耍着小心眼,一边说,一边悄悄将手撤回来,但月光和灯光落在男人的身上,印出他那结实漂亮的腹肌,他也不知道是被糊了眼还是糊了脑袋,竟然顺手摸了一把。
还发表了一声感慨:“手感真好。”
还想摸。
丝毫未发觉他的指腹与小腹触碰的刹那,男人骤然收紧的身体。
谢长时见他调戏完人便跑,眯起眼望着少年的背影看了一会,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走上前,等接近了人,忽然喊了声:“容镜。”
容镜毫无防备,回头。
下一秒,海水拂面。
继而淌过他的锁骨,淌入衣服之内,微凉的触感令他轻轻嘶了一声,然后弯腰再捧水,往谢长时的身上泼去。
边泼边喊:“你怎么这么记仇!”
然后泼得更用力了。
谢长时见躲也躲不过,索性加入了对战,结果没泼两下就见兴奋上头的少年突然哎呦了一声,他抬起一只脚正欲说话,就见整个身体晃荡两下,嘭哒往水里倒去。
谢长时见状,下意识伸出手想要拽住他的手腕,却被少年一把抓住手掌,狠狠一用力。
水花四溅,容镜摔在海水之中,谢长时摔在他的身上。
两人相撞,谢长时还未反应过来,容镜便迅速从下翻身而上,坐在了男人的腰上。
白皙圆润的膝盖跪在柔软的沙滩上,海水随着晚潮冲撞着小腿的肌肤,容镜双手抵着男人的胸口,眉梢扬起,整张脸都透着笑意:“没想到吧。”
谢长时躺在海水之中,身上的衬衣在方才的打闹中掉了两颗纽扣,如今松松散散的挂着,他颇有些无奈地望着身上的少年,片刻才失笑着说了一句:“演技不错。”
“才不是演技。”容镜忽然俯身贴近他的身体,皮肤的温热隔着海水隐隐渗入,谢长时身体微紧,却见容镜的手指在海水中摸索起来,随后哗啦一声,手扬起,指尖抓着一只很小的螃蟹,“刚刚是踩到它了。”
只不过后来见机行事,把谢长时给骗了。
然而话刚落,容镜突然又哎呀一声。
这回也没骗人,因为谢长时的目光转过去时,正好瞧见容镜的手指被小螃蟹的钳子刺了一下,一时没反应过来的容镜下意识松开手,小螃蟹啪嗒掉入水中。
容镜:“!”
他再次弯腰,这边转转,那边看看,手指不停在海水中扫荡,势要把小螃蟹给抓回来。
然而下一刻,谢长时的手握住他的手腕,男人的眼眸比今晚的夜色还要幽沉,他的声音微哑,低声道:“先从我身上起来再找螃蟹。”
容镜:“那我不找了。”
谢长时:“不找也得起来。”
一声“凭什么”还未从口中吐出来,容镜的身子先顿了一下。
……等等,什么东西硌到他了?
气氛有一瞬间的凝滞。
虽然容镜是只小僵尸,但起码是只雄性小僵尸,在呆愣之后,立马就反应过来硌到自己的到底是什么。
少年白皙的脸蛋在夜色下浮起一片潮红,一双乌溜溜的眼眸控制不住的瞪圆,满眼惊愕地望着谢长时:“你——”
喉间的话没有吐出来,身下的男人便从水中抬起手遮住了他的眼睛。
眼前突如其来的黑暗令容镜有些无所适从,睫毛颤动得厉害……但容镜觉得自己从来不是只怕黑的僵尸,他此刻表现出来的不知所措大概都是由另外的原因造成的。
这样的想法从心底窜起来时,海水中像是燃起了火苗,一点点沿着他裸露的小腿蔓延至腿根,烫得他脑袋都晕晕乎乎,双手撑在男人胸膛,胡乱说着:“我、我要起来了。”
容镜的身上烫,谢长时的身上一样烫。
尤其是掌心,不仅起了温度,还残留着少年睫羽颤动留下的几分轻痒,宛若蛊虫钻进掌心的血管,趁他没有防备之际,爬进了他的心底。
然后开始疯狂叫嚣。
谢长时的嗓音变得愈发沙哑,窘境被少年察觉后紧绷的身体也多了几分僵硬,性感的喉结滚动,他低低应了一声:“嗯。”
容镜得到回复,连忙仓皇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