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璞玉被一句哥哥哄得满脸都是慈爱,心道十一二岁的吴玥果然和吴叔吴婶说的一样,听话懂事得不得了。
他连忙摆摆手:“别客气,还要再看看衣服吗?”
吴玥现在的心思都在父母身上,原先喜欢的漂亮衣服对于此刻的她而言没有半分吸引力,她果断地摇摇头,于是容镜和程璞玉对视一眼,将先前试穿的衣服全部交给了导购,让她帮忙烧了。
见吴玥穿上了一套干干净净的裙子,容镜才道:“走吧,我们去医院。”
车辆再度驶回医院,吴玥迫不及待地奔向了母亲所在的病房。可站在病房门口,她却又有点迟疑了。整整十一年,她都快忘记爸爸妈妈长什么样子了,只记得她爸爸做菜很好吃,总喜欢给她烧糖醋排骨,妈妈手工活很厉害,以前都是妈妈亲手缝的娃娃陪她睡觉。
吴玥小心翼翼地从门框内探身,视线只需要稍稍一抬就能瞧见自己的父母。
她愣愣站在原地,目光聚集在二人脸上。
虽然时间太长,记忆已经模糊,可她记得父母的头发都是黑的,而不像现在一样,花白花白的。而且他们的脸上多了好多好多的皱纹。
吴婶此刻正坐在床上无声地抹眼泪,她的声音有哭过后的沙哑:“老吴,你说玥玥会不会怪我们?她会不会不愿意见我们?如果那天我们不贪那点加班的钱,早点回去就好了。”
吴明亮将妻子搂进怀中,声音同样沙哑,但却是安慰的话:“不会的,我们玥玥一直都是个乖孩子,知道你加班是为了多赚钱,是为了让我们一家过上更好的生活。”
“真的吗?”
“真的!”突然响起的声音令吴叔吴婶都愣了一下,两人齐齐抬头,便见一道虚影如通先前的程璞玉一般,缓缓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可和程璞玉不同的是,这道虚影如此的眼熟,是他们阔别了十一年的女儿。
两人的眼睛紧缩,吴婶呆呆看着她,下意识抬起了手。
吴玥也抬起手,可她碰不到母亲,只能掉着眼泪说:“妈妈,我不怪你们,真的不怪你们的。”
吴婶听到这话,眼泪再度落下。
她捂着脸,一边哭一边喊着:“小宝……”
容镜、谢长时和程璞玉都没有进入病房打扰吴明亮一家三口的相聚,但光听屋内传来的哭声都觉得心酸。程璞玉捧着脸唉声叹气,说着地狱级别的笑话:“还好我死之前我爸妈都不在了,不然我都不敢想我爸妈得有多伤心。”
容镜:“……”
他果断转移话题,问程璞玉:“要不你留在这里?吴玥这边有什么情况你随时联系我。”
程璞玉当然没有拒绝:“行啊,你忙你的去吧。”
容镜暂时也没什么需要忙的,不过他得带谢长时去吃已经过了时间的午饭。
吃过午餐,他催促着谢长时回公司,自己则是急哄哄地前往长华街。见他着急得在平地上都能绊一跤的模样,谢长时颇有几分无奈,连忙伸手搂住他的腰将他掰回来,道:“着什么急。”
本意只是希望容镜慢一点,别这么风风火火的。但谢长时没想到容镜的回答却是:“快点过去就能多帮几个人算卦嘛,万一再遇到吴叔吴婶他们这样的就不好了。”
说起来,容镜觉得在吴叔吴婶这件事情上……冥冥之中祖师爷好像有点发力的样子。
两人本来是去长华街找他的,虽然中途被曹震给劫走了,甚至第二天就要离开雁城。可吴婶却又突然遭遇车祸,硬生生因为折了腿留下来,在医院碰到了他。
还真符合“福祸相依”这句话。
但容镜想来想去都觉得,祖师爷不是每次都能这么给力的,祖师爷就一个,总有不遑顾及的时候,那他作为祖师爷的好弟子,肯定得多多帮忙。
谢长时看他一脸“我说得有理”的样子,不免笑了笑,拍拍他的脑袋道:“对,我们阿镜真贴心。”
“那当然。”如果容镜是只长尾巴的小僵尸,这会儿的尾巴已经靠着螺旋桨飞到天上去了。
“我让司机先送你。”
“好。”
目送容镜离开的背影时,谢长时也在心底思考,接下去的这段时间,雁城的天气实在称不上好,各种雨天接连而至,估计容镜在长华街的摆摊也不会多顺利。
或许,他得找个店面,给容镜当工作间。
容镜抵达长华街时,已经有好几个人在等着了。莫景同一见着他就说起了吴明亮来长华街找他的事,他忧心忡忡道:“他看上去好像很崩溃。”
容镜安抚他:“没事了,我在医院碰到他了,帮他找到女儿了。”
“那就行。”
容镜坐下,如同往常一样招呼第一位客人。
他没注意到,古玩摊的老板拎着东西从旁经过,听到“找到女儿了”几个字,眉心微微一皱,然后着急忙慌地赶紧跑回了自己的摊位。
古玩老板弯着腰大喘气,一旁的曹震见到他这副模样,不由得将眼神撇过去,好奇地问:“干嘛呢?”
他今天心情不错。
容镜一整个上午都没来长华街,便有几个客人流到了他这边。
他也没给面子,张嘴就是四五百的收费,那些客户也没拒绝。
想着,他便问古玩老板:“你说我这价格是不是得改一下?二十一次的算卦比起那边来说,确实便宜得有点过分了。”
古玩老板这会儿满心都是容镜那句话,一时也顾不上曹震的问题,只道:“我刚才路过容镜那边的时候,听他说他帮谁找到了女儿,你说,不会这么巧吧?”
曹震动作一顿。
古玩老板还在喋喋不休:“说起来今天早上我好像确实看到昨天来找你算女儿下落的那家人了。就那男的,跑去找容镜了。”
曹震抿了抿唇,半晌扯出一个笑容:“可能就是个巧合,那家人估计这会已经去邢潭了。”
古玩老板想了想,还是有点不确定地反问:“是吗?”
但曹震并未给出回复,他看向街尾的方向,脸色沉了沉。
容镜今天加班到十点才到家,等回到云江湾时,已经是一只被掏空了的小僵尸,软趴趴地趴在沙发上,有气无力地抱着抱枕,嚎着:“好累好累,谢长时我想吃牛肉面。”
谢长时没有驳回小僵尸的请求,给他做了一碗加满料的牛肉面。
然后在吃饭的时候提起了门店的事。
容镜叼着面,眨眨眼,问:“会不会太麻烦了?”
谢长时:“不会。”
而且长华街说到底就是个街道,人流量一大,整条街都会显得特别拥挤,估计排队的人都没地方站。
再者,年轻人挤一挤或许没什么问题,但若是碰到了腿脚不便的,或者年纪大的,也没地方坐,实在不合适。
听到这些分析,容镜三两下就被顺利说服了。
反正店铺的位置选址、店铺的大小、装修都有谢长时操心,容镜只需要坐享其成就可以了。
“明天我让宋清帮忙看看,要是有现成的最好。”
没有现成的,等装修起来就得等一段时间。
容镜感动地给谢长时夹了一块超大的牛肉,将先前收回去的好人卡再度颁发给谢长时。
谢长时:“……”
这种借佛的花献给佛的习惯,估计容镜这辈子都改不掉了。
因为想着明天早上要早点起床给客户们算卦,晚上莫景同喊容镜打新出的一款游戏,容镜也没理。结果第二天一早,他难得没有赖床,兴致冲冲爬起来,背上背包刚刚抵达长华街,就接到了陈荣的电话,然后叹了一口气对着莫景同留下一句“你帮我请个假”,便认命地前往山水餐厅。
容镜抵达时,崔林山正站在门口,见到容镜面上也有些不好意思:“这大清早的,打扰大师您休息了,您吃过了吗?”
容镜点点头。
他今天起得早,推开门走到客厅时将谢长时都吓了一跳,然后吃了谢长时蒸的还泛着热气的小包子。
“陈先生说找到朝花瓶里丢脏东西的人了?”
“嗯。陈荣应该跟您讲过先前有个朋友想从我手里买下这家餐厅,”说起这事儿的时候,崔林山脸上面对容镜的笑意早已消失得一干二净,眉眼显得沉沉的,脸色难看,“那个不倒翁娃娃就是他丢的。”
说话间,已经来到了监控室。
陈荣听到动静,抬起脸。
容镜下意识后退一步。
陈荣:“……”
他伸手揉了揉,语气听着有点哀怨:“虽然我知道我现在的样子恐怖了点,但大师你平时见到鬼都不会后退,今天这样着实有点伤我心了。”
容镜没好意思将心里话说出口。
以前都是人鬼分明,今天的陈荣人不人鬼不鬼的,确实吓人。
但他不吭声,陈荣也从他的表情里窥探出了一二分想法。
陈荣掏出手机,照向自己的脸。
熬了快一天一夜,他的脸色确实很难看,眼下两团乌青,双眼无神,头顶好似在冒黑烟,整个人看上去跟得了软骨病似的,没什么力气地靠在椅子上。
好像的确……比程璞玉这个鬼还像鬼。
两人的对话让崔林山忍不住笑了笑,旋即拍拍陈荣的肩膀,道:“你是有点太拼了,监控在这里又不会跑。”
陈荣咬着崔林山送过来的牛奶盒子,含糊不清地说了一句:“那可说不准,那家伙都有本事往花瓶里扔脏东西让嫂子得了离魂症,谁晓得是不是也有本事偷天换日?”
他说着,又补充:“而且大师不是说要找出那家伙背后的人吗?我想着压缩时间,省得到时候被他发现不对劲,提前跑路。”
听到后一句话,崔林山一时间没吭声,半晌才说了句:“可能来不及了,我们已经打草惊蛇了。”
“嗯?”
“就那天,我们找到阿嫣那一缕魂的时候,出门的时候不是碰到了个人吗?就是他。如果他认识容大师,肯定知道我们是要去做什么的。”
那天走得匆匆忙忙,陈荣压根没关注将崔林山拦下来的家伙长什么样子。
而今听崔林山一说,倒还真不好搞。
两人说话的时候,容镜还在看监控录像。他看到被截出来的这段录像中,中年男人与一堆人站在一块,似乎喝酒喝多了,面上有明显酒醉的痕迹,随后像是站不稳一样,身子不受控制地往后侧方倒了倒,然后手指顺理成章抓住花瓶,将手里一直藏着的不倒翁娃娃丢了进去。
做完这个动作,他甚至还朝着众人感慨了一句:“还好没醉死,不然把这花瓶撞倒了,崔老板得找我要钱。”
其他人都哈哈大笑起来,调侃中年男人运气好。
“大师。”崔林山走过来,看容镜的目光还落在视频上,正要开口询问,却听到容镜反问,“你老婆醒了这件事情还有别的人知道吗?”
崔林山一愣,旋即摇头,“就医院的人,身边的人我还没通知。”
主要也是还没来得及通知。
他昨天一天都陪在妻子的身边,妻子昏迷一周多,他有很多话想对她说。说完了又忙前忙后带着妻子重新检查了一遍身体,等一切弄完都已经是晚上十点了。
今天一早又被陈荣喊过来,都没喘口气的时间。
“这样的话,除非这个人时时刻刻盯着医院,否则他应该也不知道你老婆醒了。”容镜坐在椅子上捧着下巴,脑袋里的想法一个个转过,“要不你给他打个电话试探下。”
在场的两人都是生意场上的老狐狸了,一听容镜这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陈荣一拍大腿,对崔林山说:“对啊,你就给他打个电话说你老婆没醒过来,病情恶化,要跟他谈签合同的事,看看他什么反应。”
崔林山闻言,立刻拿出手机给许志打去了电话。
他开了免提,嘟嘟嘟的声音响了很久,久到陈荣几人都以为许志这条蛇真的被吓跑了的时候,对方的声音却突然在耳侧响了起来:“喂?崔老板,怎么这个时候给我打电话?”
声音听着很淡定,似乎并没有慌张一类的情绪暴露。
崔林山和陈荣对视一眼,将声音刻意压得很沙哑,开口道:“想跟你谈谈签合同的事情,你要是有空,这两天我们就签了吧。”
许志陡然听到这话,似乎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笑,不露声色地打探:“怎么突然这么着急了?”
“我老婆不太……好。”说到最后两个字的时候,崔林山适时哽咽了一下,那带着几分哭腔的声音入耳,令容镜瞪圆了眼睛,忍不住无声地拍了下手掌。
他刚才还在心里夸那个叫许志的演技好,但现在看来,崔林山更不得了。
这两人开什么餐厅啊,直接打包去雁城的影视基地得了。
陈荣显然也没想到崔林山的情感表现这么丰富,不由得竖起了大拇指。
崔林山转过眼,继续以哽咽的腔调叙述着妻子此刻令人忧心的情况:“前段时间虽然只是昏迷,但检查结果都是好的,可今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生命力突然下降,医生说可能熬不过两天了。我现在也没心思顾着餐厅,所以你看什么时候方便,来找我就行。”
“你别放弃,说不定还是有希望的。”许志在电话那头安抚了两声崔林山,然后道,“我这会有点事在忙,等会儿看今天有没有时间过来,要有的话,提前给你打电话。”
“嗯,行。”
电话挂断。
许志猛地扭头看向坐在沙发上的中年男人。
对方身上穿着黄黑色的道袍,注意到许志的目光,当即抬眼冷笑一声:“我说过,是你想多了。”
许志也松出了一口气,走到男人对面的沙发坐下,解释道:“我这不是谨慎吗?你不知道那个叫容镜的家伙简直都被吹上天了,都说他算卦算得特别准,就没有失手的时候,我还以为他真有本事搞清楚崔林山老婆的问题。”
中年男人对容镜这个名字不屑一顾:“算卦算得厉害,不代表其他方面也很厉害。”
更何况容镜一个这么年轻的小家伙,再厉害能厉害到哪里去?
“王水嫣的离魂症过了今天就彻底没救了,你可以安心去签合同,到时候别忘了给我转剩下的钱。”男人瞥他,“以后遇到事情淡定一点,我们合作过那么多次,你看哪次出意外了吗?”
许志心道也是。
他对面这位,可从来没出过岔子,这回肯定也一样。
第40章
得知自己的计划已经成功,许志不再像之前那般小心翼翼,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与崔林山碰面,签订合同。
艰难地等待了两个小时,他给崔林山回了电话。
崔林山闻言只道:“我现在在医院,合同你拿过来,我会签的。”
许志连连应声。
听着许志言语间控制不住而透露出来的几分喜色,崔林山无声地扯了扯唇,眼中却弥漫着几分冷意。他挂断电话,对容镜和陈荣道:“看来确实上当了。”
“脑子也不是很好使嘛。”陈荣嘀咕了一声,“那我们现在去医院?”
本来陈荣他们是不想打扰王水嫣养病的,但如果将合约签订地点放在其他地方,多少有点违背崔林山的爱妻人设。
——妻子都快要死了,他还特地跑到其他地方签合同,怎么看都觉得不对劲。
“稍等,阿嫣说想吃餐厅的黑森林蛋糕,我带一份过去。”崔林山对两人露出抱歉的表情,便快速走出了监控室。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陈荣吃了一口包子,然后叹气:“好烦,吃口包子都是狗粮味的。”
容镜重重吸气又重重叹气,也跟着感慨:“好烦,吸口空气都是狗粮味的。”
陈荣和容镜对视一眼,前者好奇发问:“容大师不是成年了嘛,还没找对象啊?你这样的长相,这样的本事,估计不少小姑娘追你吧?”
容镜摸了下自己的脸,摇摇头:“没有人追我。”
怎么可能。
陈荣在心里吐出这四个字。
虽然他现在年纪大了,跟不上年轻人们的审美观念,但他敢说,容镜这种精致长相不管是放在以前还是现在,绝对都是会被人捧上天的存在。
怎么可能真的没人追。
难道……
他的面上逐渐露出了然之色,用心疼地目光望着容镜:“都被老父亲挡回去了是吧?”
容镜:“……啊?”
陈荣以为窥探到了真相,不由得自顾自地点头:“像您这样的,老父亲多操点心也是应该的。”
毕竟容镜虽然在算卦方面厉害,但说到底还是年纪轻,涉世未深,容易被外界影响。
牛头不对马嘴地聊了好一会儿,崔林山终于拎着两个黑森林走了回来,他主动将其中一个递给了容镜,笑道:“给您的。”
容镜略有惊讶,但也没跟人客气。
陈荣见状不免撇嘴:“怎么光给人家容大师准备,我没有吗?”
崔林山面无表情:“容大师二十岁,你也二十?你都可以当容大师爹了,还要吃蛋糕?”
陈荣:“……”
重新回到医院,见时间还早,容镜先去了一趟吴婶的病房。
谢长时给吴婶换了个单人病房,毕竟吴玥需要时常出现,若是吓到其他人就不好了。
容镜过去时,一家三口正凑在一块说话,吴玥向父母展示着自己的新衣服,是一条很漂亮的公主裙,她拎着裙角原地转了两圈,脸上透露出了几分羞涩:“好看吗?”
吴婶眼眶微红但却一直夸:“好看,这套也好看,容大师和那位小程眼光真好!”
容镜心虚地摸了下鼻子,挑衣服方面他可没贡献半分力,全靠导购小姐姐和程璞玉。
他敲响了门。
吴叔三人扭头看过来,见到是容镜,一家三口的脸上都露出了真心实意的笑容,吴玥喊了一声“哥哥”,吴叔更是招呼着人往沙发边上坐,然后将桌上刚刚切好的苹果递过来:“大师,吃点水果,这是雁城警局的几位警官看望玥玥时带的。”
“谢谢,不过不用啦,我今天是过来给你们送东西的。”容镜说着,从背包里掏出了两张符纸,递给吴叔和吴婶,“这符纸能帮你们抵挡鬼气,你们随身携带。”
昨天容镜问过吴玥的意思,小姑娘刚刚找到父母,不想去地府投胎,只想跟在父母身边。
虽说她身上的鬼气不一定会影响两位家长,但为了安全考虑,容镜还是特地画了两张符。
吴叔听到这话先是一愣,随即紧张地起身,看着少年白皙长指间放着的明黄符纸,赶紧将手在衣服上蹭了两下,小心翼翼地接过。
他将其中一张递给妻子,对容镜道谢的同时,赶忙道:“大师,您帮我们找玥玥、将玥玥带回来还有这符纸的钱,我们还没给呢,您看看一共多少钱,我现在就转给您。”
“给我五百就行。”
“啊?”吴叔又是一愣,试探着问了一句,“会不会太便宜了?”
“不会,本身我也没出什么力,这五百是符纸的价格。”
“老头子,还有玥玥的衣服。”
“对对对,还有衣服的钱。”
容镜摇摇头,还是坚持五百的费用:“衣服是另一个哥哥送给玥玥的,不用给钱。二位给我五百足够了。”
见容镜坚持,吴叔便也没有再犹豫,将五百转过去时,他一直在低声说谢谢。
如果不是因为遇到了容镜,吴叔都不敢想接下去的生活。
他将和妻子重复着前十一年没有盼头的日子,日复一日地踏上不同的路,去找再也找不到的孩子。
然后带着无尽的悔意永远闭上眼睛。
吴叔拍了下妻子的肩膀,温声道:“孩子妈你陪着玥玥,我跟大师说说话。”
吴婶知道丈夫有话同容镜说,便赶紧诶了一声,朝着吴玥指了指旁边的一套休闲服,笑着问:“要不试一试这套?”
吴玥乖乖点头:“好。”
大门很快隔断了母女二人的声音,吴叔回头认真确认了大门是否关紧,随后又往前走了一段,确保自己与容镜的谈话声不会传进病房才停下脚步。
容镜见到他小心翼翼的动作,多少猜出他将要说的事不想让吴玥听到,于是便主动问:“是结果出来了?”
吴叔点头:“吴炜在警察面前也交代了犯罪经过,赖不掉了,他又是酒驾致人死亡,又是逃逸,得在牢里待很多年。”
默了默,他又说:“我和我老婆商量过了,这些年我们老家也没人了,想着大师您在雁城,打算找个附近的小镇子定居,万一玥玥以后有什么情况也能及时找到您。”
容镜点点头:“那你们可以看看绥县或者昌溪县。”
简单说了几句话,容镜便和吴叔告别重新回到了王水嫣的病房。
见到容镜,崔林山立刻从椅子上站起来,对容镜道:“许志刚才给我打电话,说是人已经在医院楼下了,估计用不了多久就过来了。”
结果,话刚说完没多久,门外便传来了脚步声。
大门被敲响,崔林山给陈荣使了个眼神,陈荣便主动上前打开了门。
许志乍一见到陈荣似乎有些意外,一时间都没来得及吭声,倒是陈荣看了他一眼,说了句:“许志?来和老崔签合同的对吧?”
“对,对。”
陈荣不认识他,但许志却是认识陈荣的,知晓陈荣是崔林山的好友。他的视线在陈荣的脸上划过,见陈荣面色难看,双眼青黑,一看就是许久没有休息好,心底便愈发相信王水嫣病重。
陈荣这模样多半是操心崔林山两口子造成的。
想到这里,许志强行压制住心底的喜色,面上像模像样地挂起几分忧虑,视线故意向上抬看了眼悄无声息躺在病床上的女人和背对着他、坐在床边始终牢牢紧握着女人手掌的崔林山,压低声音问陈荣:“没有再去其他医院看看吗?”
陈荣脚下步子一顿。
没想到到了这时候,许志还在装模作样。
然后陈荣也发挥了这辈子最牛的演技,重重叹了一口气。
只是叹气,什么都没说,但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见证了全部的容镜:“……”
他按住微微抽动的眼角,手指一动,陈荣和许志两人身后的那扇门突然啪嗒一下关上。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到了两人,许志连忙转身,下意识想去拧门把手,但先看到了门背面贴着的那张黄底红字的符纸。
他心中一惊,猛地窜起不好的预感。
等他重新扭头看向屋内时,这种不好的预感变成了现实。
原本还躺在床上的王水嫣已经坐了起来,此刻正靠在枕头上。背对着他的崔林山转过身,面上没有他想象中的疲惫与悲伤,有的只是冷漠和恨意。从洗手间走出来的少年扬了扬手上的符纸,而站在他身旁的陈荣则是耸了耸肩,说了句:“吓我一跳。”
许志本来也不傻,看到这个画面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万万没想到,崔林山竟然给了他设计了出大戏,用来请君入瓮。
可恨他竟然真的就这么踩了进来。
许志不死心地拧下门把手,但把手咔哒咔哒地响,门却没有打开。他面色微微变化,立刻伸手想要去揭掉门上的符纸,但手指刚碰到符纸就传来一阵刺疼,他惊叫一声,身体向后连退两步。
“你们——”
“放心,我们都是遵纪守法的好人,可不像许先生一样心思恶毒,为了个餐厅就想杀人。”陈荣说话没带半点客气,曾经面对程璞玉这位对接对象的刻薄分分钟显露无疑,“我们请许先生过来,主要还是对你身后,给你出谋划策的那位‘大师’比较感兴趣。”
说到‘大师’二字的时候,陈荣加重了音调,听着有些阴阳怪气。
许志眼眸微闪,心中思绪万千,半晌才说一句:“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说好了找我来签合同,现在是想做什么?玩囚禁这一套?这可是犯法的。”
“真有意思,杀人凶手还跟我们讲起法来了。”陈荣简直要被气笑了,“许志,你要点脸吧。”
然而面对陈荣的指责,已经恢复平静的许志却连面色都没变化一下,只是坚持最初的说法:“我听不懂你们在讲什么,说好的签合同就签合同,不签合同就放我走,否则我打电话报警了。”
“你报呗。”
陈荣算是看出来了。
许志就是觉得他做得那些事放普通人眼中不会有人相信,所以毫不畏惧。毕竟,在外人看来,他不过只是往花瓶里丢了一个娃娃而已,这件事又怎么可能和王水嫣得了离魂症并差点死掉扯得上关系?如实说出去,说不定还会被人当成疯子关精神病院呢。
陈荣决定收回自己先前对许志的评价。
他说许志脑子不怎么好使,现在看来,他的脑子分明聪明得很。
他嘴角噙起冷笑,面对许志,慢悠悠道:“看来你是真不知道我们雁城警局还有个特殊部门,就是专门处理你这种事儿的?”
“什么?”许志眉心一皱,眼底闪过丝缕怀疑。
陈荣怕不是在诈他。
他长这么大,从未听说雁城警局还有这种部门。
他扯了扯唇,正要坚持自己的想法,死不认账,却突然听到了敲门声。
嘟嘟嘟的三道声音落下,容镜错过他的身体上前揭开符纸,门也随之推开,露出的几道身影虽然陌生,身上却穿着熟悉的制服。
而池白则是站在一侧,抱着双臂,一双眼斜睨着许志,眉梢微扬:“就是你玩引魂那套?人长得怪猥琐的,法子也够毒的。”
许志没有理会他,而是望着那身制服,脸上的表情有些许僵硬:“你们还找人假装警察?这也是违法的。”
听到这话,站在最前方的袁思雨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亮出自己的警官证:“看到了吗?警官证,带章的。谁没事跟你玩cosplay。”
许志的视线落在警官证上,心中的最后一丝侥幸也随之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