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宋闻璟都在想,他只是个替身,从最初的完全被迫到后来每一次的嵌合都是略带痛楚的开始和带着欢//愉的结束,他是不是真的被驯服了。
而这一切本不该是他遭受的。
寒朔手一顿,他受雇于沈家,实验室挂在华瑞集团旗下,他并不是如同恩师莫里森那般的科学狂热分子,他就是拿钱办事,当初沈家二公子找到他也颇有几分急病乱投医的意思,重新牵起迷宫实验,让他频繁密切地接触到了应忱。
连同他身边那位身份不明的Beta。
说是情人,其实不像。
一般情人的价值就是顺从和美丽。
寒朔无法评价宋闻璟。
性格,外表,都不能。
但据他观察面前这位宋先生对于掌控他命运的人和依附的权势,并没有那种程度讨好和乞怜,反而敷衍中透露着心不在焉,好像对什么都不在乎。
这让那位应总似乎非常烦躁。
能让投资人多拿出钱出来,本就需要一个巨大的噱头。
但那位应总在接连触了好几次霉头后,显然把后头几位通过亲缘关系筛选的名单也一并扔进了垃圾桶里。
那块怀表里的DNA的确是线索,寒朔拆解下零件,翻开表盖,内侧的金属表面光滑如镜,把那印着照片的怀表那面放在灯下仔细看过,是一张微缩的照片,应该就是当初那个Omega,衣领貌似是学生制服,保持着端正坐着的姿势,留着半长的头发,像个清秀的女孩子,照片褪色褪得厉害,像是上了时代的旧照。
寒朔面无表情地想吊桥效应也许是会让人滋生一些莫名的情愫。
曾经被他恩师所挟持的两名受害者应该是曾心心相惜过。
这样的怀表,里面还镶嵌了精致的裱花,并不像普通人能够拥有的,他猜想那位Omega家庭也算富裕。
莫里森的确是个十恶不赦的罪犯。
寒朔想起了宋闻璟那张脸,两者有些像,又有些不像,照片里的Omega容貌更稚嫩,柔和,他像是看破有钱人虚伪的深情,嗤笑一声,不过这跟他没有什么关系。
沈仪臣为此想办法打开了某些不为人知的权限,可是没有匹配上的Omega,整个亚联国都没有。
根据目前所有的线索来看,当初那个Omega并没有如同应忱一样幸运存活下来,而是死在了那场爆炸中。
应忱第一阶段后期的催眠封闭记忆治疗也进入了瓶颈期,他没法再进入催眠状态。
因此他受命制作了这个传感器。
时间恰好是那位应总去北上之前。
“有没有能让他感受到我易感期难受的东西。”
应忱说这话的神情有些怪异:“他总觉得是我故意那样对他……”
一截潮红的颈,一张失神迷蒙的脸,连同哭泣的眼泪,是应忱最纯粹的欲//望来源。
寒朔点点头,应忱付了他很大一笔钱,他会给他满意的东西。
那传感器还加了些应忱所说的定位器。
但是应忱据说北上回来失控将那位Beta送进了医院。
寒朔把视线移回了宋闻璟身上,很显然这位可怜的Beta不知道迷宫计划已经被叫停,还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寄托在那个Omega身上。
这样他就可以解脱。
“……宋先生,”寒朔奇异自己竟然也会生出一丝怜悯,“迷宫计划已经被叫停了。”
宋闻璟恍然点头:“为什么?”
寒朔说:“那个叫做兰熄的Omega,大概率是死了。”
他看见Beta眼中的最后一丝希望黯淡了下去。
“怎么会死了……”
所以他现在是唯一一个。
宋闻璟手指触碰着自己的侧颈,所以应忱给他装上这个东西,用来盛放他变态的欲//望。
第32章 婚外情也是没有结果的
寒朔其实在看到宋闻璟绝望看他的眼神时就有些后悔了, 因为Beta反应像是突然惊闻噩耗一般。
他的话对于宋闻璟来说有些过于残忍了,他自知多言,可话一出口就收不回来了。
可事实就是如此, 当初那个中和剂, 就是为应忱量身定制的,没有Omega的信息素,就完全陷入瓶颈。
应忱将自己的易感期数据交出去这个行为,寒朔不知怎么地, 就想到曾经交往过的年轻Omega小男孩,曾经勾着他的脖子在他耳边隐晦地提过他发情期的日子。
将自己的脆弱和需要暴露在他人面前, 这种期待对方能够理解和回应他的情感需求,寒朔以为像是应忱这样的人不会有。
事实证明,大家都是凡人。
索性寒朔挂在华瑞集团名下,跟应忱并不是直接利益关系。
他这么一想, 又觉得无所谓。
应忱接完电话,询问宋闻璟的伤口是否痊愈, 寒朔说:“宋先生体质不太好,可能还需要几天。”
寒朔收拾东西出去的时候, 瞥见应忱像是察觉到宋闻璟情绪不好, 低头双手捧着Beta的脸,拿手指去碰他的脸,这样方向看以为两人是感情甚好, 只有知内情的人才知道其中一人的身由不由己。
“你又怎么了?”
宋闻璟推开应忱, 偏头说:“我累了,想进去睡觉。”
应忱习惯就好了宋闻璟给自己摆脸, 他随他去。
宋闻璟看上去疲倦至极,脱了外套蜷缩在床上, 他扯着被子,遮住了身体,也盖着脸,应忱走过去轻拉了一下被子,没拉下来,他皱了皱眉,又去处理了一会工作,才重新坐在到床边,把被子往下扯了一些,让宋闻璟的脸露出来。
Beta一副很累的模样。
应忱想,他到底过去有做什么让宋闻璟需要费神出力的事吗?他连他人生最大的难题,奶奶的疗养费都承担了,为什么他面对他时总是那么疲惫。
所以光是应付他就这么累吗?
应忱想到这个答案,神色颇为难看。
他凑近去看贴在宋闻璟颈边的伤口,生物胶膜已经被撕下来了,伤口没有发炎,美容线被吸引得差不多,可能是宋闻璟在梦中都觉得痒,伸手移过来,想挠伤口,被应忱眼疾手快截住了。
他于是把宋闻璟伤口能够痊愈得如此之好的功劳归功到自己的身上。
如果不是他每晚抱着他睡觉,他的伤口肯定会被他无意识地抓烂。
而睡着的宋闻璟在短短时间内做了好几个噩梦。
他本来不打算睡的。
脑子里光是想到应忱不会放过他这件事就很费脑子了,因为太烦恼,大脑甚至直接宕机了。
他睡了过去。
梦里全是张牙舞爪黑影朝他逼近,要把他拖入深渊,还有铁笼,锁链,各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动静,都是非常司空见惯的噩梦素材,他甚至梦见了一个跟他有着相似脸的Omega。
他穿着白色的衣物,看上去像是要和背景融为一体,天真地看着宋闻璟,他说想要宋闻璟陪着应忱,代替他。
宋闻璟拒绝:“他喜欢的是你,为什么受伤的是我?!如果是因为过去我做了很多坏事才要惩罚我,那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呢?我只是个Beta而已。”
那个Omega只凄婉地看着他,开口说:“你也是我啊。”
宋闻璟觉得受不了了。
受不了应忱虚伪的深情,无法割舍继承人的使命,接受可以巩固权利的联姻,可背后藏着一份无法言说的真情,就找了一个替身,好不容易以为能摆脱他,现在又被他占据了生活。
受不了永远踩不到实地的生活。
等到醒来的时候,宋闻璟坐了起来,头发睡得乱七八糟,衣领也被蹭乱了,他已经不知道是什么时间了。
“宋闻璟,”应忱叫他,“吃饭。”
一旁还准备的有宋闻璟拿去医院给奶奶的补汤。
宋闻璟已经不问应忱在这里还要呆多久的蠢话。
他麻木地抱着汤去医院,奶奶看出他的心神不宁,问他是不是太累了。
宋闻璟摇头,含糊地说:“没有。”
“小林呢?他怎么这么久都没来。”
宋闻璟坐在床边,垂着头,一副沮丧的模样,他说他们分手了。
奶奶穿着白色的病号服,看上去慈祥又和蔼,她沉吟片刻,对宋闻璟开口道:“那你们或许不太合适,你怎么不跟我早些说,我不该提他。”
宋闻璟伸手替奶奶将头发往后拢一些的时候。
奶奶目光落在了宋闻璟手腕上重新戴着的那串红珠子。
宋闻璟察觉到奶奶的目光,把衣袖往下扯了一点,遮住那串红玉髓珠子。
他曾经跟奶奶说过这是应忱送的。
宋闻璟很早就摘下来了,应忱抓到他的时候就给他套上去了,让他下次不要再乱扔。
“你还是……忘不掉小应吗?”
宋闻璟对奶奶苦笑了一下,说:“不是的。”
“是吗,”奶奶说,“闻璟,奶奶很少看到你笑,如果我不是你的负担就好了。”
宋闻璟说不是。
他很想抱住奶奶,告诉她希望她能多陪陪自己,因为他一个人真的不知道怎么办,他并不开心,可他也不想让奶奶太痛苦,生病到这个程度,怎么可能不疼。
好几次他在门口听到奶奶让人把她沾血的衣物扔掉,别让宋闻璟看到,他非常配合没有戳穿,可是扔果皮的时候,看到垃圾桶里沾着血色的纸巾,他还是没能忍住在病房外捂住嘴,不发出一点声音地哭起来。
应忱没出现在宋奶奶面前,只不过他在宋闻璟崩溃哭泣的时候,坐在他身边等他不再抽泣时,替他擦去脸上狼狈的泪水。
宋闻璟偏头说:“你走吧,我奶奶在这里,我不会跑的。”
应忱:“坐一会,放心我没那么丧心病狂,我让人给奶奶用了最好的仪器和药,没那么疼了。”
宋闻璟没说话,默默看着墙角出神。
单独安排照顾的护士,昂贵的药物,这些就足够再买宋闻璟很多时间。
寒朔宣布宋闻璟颈侧伤口好后的第三天。
应忱的易感期卷土重来。
那时两人正在睡觉,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仿佛电流从植入点传递过来,穿过宋闻璟的指尖,直达心底,很快蔓延至全身,吐息灼热,大脑仿佛被什么夺舍。
他打开灯,抬头转向Alpha,果真见身边的应忱脸色泛红,喘着气,睡衣被他蹭开,应忱很快揽着他将脸埋在他胸口处,他整个人贴近,手从宋闻璟宽松的衣摆底下钻进去,说他难受。
宋闻璟后脊打了个颤。
因为他也在喘,指尖都在颤抖,整个人很不对。
那是他第一次没有拒绝应忱。
Alpha欺身而上,将宋闻璟牢牢罩在身下。
应忱咬着他的耳垂在他气喘吁吁地说,这还只是百分之二十的强度,他就受不了了?
第二天,宋闻璟根本下不来床。
应忱也没有处理工作,房里有很淡的香水,是为了遮盖某些味道喷的,通风不好,可Alpha在这间很破的房子里住出了五星级酒店的感觉,宋闻璟软绵绵卷在被子里,整个人好像还没从昨晚的震惊中走出来。
他很累,却一点都睡不着。
他们昨夜很疯。
宋闻璟被芯片控制,主动搂着应忱的脖颈跟他接吻。
他为数不多的主动对应忱来说无异于是刺激,他兴奋得几乎要失控,吻咬回去,索取了整夜。
直到天亮才偃旗息鼓。
应忱下巴抵着宋闻璟颈侧回复信息。
他想起什么,突然起身拿了什么过来,重新抵在宋闻璟身上问:“这是你什么时候?”
这是林阳钱包里那张照片,应忱恶霸地不仅夺了过来,还将另外一个人裁得干干净净。
宋闻璟静了三秒,伸手想去拿。
应忱举高照片在他耳边说:“宋闻璟,早恋是没有结果的。”
宋闻璟腰很酸,整个人还陷入他被应忱变成了个性//爱玩具的自我厌恶中,就听见Alpha的话,他反驳说。
“婚外情也是没有结果的。”
应忱欲言又止,第一次被堵得说不出来话,只张嘴狠狠咬住了宋闻璟的后颈。
第33章 冒牌货给我死
应忱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宋闻璟的旧照, 又打听到他从前手脚不干净,目光疑惑地看着宋闻璟说:“你有那个胆子?”
宋闻璟以为他在嘲讽自己,愣了愣说:“你什么意思。”
应忱:“只是觉得你该不会被霸凌欺负了吧, 你只有在我这里才胆大包天, 在外头窝囊得要命。”
宋闻璟心想,自己怎么窝囊了。
一直以来欺负他最多的人就是应忱。
阴湿的雨天透出凉意,最近应忱的电话信息几乎没有停歇。
有赵韵璇的,手下人的, 合作人,一个接一个, 偌大财团的继承人消失这么久,外界难免风风雨雨,应忱把手机扔给带来的人,让他声称自己因为之前的舆论刺激加上在国外感染了病毒, 现在在国外一个小岛上疗养。
索性真的不工作了。
这话虽然扯蛋,但不少人自觉地不再打扰, 其中一定不包括的人,就是赵女士。
她私号联系不上应忱, 简直气急败坏。
给应忱发了十几条语音, 那天被他不小心点开,落进了宋闻璟的耳朵里。
——你放一个沈斯出去掩耳盗铃,还以为能骗几时, 应忱!我不管你是不是去找那个Beta, 你要记得你身上的担子和责任!
应忱把手机扔在扔在一边,仿佛他母亲气急败坏的怒斥声犹在耳侧。
“宋闻璟, ”应忱突然好奇地看向他,“你究竟收了我母亲多少好处, 才答应离开的。”
宋闻璟想说没有。
但恐怕下一秒就会听到应忱的咆哮。
“……挺多的吧。”
应忱说:“你乖乖跟在我身边,要什么没有,我会缺你吗?”
他说这话的时候,宋闻璟就盯着他,而后缓缓开口:“也包括自由吗?”
其实这是件很迷惑的事,宋闻璟自问自己又不是所谓内奸间谍,为什么他要被时时监控着。
应忱看他一眼,板着脸:“没有自由,我没打个笼子把你关进去都算好的,你觉得我还会允许上次的事重蹈覆辙吗?你好歹跟了我那么些年,知道抖落我秘密的人下场是什么样,你已经浪费我的信任了,Laura被我彻底还给了我母亲,通过这件事我才发现,所谓忠诚实在太难得了,我们得好好讨论这个问题。”
明明他同样也防着那个唯一的女秘书不是吗?
背叛应忱的人有什么下场呢?
宋闻璟只能想到当初甲板上任他处理的老五,他所做的事背后可是应忱指使的,他难道觉得自己一点错都没有吗?
应忱眼里揉不得沙子,只要犯了他的禁忌就大概率会被毫不留情地丢弃,他一惯如此冷血。
而犯了他诸多禁忌的宋闻璟也知道,回到陵市等待他的是什么。
植入他颈侧的芯片,让他在应忱易感期那两天变成了很好的发泄对象。
应忱抵着他的后颈,喘着气在宋闻璟的哀求下仍旧调大了信号强度。
“你能感受到吗?宝贝,我对你多渴望。”
可惜宋闻璟这个时候什么都听不见。
失去对身体的控制,眼神失去了焦点,植入的芯片,编织着一张巨大的网,将他的意识牢牢束缚包裹。
心跳加速,血液在血管中奔涌,这是他作为Beta从未有过的体验,仿佛是平静的海里被注入了某种未知的兴奋剂,每一根神经都在颤抖,传递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愉悦感,越是挣扎,越是深陷其中。
思维变得混乱,理智的防线被一点点侵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疯狂的冲动,宋闻璟感到自己的身体仿佛不再属于自己,仿佛是被预先设定好的程序所驱使。
整个身体被抛入了无尽的虚空,所有的感知都被放大,所有的情绪都被扭曲,只剩下那股无法抑制的渴望,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应忱录下过一段影像。
画面里宋闻璟躺在床上,嘴角不自觉地扬起,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那笑容中既有满足,又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迷茫,主动圈住了应忱的脖子,送上亲吻。
应忱让他说什么他就说什么。
应忱手劲很大,箍得宋闻璟整个人在他怀中动弹不得,他低头贴着Beta的侧脸,声音里带着餍足说:“你看,你这个时候就很乖,我也会对你很温柔的。”
“虽然你不能被我标记,可是以后我的易感期就是你的发情期,开心吗?”
宋闻璟却只觉得浑身发寒,仿佛置身于冰冷的深渊。
应忱把他变成了怪物。
画面里的人,那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面孔,却显得格外陌生,平日里的冷静苍白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病态的艳丽,活色生香了起来。那双眼眸里燃烧着炽热的火焰,动作,表情,都极尽渴求与讨好。
宋闻璟只觉得胃部在翻腾。
他盯着镜子里的自己,五指放在脖子上,他不能在脖子上的植入点留下痕迹,指甲的划痕于是焦虑地落在了手臂上。
后颈出现的齿痕,宋闻璟只能用围巾遮掩住,宋闻璟抱着保温桶下车之前,应忱忽而伸手捉住他的衣领,在他唇上落下一个吻,让他早点回来。
其实应忱提过一起上去见宋奶奶。
宋闻璟说:“我奶奶见过你订婚的新闻,你让我怎么跟她解释。”
解释她的孙子现在就是个不知廉耻的情人吗?
从前应忱装得好,奶奶也时常念叨他。
应忱盯着他,而后说行,他不会出现在他奶奶面前的。
宋闻璟从大门进入,直到建筑物遮挡住他的身影,他终于没忍住吐了。
连早上勉强吃下的早点吐得一干二净。
应忱没在奶奶这里安插保镖之类的,宋闻璟也不可能带着个病重的老人去哪里。
额头和后背都出了一层汗,路过的人好心地给他递了纸巾,宋闻璟说了谢谢,直到把唇擦得发红,缓了很久才进上楼。
当他进入病房,里面暖烘烘的,他摘下围巾脱下外套。
宋闻璟又挂上温柔的笑,和照顾奶奶的护工聊了几句。
他叫了几声奶奶,又说我给你带了好吃的。
奶奶前几天念叨着要吃南门一家米糕。
他今天给她带来了。
“闻璟,闻璟……”
奶奶最近精神都不太好,今日更加奇怪,她那双浑浊的眼睛像一片晃眼的水波,宋闻璟稍一皱眉,他似有所感地微微俯身,想听清奶奶说什么。
幽静的走廊,宋闻璟身上仍有淡淡的Alpha信息素以及清冷的馥奇调香味。
护工先出去了,把空间就给了祖孙二人。
奶奶的手掌按着宋闻璟的后颈,连拉扯他的衣领都费劲,在他耳侧开口道:“……逃吧,逃得远远的,不要在意我这个老太婆。”
宋闻璟紧张地问:“……奶奶,你哪里不舒服,我让医生过来。”
宋闻璟欲走,手腕被用力握住,他想不到奶奶还有这么大的力气。
“你逃啊,我又不是你的亲奶奶,你何必为了我被困在这里!”
那一瞬宋闻璟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
“你只是我好心捡回来了一个流浪儿,顶了我孙子的身份活下去,我不是你亲奶奶,你不必替我送终。”
“你走,你走啊……”
宋闻璟只觉得无比荒谬,连脚下不稳的地基也开始崩塌,仿佛整个世界都在摇晃。他努力保持平衡,可地面裂开一道道缝隙,碎石和尘土纷纷扬扬地飘散在空中,遮蔽了他的视线。
他感到一阵眩晕,仿佛整个世界都在旋转,而他也只是变成了其中一颗微不足道的尘埃。
“那我……那我到底是谁?”
奶奶已经泪流满面,她像是想起什么无比痛苦的事:“……别问了,别问了,你就当你是我生的,我为了把你生出来,几乎舍去了半条命……”
“你走……你走……”
护工刚打了热水回来,突然就看见宋闻璟打开门,失魂落魄地往外跑,连外套都没穿,她走进病房,就看见连接病床上的宋奶奶已经陷入晕厥中,连忙去呼叫医生。
应忱原本在车上看一个方案,突然司机开口说:“那好像是宋先生。”
他看向车外,宋闻璟在这种天气就穿着一件单薄的卫衣上了一辆出租车,应忱皱眉,刚准备让司机追上去,突然医院的电话说宋奶奶进了抢救室。
“让人跟上去。”
宋闻璟来到那栋破旧的楼房,他拿出钥匙就打开了房门。
他很早就拿到了这把钥匙。
只是一直都没有勇气打开。
破败的屋内散发着难闻的气味,宋闻璟走到屋内,翻箱倒柜地寻找,直到拉开一个柜子,在里头找到了一本相册,里头应该有很多照片都被销毁了,只有宋闻璟那张脸时的照片。
他想起几年前从医院回来决定出走翠谷镇的那一晚,奶奶临近黄昏的时候在一个铁盆里燃烧着什么,他那时刚出院,后脑的伤口很疼,很虚弱,他揉着惺忪的眼睛问奶奶在烧什么。
奶奶的面容模糊在火光中,说是不要的东西。
有书,有衣物,还有黄色的纸。
他想起来了,那明明是纸钱。
他起身来到属于宋闻璟的卧室,里面东西更少,墙上有随意涂鸦的画和字迹,如今也变得模糊,书桌和椅子都很破旧。
什么都没有。
直到之后他在床缝间隙里,看到了一本劣质的盗版漫画书卡在那里,宋闻璟取出来,翻开几页,发现有主角的脸被打了个大大的叉,上面歪歪扭扭地写了一句满怀恶意的话。
——冒牌货给我死。
他看着周遭的一切, 不知道什么才是真实的。
紧随而来的保镖急忙说:“宋先生,医院那边情况有些严重。”
应忱坐在医院走廊,他看着宋闻璟跑着过来, 问奶奶怎么样。
“医生还没出来。”
宋闻璟看着抢救中的几个大字, 忽觉脚下一软,应忱把人扶到一旁的长椅上坐着,拿下保镖的外套,将他原来的外套重新给他穿着。
“你刚才去做什么了?”
宋闻璟没回答他, 像是冻得发抖,唇色苍白, 神智恍惚,应忱看着他,以为他是被冻得,微微皱了皱眉, 还是把人往怀中一揽。
“瞎跑什么。”
好像回到几年前,宋奶奶第一次送入手术室, 应忱也是这样陪着宋闻璟守在医院外,那个时候的宋闻璟并没有如今这般抗拒他。
本身晚期癌症的治疗通常在缓解症状和提高生活质量, 而不是治愈。
他本身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可是到这一刻他才知道原来面对死亡这件事根本无法接受,尽管曾经无数次在脑海中演练过这一刻,试图让自己接受这个不可避免的现实, 但当死亡真正降临的那一刻, 他才深刻体会到那种无法言喻的冲击和无力感。
奶奶说自己是自己只是捡来的,顶了她亲孙子的身份活着, 可他的记忆只有奶奶。
等到抢救室的灯灭的时候,医生出来对宋闻璟摇摇头。
宋闻璟寸步不离地守在病床前。
凌晨一点, 奶奶给宋闻璟留下一句话后就撒手人间。
她说,你走。
奶奶的呼吸逐渐微弱,生命迹象一点点消失时,宋闻璟内心深处压抑已久的情感突然爆发出来,双手捂住嘴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
他无法思考,无法言语,只能呆呆地站在那里。
李英华女士结束了被病痛折磨的最后时光,也结束了她悲苦的一生。
应忱看着医护给宋奶奶盖上白布,宋闻璟突然试图抓住她的手,仿佛这样就能留住人,应忱连忙上前挡在了宋闻璟面前,他遮住他的眼睛,挡在他面前。
Alpha高大的身影几乎将宋闻璟完全嵌在怀里。
怀中的Beta连哭泣声都很小,胸前湿润了很大一片,应忱扶着宋闻璟的腰,才防止这个人往下滑。
他们没有什么亲人,丧事也在很短的时间全弄妥当,完全简化,宋闻璟遵循奶奶的遗言将她火化。
下葬前一天,应忱告诉宋闻璟说那棵榕树现在被保护起来了,周围不能放骨灰进去。
宋闻璟这几日几乎没进食多少东西,睡也睡不好,更瘦了,他伸出手拉着应忱的袖子,喃喃地说那怎么办?这是奶奶唯一的心愿。
应忱看着他消瘦的脸就头疼,拿着一碗鱼片粥,说他喝一点,他让人去想办法。
可宋闻璟乖乖喝了,没多久就吐了,他本来就没什么胃口,一通折腾下来,甚至只能靠打点滴维持身体不倒下去。
他也很想睡觉,可是夜里总觉得心脏被无形的手紧紧攥住,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撕裂般的疼痛,几日后剧痛褪去,心脏像是被无端挖空了一块,空洞的感觉让人无法集中注意力。
仿佛所有的能量都被抽空。
宋闻璟反复回想和奶奶最后那段谈话,他觉得是自己的错,他不该那样就跑出去。
明明在奶奶最后的时光,他未曾说出口的“我爱你”变成了内心的刺,拔不出,只能留在那里发炎化脓,一触碰就是一道伤口难以愈合。
应忱的办事效率非常之高,赶在奶奶下葬那天解决这件事。
宋闻璟听他说这棵树几年前被拉进“古树名木保护工程”,周围还拉了保护栏,位置就在那栋房区背后,虽然平日里少有人经过,可也不能光明正大地让奶奶下葬。
应忱难得也会说委屈一下奶奶,他看着宋闻璟突然没来由变了个话风:“光明正大也行,我回头……”
“不用了。”
时间选在了凌晨,应忱自己带来的人去做的,天下了雨,泥土湿润,都穿着雨衣筒靴,要爬一段路。
大榕树周遭的泥土硬实,好像是被修缮时周遭糊了混凝土,每一铲下去都仿佛在与顽石较劲,应忱挖的第一铲,选了个位置,而后让他们开始动。
这棵树长得很好,枝干蜿蜒盘旋,树冠宽广而浓密,如同巨人的手臂,向四面八方伸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