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严寒,段衍只能穿着打了一个又一个补丁的棉服从七八公里的山路慢慢攀爬下来,他脚上那双帆布鞋已经开胶了,段衍不敢用力,因为一用力,那仅存的胶就会裂开,露出前面的脚趾头。
他的双手被动的青紫,尤其在下了大雪之后,山上的雪猛烈,冷风横扫,风雪漫天刮起,有时候寒鸦站在已经结了冰的枝条上,嘶哑着声音在半夜的山路上鸣叫着,怒吼的山风在山间回荡着着,似乎是午夜之中夺命的鬼魂。
这种日子,段衍持续了初中整整三年。
他上高中的钱,就是自己一爬一个脚印,一年四季,不畏严寒,自己裹着报纸,一毛一毛的攒下来的。
段衍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神毫无波澜,因为是主角,所以身体上根本不会留下什么印记,但他的灵魂在始终在孤独的道路上前行,他知道,他没有人可以依靠。
他没有在他跌倒了后会温声细语哄着他的妈妈,也没有会在他没有钱饿着肚子去伸手要钱,会给他钱,嘱咐他不要饿着自己的爸爸。
他只有那打满补丁的单薄棉服,开了胶的帆布鞋和洗的发白的裤子,陪伴他度过严寒酷暑。
所以段衍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了只有自己靠得住。
可是现在他有了楚惊秋。
楚惊秋在段衍还没说完的时候整个人就扑上去,把他的身躯紧抱在怀中。
他无助的拍着段衍的脊背,哑着声音,说:“不会了,人生的苦难已经走完了,接下来,有我陪伴在你的身旁。”
那时候,段衍把头埋在他的肩窝里面,感知着他的温度,然后问了一句:“你是上天赐予给我的礼物吗。”
楚惊秋没有回答,他在想,我不是,你才是上天赐予给我的礼物。
我来这里,就是为了遇见你的。
他回应着:“我一直在。”
却没有看到段衍埋在他肩窝下的面容上那一抹诡谲且餍足的微笑。
第67章
“你对齐豫山有什么了解吗?”楚惊秋捂着手上的纱布, 对着坐在他床前的陈浮说着,既便躺在床上,他还是下意识的拉开了和陈浮的距离, 白色的被子盖住了,陈浮没有意识到。
“或许, 你知道修书吗?”
陈浮坐在他的床前, 白嫩的手指削着苹果的外皮,但陈小少爷很明显第一次为别人干这个,苹果的皮东一块西一块,雪白的肉基本都被削没了, 只剩下核了,陈浮没意识到,只是蹙着眉头嘟囔道怎么这么难削皮。
“修书?”楚惊秋强迫把自己的目光从那惨不忍睹的苹果上翻转,看着从窗外洒落进入金黄的光芒, 陈浮的话又重新将他的目光吸引了过去, 他想起了那后面被撕了一半的【实验笔记】。
“嗯,修补书籍。”陈浮眯起眼睛看了看周围, 确定这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 他把手中削好的苹果放在桌上的水果盘里, 抽了一张纸, 擦了擦自己布满汁水的手指, 轻声道:“齐豫山原本也是个贫穷的小山村,但楚家在齐豫山发现了一种物质, 他们将那个物质放入医美中, 据说医美的效果很好, 供不应求。”
楚惊秋眼神一凝,这本小说的攻一, 是最晚出场的,因为姓氏和楚惊秋同一个姓,他还多留意了下。
楚家掌权人,楚氏总裁,同时也是京州的上流世家之一——楚景同。
可惜的是,作者还没写多少楚景同出场的篇章,楚惊秋就穿书进入了书中的世界。
攻二和攻三的做事风格截然不同。
攻三跟头疯狗一样,给予段衍的只有满身的鲜血淋漓,将段衍咬的撕心裂肺,露出森森白骨。
攻二表面温润如玉,对段衍是谦谦公子,实则在别墅的下面建造了一个巨大的刑具房,他会将段衍关进去,用尽里面的道具进行玩.弄。
但现在剧情已经不知道崩在哪儿了,本该在段衍入学的前几周,段衍为了去挣钱,去做兼职,在路上被封邑的人绑去了酒店,弄得遍体鳞伤。
然后陈星会打开酒店的门,温柔的抱起浑身是伤的段衍,在经过治疗后,等段衍交付于心,温柔的把他带上床,随即暴露本性,进行刑具的玩.弄。
说到底,攻二和攻三都只是为了段衍的身体,为了自己所谓的‘虚荣心’彻底摧毁了段衍的一生。
所以楚惊秋心里下意识的觉得攻一也不是个好东西。
“楚家……那人怎么样?”楚惊秋等陈浮说完,抬起眼看着陈浮。
“楚家……”陈浮蹙了蹙眉,沉吟良久,缓缓摇了摇头:“我出国时间太早,对国内的不太了解,但对楚家略有耳闻,这人将濒临破产的楚家重新救了回来,手段狠栗,雷厉风行,人我没怎么接触过,他很少出现在大众的视野之前。”
“噢……”楚惊秋点了点头,毕竟作者对楚景同的描写只停留在生活在大众的耳畔之间,可能是剧情还没有进展到那里,世界观还没有完善,作为陈家的陈浮都没有接触过,看来这个人是真的很低调了,“那齐豫山医美效果这么好?”
陈浮点了点头,道:“XX美容,XX爽肤水……”他列举了一大堆楚惊秋耳熟能详的名字:“这些产品的主要成分都只是来自齐豫山,楚家在齐豫山有产业,我之前说的,大部分都被楚家收购了。”
“所以齐豫山现在富裕起来了,他们那边土特产就是不同的矿石,泥土……什么的,你可以自己加工制作护肤品,可想而知多暴利。”陈浮耸了耸肩,指了指在水果盘里只剩下一个果核的苹果:“快吃吧,等等氧化了。”
楚惊秋沉默地看了一眼没有多少肉的苹果,“等等吃。”
“你怎么知道他可以修书?”
“我家做过这个产业。”陈浮替楚惊秋掖了掖被角,“书本的修复工序多,但材料很重要,我曾经见过,从齐豫山带来的一个物质,将那个物质加进去,修复的书籍是最好的。”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陈浮脸上的笑微微收敛了些,毛茸茸卷曲的头发在金黄色的光芒下闪耀着,“它可以重新记载书本上已经被毁坏的文字。”
楚惊秋一愣,脊背直了起来,紧攥被子的指腹微微蜷曲了起来,眸光闪烁着,里头似乎凝集着某些复杂的情绪,他没说话,直直的看着陈浮,等待他下面的话。
“比如说你这本书记载内容,但因为不可抗力,上面的内容被清除了亦或者是说被撕毁了。”陈浮好似没看到楚惊秋那灼热的目光,脸上重新带上了清浅的微笑,身子微微后仰,那是一个放松的姿势,只是肩膀的肌肉僵直着,在浅色的衬衫下看不真切:“如果加入这种物质,那么就可以修补好书籍,重新复原上面的内容。”
“可你怎么能保证,上面的内容一定和原本一模一样呢?”楚惊秋努力的平静自己的呼吸,竭力隐藏起来内心掀起来的惊天骇浪,但紧攥着被子轻颤的手指出卖了他内心的想法。
他没有看【实验笔记】的内容,既便重新修复完整本书,他怎么能断定这个书本的内容就是和原本一模一样呢?
陈浮没回答,只是唇角逐渐勾起了一抹诡谲的笑容,他眼睛眯起一条缝,琥珀色的瞳孔折射着窗外金黄色的阳光,看起来绚丽非凡。
“母亲对自己亲手制造出来的孩子,不论轮回了多少次,深刻在灵魂记忆里的东西是不会变化的。”
楚惊秋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怪异感,他抿着唇,没有回答陈浮的话,但除此之外,他再也没有其他的办法了。
促使楚惊秋搬出寝室的,是一件事情。
他接到段衍辅导员的电话,问段衍为什么旷课了两天,电话不接,消息也没人回,在这样下去,段衍极为可能拿不到奖学金,绩点也有被拉下去。
楚惊秋一惊,握着手机的指腹微微泛着白,段衍不会是那种无缘旷课的人,他虽然表面看着冷淡,但骨子里很听话,尤其是听楚惊秋的话,去哪里都会和楚惊秋报备,段衍知道楚惊秋会担心他。
辅导员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丝担忧和不可置信:“楚同学,现在校园里对段同学的传闻,你可能也需要注意一下。”
“……传闻?”楚惊秋呼吸一窒,这段时间,他想让段衍多出去交一些同龄的朋友,但因为上次宿舍的问题,楚惊秋多了几个心眼子,让段衍去哪儿必须给他一个位置定位之类的。
在小说里面,段衍被攻二攻三盯上后,几乎都没有怎么过正常的大学生活,整日在神色迷离之中度过。
剧情真的可能被他改变了,楚惊秋紧握着手机的手臂青筋暴起,他似乎想要压下心中的惊天骇浪,努力平稳自己的声线,对着手机那头道:“老师,什么传闻?”
“嗯……”辅导员犹豫着,不知道如何开口,毕竟楚惊秋是段衍在学校里的联系人,是他的哥哥。
“您说吧。”楚惊秋放低了声音,眼睫低垂,看着阳光照落在窗台上,被拉长窗台轮廓的影子。
“……”辅导员深吸了口气,道:“是这样的,有同学看见段同学上了一辆华贵的车……”
辅导员的话点到为止,楚惊秋咬紧了后牙,感觉脑袋麻木的发胀,辅导员的话如同一剂惊雷在楚惊秋的耳畔炸开,传来轰鸣的声音,他握着手机的手轻微的颤抖,面色‘唰’的一下子变得惨白,整个人站在秋风之中,如同断线的风筝,摇摆不定,下一秒就要变得四分五裂,随风飘散。
楚惊秋找不到自己的声音了,他感觉自己的灵魂都飞到九霄云外去了。
陈星吗?
陈星为什么要接走段衍?
陈浮不是和他说了陈星不会对段衍下手吗?
楚惊秋浑浑噩噩的摇晃着身子,他在心底深处不断的告诉自己,不可以怀疑段衍,要相信段衍,要相信他。
打开了在门外租住的公寓,传闻中的段衍此刻正安静的坐在阳台上,翻看着手中的书籍。
听见开门的声音,段衍抬起眼,眼中闪过一丝清浅的笑意,他合上了书,把书放置在一旁,“你回来了。”
楚惊秋原本质问的话堵在了喉咙口,他张着嘴,愣愣的维持着手放在门把手上的动作,看着段衍,阳光为段衍精致的侧脸上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眉目间尽然是如春风般动人的笑意。
堵在心里很多很多的话,都化作了一句:“嗯,我回来了。”
楚惊秋故作轻松的从身后拿出了很多的菜,笑着对段衍说:“小衍,买了很多菜,今晚做你最喜欢吃的。”
他想,晚上再问问段衍吧。
段衍这么乖,一定有他的苦衷的。
“嗯……”段衍看着他满手的菜,轻轻蹙了蹙眉,随即他的手机响了起来,似乎是谁给段衍发了短信,段衍的唇角染上一抹艳丽的笑容,那笑容如沐春风,化了终年不化的寒雪,分外的明媚动人。
段衍等回复完了消息,才意识到楚惊秋还站在这儿,他摇了摇头道:“不了,晚上我要出去一趟,今晚不回来了,不用等我。”
说罢,段衍从他身边擦肩而过,带着风,却一个眼神都没有给楚惊秋。
楚惊秋转身赶忙问:“是朋友吗?”
回应他的,只有被关上而发出沉闷声的门。
楚惊秋手上的菜‘啪’的一下子落在了地上,在袋子里还活着的鱼扑腾了两下,飞溅出了一地的水花,‘哗啦’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回荡着,楚惊秋却觉得心脏空荡荡的。
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急忙跑到阳台去,他们选的这个楼层刚好,朝阳,能一路看清到小区门口的路。
段衍的身影很快出现在了小区楼下,迎面驶来的,是一辆黑色的车,既便楚惊秋不懂车,单从外观来看也可以看出这辆车价值不菲,他可能用尽一生,拼命去工作,也没有办法买得起这样一辆车。
段衍的身影被夕阳的余晖拉的格外长,风扬起他的碎发,露出那双好看的眉眼,那双黝黑的眼里带着星辰般的光,柔和似秋日湖水的笑意,他直直的向着那辆黑车走去。
段衍在树荫下停下了脚步,在黑车靠过来的一瞬间,他微微侧过了身子,熟练的仿佛经历了很多次。
随即门自动的开了,段衍熟练的拉开了门,跻身进去。
楚惊秋看不到车里人的脸,只能看到那辆黑车缓缓向着小区门口驶过去。
他僵在原地,直到目视着黑色的车身消失在了视野之中也没有动一下。
好冷啊。
明明才是秋天,夕阳的余晖照着大地,扑上了一层暖橙色,楚惊秋整个人被笼罩在里面,但既便如此,他还是觉得冷。
四肢如同被寒铁拷着,寒冰的浪潮如狂风般向他席卷而来,他根本躲不掉,下一秒就要被拖入无尽漆黑的深渊之中,就要溺亡了。
段衍,是有喜欢的人了?
这个念头如同满身刺的荆棘逐渐攀爬上了楚惊秋的身体,缠绕在他的身上,深深的用力的扎根。
喜欢的人?
楚惊秋想,这不是他一直想要看见的么,他拼命告诉自己,看着段衍恋爱,看见段衍结婚生子,看见段衍成家立业。
这不是他一直的愿望吗,这不是他一直为之努力奋斗的目标吗?
楚惊秋眼眶酸涩,眼睫低垂,看着夕阳洒落的道路,手脚却僵硬的动不了。
可是,事实摆在了面前,他却觉得心脏那一块被人狠狠挖出了一块,伤口鲜血淋漓的,动一下都是撕心裂肺的疼痛。
呼吸都要喘不上来气了。
楚惊秋感觉喉咙似乎被人拧着,无法动弹,是麻木了吗。
“早恋……”楚惊秋喃喃自语:“得告诉小衍,不能早恋。”
现在才十八岁的他,识不清人,不能太早恋爱,容易误入歧途,不然等他离开这个世界,段衍要怎么办?
楚惊秋似乎找到了理由说服自己,僵硬的心脏才重新开始跳动,凝固的血液重新在冰冷的四肢流动着,他感觉到了一丝丝力气。
就在这时候,门突然被敲了起来。
轻轻敲了三下,又重重敲了一下。
楚惊秋一愣,心中升起一股荒谬的想法,是段衍回来了吗?
是他吗?
楚惊秋快步的朝着门过去,原本洒落在地上的水让楚惊秋差点滑倒,他都没管,急切的去打开门,声音带着惊喜:“小衍……”
只是,话音刚落,剩下的话语被堵在了喉头。
门口站着一个人,上身穿着冲锋衣,下身穿着修身的黑色长裤,脚上一双靴,那人倚靠在墙上,俊美的脸上带着笑意望着楚惊秋。
楚惊秋自认为记忆力还不错,一下子想到了这个人。
是前段时间在树下和陈浮见面的那个人。
陈浮还告诉他,这个人的姓氏很稀有,只要听过了几乎就不会忘。
好像姓……公?
“你好, 你是?”
但毕竟是第一次见面,楚惊秋把低落的情绪掩藏好,面上扬起一抹微笑, 但怎么看怎么牵强,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苍白如雪, 单薄的身子逆着光站在玄关处,看起来分外可怜,似乎风一吹整个人就会倒在地上。
依靠在门上的人脸上的笑容似乎收敛了些,上下打量着楚惊秋, 眯着眼,看着楚惊秋那苍白脸上勉强扬起的笑容,轻轻蹙了蹙眉。
楚惊秋只能听见那人嚅动着嘴唇,似乎在说什么世界线……说的太快了, 他没有听清。
“你好, 我是公霄。”
公霄朝着楚惊秋点了点头,同时拿出了一个照片, 楚惊秋看见那张照片一怔, 握着门把手的手不由得紧了些, 他抿着唇, 抬眼询问公霄这是什么意思。
他总觉得自己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 脑海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即将破土而出,答案呼之欲出, 但终究覆盖着厚厚的一层迷雾, 阻挡了答案的到来。
楚惊秋想应该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否则他怎么会忘记呢。
但是照片上的那个人,楚惊秋是认得的。
是在七夜小学的时候, 他出了小区门,在保安室和他笑着打招呼,并且叮嘱他的保安大叔。
但楚惊秋清楚的记得,他和这个大叔只有一面之缘,连招呼都没打过,最多是出了小区门,保安对他说‘欢迎业主回家’的时候。
“看他穿着保安的制服,没见过,怎么了。”楚惊秋眉头抽抽,他心底升起一股预感,最好承认他和这个保安根本没有见过面。
“他是你们小区的保安,来这个岗位很久了。”公霄抱臂依靠在门口,整个人的身影似乎要隐入阴暗之中,“不请我进去坐坐?”
楚惊秋拧着眉头,他根本不认识面前这个人,拿着一张照片上来就问他认不认识,这不纯纯神经病吗。
但公霄是陈浮的朋友,而且大有不进去不走的架势。
楚惊秋站在玄关和公霄对峙了一会儿,随后无奈的耸耸肩侧过身子,“请吧。”
公霄面上重新扬起一个笑容,挤过他的身子,只是经过楚惊秋身边的时候,楚惊秋嗅到了一抹清幽香甜的味道,让他原本低落的情绪得到了一丝丝的安慰,喉间堵着的艰涩似乎都随着这股味道散去了一些。
“这个家布置的很有你的风格。”公霄长腿一迈,裤子勾勒出那修长的身材,紧绷的肌肉蓄势待发,像极了静等待猎物的豹子。
楚惊秋只是转过身,看着他,“请问你到底有什么事情?”他把请问两个字咬的格外重,面色不虞。
“哎呀哎呀,”公霄叹了口气,轻轻摇了摇头:“以前的你可是很有耐心,很温柔呢,现在变化可真大呀。”
他声音很小,楚惊秋没有听清他在讲什么。
公霄坐在沙发上,那是段衍前面坐着的地方,茶几上放置在还未读完的外语书,那本外语书的封面已经起了褶皱,后来又被贴上了封皮,可见主人的用心程度。
公霄把保安的照片放在茶几上,点着上面的人,对着楚惊秋说道:“章甲,山州人,十五年前来到这个小区当保安。”照片上的人胖胖的,年老的脸上满是皱纹,笑起来脸上的皱纹都堆积在一起,看起来分外的可怖。
楚惊秋有些不适的往后偏了偏身子,他没有答话,不明白公霄说这个到底什么意思。
而且他总觉得这一幕,在哪里分外的相似,就好像,公霄就曾经坐在他的对面,手里也是拿着照片,对他说着类似的话。
“就在前两天,他的尸体,在家里被发现。”公霄把照片摊开,露出最底下的一张照片。
那张照片上的章甲脸上挂着不自然的笑容,脸色青紫,由于时间长,上面还有尸斑,密密麻麻的黑点出现在章甲的脸上,一条细长的绳子从他的脖子环绕,随后没入他的颅骨,最后这条没入他颅骨的绳子挂在房梁上。
他的眼睛半阖着,漆黑僵硬的眼球死死的盯着镜头,似乎凝视着照片外的人。
楚惊秋浑身汗毛束起,单单是看了一眼,他心底升起一股惊悚感,触电了般移开视线,甚至从胃里翻涌上来一阵阵的呕吐感,他拧着眉:“是吗?我不认识他,他死了和我也没什么关系啊。”
公霄略微愣神,似乎不相信这种话会是从楚惊秋嘴里说出来的,但很快他收起了脸上的表情,将那张照片倒扣着,那张照片背后写着一串数字。
公霄从旁边掏出了另外一张照片,那是从章甲的尸体上搜出来的东西,拍了留存证据。
那张照片上最中间的位置是一个手机。
“他手机被人破坏过,所有的数据都被格式化了,我们复原了手机的数据,他生前最后一通打的电话是这个。”公霄点了点在照片后面的数字,“这通电话,是打给你的。”
“只是刚拨出去几秒,就被他自己挂断了。”公霄修长的双腿交叠着,微抬着下颚,似笑非笑的看着楚惊秋,“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
楚惊秋瞳孔微缩,在看到那串数字的时候,他心头就涌现了一股异样的感觉,呼吸都变得急促了起来。
他从未和这个人有交际,搬来那个小区的时间也不过短短一个月,为什么那个人会有他的电话号码?
而且为什么临死前要给他打电话?
“……我搬去那个小区仅一个月,并且是华大安排的入住公寓,我和这个人完全不认识,我想你既然找上我了,定然是先前调查过我。”楚惊秋面上冷淡,连装出的笑意都消失的无影无踪,他紧紧的看着公霄,似乎不想放过他脸上的任何表情。
“是。”公霄大方承认:“章甲自缢的那天,你和阿浮在一起,有充足的不在场证明,你的嫌疑自然是被排除了。”
“可我们在他的房间里,发现了大量的衣物,吸管,纸巾等等,上面有你的dna,也就是说,章甲在收集的你的信息,你的手机号估计是他从业主里面查询到的。”
“一个年过半百的人,为什么会突然对你这个都没有见过面的人出现一种很狂热的情绪。”
“并且。”公霄重新翻出了那张照片,拿着红笔在上面涂涂画画,道:“一个老人,有力气拖着两百多斤的身体进行自杀,这么细的绳子穿过头骨,吊在房梁上。”
楚惊秋瞪大眼睛,看着那一处处被画着大红圈的地方,其中最为醒目的,是挂在章甲脸上上扬的弧度。
章甲的笑像极了一个被人为操控的提线木偶,他的身子僵硬,脸上的笑容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而且似乎,他的唇角有缝线的痕迹……
“你猜的不错。”公霄微微一笑,说出的话却让楚惊秋浑身冰冷:“他亲手把自己的嘴巴割裂开,然后用针线把自己的嘴巴和耳朵缝合起来了。”
“……”
楚惊秋呼吸一窒,他感到了时间仿佛静止了般,整个世界彻底安静了下来,他浑身如同坠入冰窖,手脚冰冷,血液似乎都凝固了起来,而面前那张照片上面的人唇角似乎缓缓扩大了些,毫无生机的眼好似都在微微转动着。
“你认为,这可能是人为吗?”公霄第二次说过这话。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子照了进来,洒落在棕色的沙发上,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辉,晚风轻拂,树叶沙沙作响,小区楼下的家长接送着放学的孩子,空气中弥漫着饭菜的香味,在余晖中,家家户户亮起了那一盏盏暖黄的灯光,晚霞如同一副画般落在天边。
弥漫着孩子们欢声笑语的小区,此刻本该是令人愉悦,可以放松了紧绷一天神经的身体,消散去全身的疲惫的时刻,但楚惊秋却觉得如同寒冬腊月般,他心底被惊恐所充斥着。
“……什么叫可能是人为吗?”楚惊秋在阵阵眩晕之中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尽力的维持着自己的情绪,但嗓音的轻颤还是暴露了他内心深处的惊惧。
“我们之前有过一次短暂的见面。”公霄抬眸,浅褐色的眸子中全都是楚惊秋的身影,楚惊秋看见了自己脸上的惊慌失措,“你已经不记得了,这不重要。”
“你要相信,世界上有另外一种非人类的存在。”公霄淡声道,面上的笑意随着风而逐渐消散了,他在打碎楚惊秋的世界观,如同在山州一样,“我们在章甲的身上,提取到了某种不该存在于世界上的能量。”
他将那个东西的照片放在了楚惊秋的面前,楚惊秋仅仅是一眼,心里咯噔一下,大脑轰的一下炸开,脑海中翻涌的思绪被炸得七零八落,散落了一地。
这个物体发着青幽色的光芒,只要一眼,楚惊秋就知道这个东西的材质,和他们导师研制的物品不说一模一样,起码也有一半的相似,而且极有可能,是陈浮妈妈药物的来源。
——也就是他先前在实验室成功做出的那瓶青幽色的液体,他导师追求了十几年的,被誉为‘神明恩赐’的东西。
“这个东西被赋予了一个全新的名字,‘新核’,它能带来的效果,我们尚未研究透彻,只知道它可以改造人体的基因,短时间大幅度提声人的身体素质,所以后果也是这样。”
“我们检测了章甲的身体,他已经不能算人了,体内的基因全部断裂。”
“他的脸上出现这红褐色的符号,我们无法破译他的意思。”
公霄从怀中掏出他的证件,“我重新自我介绍下,我是公霄,来自非自然调查局818队队长。”
楚惊秋眼睛缓慢的眨了眨,看着上面的证件,一时间没有任何的动作。
“所以我们郑重的聘请你,来做我们的调查顾问。”公霄拿出了一份聘请书,他把那份薄薄的纸张递到了楚惊秋的面前:“章甲的死亡,只是一个开头,你是否见过这上面红褐色的符号?”
楚惊秋咬着唇,心口上的符号那章甲脸上的符号极为相似,它们似乎都代表着一种意思,心口处的肌肤似乎都在发着烫,但楚惊秋面上神情不变,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那只异种恐怕已经盯上你了,为此我们有必要保护你的人身安全。”公霄道,又拿出了一份推荐信:“是你的导师将你推荐给我们的,你的才华应该得到更为充分的利用。”
他的才华?
楚惊秋久久没有接过那份信和聘请书。
他来这里的目的从来不是为了施展自己的才华,让自己的梦想得到实现。
他来这里的目的是为了段衍,是为了能更好的支持段衍,他才拼命挣钱,想给段衍一个更好的生活环境,让段衍过上平常人的生活,顺利毕业,找到一份糊口的工作,遇到喜欢的人,结婚生子,成家立业……
可是眼前渐渐浮现出了段衍对其他人笑得场景,段衍毫不犹豫的上了别人车子,将他抛弃在一旁的场景。
他每每想到这幅画面,心脏像被一只手紧紧拧着,一动就带着窒息的痛苦,挤出的是苦涩的汁水,几乎要将他湮没在暗无天日的苦楚之中。
公霄看出了他的犹豫,微微眯起了眼睛,道:“我们可以保护段衍。”
果然,提起段衍,原本毫无神色的楚惊秋骤然抬起眼神,眼里的灰暗一闪而过,整个人都变得鲜活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