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则声是留不得了,他冷着脸,抬手施术,房内地气陡然变冷,略微刺骨,季则声席地而睡,必定不到半个时辰就会冻醒。
他闭目假寐,等待季则声醒来,若是整夜如此,季则声必定无法忍受,不出三日自会另寻他处。
半个时辰后,季则声却仍未醒,谢轻逢此刻已有些许睡意,再不理他,半梦半醒间,忽听屏风对面传来轻响,一阵细微的脚步在房内无头苍蝇似地转来转去,最后在他榻前站定。
他不明所以,刚要睁眼,身上被子却被人一掀,凉意趁机灌入,一具微凉躯体也趁机滚了进来,被子一盖,就安安稳稳睡进了卧榻里侧。
谢轻逢:“……”
睡里面是怕自己一脚把他踢下床吗?
两人挨得太近,谢轻逢甚至能看清季则声熟睡的轮廓,对方就这么不声不响,游魂似地爬上了自己的床。
在地上睡了太久,季则声浑身都结了霜气,遇见热源就使劲钻,不过片刻,谢轻逢就被八爪鱼缠上一般,呼吸困难。
他冷声道:“季则声。”
无动于衷。
他推了推身上的人,季则声却搂得更紧了,冰凉的脚趾钻进谢轻逢腿间取暖。
也没人说男主睡相这么差啊……谢轻逢有些崩溃地推开身上的人,后者马上又挪了过来,推一次抱一次,谢轻逢干脆利落起身,不打算睡了。
他刚站起来,转念又想,这是他的房间他的床,该滚下来的是季则声,不是他。
就算他睡不了,季则声也别想睡。
想到此处,他恶念已动,上前两步,一把掀开被子,床上只躺着个穿着中衣的季则声,衣袍发丝微微散开,感受到冷意,季则声终于微微转醒,慢慢从床上坐起。
看见站在黑暗中的谢轻逢,季则声出声试探:“……师兄?”
他看不清谢轻逢的脸,但光听声音就能想象出师兄讥讽的表情:“是谁说进了房间只睡地板的?”
季则声微微一怔,后知后觉自己抢了师兄的位置,揉着眼睛下榻来:“抱歉师兄,我好像梦游了……”
谢轻逢道:“梦游就回去把手脚绑好。”
季则声站在榻边,看着谢轻逢冷漠无情地上了榻,一点机会都不给,心下也有些难堪,只低声道:“地上太冷了……”
不过说来也怪,如今八月中旬,夜间正炎热,师兄房内却冷得跟冰窟似的,人都快结霜了。
谢轻逢懒得理他,只是重新上榻,正准备躺好,季则声忽然又凑上来。
“师兄……”他身上带着沐浴后的淡淡香气,曲膝抵在榻上和谢轻逢轻声商量,又是心虚又是胆大。
谢轻逢直觉他要问出点什么厚脸皮的问题,正要拒绝,季则声却已经问出口了:“今晚能和师兄一起睡么?”
谢轻逢都快气笑了。
他开始怀疑原来的季则声已经被人夺了舍,新来的是个没脸没皮的死断袖。
他微微倾身,露出一抹笑意:“季则声,别人的师弟也会半夜不睡觉,来爬师兄的床么?”
季则声早已对面前人的刻薄有所见识,两个男人睡一张床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可从谢轻逢嘴里说出来,就像他居心不良,不知羞耻一般。
他正要说话,谢轻逢却忽然躺了下来:“你若真不知羞,就上来吧。”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季则声哪里还敢上榻,规规矩矩地回去睡了。
已有前车之鉴,谢轻逢自然知道季则声不会规规矩矩睡着,果然不过两刻,睡熟的季则声又抵不住寒气,梦游似地站起来,掀开被子躺了进来。
谢轻逢忍无可忍,干脆不睡了,谁知还未起身,身侧之人忽然动了动,开口道:“师兄。”
听声音不像是睡熟了,倒像睡醒了。
黑暗之中,季则声轻轻道:“你身上好暖和。”从记事起,他就鲜少与人这般亲近,如今同榻而眠,竟似有恍惚之感。
他说不清楚这一刻心绪到底如何,但地上实在太冷了,他在暗处徘徊许久,也没找到落脚之处,整个屋子里只有谢轻逢身边才是暖的,他舍不得再下去了。
谢轻逢微微一顿,没说话。
季则声知道他还醒着,一字一顿道:“接下来两个月我都帮师兄沐浴做早点,你别赶我下去了。”
陪睡一晚,又多伺候他一个月。
谢轻逢一时分不清这桩买卖谁更划算,但季则声铁了心要黏他,他总不能下床去门外吹一夜冷风。
他虽然是gay,但也是个有原则又洁身自好的gay,既然季则声厚着脸皮送上来,被占便宜也不是他的问题。
黑暗中,他把季则声往里面推了推:“不准抱我,热死了。”
季则声果然往边上靠了靠,低声嘀咕了一句什么,谢轻逢凝神一听,却是句“师兄晚安”,说完这句话,季则声又睡着了。
谢轻逢都开始羡慕他倒头就睡的睡眠质量了,静谧之中,屋外传来“咕咕”的鸟叫声,静听片刻,倦意袭来,他闭着眼转身背对着季则声,陷入了睡眠。
一夜无梦。
天光大亮时,叽叽喳喳的鸟叫唤醒了沉眠的人。
谢轻逢少睡懒觉,到点就起,然而今日刚睁眼,就察觉到呼吸困难,身体笨重,转目一看,季则声又十分不自觉地靠了过来,睡得十分惬意,二人腰腹相贴,腿脚相缠,摇摇欲坠,只要稍稍一动就会双双滚下榻。
谢轻逢开始认真考虑手刃男主的计划时间要不要提前。
他道:“季则声,快起来做早点。”
如今这幅情形,到底是谁伺候谁?
听见声音,季则声悠悠转醒,一睁眼就看见师兄俊美冰冷的脸近在咫尺,目光如刀,大有将他千刀万剐之意,登时睡意全无,一个鲤鱼打挺想要起身,却忘了此刻两人像两只触手打结的章鱼。
“砰——”冰凉的地板砸出一道闷响,谢轻逢方才落地,季则声就紧随其后,面对面倒在他身上,身下某个不可言说的部位陡然相碰,二人双双脸色一变。
谢轻逢咬牙切齿:“季则声——”
季则声顿时惊慌失措,涨红了脸支支吾吾:“师兄!我……”
他尚未开口,却听门外传来两道熟悉人声。
一人道:“奇怪,都这个时辰了,怎不见季兄和谢兄?”
另一人道:“他们昨日与魔族交战,消耗不小,想是还在睡吧。”
竟是薛逸清和曲新眉二人,谢轻逢眉头一皱,他们来干什么?
“一日之计在于晨,怎能如此浑浑噩噩?待我叫醒他们!”说罢便朝门口走来。
谢轻逢和季则声对视一眼,心道不好,正要施法关门,房门却被人一脚踹开:“谢兄!季兄!听说你们的房子被烧了小弟我来瞻仰瞻——”
他话未说完,喉咙却被面前画面扼住,陡然失声。
“你大惊小怪什么?”曲新眉见他呆如木鸡,走上前来,也跟着“啊”了一声,神情错愕。
谢轻逢:“……”
季则声:“……”
两个衣衫不整血气方刚的年轻小伙同榻而眠就算了,大清早不睡觉滚到榻下,姿势还这么不可言说……
薛逸清脑子一抽,想起以前不少世家同窗都会有些男风断袖之癖,在七弦宗清修不易,同门师兄日久生情也正常,登时什么都明白了,他心下一沉,“啪”一声,又把门砸上了。
“春宵一刻值千金,你们继续吧!我和师妹就当什么都没看见!”
房门又被薛逸清重重阖上, 越显欲盖弥彰。
季则声手忙脚乱爬起来,房内宛如捉奸现场,谢轻逢坐在地上一动不动,看似沉静, 实则已经走了好一会儿了。
他给了季则声一个眼刀, 后者心虚地后退两步, 慌忙道歉:“师兄!我不是故意的!”
只差一点就鸡飞蛋打了,谢轻逢担心这一撞,二人从此双双不能人道, 冷脸质问:“季则声, 你还敢说自己不是断袖?”
季则声也是男人,自然知道方才多么惊险, 回想起来也是一身冷汗,可师兄如此给他扣帽子,他又觉得冤枉:“这都是男人的正常反应, 和断不断袖何干?师兄你不也……”他话未说完, 看见谢轻逢的黑脸, 顿时不说了。
谢轻逢冷笑道:“最好是这样。”
他站起来, 一言不发穿好衣服, 一副要当场算账的嘴脸,季则声挺直腰背,不卑不亢, 谁知谢轻逢到了近前, 却只暼了他大开的领口一眼, 淡声道:“小师弟, 你若这样出门去见薛逸清,就算不是断袖, 明天整个七弦宗上下也会说你是。”
季则声一低头,发现里衣已散开大半,简直成何体统,他呆滞半晌,忽然冲回屏风后,手忙脚乱地换好衣裳。
一刻钟后,面无表情的谢轻逢和两眼无神的季则声双双出门。
好在谢轻逢遇事波澜不兴,就算被薛逸清和曲新眉误解也不甚在意,只问道:“你们清早前来,所为何事?”
薛逸清摇着白玉折扇,衣带缓飞,满脸八卦地凑过来:“我是不是来得不凑巧,打扰了你们的好事?”
谢轻逢冷笑一声,腰间佩剑出鞘半寸,剑意凶残吓人:“不,你来的很凑巧,我们正商量着怎么结果掉你。”
薛逸清“啊”一声,吓得倒退几步。
季则声终于回神,生怕谢轻逢怒起杀人,温声解释道:“不是你想的那样,我的房子烧了,一时没有去处,才借住在师兄房中。”
薛逸清不知信没信,只是点头如捣蒜:“嗯嗯嗯,我都知道,季兄不必向我解释。”
这种事,信则有不信则无,多说无益,谢轻逢也懒得搭理,只问曲新眉:“掌门师叔如何了?”
一说回正事,众人收敛玩笑,曲新眉脸色也不好:“昨日药宗会诊,师尊已经去看过了,说是鬼僵毒难解,再拖延恐性命垂危,要闭关驱毒,如今爹爹已到后山去了,门中事务交由执事长老代管。”
按照这个剧情发展,曲鸣山的毒大概是治不好了,但谢轻逢什么都没说,只问道:“那下半年的仙首会是否如期举行?”
仙首会剧情是他手刃季则声的最佳时机,若计划有变,他也得从长计议。
曲新眉摇摇头,只说不知。
不过依照曲鸣山的性格,就算落下隐疾,也必不会大肆宣扬,七弦宗是正道翘首,曲鸣山是挑大梁的,若掌门抱恙,自是隐患良多,就像谢轻逢自己,也不会四处和人宣扬我闭关走火入魔,内丹也裂了。
回归正题,薛逸清和曲新眉才说明来意,原是昨日暗算曲鸣山的“痴殿主人”是谢轻逢和季则声所擒,执事长老为了查明原委,特意叫他们师兄弟去问话。
四人一齐上戒堂回话时,执事长老正焦头烂额,田中鹤也在旁帮忙,薛,曲二人才上前问了声师尊好,执事长老忽然将手中信件一扔,暴躁道:“该死的藏镜宫!我七弦宗次次对他们网开一面,他几月前扣押我四十三名弟子,如今竟敢带人攻山,真是岂有此理!”
“待年底仙首会,势必要召集各派掌门相商,将这些魔孽一网打尽!”
田中鹤温文尔雅,自是劝诫道:“那藏镜宫主修为高深莫测,听说前几个月顺利出关,修为大进,你我不知此人深浅,此事还得从长计议,莫要急功近利。”
执事长老越想越气:“又要等?等了这么多年,他藏镜宫在修真界也耀武扬威这么多年,莫非真没人制得了他?!我偏不信了!”
季则声闻言,不由上前道:“攻山一事来的突然,事有蹊跷,弟子观其行径怪异,也不一定是藏镜宫所为。”
他突然插话,执事长老也停了下来:“何出此言?”
季则声便把昨日见闻,同怀疑七殿主人并非魔修一事一一细说,倒是有理有据,田中鹤和执事长老一听,却不知想起什么,叹了口气。
“你掌门师叔早看出他们是冒牌货了,昨日来的不过是些寻常修士,那个魔头不过使唤些喽啰来挑衅我们罢了,若真是藏镜宫七殿攻来,你掌门师叔闭关,七脉长老有四人不在,此刻七弦宗怕是早已血流成河。”
七弦宗虽是正道翘楚,但如今藏镜宫势大,门徒众多,又有谢轻逢这个大乘期的妖怪坐镇,正道一时也拿他没办法。
季则声皱眉道:“那要如何是好?”
谢轻逢心下冷笑,这还能如何是好,七弦宗生变已是板上钉钉,现在整条剧情都在给季则声铺路,等着季则声力挽狂澜。
这里又涉及原作的另一个设定,七弦宗是正道翘楚,藏镜宫是邪道大派,但是论修为论门徒论声誉,七弦宗都比不上如日中天的藏镜宫。
这个时候该怎么办?怎么样才能让龙傲天装逼最大化,让读者爽歪歪?
第一步,让曲鸣山为谢轻逢所杀,七弦宗无人可挑大梁,正道式微,这时候季则声刚把曲新眉收入后宫,自然要挺身而出,明面上为老婆报仇,背地里悄悄当上七弦宗掌门,不费一兵一卒就让正道拜服,拿下了龙傲天升级的第一个老婆,和第一块版图。
第二步,安排剧情让花见雪对季则声一见倾心,收下第二个后宫,为后面花见雪反水埋下伏笔。之后他四处历练升级,拿下了西陵无心,公冶嫣两个老婆,在四个老婆的支持下,一举攻上藏镜宫,手刃谢轻逢,从此坐上了正邪道高位。
谢轻逢之所以觉得原著是垃圾,就是因为原著的季则声总是不择手段,把后宫当垫脚石,把别人的东西据为己有,最后却美美登顶,应有尽有。
这种无脑爽的种马剧情在他这种每天埋头工作,一天只睡三四个小时,在医院里边吸氧边签文件的人眼里,简直就是新世纪笑话。
如今情形,藏镜宫狂妄,七弦宗只能按兵不动,就算谢轻逢什么都没做,长老和掌门已经认定攻山者是他藏镜宫,剧情最后还是按原著走了。
季则声仍是心有疑虑:“弟子还是不解,他们既是普通修士,又为何染上魔气伪装成魔修?”
执事长老沉默片刻,也不知听没听进去,半晌才道:“算了,此事从长计议,等你师叔们回宗之后再说,你们回去吧。”
季则声人微言轻,执事长老琐事繁忙,他的话自然一笔带过,几人离开戒堂下山,田中鹤拎着药材去后山,谢轻逢却不知想到什么,只嘱咐其余三人先走,自己走到了田中鹤身后。
“长老留步。”
田中鹤脚步一停,见是谢轻逢,微微一笑:“是你啊,你师弟双腿可好些了,找老夫何事?”
谢轻逢微微一笑:“长老妙手回春,师弟已无大碍,上次分别,长老偷偷看了弟子的手相,弟子心中总挂念此事,今日特来相问。”
别以为他不知道田中鹤给季则声看完手相后又偷偷看了他的,既然田中鹤能看出季则声未来不凡,说不定也能看出他的,若是因此暴露了身份,那才不好。
田中鹤被抓包,却不见尴尬,只是捋了捋胡须,意味深长道:“你倒眼尖,既是要找老夫算命,就伸出手来。”
谢轻逢依言伸手,田中鹤定睛细瞧片刻,说了句“果然如此”。
谢轻逢收回手掌:“怎么?”
田中鹤道:“你智线清晰,胸中自有沟壑,与你师弟一般无二,乃是不世之才;然命线断,情线短,少时寡亲缘,缺天伦,待功成名就之时,阴司缠身,英年短命,死无葬身之地。”
简单翻译:年少有为的短命鬼。
细细想来,上辈子的他,还有这辈子的原主,好像都是这么个下场,田中鹤倒也没看错。
谢轻逢道:“可有解法?”
田中鹤道:“天命不可违。”
谢轻逢微微一笑,并不在意,拱手感谢:“多谢长老。”
若是寻常人听了这些不吉利的话,必定觉得他是在咒他早死,难免耿耿于怀,谢轻逢不卑不亢,田中鹤难免多说两句:“日升而月落,天意使然,你命里有克星,若是遇见,还是敬而远之为好。”
他谢轻逢除了季则声还能有什么克星,既然横竖要斗到底,谁生谁死还未可知,他道:“谁克谁还不一定呢。”
田中鹤见他神情坚定,自是不愿再劝,谢轻逢再次谢过,孤身赶回剑宗,谁料刚回院中,就见季则声光着两条胳膊,弯着腰不知道在捣鼓什么,走上前,才发现院里晒了一颗颗圆滚滚的饱满绿豆。
谢轻逢不明所以:“你做什么?”
季则声低着头挑拣绿豆:“做绿豆糕。”
谢轻逢不知道想起什么,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怎么突然想起做这个?”
季则声道:“做给师兄吃啊,我做绿豆糕很好吃的。”
谢轻逢:“……”不他不吃。
季则声作为《无上邪尊》的第一男主,除了“邪尊大人”“声哥”“季王”“季爷”等一堆莫名其妙的外号,还有一个绰号叫“绿豆糕推手”,这外号还是谢轻逢偶然在原著评论区看见的。
之所以叫“绿豆糕推手”,是因为季则声六岁开始做饭,厨艺精湛,前期猥琐发育的时候用厨艺抓住了后宫们的胃,后期后宫们撒娇恩爱玩情趣的时候,都会让这位高高在上的邪尊大人一展厨艺,从各个方面喂饱她们。
绿豆糕是季则声的拿手甜点,但这并不足以证明它的特殊性,最重要的是吃了季则声绿豆糕的女人,全都被季则声推了!
这才是绿豆糕的可怕之处,谢轻逢都要怀疑原著作者是不是对绿豆糕和下厨有什么不可告人的执念了。
低俗,实在低俗。
谢轻逢表情复杂:“小师弟,你每天做这些事,不觉得浪费光阴吗?”
季则声摇摇头:“师兄不必担心,我近日修为突飞猛进,想必快要结丹了。”
按照原著,主角应该升级了。
谢轻逢无话可说。
他抬脚进屋,没过一会儿,季则声又端着两碗东西进来:“师兄,今天膳房的师兄给了我一捧莲子,我熬了莲子羹给师兄喝。”
谢轻逢盯着那两碗雪白清透的莲子羹,又看了一眼心地善良眼里充满正义之光的天真小师弟,忽然想起田中鹤那句“命里有克星”,竟似有恍惚之感。
接下来两个月,季则声果然说到做到,每早晨起练完剑,就到膳房给谢轻逢做早点,早点花样越来越多,修为更是一日千里。
一个月后,季则声的屋子修缮完毕,终于从谢轻逢房中搬了出去。
谢轻逢有事没事就去后山转悠转悠,泡泡温泉,每次出门,季则声都要同行,那道“闯我洞府者,断子绝孙!”的警告,终于还是被密密麻麻的藤蔓盖住,自此不见天日。
七弦山上无日月,一年光阴眨眼过。
是日,清晨东方破晓,谢轻逢的房门就被人敲响。
“师兄!师兄你醒了吗?”如今二人相熟,季则声不会擅闯他的房间,但是会跑来拍门。
谢轻逢已经带着季则声把七弦宗后山来来回回逛了无数遍,仍旧没有文玉彩莲的下落,内丹裂痕隐有扩大的倾向,他难免在意,心情也不好,于是冷声道:“何事?”
季则声道:“今日仙首会开幕,各大门派都来人,若去迟了,师尊会剥了我们的皮。”
谢轻逢一怔,仙首会?
就是那个季则声被同门撺掇,去单挑高级妖兽,最后伤重坠崖的仙首会?
他的文玉彩莲还没有着落,剧情居然已经快进到这一段了。
他下榻穿衣,不久便打开大门,却见季则声背着他那二两银子买的铁剑站在门口,嘲讽道:“天才刚亮,你赶着投胎吗?”
半年时间,季则声修为大进,和金丹只有一线之隔,此刻面容越发俊美,目如星辰,身量挺拔如竹,意气风发不说,还自带一股出尘之气,虽和初见时略有不同,却越来越有龙傲天男主的气质了。
朝夕相处,季则声早就习惯了谢轻逢的刻薄,不以为意,反而神色愉悦:“师兄,待仙首会过后,我就能换一把佩剑了。”
虽然他的铁剑也不错,但修士还是要有把趁手佩剑,谢轻逢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不反对也不赞同。
今日仙首会,各大门派人马早早到来,谢轻逢和季则声一同下山,一路上遇上不少别派弟子,正三三两两凑在一起说话。
二人尚未到会场,一群桃粉轻衫的修士嬉笑着迎面走来,谢轻逢上下打量一眼,错身而过时,其中一名女修突然身子一软,直直倒进谢轻逢怀里,谢轻逢伸手一扶,止住她去势,却不料对方忽然转过身来,面对面将谢轻逢抱个满怀,顺手摸了一把他的胸肌。
谢轻逢:“……”
那群粉衣修士捂嘴轻笑,指着那投怀送抱的女子。
“你瞧瞧,还是改不了这毛病,这青天白日的,见了男人就投怀送抱,羞不羞!”
“二师姐,你听我一句劝,这位公子虽然相貌俊美,但看起来脾气不太好呢,你还是下来吧!我看他身后这位也不错,脾气看起来好多了!”
“什么呀,他身后这位看起来年轻了些,你还不知道二师姐吗,他最喜欢冷淡自持又爱装的男人了,说是三年不开荤,开荤吃三年!”
“……”
一群男男女女就在这光天化日之下调笑说荤话,丝毫不知廉耻,引得别宗弟子频频白眼,谢轻逢鼻尖只嗅到一股怪异幽香,垂眼一看,怀中女子娇媚一笑,撩动心神:“这位公子……”
温香软玉在怀,谢轻逢却不为所动,抬手将那女子推出老远,似是嫌弃般掸了掸被碰乱的衣襟:“有事说事,别动手动脚。”
原著里季则声刚进仙首会,就被一群合欢宗修士投怀送抱,殷勤纠缠,撩得季则声神魂颠倒心驰神往,说的应该就是面前这群人。
那女子被推开老远,却也不恼,反用目光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一遍:“哎呀,你这人好没情趣,没事便不能与你说话了么?”
谢轻逢腰悬银鞭,又佩长剑,整个人如寒潭冷玉,身形修长,一摸却十分有料,这幅威不可侵的模样下,倒是另一种引人入胜了。
“不能。”
季则声眼睁睁看着师兄被揩油,已然目瞪口呆,偏偏那位二师姐铁了心要与谢轻逢纠缠,媚眼如丝:“别这么冷淡嘛,公子若是有意,我们可以交个朋友……”
“你?”谢轻逢嗤笑一声,意味不明,那女修听得一愣,还未开口,便听谢轻逢道:“滚远点,别挡道。”
“……”
“你——”那女修脸上一红,从未当面被男人如此拒绝,顿时恼羞成怒:“你这个……你还是不是男人?!”
谢轻逢目不斜视:“与你何干?”
眼看两边就要吵起来,围观之人也越来越多,季则声心道不好,立马上前一步隔开战局:“仙子莫怪,我师兄性情如此。”
有另一个俊俏公子出来说好话,那位叫如月的二师姐脸色稍缓,也冷笑一声:“闻了我的香还无动于衷,我真担心你师兄还能不能行了。”
季则声一愣,立即为师兄正名:“师兄年轻力壮血气方刚,自然是——”
他未说完,却陡然噤声,那二师姐见他愣住,心知上钩,又凑过来调笑,在他下巴上轻轻一挑:“自然什么?自然腰如公狗昼夜不歇?我调笑你师兄,你急什么,你那么信誓旦旦,难道见过?不然我与你交朋友,你和我们姐妹细细说罢?”
大庭广众,她的荤话信手拈来,季则声哪里见过这种场面,登时后退两步,脑子里却不自觉得想起某天早上差点鸡飞蛋打的情形,师兄看起来确实很行的样子……想到此处,他登时回神,脸色爆红。
“哟,你脸红什么?难道真被我们说中了?”眼看着她们又要扑过来,谢轻逢上前一步,握住季则声半边肩膀,微微一笑。
“与你何干?”他这话说得暧昧不清,难免引人遐想。
谢轻逢记得原著里季则声确实和合欢宗某位女弟子有一腿,不知是不是此时种下的因果,如今季则声的烂桃花还要牵连自己,他难免不悦,冷声道:“再作纠缠,当心惹祸上身。”
他看那领头的如月师姐一眼,语带警告,对方似有所觉,怔愣片刻,竟是后退两步,乖乖让出路,与以往见了优质男人就死缠烂打的做法大相径庭。
谢轻逢抬脚就走,季则声紧随其后,二人绝尘而去,只留那如月原地沉默。
少了纠缠,二人很快便赶到会场,谢轻逢一路不言不语,季则声也不说话,直到二人交了参会名牌,季则声才松了口气。
仙首会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其实就是各大门派历练年轻弟子的试炼大会,年龄二十五岁以上便不能参加了,七弦宗才开完迎道会,自是新贵遍地,人才济济,曲鸣山还在闭关驱毒,对外说是闭关冲击大乘期,大会便由天阳子和执事长老一同主持。
此次试炼会场就建在七弦宗后山,清晨开完了大会,下午各派弟子就开始入场试炼。
参加试炼的弟子会被传送门随机传到不同的位置,试炼开始后可以组队刷分,也可以自己单干,试炼场里有小型精怪,也有大型妖兽,试炼成绩将会按照猎杀成绩来算。
但凡有个修真文,宗门试炼是必不可少的剧情,谢轻逢也不意外,他更在意的是在这场试炼里,季则声会被同门弟子背刺,单挑高阶妖兽,最后坠落悬崖,奄奄一息。
虽然文玉彩莲下落不明,但这是他手刃季则声的最佳机会,原著剧情会无意识得自动修正,那就意味着一但放季则声出试炼场,他就会突破元婴,两年化神,修为突飞猛进,再无可乘之机。
他握紧腰间佩剑,心中已有决断,季则声握着铁剑,走到他身边,期许道:“不知道我们会被传送到哪里,要是近一些就好了,咱们还能结伴同行。”
谢轻逢瞥他一眼,语意复杂:“听天由命罢。”
他说要就要走,季则声却忽然抓住他的手,认真叮嘱道:“试炼场内艰险,师兄千万小心。”
虽然他知道以师兄的修为,必不可能出事,但事有万一,不得不防,谢轻逢闻言,回头看他一眼:“与其关心我,不如你自求多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