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明白了这些问题之后,萧然顿时感觉自己做错了天大的事情。
他不敢去看凛岳,但是凛岳只是摆了摆手,依旧温和地表示自己并不在意。
“几位少侠远道而来已是不易,此事是凛岳故意隐瞒,几位不知真情,我又怎么可能因此怪罪几位?”
他花说的相当官腔,但是萧然却从其中听到了几分熟悉的感受。
少年暗卫想到自己当时因为重生的记忆发狂,佚名前辈也是这样故意用官腔安慰他,好像显得他们不是很熟,自己就不会悲伤难过自责了一样。
萧然的头低的更低了,凛岳又叹了口气,心道自己又要开始哄小孩了,他刚伸出手,揉了揉萧然的脑袋,却见后者猛地抬头,眼睛蓦地亮了起来。
凛岳的动作实在是过于自然和熟悉了,萧然感觉自己脑海中有某种灵光一闪而过,一个猜测从心底油然而生。
少年暗卫握住凛岳的手腕,不顾后者一脸疑惑,向他身后还未来得及散开的火焰看去,周围的沙海依旧燃烧着,火焰未曾停息,萧然从那些斑驳的火光中,注意到火焰的颜色似乎不太对劲。
沙海的火焰明显是这位玉门将军的手笔,但是玉门将军的火焰……明明之前杀掉藤壶分身的时候,并不是这种颜色……
这种颜色,倒像是佚名前辈。
真龙陛下不可能让麒麟的祝福者游离在外,萧然与自己的两位好友早就猜到了佚名前辈的身份一定相当特殊,但如果……
玉门将军就是佚名前辈的话,一切就都解释得通了。
为什么佚名前辈会那样不懈余力地去帮助他们,解决锁钥的危机,因为他是玉门的将军,是五大镇关将军之一,也是湘夫人离世前亲自拜托的计划实行者之一。
虽然不知道湘夫人的计划究竟是什么,但是就自己的特殊,萧然大致也能猜到,绝对与绊倒未央城的内患,以及活性天尊脱不开干系。
“火焰……”
萧然看着凛岳身后燃烧的火焰,喃喃道。
被同伴提醒的执夷与赛雷内拉瞬间同时意识到了什么,他们怔怔地看着那些燃烧的火光,熟悉的身影依稀被火光映照着,出现在几人眼前。
凛岳闻言连忙转头,发现一旁燃烧的火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褪去了自己通过喜君系统伪装的颜色,变成了原本与佚名前辈身份时一模一样的黑红色。
大概是太山府力量的影响,太山府君毕竟也是大司命,她留下的力量直接撕去了喜君系统的伪装。
凛岳了然,怪不得萧然几人突然变得这么奇怪,原来是身份暴露了。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佚名前辈的这个身份本来就是要暴露的,如今这几个年轻人自己找出了真相,就不需要他再头脑风暴如何恰到好处还不明显做作地讲佚名前辈的马甲掉给他们了。
而且……
看来喜君的等级应该无法越过大司命,毕竟太山府君留下的力量,就足以将喜君系统的伪装剥离。
凛岳想到了那四位大司命中最神秘的喜道真君,本来他以为喜君这个名字太明显了,喜道真君就算状态不好也不可能这么光明正大,现在看来倒是他自己想多了,人家喜君就差把:“我是喜道真君”这句话印在头上了。
与凛岳甚至有闲心思考喜君真实身份的信步闲庭不同,猜到被自己无比警惕误解的玉门将军居然就是自己一直以来最尊敬的佚名前辈,萧然的脸涨得通红,羞耻自责的心态已经快把他整个人淹没,他努力地控制者自己,才好不容易憋出一句问话。
“您……就是佚名前辈是吗?”
凛岳没有再掩盖的理由,于是笑眯眯地点了点头。
“是的,萧然小友,你们观察力还真是厉害啊,这么快就发现了,我本来以为多少还能再瞒一阵子的。”
黑色的蓬松马尾随着年轻将军的动作上下浮动,再身后一点一点,似乎狠狠点在了萧然的身上。
“对不起,佚名前辈,真的对不起……”
萧然面如土灰,执夷和赛雷内拉也一副愧疚的要死的态度,搞得凛岳心里极为后悔自己为什么要站在这里。
“你们也是不知情嘛,不知者无罪,再说了,可是我一开始先故意隐瞒自己身份的。”
凛岳拍了拍几个孩子的肩膀权当暂时安慰,脑子里开始疯狂检索哄孩子的方法。
“佚名前辈,呜呜呜将军……”
执夷看上去真的要哭出来了,他猛地上前几步扑到凛岳怀里将后者抱了个结实,凛岳差点没稳住自己的身形后退一步,有些踉跄,但还是环住了执夷的肩膀安慰道:“你哭什么呀,我还没哭呢,居然被你们几个看出来隐藏身份了……”
凛岳的语气有些感慨。
“将军,就是因为你什么都不在乎我才感到难过啊!你知不知道我们在外面听到了一堆什么样的流言啊!”
赛雷内拉的声音越来越哽咽,萧然也在一旁低下了头,执夷也一副愤愤不平的样子,在知道了事情的真相,知道了凛岳的为人之后,玉门的每一句流言都像是扎在这位全心全意守护玉门的镇关将军身上的刀子,让看到的人心痛到感觉自己身上也开始变得鲜血淋漓。
凛岳无奈地扫了眼主角团们为他打抱不平的样子,虽然心里确实有些没白养这些孩子的欣慰与高兴,但是这也让他不好明说这些流言背后不光有他的放任,还有他的故意引导。
毕竟细菌藤壶可不是好糊弄的人,越示弱的真实对方才会放松警惕,才会相信玉门将军被玉门厌恶走投无路,只想尽快解决玉门的危机,于是藤壶甚至没有留下来监视戚雲的工作,放心且急匆匆地去准备她自己的计划去了。
换句话说,戚雲能这么轻松地将藤壶布下的阵法暗中改造,也有因为凛岳借助玉门流言降低了藤壶警惕的原因。
毕竟敌人都这么惨了,腹背受敌,就连他守护的玉门豆对他颇有微词,还有什么值得警惕的呢?
自己越惨,对手的警惕度就越低,尤其是藤壶这种乐子人,最喜欢好人得不到好报的戏码了。
凛岳对对手的心态把握的一向很精准,这次也不例外。
只是没想到,戚雲甚至超额完成任务,将阵法改造完成后还太山府君力量凝缩,交给了凛岳。
在玩家面板上看,戚薇转生前交给他的道具【太山府君余威】可是能提供巨量经验值的神级道具,还有新的太山府系真言技能加成,简直是一次酣畅淋漓的强化。
“那些话大部分都是藤壶故意散播的流言而已……”
凛岳拍着执夷的后背,想了想还是把锅扣在了藤壶身上。
反正细菌作恶多端,多这一口锅也不算多,少这一口锅也不算少。
“但是将军,你真的不感到难过吗,那些流言那么刺耳……”
萧然闻言忍不住也扔掉矜持凑了过来,心情复杂地看向面前让人只能仰望的将军。
佚名前辈究竟有着怎样坚毅的人性锚点,才让他敢于与玩弄人性的细菌周旋,甚至不惜自己的名声?
凛岳摇了摇头,开始立人设:“怎么可能难过,只是区区流言而已……”
“更何况,放长线,才能钓大鱼,如果可以换取玉门的太平,凛岳又何惜这小小名声口碑。”
他看向玉门的方向,目光满是温柔与眷恋。
“只要我的锚点还在,一切都无所谓,待到山花烂漫时……”
“春光不渡的玉门烟火,会比春花还要美丽。”
“将军……”
萧然的声音有些苦涩,面前站在火中的将军身影依稀与过去的谁重合。
湘夫人似乎也曾经这样说过。
头戴玉兰,追随真龙命帝百年的祭祀看着雕栏玉砌窗外的雪景,在某一年的冬日感慨。
“只要陛下的东洲好好的……东洲的人民好好的……那我就什么都无所谓。”
“萧然,你迟早会明白这种坚定的。”
当时的萧然对一切似懂非懂,但是现在的萧然已经明白了一切。
萧然意识到了,凛岳的人性锚点究竟是什么。
是玉门啊。
东洲最繁盛的五大边区之一,生活着千千万万人家的玉门啊。
只要玉门存在,他就永远不可能被打倒。
第74章 蛇神与蛇影
“好啦好啦,虽然我知道大家现在心情都很复杂,但是还有正事要做,等正事处理完毕后,我再和大家好好解释。”
“好不好?”
凛岳拍了拍萧然几人的头,他转身看向西域的方向,只见已经散去的黑雾之外,不远处的沙海湖泊上,已经泛起就连身在远处都能清晰看到的浅淡绿色。
藤壶的目的无外乎是彻底颠覆玉门,就算在主线剧情的其他镜头里,对方并没有完全衷心于活性天尊一方,但作为细菌,玉门这样五大边区之一的存在,完全无法让藤壶拒绝。
毕竟藤壶再怎么说也是细菌,只要是细菌,是活性天尊创造的魍魉怪物,她就不可避免地会陷入本能的操控之中。
想要进食,想要尽可能多的进食,吃掉悬海之上的一切无机物与有机物,转化为滋养自己的养分。
虽然不知道藤壶除了现在仍然失踪的卓宾还做了哪些准备,但是以藤壶一个细菌的力量,绝对无法颠覆玉门边区。
在正式对玉门边区出手前,她现在只会在寻找一个能让她肆意进食,补充力量,以便吃掉玉门万无一失的地方。
而那个地方绝对不会很远,否则当时在水晶花田,藤壶不可能那么肆无忌惮,根本原因就是她知道自己随时都可以去补充力量,或者完全来得及去补充力量。
如今她用来引人视线的戚雲已经完成了自己的目的转生轮回去了,闹出来这么大动静藤壶都没有注意,这说明这位细菌现在正在进行一项远比强行绑来的合作伙伴戚雲更加重要的事情,让她甚至来不及来到幻境这里回收太山府的力量。
比太山府力量还要重要的,凛岳只能想到是细菌作为魍魉怪物本能的进食。
藤壶现在正在做的事情,一定能让她食用到许多养分,以至于她甚至顾不得自己千辛万苦调出来的一部分太山府力量。
而能影响到足够多的“食物”,还离玉门足够近的地方……
凛岳看向不远处的西域首府鸣沙市……
偏偏西域最近还真的有这样一件足够影响整个西域的大事——圣女阿泉已经准备一月有余的圣火琉璃大祭。
圣火琉璃大祭是对庇护西域的少司命圣火琉璃蛇神的祭祀,三年一度,西域向来是信仰虔诚的典范,他们认为活在沙漠中的部族们能有富裕的今天全仗着圣火琉璃蛇神的大恩大德,全西域上下每每提到圣火琉璃蛇神都恨不得三跪九叩行祭神大礼,所以每当圣女主持大祭仪式的时候,西域的每家每户,哪怕是深处于沙漠的那些依旧在游牧的原始部族,都会净身恭敬祈祷举行简易仪式,向蛇神寻求新一年的庇佑。
虽然仪式已经不可考据,但与少司命相关的东西大致都与真言力量也有关系,真言力量是悬海世界观里一切超自然异能存在的名称,藤壶作为细菌虽然使用的是活性天尊的力量,但也要仍然在真言范畴内。
藤壶如果足够阴险,完全可以借助每家每户的仪式,在圣女大祭时做手脚,通过真言力量的联系,吃掉信仰圣火琉璃蛇神的每一个人。
凛岳看着远处已经泛绿的沙海湖泊,眉间终于因为严峻的形势皱起,他可没有忘记,藤壶的所有分身,周围都环绕着这种绿色的真言力量。
虽然与圣女阿泉协定过结成同盟,如今对方并未向他发出求助信号,大概是有着自己的安排,但是……按照悬海世界观力量要用生命去换的基调,那方法绝对不是什么令人展颜的方法。
既然如此,他必须要去一趟了。
毕竟喜君那尽量让更多的人活下来这要求还写在合同上呢。
凛岳看了眼身后的主角团三人组,少年人毕竟年轻,在知道了敌人是细菌之后没有流露出半分恐惧与退缩,反而有些跃跃欲试。
“是细菌藤壶吗?这家伙终于憋不住了,我就知道不管是什么事,只要是不好的事情背后一定有这帮细菌搞鬼!还让军镇的大家都那么难过……真可恶!”
执夷虽然只刚刚在存放军镇镇民灵魂的地方于那些亡灵相处过很短的一段时间,但是仅仅是那段很短的时间,也足够他清楚的知道那些灵魂究竟是多么的耀眼。熊猫耳少年愤愤不平地拍了拍自己胸膛,努力做出自己很可靠的样子。
“将军如果要去面对藤壶,请一定带上我……们。”
“是啊是啊,我们之前误会了将军良多……现在也想出出力,至少……”
萧然适时开口,赛雷内拉也连忙点点头,有些踌躇地看向凛岳。
“至少让大家转生的放心点。”
那些镇民们的执念就是为了守护,如果人家刚转生,细菌藤壶便开始在西域兴风作浪,他们还没有帮上忙的话,也太退缩了点。
湘夫人拜托对方的任务是保证他们三人的安全,萧然不太确定凛岳是否会放心让他们跟到现在最危险的鸣沙市。
毕竟他们经验再不充足也已经意识到,细菌藤壶,很可能现在就在鸣沙市。
凛岳看着意志坚定的主角团三人,倒是没有开口拒绝。
“那就,麻烦几位少侠了。”
从主线剧情的细节镜头来看,凛岳不难看出主角团三人各自有着自己的底牌,更何况直面细菌藤壶有着得到太山府加持已经成为正常镇关将军水平的他和圣女阿泉,一直没有出现的杨少言应该也正在鸣沙市,主角团过去也能帮着西域维持一下秩序。
白给的战力,既然没有危险,又何乐而不为?
凛岳耸耸肩膀,在随身光屏上扫了几下,给副将浮白下了条军令,叫他即刻起赶快带着部分燕功卫支援盟友西域剿灭细菌藤壶。
凛岳手掌握拳,淡蓝色的电子光屏随着他的动作化为点点蓝光数据涌入鲁班锁中,在随身光屏被彻底收起的后一秒,变故突生。
来自沙海之下的震动将整片沙漠搅第似乎在颤抖,凛岳抬起头,沐浴在身后火光的黑红之中,与主角团一起看向异常的震动来临之处——圣女常年侍奉的大鸣沙圣火琉璃寺。
昨天早上他与圣女闲谈完毕,刚刚离开的地方。
黄沙弥漫,黄云从不远处的天际线滚滚而来,沙尘被暴风卷着以摧枯拉朽之势向着玉门大兴城与西域这两座并列的势力袭来。
毫不犹豫,毁灭一切。
另一边,鸣沙市,大鸣沙圣火琉璃寺。
奢侈精致的庙宇傲然屹立在沙海之中,电子防护光屏已经亮起,在沙尘风暴的侵扰下护住这座已经堪称古董的蛇神庙宇。
繁华的长廊与数不胜数的蛇神雕像聚在一起,顺着蛇形的雕像楼梯向着下方与下方走去,少人知晓,在这座傲然庙宇的地下,埋藏着真正的奢华与奇迹。
雕刻的蛇形瑰丽水晶顺着通向地下的阶梯一路延伸,在阶梯的最尽头,是一片广阔的地下空间。
这是片西域高层也少人知道的地下角落,其本质为圣女真正进行大祭的场所。
在西域的传统中,每年的蛇神大祭时,圣女阿泉都会孤身一人进入少司命圣火琉璃所创造的,独立于世界之外的小型幻境琉璃之地,相传蛇神在每次活性天尊进食期都会苏醒庇护西域的魍魉战事顺利,而为了积攒足够的力量,活性天尊休眠期时,少司命圣火琉璃蛇神也会进入沉睡。
而蛇神休眠期沉睡之地,便为大祭的场所,琉璃之地。
那是传说中最为圣洁之地,流满幻境的半透明水晶琉璃天然形成蛇形,那里的琉璃甚至能够治愈世间一切的烦恼,带来数不胜数的财富。
每三年,西域的领袖圣女都会进入琉璃之地,向着尊贵的蛇神祈祷往后三年的西域商贸繁荣,魍魉怪物退避不侵。
但是……
身披白纱的少女双目上掩盖的轻纱已经不知去向,阿泉手持蛇杖,一步一步从阶梯上走下来,阶梯的石料质感越靠近地下越化为璀璨透明的琉璃水晶,那些水晶漂亮的似乎还在流动,如蛇般的形态在水晶中涌现,到阶梯的尽头,那些水晶扭曲成的形态已经变为纠缠在一起的蛇团。
阿泉踏着那些蛇团走下半石半琉璃的台阶,眼前的视野骤然开阔,水晶砖块堆叠砌成一方水池,在水池中,半透明的清泉已经完全固体化,变为水晶。
那水晶的水池之中,一只巨大的,几乎覆盖整个地下空间的白骨枯蛇静静地盘卧在那里,它全身上下都已经水晶化,透过半透明的水晶,能清楚地看到里面已经腐朽的白骨。
很明显,整个大鸣沙琉璃寺地下空间的琉璃水晶化,全都是以它为中心蔓延。
看到那条白骨枯蛇,阿泉虔诚地俯下身,她将蛇杖立在面前,静静地感受着来自那条白骨枯蛇的温柔如沙中泉水般的威压。
那是少司命的威压。
来自少司命圣火琉璃的威压。
传说中的琉璃之地也许曾经存在过,但是在一百多年前的魍魉战争中,为了庇护西域,伟大的司命圣火琉璃无奈赴死,只留残躯尸身凭借执念从战场爬回大鸣沙琉璃寺,死在了西域万民的祈祷声中。
这片地下空间,就是自蛇神陨落后,定格在现实世界的琉璃之地。
被称为琉璃之地的幻境因为蛇神的陨落已经永久地离去,只留蛇神鲜血铸成的这片琉璃之地,供人祭祀。
阿泉虔诚地开始颂念祈祷的咒词,在她身后,不要邀而来的客人凝聚为蛇形的影子,俯身在阿泉耳畔。
“你是在等我吗?”
“嘻嘻,圣女大人?”
西域鸣沙市市区。
异常的震动过去之后,整座鸣沙市的秩序很快被西域的官方力量与玉门燕功卫共同稳定下来,街道上站满了担忧看向城外沙海的群众——在西域人的印象里,因为伟大的圣火琉璃蛇神的庇佑,西域已经数百年没有任何灾害发生,如今发生如此异常的,明显来自于沙海的震动,没有人能大心脏到这种地步,对类地震的灾难都无知无觉。
西域人,玉门人,西洲商人……
无数势力的人们此刻凑在一起,向着远方望去,只见城市之外的地平线上,不远处的沙海深处,泛着诡异的绿色光辉,与城外月牙湖的异常一摸一样。
各种嘈杂与猜测在三两成群的人与人之间传播,身披道袍的太虚观工程师少年在人群中闪过,又像从未出现过一样消失不见。
杨少言循着线索寻找多日,终于在西域鸣沙市找到了他所要找之人留下的痕迹。
尤加·特拉斯,来自西洲的外交使者,但是身份来由都被迷雾深埋,就连东洲的暗中行动情报势力淡星阁那群疯子都找不到关于尤加这人的任何探索。
只知道这个人好酒,乐律极佳,最擅长弹奏西洲已经失传的古老乐器怀竖琴,但是从未有人看过这位外交使者真正弹琴。
他似乎是凭空出现在悬海世界的,没有人知道他来自哪里。
尤加之前虽然神秘,但是立场十分中立,对其他人都持同样无所谓的态度,从来不掺入任何势力之间的纠纷,于是太傅也未曾在意,但是这样一位存在最近却突然失踪,玉门新上任的镇关将军又默不作声不着痕迹地将未央城派来的暗探全都挡了回去,很明显其中隐藏着某些未央城必须知道的重要信息,说不准玉门的异样与这位外交使者的失踪脱不开干系。
再加上西洲使者太虚观观主又得到了天规玄机的启示,虽然死活不告诉杨少言天规玄机启示的真相,却偏偏督促他接下调查尤加一事,挥挥手将杨少言赶到了玉门。
杨少言从玉门一路追到西域,他循着对方留下的线索转入鸣沙市区的角落,只见面前的繁华大楼之后,是一片略显突兀的,类似“城中村”的破旧筒子楼,与鸣沙市整体的繁荣对比极为突兀。
尤加留下的线索很明显,杨少言最终停在了一座小小的茶摊前,这座茶摊静静地开在人流稀少的“城中村”角落里,无人看守,水炉嘟噜噜地响着,一旁放置着各种西域花茶,供人自取。
在茶摊藏在一道横梁下的偏僻座位上,一位身着西洲传说中才有的吟游诗人繁复长袍的青年正在晃着手里的茶杯,淡绿发白的过膝卷发搭在木质长板凳上,夹杂着金银相间的柔软枝条。
杨少言不禁面容上浮现无法遏制的恐惧,毕竟追踪多日的尤加此刻就坐在他的面前,据太虚观观主与太傅的态度来看,这位尤加先生绝不可能只是一位普通的西洲外交使者。
更何况……
杨少言不由自主地握紧了自己脖子上的银色玄机铜钱。
那枚自他出生起就相伴身旁的老物件此刻正在发烫,宣告着面前之人的危险。
要知道,在锁钥边区,面对呗真龙命帝封印的,实力十不存一但是依旧是少司命等级的玄水鳞君,这枚玄机铜钱都没有如此发烫。
“哟,太虚观的首徒天才,您终于来了呀?在下已经恭候多时了。”
尤加笑嘻嘻地向杨少言举了举杯子,像是手中并非茶杯,而是酒杯一样,将清茶一饮而尽。
“按照你们东洲的规矩,我先自罚一杯。”
尤加故作姿态道,杨少言保持警惕地挪到他面前,坐在了尤加桌子的对面,一坐下就闻到了一股浓浓的酒气。
杨少言:………不是哥们,你这喝的还真是酒不是茶啊?
“首徒大人不必如此客气,快快放松一些,唉,其实如果不是为了甩掉那帮淡星阁的家伙,在下在几天前首徒大人刚刚到达玉门时,就可以与首徒大人会面畅谈了。”
也许是察觉到杨少言的拘谨,尤加摊了摊手,状似通情达理地解释道。
“那使者还真是厉害,也不知道做了什么亏心事,吓得连淡星阁的人都甩得开。”
也许是察觉到了尤加并不恶意的态度,杨少言放松了不少,也懒得压制自己说不出好话的那张嘴,张口就是一句呛人的话。
虽然嘴上针锋相对,但是杨少言却因为尤加这句话也陷入了沉思。
淡星阁的人是一把把刀,没人知道他们都经历了什么,才会追随少司命徐夫人,刨筋彻骨,将自己锻造成一把只遵循上级需要的刀,这样的人追逐起来目标是很难摆脱的,就像被猎犬死死咬住气味的猎物。
但是尤加却能轻而易举地甩掉那些淡星阁的人,这让杨少言不得不感慨玄机铜钱的预测还真是准确,这位外交使者根本不是什么外交使者,而是隐匿在暗处的西洲强者。
不过杨少言注意的信息点却并非主要是尤加的实力,比这更重要的是,尤加被淡星阁的人盯上了。
淡星阁的人一向以义礼为先,在暗处铲除一切不平之事,按理说尤加一向低调,根本不可能引起淡星阁刺客的注意,甚至到了对其追杀的地步。
但是现实摆在眼前,令杨少言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另一种可能。
世人皆知掌管整个理事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未央城太傅曾对淡星阁一位刺客有恩,再加上太傅之前与太虚观观主交涉的时候也曾提过尤加,当时太傅的态度令杨少言极为费解,如今尤加被淡星阁的人盯上,看来只能是未央城的太傅亲自出手。
可是为什么呢?
杨少言感到十分费解。
为什么堂堂太傅会对尤加一个西洲人如此紧紧相逼,甚至用出淡星阁的人情,要知道淡星阁的刺客刀出必见血,按理说尤加就算是与某些少司命相关的存在,也不应该被太傅如此追杀。
以至于到了现在用故意失踪来躲避的地步。
难道这其中还有些……甚至是他与师父都不知晓的隐情吗?所以太傅才一定要倾尽全力置尤加于死地。
“首徒大人说话果然如传闻中那样犀利啊。”
尤加的茶杯,啊不,酒杯,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恢复了满溢,他又一饮而尽。
“不过还恕在下直抒胸臆,毕竟能在这里与首徒大人相会的时间并不充裕。”
尤加喝完酒,吊儿郎当的神色顷刻间转为正色,他看着杨少言,祖母绿的眼睛中凝重无比,让后者甚至感觉到有些想要退缩。
虽然不知道面前之人重中之重地想要说什么,但是杨少言作为太虚观首徒,与天规玄机共鸣多次的卜者特性,让他本能感觉接下来尤加说出的话绝对不能听。
“首徒大人……”
尤加的口张张合合,声音仿佛在一瞬间变的极为悠远,杨少言感觉自己颈口的玄机铜钱正在变的越来越烫。未知的存在似乎在玄机铜钱中嘶鸣尖叫着,不准尤加开口。
但后者置若罔闻,依旧继续向下说着。
“在下以降临者的名义保证,东洲理事会的负责人太傅并不可信。”
像是为了响应什么,剧烈的轰鸣声在尤加话音刚落后猛地炸开,随之而来的是人们的尖叫声与某种粘稠的爬行动物在地表爬行的声音,杨少言感觉自己脑中嗡地一声,四肢似乎在尤加说完那句话后失去了知觉,玄机铜钱剧烈地颤动着,他甚至已经无法理解尤加口中那句话的意思。
抛开那句话本身的含义不说,仅仅只是一句话,是不可能让天规玄机的追随者反应如此剧烈的。
杨少言清晰地知道他身体的异样并非源自心理,而是单纯的生理反应。
一个生物本能求生的生理反应——那是听到某些至高司命级别秘密时,精神力较高的天规玄机追随者避免自己因为接受的信息过于崇高而爆炸,才会出现的剧烈反应。
杨少言感觉自己的思绪极为混乱,他迟疑地摆正自己的头,向着茶摊之外的闹市看去,茶摊的位置较高,能够让他清晰地俯瞰到整座鸣沙市的一角。
但只是这一角,已经足够自诩见过不少大场面的杨少言头皮发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