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面不改色地说:“现在不是了。”
既然已经搬出来,他和所谓的方家也就没关系了。
“呃……”
女生们同时愣了。
什么叫现在不是了?
她们面面相觑,突然就不知道怎么继续问了。
这时,在方棋正前方两排的位置,一个男生突然发出了一声嗤笑,说:“一个被方家扫地出门的少爷,倒还挺有自知之明。”
不和谐的声音总是格外的引人注目。
教室里的人面色微变,朝着声音发出的方向看过去。
刚刚自我介绍过的叫向阳的女生眉头一皱,问:“雷东升,你胡说什么呢?”
“胡说?我胡说什么了?”被叫名字的男生回过头,一头刚硬的板寸,脸型就跟大头儿子小头爸爸里的爸爸似的,上窄下宽,看着有点滑稽,他脸带嘲讽地说:“你们不是喜欢在BBS上追帅哥吗?怎么?最新的回帖没人看?”
向阳:“……”
还真没看。
帅哥都近在眼前了谁还舍近求远看论坛啊?
雷东升一见她们语塞,顿时分享欲爆棚,说:“我劝你们自己看看吧,别逮着一个好看的就热情地贴上去,连别人是什么样的人都不知道,这位方少爷啊,仗着方家老爷子看重血缘,自导自演了一出大戏,把自己折腾进了医院,借此把人家培养了二十年的继承人赶出了国,想自己取而代之,但是没想到啊,方老爷子老糊涂了,人家方总可没瞎,这不,方老爷子人刚没了,真正的继承人就被接回国了,至于他嘛,方家没把他赶出林江市,还给他办了转学手续让他来咱们学校上学,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又说:“有些人啊,总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想想人家顶级豪门培养出来的贵公子,怎么会是一个情妇教养出的儿子能比得了的。”
这话说得实在难听,有人忍不住道:“雷东升,你说得太过分了!”
“我过分?”雷东升说:“那你们自己问问他,他是不是被一个情妇养大的?”
“……”
已经有人迟疑的目光落在了方棋的身上。
方棋抬眸朝着雷东升看过去,他目光浅淡,丝毫没有被这人的话激起躁动的情绪,只是疑惑地问:“在哪儿看的?”
那一眼明明极其普通,好似一个路人好奇随口问的一句,可雷东升莫名感到一阵阴冷的寒意,后脖颈跟着凉了一下。
到底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方棋如果因此记恨上他,那报复也是他一个普通学生承受不了的。
他鬼使神差地回答:“校园BBS上。”
校园BBS,也就是校园论坛。
大学生了解咨询互相交流几乎都在上面。
所以他干嘛还要物色目标为难自己去找人问呢?
方棋拿出手机开始注册账号,还不忘礼貌地说了声:“谢谢。”
雷东升:“……”
这人刚刚说了什么?
其他人也一脸惊讶。
怕不是被气疯了吧?
方棋已经拉开了一层屏障,好似对他们的议论毫不关心。
向阳看他这么沉着冷静,又开始质疑雷东升道:“论坛上说的话能信吗?我看那个人就是嫉妒!故意诋毁方棋的!”
“怎么可能?”雷东升大声道:“那可是元彦大神说的!”
“元彦?覃元彦?不会吧?”
有人出口惊呼。
最近覃元彦在学校里很火的。
学校接连出现了命案,警方的调查迟迟没有结果,论坛上的讨论也渐渐往不科学的方向开始发展。
一开始是一个女生为她的闺蜜开的一个怀念贴,在上面哭诉她闺蜜死的太突然,让她难以接受。
结果当天晚上,她就感觉有什么阴冷的东西爬上了她的床,把她紧紧地抱在怀里,那个女生吓坏了,无处倾诉,又把自己的遭遇跟发在了贴子里。
刷贴的人自然不信,有人说她自己吓自己,有人说她编谎话博关注,利用闺蜜的死令人不齿。
最后是覃元彦认真回复了她,让她多穿红色的衣服,说红色属火,鬼比较怕火。
没想到最后真的见效了,她又专门起了一篇贴子感谢覃元彦。
一次巧合有人质疑,但后来,发贴的人渐渐多了起来,覃元彦的回复也引起了更多人的关注。
诸如有人去参加同学的葬礼,回来之后就感觉自己被脏东西跟上了,覃元彦告诉他说,是因为他给他同学烧了纸钱送了食,跟着他有吃有喝,鬼怪自然喜欢跟着他。
再比如有人有段时间总觉得精神不振,身体沉重不堪,每天都很emo,覃元彦又建议她买一些桃木饰品,那人最后买了一串桃木手链戴上,身体竟是真的好转了。
发贴的人多了,覃元彦的声势自然跟着水涨船高。
让方棋好奇的是,离奇玄异的事在论坛上讨论得风生水起,学校居然没有找人删贴!
这种玄学类的东西不是不允许公开宣传吗?
不过,倒是方便了他提取有用的信息。
账号很快注册好,他操作登入了BBS。
旁边已经有人察觉到事情不简单打算置身事外,悄悄离开了方棋身边的座位,但也有人好奇继续等着,就在方棋沉浸式刷着手机都以为他不会再开口的时候,他突然抬眼了。
雷东升被吓了一跳。
为什么又看他!
他正要把探出来的脑袋缩回去,方棋却开口了:“我是被别人的情妇养大的。”
雷东升:“!!!”
居然承认了!
其他人也是一片哗然。
她们瞪着眼睛看来看去,不知道该说什么。
很快方棋又继续道:“那个情妇叫方慧,现在入主了覃家,她亲儿子叫覃元彦。”
“???”
这又是什么惊天大瓜?!
雷东升几乎是瞬间瞪大了眼,脱口道:“这不可能!”
方棋淡淡道:“你可以去问问他。”
“……”
此时在另一栋教学楼里,覃元彦也已经抵达了教室,因为已经发泄了一通,他进教室时浑身散发着志得意满。
找了位置坐下之后,他再次打开了论坛。
经过一段时间的发酵,方棋的夸夸贴已经彻底变味儿了。
覃元彦从自己发布的回贴的位置开始刷,满意地看着那些人从疑惑到震惊,再到鄙夷不屑。
现在常驻网络的人,如果自己不能引人注目,大多喜欢撕下别人圣洁高尚的伪装,揭露出卑劣不堪的内里,那种把人拉下神坛的瞬间,会让人有种拉人共沉沦的快感。
方棋的身份被揭露之后,之前只敢在心里嫉妒不敢发声的人都纷纷发了贴,踩他一脚。
有人怼他不知天高地厚,有人说他多了个身份就飘了,太拿自己当回事了,还有人揣测方棋是不是在方家干了什么不可原谅的事,才被方家这么无情地赶了出来。
覃元彦阴恻恻地笑着,尤觉得不够泄愤,正打算再添一把火,要发出去的字还没输入好,他目光瞥见一条跟贴,目光陡然一变。
278L:都别骂了!有个当情妇的养母是真的,养母现在嫁人了,夫家姓覃,偷情生下的儿子叫覃元彦!覃元彦和方棋的关系很不好,他说的话根本不能信!
覃元彦:……
他看着那条贴子愣了好半晌,忽然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愤怒和恐慌。
谁把他妈当情妇的事情给捅出去了?!
从他进这所学校起,这层身份就被他隐藏得很好。
他是覃家的私生子,他妈是小三上位,这么不光彩的事,他是绝对不想在学校里传散开的,所以他在诋毁方棋的时候,从头到尾都没有提过“情妇”的事。
所以是谁?
学校里有人在帮方棋?他又是怎么知道覃家的事的?
还是方棋自己找人曝出来故意拉他下水的?
覃元彦皱眉,他快速把贴子拉回顶部,一条一条开始,意外地发现贴子好像被抽了楼,把他的秘密捅出来的人删贴了。
覃元彦又把贴子拉到最后,言论的矛头已经指向了他。
【方棋的养母是覃元彦的亲妈?什么意思?他们俩是没有血缘关系的亲兄弟?!】
【那覃元彦发那么大一篇的揭秘是什么意思?养母的话他们应该是一起长大的吧?他这么讨厌方棋吗?】
【是嫉妒吧?覃元彦这个人,在学校里就总是攀炎附势,他可能是见不得别人比他好。】
【教育不是最大的问题,劣根性是基因上带的,有一个给人当情妇的妈,他这个亲儿子能好到哪儿去?】
【说起来覃元彦如果和方棋一起长大,为什么他上了外国语学校,方棋却现在才来?方棋以前读的什么学校?】
【……】
覃元彦看着论坛上的回贴,气得眼睛都红了,呼吸都重了不少。
这些人怎么能这么说他!
他嫉妒方棋?他怎么可能嫉妒方棋?
那个从小就被他踩在脚底下,受了他妈的养育之恩,只配给他当仆人的方棋,就连被接回了豪门到最后还是被灰溜溜地赶出来,这么没用的人,他怎么可能嫉妒他?!
覃元彦的脸上青红交错,他深吸了一口气,删了之前输入的字,重新开始组织语言。
他说:我妈不是情妇,她是在我爸结婚之前就怀上我了,是我爸的上一任妻子强权逼他结的婚,他爱的人一直是我妈。
覃元彦说这话丝毫不心虚。
他爸接他和他妈进门的时候就是这么说的。
反正现在他爸的前妻已经倒了,没有人再站出来反驳他们的话。
然后又说:方棋是被我妈捡回来的,我妈辛辛苦苦把他养大,但他从来不知道感恩,他从小就手脚不干净,还偷过家里的钱,偷我妈的首饰拿去卖,但我妈也从来没有怪过他,倒是他,总是嫌弃我妈给的不够多,到处说养子不如亲儿子,他就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方家的人来找他,他连个招呼都没打就跟方家的人走了。
覃元彦:我是不清楚他在方家到底出了什么事,但是方家连他爷爷的葬礼都不允许他参加,他难道不该反思一下他自己的问题吗?
不论如何,方棋没能参加方老爷子的葬礼是真的!
这事去过葬礼,或者家里人去过的人都可以替他作证。
他一定要让方棋身败名裂!让他在这所学校里待不下去!
文字发出去之后,覃元彦的心情轻松了一点。
而且他现在是有“粉丝”的,他给那些人的辟邪方法是有效的,以至于那些人现在几乎无条件的信任他,肯定会有人站出来替他说话。
果然,等了没有半分钟,就又有人开始质疑方棋的人品。
偷东西的确是人品低劣,而且还不懂得感恩!
俗话说苍蝇不叮无缝蛋,既然两个“方”家都不待见方棋,难道不是说明了方棋自己的问题很大吗?
汉语言文学系教室,方棋无视了教室里其他人,在论坛上翻阅着“学生自杀”相关的贴子,并不在意“八卦”的后续。
在听到别人说他“自导自演的车祸”时……准确的说是在知道任务在覃元彦所在的学校时,他就知道一定会有这么一出。
这是覃元彦对他屡试不鲜的手段。
先用一件事诋毁,再煽动其他人对他群起而攻之。
从小学到高中,一直都是这样。
他也不知道他和覃元彦的梁子是什么时候结下的,大概是从幼儿园时,他用沙土堆了一个小城堡被老师夸赞,被其他小朋友羡慕开始。
那一次,覃元彦一脚踩塌了他堆了整整一天的成果,指着他的鼻子跟他说:“你就是我妈妈捡来养的一条狗,以后不许表现得比我更优秀!”
小孩子的恶意总是这么直白又透彻。
不像现在,踩低他的同时,还要谨慎地保护自己心里那些肮脏的心思不被别人看出来。
覃元彦似乎总是试图从别人对他的谩骂中获取某种扭曲的快感。
听着原本因为他道破覃元彦的身份而平息下去的议论声再次愈演愈烈,方棋就知道肯定是覃元彦又在贴子里说了什么。
他正准备打开看看,教室里议论的声音又换了个方向。
“教室外面的人谁啊?好可爱的小弟弟!”
“他好像在找人,在咱们教室里吗?”
“不是,你们不觉得他和咱们教室里的一个人有点像吗?”
视线再次聚集在了方棋的脸上。
方棋:“……”
顺着他们讨论的方向看过去,方棋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见他终于朝教室外面看了过去,兴奋地冲他招了招手。
教室门外的少年,穿着自以为很酷的赛车服上衣加牛仔裤,兴奋挥手的样子看着跟个二傻子似的。
方棋很想装作不认识他。
但他更不想被众人围观。
在心里叹了一声之后,他起身走了出去。
“怎么这么久才出来?我找你半天,还以为找错地方了呢。”方文瑞眼巴巴地看着他。
方棋淡淡道:“有事?”
方文瑞:“……”
热情是不可能有的!一辈子下辈子都不可能有的!
他也在心里叹了一声,然后说:“爷爷的葬礼结束了我才想起来,我们好像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方棋看着他,并不表示好奇。
方文瑞只能自己说:“寅迟的酬劳你给他了吗?”
方棋:“……”
他微微抿起的唇一瞬间出卖了他的心虚。
“你看!你也忘了吧?”方文瑞精神一振,兴致勃勃地拿出手机:“你说你连个联系方式也不给我,我找你人都找不着……我特意给你送钱来的。”
方棋同样拿出手机,跟方文瑞交换了联系方式,看着好友列表里又多出来的一个躺尸的人,他又不解地问:“你怎么不直接给寅迟?”
方文瑞:“我哪儿知道他在哪儿啊?我也没他的联系方式啊!”
方棋:“名片呢?”
方文瑞:“不一直在你那儿吗?”
方棋:“……”
失策了。
关键是他好像也不知道那张名片被他随手丢哪儿了。
互相加了微信,方棋又给了方文瑞一个银行账号,然后毫不留情地说:“好了,你可以走了。”
方文瑞:“啊?”
方棋问:“还有事?”
方文瑞:“……”
好像没了。
方棋又点头:“嗯,走吧。”
方文瑞只能说:“那好吧,拜拜。”
方棋毫不犹豫地转身,方文瑞站在门口目送他进教室。
由于他俩的脸太能说明问题,方文瑞的身份很快就被人扒了出来——方氏集团的小公子,方棋血缘上的亲弟弟。
不是说方家的人都不待见方棋吗?
那在教室门口看着方棋的背影依依不舍的人是谁?
方棋再回教室的时候, 发现教室里的人看他的眼神又变了。
从他出去时的或质疑或同情,变成了现在的好奇又惊讶。
方棋回到角落里坐下时,其他人眼里的求知欲都快爆出来了, 但他全当没看见。
那个叫向阳的女生依旧坐在他前面,看着门口找人的少年等着方棋在教室里坐下了才走, 转头小声地问:“找你的是谁啊?和你长得挺像的。”
方棋对这个女孩子眼缘还挺好的, 也没瞒她, 照实说了。
向阳听完,顿时情绪一激动, 声音一下子就高了几个声量:“我就说嘛,长得这么好看的人,怎么可能是覃元彦口中那么不堪的人, 这覃元彦有病吧?有他这么损毁人的吗?多大仇多大怨啊?”
说完又冲刚刚偏听偏信诋毁过方棋的雷东升说:“听见了吗?刚刚那个, 是方文瑞,方棋的亲弟弟!人家专程来找他哥的,兄弟俩关系好着呢!”
方棋:“……”
哪里看出来关系好?
雷东升:“……”
好几双谴责的视线朝他看过来,雷东升只觉得脸上阵阵发热, 回头翻开一本笔记本, 再不敢回头了。
听他们的对话, 方棋就是不用看,也能猜到覃元彦又在论坛上说了些什么。
看来“情妇的儿子”依旧是他的痛处, 一踩就着。
他重新登入BBS, 不可避免地又看见了那篇贴子,他点进去看了眼覃元彦发的话, 内心毫无波动。
还是以前的老话术。
没有一点新花样。
方棋又往上翻了翻, 心里有点好奇。
“私生子”是覃元彦的逆鳞,谁都不能提, 他自己也是避讳得很,从来不会主动提起这件事。
之前雷东升脱口而出他是“情妇养大的”时他就觉得奇怪,这不像是覃元彦自己说的话,看完了覃元彦发的整段话,从头到尾都只说了他在方家的事,只字未提“情妇”的事。
或许是是雷东升把覃元彦和其他人的回贴混在一起看了,下意识就觉得“情妇”也是覃元彦说出来的。
既然不是覃元彦,那这件事是谁提出来的?
如果是大学里知道覃家内情和覃元彦不对付的人,那也不应该知道他是方慧的养子这件事。
早在覃元彦和他妈被接回覃家之前,他就已经和他们断绝来往彻底不联系了。
然而方棋翻了半天也没翻到结果,耐心告罄,不翻了。
至于覃元彦,他好像总喜欢利用他那点儿微末的玄学知识在其他人面前获取存在感。
红衣,葬纸,桃木,这些东西是招鬼还是驱邪,从古到今早就有了定论,是网上一搜一大堆的入门知识。
只是都说医者不自医,不知道覃元彦这位替别人出谋划策的大神,如果自己撞鬼了会怎么样?
方棋暗自琢磨着,又重新打开了一篇贴子,是一个受害者“亲朋”建立的悼念贴,身边有受害者的基本都会进去说上几句。
【真真和我同学三年,她以前是一个很开朗活泼的女孩,那段日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每天都郁郁寡欢的,好几次叫她她都不理我。】
【我朋友也是,他性格一直很好,突然有一天就开始魂不守舍,走在平坦的路上都能摔一跤。】
【喻言她倒是一直都很文静,她家里条件不好,过得很艰难,她平时就寡言少语,那几天她一没课就把自己关在宿舍里,我以为她是家里有事不好跟我说,我怎么也没想到她会自杀啊……】
方棋缓慢地划着屏幕,后面还有几个跟贴的,说的都是差不多的话。
总结下来,就跟他中午在女生宿舍楼下抓到的那几个女鬼的情况一样,看起来不像会自杀的样子,但情绪陡转直下,最后还是自杀了。
而且死去的人可能并没有察觉自己的情绪变化,他们完全不理解自己为什么会死,但在别人眼里,他们的自杀是有“迹”可寻的,只是这个“迹”没人知道是为什么。
根据女生宿舍里的女鬼提供的消息来看,她们的死亡时间不同,死亡的地点不同,死亡的方式也不同。
贴子里提到的死者,有男有女,年级专业也不同。
如果要找死者的共同点,那就只能是他们都去过哪里,都做过什么,又或者还有什么更隐晦的共同点?
这事还得去找学校里的鬼去问一下。
但是现在他得先上课。
今天下午的课讲的是语言学概论,十分催眠的课程。
从地府回来之后的这段时间,方棋一直昼伏夜出,生物钟颠倒,人的身体到底没有灵魂抗造,灵魂进炼魂塔里他可以几个月不眠不休,但现在,课程上了没有十分钟,他已经开始昏昏欲睡了。
反正他又不是真的来上课的。
方棋只挣扎了两秒,就心安理得地撑着头睡过去了。
校外,微态度书咖。
“微态度”是寅迟目前暂住的书店的名字,就算是天气炎热的下午,这间书店依旧挤满了人。
靠窗的一排咖啡桌前,几个女生正小声讨论着今天新得来的消息,也不知道是来看书的还是来八卦的。
“听说方家新接回去的少爷被送去外国语学校了。”
“外国语学校?方铎不是也在那儿吗?真假少爷弄到一个学校,他们不会打起来吗?”
“当然得弄到一个学校了,要是分开送了,有心人不得说方爸爸厚此薄彼啊?”
“那倒也是……”
几个人闲聊了一会儿,忽然有人好奇道:“不过那位新的少爷到底长什么样啊?方家藏得那么严实我到现在都没见过呢。”
“这个我知道。”有人拿出手机,“我有他们学校的论坛账号,今天有人发贴爆他照来着。”
几个人又兴致勃勃地凑在一起,刷起了最新的热贴。
在他们不远处的柜台后面,寅迟也在刷着手机,手机屏幕上亮着一张照片,一个男生看似悠闲地坐在一棵树下,茶色的瞳孔里却透出几分烦闷——赫然就是方棋在宿舍楼下被抓拍的那张照片。
那篇贴子里对方棋不利的言论已经转向,方文瑞的出现,让方棋被方家扫地出门的谣言不攻自破,甚至从方棋被方文瑞找上时的态度来看,不是方家不待见方棋,倒是方棋对他的弟弟好像有点嫌弃的意思。
如果方棋入学时的低调不是方家的意思,那就是他自己不乐意让方家的人接送,甚至方老爷子的葬礼,很可能也是他自己不去参加的。
他是想和方家撇清关系吗?
这个问题的答案不得而知,但不管怎样,至少说明了覃元彦对方棋要反思的控诉是不成立的。
前面的控诉不成立,后面的“单方面的说辞”也就有待考量了。
目前来看,支持方棋的人是居多的。
寅迟漫不经心地浏览着,只在看到方棋的照片时微微停顿一下,然后继续往下划。
直到书店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看着搬着两摞书走进来的人,他锁了手机,径直走向门外说:“我走了,你自己看店吧。”
以为他会接应一下自己的尹涛:“?”
“这么大的太阳你去哪儿啊?”
也不怕把自己晒化了!
寅迟摆摆手道:“去学校上课。”
尹涛:“???”
可真是奇了。
入学这么久,除了报到那天,这人什么时候大晴天去上过课?
他也没多问,狐疑地看了两眼,心里暗暗奇怪。
他这个外甥,回来后遇什么事都处变不惊,走起路来也总是懒散悠闲的,只是今天走向学校的背影,看起来竟多了几分……轻快?
他歪头疑惑了一会儿,提着书进门整理书架去了。
和寅迟悠然的心情不同,覃元彦此时快要气炸了。
方文瑞怎么突然冒出来了?
他怎么会跑到学校里找方棋的?
葬礼上他看到方文瑞和方铎亲近地站在一起,他们和方棋不应该是水火不容的吗?
难道是他们弄错了?方棋其实并没有方家厌恶?
这怎么可能呢?
方棋那么阴暗的一个人,对谁都是不可一世的态度,没有人会喜欢他这种人的!
覃元彦仍旧不甘心,无视老师的不满和其他人诧异的目光,从课堂上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给方慧打电话,让他确认方棋现在是不是一个人。
方棋不知道自己一觉睡了多久,醒过来的时候,太阳都已经斜着晒进了教室里。
只是前面的位置上都被斜阳照成了金灿灿的一片,他这最靠窗的位置,却还是一片暗影。
他记得外面并没有能遮阳的柱头或树木。
方棋不由得侧头,在他身旁靠窗的位置,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本书。
他之前睡着睡着见没人阻止,就干脆更放肆地趴下睡了,一本比他脸还大的教材,挡住会照到他脸上的阳光是绰绰有余了。
只是……这书是谁放的?
方棋直起身,把头转了个方向,就听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道:“睡醒了?”
身边坐着的人,目光如水,嘴角浅扬,单手撑头的样子随意又慵懒,不是寅迟是谁?
他什么时候来的?
方棋朦胧的睡意瞬间清醒,抬眼看了看前方,教室里人还不少,虽然老师没在了,但应该还没下课。
他疑惑道:“你怎么来了?”
寅迟一如既往地欠:“你猜?”
方棋:“……”
他这次没有一个白眼翻过去,而是顿了下,问:“你们在这里也有任务?”
寅迟微怔了一下,随即噗的笑出了声。
方棋:“……”
笑点在哪里?
他表情麻木,这时前面有人转过头来,惊讶地看了看他俩,说:“你们两个认识啊?”
方棋眉头一皱,察觉到事情不简单。
什么叫他们两个认识?
他反问:“你们俩也认识?”
寅迟还没说话,向阳就用力点头道:“当然了,他也是我们班的啊。”
方棋:“?”
他猛的转头:“你是大学生?”
寅迟看着他笑:“怎么了?不像吗?”
方棋:“……”
他恍然想起来自己之前问过的问题,寅迟和他同年同月,也才二十岁。
他又看了眼教室,“你读汉语言文学专业?”
寅迟:“嗯,这个专业不好吗?”
“……”
好,太好了!
就是他妈的太离谱了!
同校同专业还同班,巧合巧成这个样子已经不能够叫巧合了。
但是……
方棋迟疑地问:“你什么时候入学的?”
寅迟坦然道:“早你两个月。”
方棋心里的狐疑更甚。
寅迟比他早来这个学校,如果是跟着来的,看起来也是他跟着寅迟才对。
是他想太多了吗?
正这么想着,寅迟忽然钝悟似的:“啊,说起来,大学转学的事不常见啊,你这个时候转学,是不是特地来找我……”
方棋:“不是,巧合。”
“哦。”寅迟又从善如流道:“那一定是我们前世有缘。”
方棋:“……”
前面向阳一双眼睛滴溜溜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忽然说:“你们俩关系真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