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迟:“……”
他知道地府驻人间的鬼差都是有两种形态的,一种是日常以活人的身体行走,另一种就是魂体……也就是鬼的形态。
鬼是可以无视任何有形的障碍物的,也可以避人耳目,但同样也有桎梏,就是很多活人能随意进的地方他们进不了,还有就是……容易遇到危险。
寅迟眸色微深,问他:“你用魂体进去,你的身体怎么办?”
方棋心说他这不是在找地方吗?
嘴上道:“我进去之后,你帮我看着身体,别让人发现了。”
他不想被当成又一具“自杀”的尸体。
寅迟倏地失笑道:“你是不是忘了我是什么人了?”
方棋找藏身之处的动作微微顿住了。
寅迟是什么人?
玄门中人。
他自己是什么人?
地府的鬼差。
鬼差魂魄离体,让抓鬼的人帮他看着自己的肉身,这是什么样的操作?
嫌命太长的操作!
方棋忽然抬眼,撞进了一双深潭一样的眸子里。
寅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近在咫尺,面对面地看着他,还刻意压低了头,说:“你就这么信任我?”
方棋:“……”
几乎是贴在一起的距离,寅迟的呼吸很轻,轻得跟他孱弱的心跳声一样,羽毛似的在方棋鼻尖轻轻扫了一下。
“学校里有监控,很多人看到我们一晚上都在一起,我要是出了事,你逃脱不了警察和地府的追捕。”方棋面不改色地说。
但其实,他在想着让寅迟帮他看着自己的身体时,是完全没有想过危险这个问题的。
他感觉自己沉稳有力的心跳好似突然乱了一下。
寅迟嘴角笑意更深,又饶有兴味地重复他的话,说:“一晚上都在一起?”
“……”
方棋不觉得这话有什么问题,但他还是怵了一下,在寅迟的脸还要更近一步时,他果断脱离了自己的身体。
寅迟只看到眼前的人两眼一闭,身体迅速软倒,略长的发梢从他鼻尖擦过,他快速一伸手,将某人还温软的身体抱了个满怀。
寅迟:“……”
方棋的魂体已经在一米之外,他低头看了一下,刚刚身体上所有的异样都消失不见了……嗯,舒坦了。
果然还是魂体更让他自在。
他对寅迟说:“看好我的身体。”
然后头也不回地飘走了。
寅迟保持着搂住他的姿势愣了好一会儿,脸上露出了一点儿无奈,看了眼方棋离开的地方,低身将怀里的身体打横抱了起来。
他并没有如方棋所想找个隐秘的地方藏起来,而是大大方方地抱着人到了不远处的一块草坪上。
草坪中心有一棵树干粗壮的七叶树,他把人放在树底,自己也跟着坐下,继而把某人失去支撑的头轻轻靠在自己的肩上,看起来就像睡着了一般。
不远处的路灯照过来的光亮,打在两个人俊美无暇的脸上,岁月静好的画面很快被人用手机定格。
方棋并不知道寅迟的操作,他用魂体飘进了保安室,值夜班的保安正钓鱼似的打着瞌睡,他抬手一挥,干脆让人更沉地睡了过去。
调取监控对他来说不是麻烦事,时间段也好找。
方棋解决了保安,进了监控室之后,用阴气凝出实体,开始翻找那几只鬼死亡时的监控。
首先是女生宿舍那个梦游跳楼的女鬼。
监控记录了她从宿舍里出来,一步步上楼,她双目无神且呆滞,爬楼爬得缓慢而规律,方棋没见过梦游的人,也不知道这症状对不对得上。
直至到了顶楼,那人目标明确,丝毫没有停顿,从楼上一跃而下,很快一声惊恐的叫声划破夜空。
因为监控是宿舍对面的录像,尖叫声其实并不清晰。
她跳楼的时候人是清醒的?
不对,是下落的过程中突然清醒的。
监控里下落的身体迅速坠落,在地面留下一滩血色,没一会儿,被尖叫声惊醒的学生陆陆续续从宿舍里出来,发现楼下的尸体时,皆是一脸惊惧。
因为是晚上,监控记录的尸体并不清晰。
方棋又换了另外一段监控,是从实验楼里跳楼的一个男生,和跳楼的女生是差不多的过程,只是他死在了白天。
还有一个老师的孩子,是在教室公寓里死于煤气中毒,无从查看。
再是东门街道上死的那个女生,如她所说,她在过红绿灯前确实是看了眼信号灯的,但是她看错了,从她一开始离开路边,信号灯就一直是红的。
在她走到路中间时,一辆侧向冲过来的车避闪不及,直直地将她的身体撞飞,一样的血色飞溅。
方棋皱了皱眉,正要继续切下一段,目光猛然顿住。
他定睛看了一会儿,再次切了之前在实验楼里跳楼死去的男生的尸体,发现了很诡异的一点。
跳楼的男生和被车撞飞的女生,他们在落地死亡的瞬间,身体也发生了常人难以察觉的变化。
明明是刚刚死亡,但他们的身体好像就已经变僵硬了。
第037章 意外
一般来说, 人体死亡1-4个小时后,会出现尸僵,死亡4-6个小时, 尸僵才开始护散,人体才会出现肉眼可见的“僵硬”。
人刚死就僵硬, 这显然不合理。
但监控录像到底是远观视角, 看得不太分明, 有没有更近的画面?
方棋想着,继续切了其他人的死亡监控, 最后看到了死在池塘里的那个女生。
池塘里的女生死得更加诡异,她是一个人走在池塘边,然后突然停住脚步转身面朝向了池塘, 好像池塘里有什么对她非常有吸引力的东西, 她站在池塘边看了一会儿,然后咧开嘴笑了,就那么直直地正面倒向了池塘。
池塘水不深,她如果要挣扎的话, 是可以再次爬起来的。
但当她开始挣扎的时候, 她的四肢像是撑在了极度滑腻的平面上, 只要用力就会立即滑开,她所有的扑腾都成了徒劳而功, 最后就保持着面部朝下的姿势, 活活的被淹死了。
一个前几分钟还活生生在路上走着的女生,转眼就趴在了池塘里再也动不了了, 寻常人看了是要吓到晚上做噩梦的程度。
但方棋面色不动, 他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池塘里的尸体,眼睁睁地看着刚死的尸体一点一点变得浮肿, 过程就像是记录了几天的影像开了多倍速一样。
这个女生尸体的变化可比之前跳楼和车祸的两位要显眼多了。
人在水里泡了多久才会出现浮肿?
这绝对不是刚死的人该有的样子!
方棋又看了一遍监控,确认该看的都看过了之后,果断删掉了从他进来监控室之后的内置监控录像,然后阴气内敛,再次变成了阿飘直接穿墙出去了。
寅迟所待的草坪和保安室之间并没有什么遮挡视线的障碍物,方棋一出来,就看到了靠坐在树下的寅迟,和自己闭着眼睛的身体。
寅迟也看见了他,远远地冲他挥了挥手。
方棋:“……”
他总觉得自己歪头靠在寅迟肩上的姿势,让他们两个人之间看起来有些怪怪的。
不是让他找个能藏身体的地方吗?
最后他为两个人怪异的姿势找到了一个合理的解释,就是那人是半点都不愿意委屈自己,既不愿一个人待在黑漆漆没有光的角落里,也不愿意站在外面等他出来,所以找了棵树靠上了。
真是会放松自己。
好在自己的身体还好好的。
方棋快速飘过去回到自己的身体里,然后把靠在寅迟肩上的头抬起来。
两人靠得太近,方棋下意识就要往旁边挪一点,寅迟却已经侧头道:“看到什么了?”
方棋瞬间被转移了注意力,把刚刚自己在监控里的发现说了。
寅迟听着眉头微挑:“自杀之前就已经死了?”
“嗯。”方棋说:“而且据我目测,死亡时间,应该都在七天之内。”
寅迟垂下眼思索:“七天……”
“七天是鬼差勾魂的最晚期限。”方棋侧头看向寅迟。
如果不是寅迟曾经提起过,他可能都没那么快想到这一点。
之前在城中村的时候,因为阴气和阴灵的“失踪”,寅迟当时问了他一个问题——鬼差勾魂有没有这么快?
答案是没有。
人死后,鬼差不会立即来勾魂,但也有七天的时限。
如果在这七天之内有人已经死了,但是身体却没有死去,他们依旧活着,而是在鬼差勾魂的时限内完成了“死亡”这个结果,那鬼差会不会发现呢?
答案也是不会。
鬼差勾的是魂,只要那个鬼魂在生死簿上阳寿尽了,而他在人间的身体死了,只要他的鬼魂能按时按规矩回到地府,就是完成了一个轮回,鬼差不会管他的□□具体是什么时候死的。
可如果那几个学生确实在“自杀”之前就已经死了,那他们的身体又是怎么活到“自杀”的时间的?
他们又为什么会自杀?
方棋突然道:“他们的尸体在哪儿?”
饶是淡定如寅迟,也被他这句话问得怔了一瞬,问:“干什么?你要去挖坟啊?”
“……”
“现在好像都鼓励火葬,还是你想去挖他们的骨灰?”
方棋:“……”
好一个毁尸灭迹。
尸体没了,“尸体”继续活着的原因也无从查起了。
现在要说这事背后无人操纵,打死他都不信!
他坐了一会儿,还是站起了身,转头就要走。
寅迟拉住他道:“又去哪儿?”
方棋道:“我需要确认一下他们的死亡时间。”
寅迟也跟着起身道:“你在怀疑什么?”
方棋想了想他之前看到的几个学生的死后的症状。
跳楼的女生血流太多什么都看不出来,跳实验楼和被车撞的人是症状是“尸僵”,尸僵症状出现后,消失的时间大概是在36-48小时,由此推断,这两人的“自杀”时间距离他们真正的死亡时间是两天左右。
而淹死在池塘的女生,从她身体的浮肿程度来看,起码在水里淹死了两天以上。
中午在女生宿舍楼下审鬼时他无意中问过,他记得淹死的女鬼,自杀的时间是在被车撞的女鬼之后。
自杀更早的女鬼身体上出现的症状距离真正的死亡时间更短。
自杀更晚的女鬼身体上出现的症状距离真正的死亡时间更长。
如果用尸体的症状倒推他们的死亡时间,有一个很大的可能。
寅迟沉声说:“你觉得他们真正的死亡时间是一样的?”
方棋点头:“嗯,起码死亡的时间相差无几,很可能是同一天。”
“……”
寅迟正了正色,问:“所以,你是想查他们在生死簿上的死亡时间?”
方棋:“……嗯。”
每天在同一时间死去的人太多了,鬼差勾魂只需要根据上面下发的名单完成勾魂任务,并不会特别注意鬼魂的死亡时间,但恰恰是这一点,和那些学生的自杀有直接的关系。
如果他们真正死亡的时间是在同一天,同一个学校的学生,同样的死亡时间,会是什么原因导致了他们同一时间的死亡?或者说……是什么事件?
方棋思索道:“一周之内,这附近有发生什么意外事故吗?”
他一抬眼,和寅迟的视线对上,眼中都是一样的恍然。
知道了死亡时间一样,要查那几个学生的死亡原因根本不难。
方棋直接向办事处申请了查询几个学生的死亡时间,但地府并没有那么快回复,谢辞给他的回答是:“你以为查生死簿是查你家的户口本吗?不需要走程序的?”
方棋:“……”
生死簿的重要性非比寻常,轻易是不能查看的。
可他查的又不是活人的生死,人都死了查个死亡时间还得走程序?
学什么不好学人间的办公效率!
都不会灵活变通一下的?
好在结果并没有让他们等太久,也和他们推测的结果一样——几个学生鬼的死亡时间一样,都是在七天前。
七天前是一个暴雨天,在大学城和另一片商业区相连的一座桥上,发生了一起连环车祸,数十辆车撞在了一起,现场十分惨烈,但令人意外的是,并没有太多的人员伤亡。
方棋了解了原因之后搜索发现,这件事在七天前还上过新闻。
事发当时,学校里“自杀”的几个学生都在那座桥上。
所以他们之前一直在找的共同点其实很明显,在生死簿上一目了然,只是勾魂的鬼差没在意,而他们也没想起!
学生之间确实没有交集,他们也没有去过同一个地方,他们只是在外出之后,在回学校的途中,走了同一条路。
他们甚至都不知道还有和自己同校的学生和他们在同一时间经过了同一个地方,经历了同一场车祸。
但他们没有在那场车祸中死去,所以也没有太在意那场车祸。
他们和学校里听闻他们“自杀”的某些人一样,只当是自己遇上了一场“意外”,只是新闻上的事故碰巧发生在了他们周围,当做新闻看看就算了,最多回来跟身边的人分享一下这不寻常的经历,除此之外,不会有更多的感受了。
他们不会想到自己原本也会死在这场车祸里。
谁都不可能想得到。
可是……为什么是他们?
车祸里也有人员伤亡,其他的人为什么没能“活”下来?
让他们“自杀”的人又是谁?
方棋一边思考一边走着,周围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渐渐多了起来,且有好多目光有意无意地落在他的身上,议论的话语和看向他的眼神,无不充满了让人不明所以的暧昧和亢奋。
“看见那张照片了吗?”
“看见了看见了,开始我还以为照片是P的,没想到真是他们俩!”
“肯定是转学之前就在一起了,方棋肯定是追着寅迟来的我们学校,不然怎么会那么巧转了同一个专业还进了同一个班呢?”
“这是什么史诗级的光速破镜重圆?要是我前男友当时能追着我转学我肯定也光速原谅他!”
“……”
神特么在一起了还破镜重圆!
过于嘈杂的环境打断了方棋的思考,抬眼对上那些人的目光,又转头问:“你又做什么了?”
寅迟一脸无辜:“我做什么了?”
他只是按照某人的要求帮他好好看着身体而已。
寅迟面对别人的议论并没有和方棋一样的不自在,从他高高扬起的嘴角来看,他应该……还挺乐在其中的。
方棋:“……”
他不喜欢被人盯着议论,正好经过一片绿化带,旁边有一条可以横穿过去的石子路,因为比较窄,几乎没什么走。
好得很。
方棋抬脚就要拐上那条小路,手又被人拽住了。
他听到盯着他的人里有人发出了一声惊呼,兴奋的。
方棋:“干什么?”
寅迟反问:“你干什么?”
方棋随口说:“这条路没走过,过去看看。”
他要走,但某人不松手。
方棋狐疑地抬头。
寅迟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忍不住笑道:“你不会打算今天晚上把整座学校掘地三尺去找那个幕后黑手吧?”
方棋眼睛眨了一下眼,没否认。
他觉得没什么问题。
寅迟:“……”
问题大了。
寅迟问他:“你明天上午不上课?晚上不需要休息?”
方棋眉心微紧,心说不上课有什么问题?
眼前不就有一个时常旷课到现在都还在学校里待得好好的?
然而不等他说话,寅迟又问:“你大半夜的在校园里游荡,是想明天当校园怪谈的主角还是当扰乱秩序的危险分子?”
“……”
“还是你想用之前的办法,自己出来找,然后把你的身体交给我一晚上?”
后面的一句他是压低了声音说的,为了保证方棋能听见,还刻意凑近了一点,暧昧指数暴涨。
就算没这茬,还有寅迟最后的一句话……怎么听怎么不得劲儿。
他僵住的片刻,寅迟已经把他从小路上又拉了回来,手抵在了他肩后的位置,用不重的力道推着他往前走:“走吧,先回去。”
方棋也没抗拒。
直到快出了学校大门,他又倏地意识到一个问题。
“你怎么知道我住校外?”
一般学生休息,回的难道不该是学生宿舍?
寅迟脚步微顿,似乎也是刚刚才想到这个问题,惊讶道:“你住在宿舍吗?我是不太喜欢和别人一起住。”
方棋心说那你又怎么知道其他人就和你一样不喜欢呢?
寅迟:“那我送你回宿舍?”
方棋:“……”
好吧,他确实不喜欢。
他径直走出学校大门:“我住校外。”
寅迟:“……”
他忍着笑,又不紧不慢地跟了上去。
方棋租房讲究一个就近原则,就在校门口往左五百米的位置,租了一个一室一卫的小公寓,推门进来,一眼可见公寓全景。
一张极简的灰色大床就占去了很大空间,床侧靠着一个衣柜,然后贴着房门置有一张书桌,这就是公寓的全部布置了。
虽然简陋,但窗外风景却是不错,临近河边。
河畔有垂柳,枝叶参差不齐,扶疏有致,坐在飘窗上,迎着微风朝外望去,也是一种享受。
方棋进门便从衣柜里拿了床单被罩开始铺床,过程中有人始终倚着门框看着,他本以为知道他底细的人看见这间公寓会惊讶地问上一句:你就住这儿?
但是直到他把床铺好,那人也没吐出半个字。
方棋把最后一个褶皱的地方扯平,起身道:“你还不回去?”
他甚至不知道这人跟着他上楼的目的是什么。
更离谱的是自己居然没拒绝。
寅迟倚着门框没动,沉吟片刻后说:“我觉得我在这里留宿也不是不……”
“我觉得不行。”方棋直接打断他。
寅迟顿时遗憾道:“那好吧,明天见。”
“……”
“送”走了寅迟,方棋又进卫生间洗了个澡,出来时,莫名觉得公寓里的温度好像降低了几度。
而且,他进卫生间之前,他记得是把飘窗上的窗帘拉紧了的,但现在,那窗帘却是拉开的,外面的夜景从窗户上映进来,又被房间内的灯光照出了重影似的,看不太清楚。
室内室外的光影交错,给人一种窗户上藏了什么东西的错觉。
方棋在卫生间门口站了一会儿,走了几步靠近,用身体挡住房间里的光亮,窗上就只剩下了外面的夜景,看起来不再异常。
方棋沉了沉眸,一把将拉开的窗帘重新拉上,又若无其事地躺上床,然后快速关了灯。
房间里陷入一片黑暗,方棋猛的侧头,看到窗帘上被外面的灯光映出一个黑色的剪影,他几乎在瞬间就出了手,浓郁的阴气在窗外凝聚,化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他也从床上弹跳而起,冲到窗边拉开了窗帘,随即皱眉。
阴气化成的牢笼里,是一缕黑色的头发。
女人的头发,因为很长。
所以刚刚在他窗户外面的东西,只是一个幻身,傀儡一样的东西?
从哪里跟来的?学校?
也只能是学校里跟来的。
跟着他干什么?
方棋皱着眉抬手,从阴气牢笼里接住了那缕头发,心里冒出一个想法:这玩意儿能验DNA吗?
他很快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万一验出来死人的身份,他得被当成凶手抓起来。
于是他手心起火,一把将那头发烧了,重新躺回床上。
他也没有睡觉,只是闭着眼,在脑子里一遍遍过着之前看过的监控录像,捕捉着任何可能被他忽视的蛛丝马迹。
夜半遇上鬼爬窗这种事,不会对他造成任何影响。
但某些人就不一样了。
覃元彦晚上回到学生宿舍之后,刚和方慧通了一个电话。
据方慧调查得知,方棋确实已经从方家搬出来了,但方家对方棋的态度似乎并不是他们想象中的厌恶,有人在下午的一场酒会上借着“孩子同校”的事问起了方棋,据说方云松当时的态度很是奇怪,看起来对方棋搬离方家的事很遗憾歉疚似的。
覃元彦却不以为然:“他那是在外人面前做做样子罢了。”
真那么在乎,干嘛不公开把儿子认回去呢?
方慧却道:“谨慎点儿总是好的,咱们娘俩能有现在的日子不容易,他既然没让方家找我们的麻烦,你就……你在学校里就别招惹他了。”
“我招惹他?”覃元彦瞬间提高了声量:“我为什么要招惹他?他配吗?是他非要来碍我的眼,还不让方家找你麻烦,你以为是他不让吗?他能找我们什么麻烦?你当年不是花钱把他买回来的吗?卖他的人早就不知道死哪儿去了,他能有什么证据找咱们麻烦?”
“妈的咱们没找他要抚养费就算便宜他了,他以为他是怎么活到这么大的?”
说完,覃元彦气冲冲地挂了电话。
尤觉得不解气,他又把手机在床上摔了一下。
方棋不是被方家赶出来的这件事,让他感到分外的憋闷。
他一个倒霉催的丧门星,凭什么有“方家少爷”这么高贵的身份?
气了一会儿,他又重新拿起手机,打开论坛。
热门的贴子已经又换了一轮,从方棋的单人贴,变成了和另一个人的双人贴。
覃元彦控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点了进去,看到了一棵树下靠在一起的两个男生。
方棋随意又放松地靠在另一个人的肩上,而那人侧头垂眼,看着方棋的表情温柔得似要溢出水来。
直男恐同的覃元彦瞬间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快速把图片划掉,去看下面的评论。
本以为会看到和他一样厌恶谩骂的,结果楼里的发言出乎他的意料,盖楼的人更是超乎他的想象。
【卧槽!这两个男人该死的养眼!】
【这氛围感真是绝了!我嗑死好吗?】
【他俩是真的吧?他俩绝对是真的吧?反正我的男性朋友绝对不会这样。】
【妈呀搞到真gay了!】
覃元彦:……
现在的人都怎么了?喜欢看两个男人搞在一起?
妈的,恶心!
他一边骂着,一边回到顶部,看着那张让他膈应不已的照片,心里阴暗地想:早知道方棋好这口,高中的时候他就该找两个男人把方棋给办了!
恶毒的想法在脑子里萌芽,就控制不住地开始疯长!
正在他谋算着现在这么做的可能性时,忽然眼前一暗,他下意识抬眼,发现周围已经漆黑一片,他的手机屏幕,成了他现在唯一的光源。
宿舍断电了吗?
他此时还坐在上铺的床沿上,想着就打算下去看看情况,一只手刚撑上床头的扶梯,他就觉得脊背一凉。
他手心一阵冰凉的触感,阴冷刺骨。
宿舍里连接上下铺的扶梯是木质的,在夏天的晚上根本不可能有这么冰冷的触感。
他摸到了什么?
覃元彦喉咙滚动,低头要去查看,借着手机屏幕的光源,他还没看到自己的手,呼吸已经凝滞。
在他打算下床的扶梯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具尸体,尸体头骨凹陷,脑浆渗出,被血糊满的脸已经看不清原本的模样,只能从长发判断那是一个女人。
女人尸身不全,到处都是裂缝,她四肢以一种扭曲的姿势趴在扶梯上,似乎是察觉到有人在看他,只听见“嘎”的一声,她颈骨转头,仰头看向自己的头顶,对上了覃元彦的眼睛。
覃元彦:“……”
他瞳孔急剧收缩,喉咙里发出一声痛苦的哀鸣,下意识就要往旁边躲。
他正要直接从床上跳下,脚腕又是一紧,他再低头,又是一张青白的脸,几乎快怼到了他身前。
“你想……下来吗?我……帮你啊?”
嘶哑而诡异的声音在宿舍里响起,还回荡出阵阵回音。
“啊啊啊!!”
覃元彦脸色煞白,连连尖叫,他一边用力摇头一边后退:“别……别过来!滚开?滚开!”
但双腿都被死死拽住,森然青白的脸离他越来越近,另一边身体扭曲的女鬼也拐动着身体朝他爬过来。
覃元彦一时间肝胆俱颤,但他实在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这些脏东西盯上,他身上明明有他妈给他请的辟邪符!
他们明明连宿舍都进不来的!
对了,他辟邪符呢?
覃元彦强撑着要去枕头底下拿辟邪符,这时,身后一声铃铛声传来,他浑身被一片阴凉包裹,耳边一阵湿意:“你在找什么?找什么!”
身体扭曲的鬼已经逼近他的身侧,拽住了他的手臂攀附上来。
拽住他双腿的鬼咧着嘴角幽幽地冲他喊着:“下来吧……下来吧……”
还有一只鬼状似亲昵地蹭着他的耳畔。
覃元彦:“……”
覃元彦浑身发麻,突然就不动了。
下一秒,一片黑色的湿痕从覃元彦裆部蔓延开来,还伴有一阵难闻的异味。
奉命来找覃元彦玩儿的众鬼:“……”
第二天,覃元彦在宿舍楼里撞鬼被吓尿的事情在学校里传开了。
其他学生是怎么知道的呢?
昨晚覃元彦的一番“骚”操作着实把去找他的学生鬼们整不会了,所以一时愣住了。
惊奇的是,覃元彦居然还存了一丝理智,见他们停止了动作,立即踹开他们夺门而逃。
宿舍外面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众人惊讶地看着覃元彦见鬼了似的冲出来,慌乱至极地往楼下跑,结果在下楼的时候一时不查踩空了,直接把自己摔进了医院。
他受伤昏倒之后围观的人不在少数,自然能闻到他身上的味道。
方棋再次召集众鬼时,他们皆是一脸不尽兴的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