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小时前,他去拿药剂时,实验室情况一片混乱,他和段煊也目睹了马博士异变的状况。
现在仔细想来,那里没有丧尸闯入痕迹,对方身上看不见任何伤口,穿戴整齐,变异程度与以往的状况不符,看起来并不是普通的丧尸病毒感染,反而像是实验突发变故造成的意外后果,大概也和这药剂有关。
往深了想,郁酌意识到,说不定这所有的异常中就隐藏着郁还峥一直执着的谜底。
但他并不关心这些,也不想多管闲事惹麻烦,思索片刻后,并没有仔细解释。
除此之外,郁酌没告诉广播员的是,当时在翻阅那些档案数据时,他在某一份文件袋里看见过属于对方的档案。
那时他并不知道这人是谁,只知道马博士格外重视这份文件,将档案袋单独放在一处,数据里仅是身体情况分析的数据记录就是其他实验体的数倍,厚重的一沓——他在拼尽全力治好这个人。
而当郁酌见到广播员,看见对方和数据中一模一样的脸时,他终于能将一切联系起来。
马博士和广播员相熟。他可以确定。
但是见面后交谈这么久,对方却没有过询问马博士情况的只言词组,显然对他的生死并不关心,郁酌一时间不禁有些怀疑自己的判断。
半晌,他看向广播员,含糊其辞道:“也许结果和你想的不一样,说不定还会更糟。”
听他这样说,广播员似乎并没有注意言语中的停顿,也看不出来他是否听出郁酌话语中暗含的警告。
他只微微抬头,无所谓地笑了一声:“不会有更坏的事情了。”
“我这样的状况,在哪里都只会被抛下,活着也是茍延残喘,如果我成功,就算只能坚持几个月,也是我赚了。”
广播员的视线短暂停留在郁酌身上,不知想看出什么,接着眼神扫过站在一旁的段煊,最终在自己因为肌肉萎缩而变形的双腿上定格。
下一秒,他语气显得轻松,沉郁的气息散去几分,倒有了往日里与郁酌闲聊时的愉快模样。
“这就是我需要的。”他肯定道。
广播员身后漆黑到将人吞噬,墨一般的暗色里闪烁着几点光,监视器画面泛白,又不断变换,冰冷而有棱角,却在日复一日的运行中承接住他所有的情绪。
见他坚持,郁酌没再劝,点头:“行。”
对话本该到这里彻底结束,郁酌却注意到对方神色中还带着几分犹豫,下一秒,他便毫不意外地听到广播员的问话传来:“在实验室里,你们有没有其他特别的发现?”
听广播员这样问,郁酌动作一顿,下意识看过去。
他想问什么?
噤声半晌,郁酌手指不易察觉地动了动,思绪不自觉回到几个小时之前。
尽管他没主动提起,但当时在实验室,他和段煊的确发现了些许异常。
地底实验室空无一人,只残留着各种狼藉的血迹,破碎的玻璃及失去效用的药品,每一个房间都被仔细清理过。
而在这之中,有一处隔间显得格外不同。
铁门上的锁早已被卸下,门内面积很大,寂静无声,也没有任何生命迹象,两人却在进去的第一时间就止住脚步,察觉到不太对劲。
——比其他房间大了数倍的空间里,整整齐齐排列着数不清的胶囊状培养舱,仪器已经关闭,输液管杂乱交错地摆放着。
培养舱都是空的,药水淌了一地,混杂着因暴力破开而碎裂的玻璃渣,看起来里面的实验体已经被人训练有素地转移了地方。
是谁做的?
这里到底是在做什么实验。
现在的环境之下,谁还能有这样的能力,在短时间里将数不清的实验体带走。
那一瞬间,两人对视一眼,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即使只是偶然的一次发现,也隐隐从这一片狼藉中窥见庞大秘密的冰山一角。
郁酌心中有所怀疑,却不肯深想。
“没有。”他迅速回过神,回答。
见他不想多说,广播员便不问了,轮椅后退半米:“我知道了。”
告别前,他递给郁酌几支药剂:“这些东西你们也一起带去基地,也许对你的情况有帮助。”
两人没再说话,离开前,郁酌莫名又看了广播员一眼,正好对上他的视线。
没来由的,他发自真心地笑了笑:“谢了,帮了我很多。”
虽然嘴上说是合作关系,以后也不会再联系,但郁酌不得不承认,没有广播员的帮忙,他可能走不到现在,也不会多次顺利躲开郁还峥,而自己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
虽然名字并不重要。
广播员也是一怔,随即也笑了:“没必要谢我。”
“认识这么久,如果不是为了我自己的目的,我也不会一直帮你,你不用觉得我和其他人有什么不同。”
郁酌当然清楚这一点,甚至于,对方大概在郁还峥以及这些实验中扮演着重要的角色。
他扬了扬眉,没对广播员的话感到意外,点头:“我知道,我也一样。”
“走了。”
郁酌摆摆手。
随着最后一点人声消散,周身又重新变得悄无声息。
广播员一动不动地坐在显示屏前,苍白的面容反射出斑驳色彩,显得十分怪异。
他盯着屏幕看了很久,直到看着两人的身影出现在门外,驱车离开,他终于有了动作,在手边的控制台上按了两下,打开装着药剂的保险箱。
其实在末世最初,他并不像现在这样表现得消极悲观,不然也不会用尽手段联系郁酌。
即使是到了现在,广播员也认为,马博士的研究不是毫无用处的,未来的某一天,或许可以挽救这一切。
可惜没有时间了。
而现在,他自己正好可以完成实验的最后一环。
阴影之下,微弱的蓝光隐隐闪烁,光泽闪过交织着鲜血与人类余温的玻璃管。
显示屏中的画面还在不断变化着,监控之下,不停地有人被丧尸啃咬,又有人举起枪管,硝烟后无数怪物倒在枪口下,人类重新成为掌控者,以此隐隐达成了平衡。
近乎诡异的寂静下,药剂管中透明的液体不停晃动,和几百里外的地底,数位身着防护服来回走动的研究员手中的新成果渐渐重合。
实验从未停止,并将持续百年。
墙边的枯草染上新绿, 在风下发抖,稀疏挤作一团,毫不引人注目。
两人前脚刚踏出大门, 下一秒, 沉重的关门声响起,入口严丝合缝封闭起来,尘土散落。
这附近大概常被广播员仔细清理, 虽然荒芜, 实际上很安全, 也不见任何丧尸的踪迹。
“快天黑了。”段煊打量四周。
两人一开始并没打算久留,没想到挨挨蹭蹭的, 还是花了不少时间。
郁酌的脚步在震动声后轻微一顿, 随即收拢衣领, 步伐快了些,“那我们得抓紧点了,段哥。”
再磨蹭下去,蒋自明他们该以为这边出了什么问题,着急忙慌地赶过来了。
话音落下, 段煊低声应了一句,但心里似乎还想着其他事情,眉毛刻出一道刻痕,手指微收,把广播员给他们的箱子放进后备箱。
除了赶时间回去,他的确有更紧急的事情在担心。
段煊微微沉下呼吸, 沉默中, 倏地回忆起之前在地下实验室里,马博士变异的状态和情形。
即使他看不出来对方那时已经发生异变多久, 也无法清晰其中的细节,但能确定的是,马博士一定在情况失控之前用尽了方法,将全部精力投入到药品的研发中,最后却仍然失败。
只能落得一个丧失理智,困在原地成为行尸走肉的结局。
——到底应该怎么做?
段煊眼珠动了动,注视着前方不远处的身影。
“等等。”
思绪变了又变,他倏地抬起手,没来由的将正往副驾驶走的人拉回来。
郁酌转头,没有防备,在这力道下几乎跌进他怀里。
段煊手腕一压,掀了掀对方沾染着体温的衣领,脖颈皮肤光洁,又因颈间蓄着的热气被冲散而显出肌理。
但还没等人反应,他早有准备似的,在对方喊冷之前就迅速将他捂好。
“你要干嘛?”
眼看段煊动作半晌,上下检查,最后似乎还想伸手扒拉一下自己的眼皮。
郁酌终于有点不自在了,心道对方怎么这么多小动作,挥开他的手,使劲眨眼,往后躲了一下,问,“怎么了?”
等不到回答,他不明所以地皱了皱眉,直到指尖也被段煊拢住,对方手指冰凉,连带着空气中的寒意一个劲想往怀里钻,颈间被发尾扎得痒。
安静两秒,郁酌视线上移,盯着段煊沉郁的眉眼,不知道想到什么,心思一动,觉得自己有点明白了:“段哥。”
他琢磨着,半开玩笑半怀疑道,“你该不会是,怕我会突然变异吧。”
一路上出来时,他就发现段煊有些沉默,虽然这人平时话也不多,但明显不什么好脾气的人,也少有憋着气隐忍不发的时候。
现在闷不吭声的,郁酌还挺不适应。
思来想去,见段煊一直眉头紧锁,又挣脱不开,于是也不动了。
就这样任由他捏一捏胳膊按一按手心,郁酌嘴上嘀嘀咕咕没停,胡乱猜测一通,来回说些乱七八糟的话,又道:“你放心,我心里有数,就算是那些药剂都没效果,现在也还……”
然而他话没说完,就被段煊伸手捂了嘴,不满地唔唔一阵,却发不出声。
温热的呼吸扫在虎口,只感觉到带着薄茧的手心贴住半张脸,泛着轻微的痒,柔和而不容抗拒。
怎么,现在说话都不耐烦听啦?
郁酌说不了话,眼睛还能瞪人,只能用眼神不满地质问对方,倒是也没再有其他动作。
但他没想到的是,段煊却好一会儿没出声。
此时天黑了大半,暗淡光线中,四周景色模糊不清,连带着对方半边脸色隐没在阴影中,情绪不明,瞳孔漆黑,隐约流露出压抑的情绪。
郁酌盯着他看,半晌,终于察觉他冷峻神色下的不安,又或者焦躁恐惧,对即将发生却无法控制之事的抗拒和在意。
是认输。
而直到被攥着衣袖推了推胳膊,段煊僵硬着手臂,这才立即回神,力道陡然松懈下来,轻咳一声,佯装无事地松开手。
这下郁酌要是再不明白情况,以前就算是白混了,凑近了一些,眼眸中坠着光似的,透亮清晰地映照着对面人的身影
他知道自己现在说什么都没用,毕竟身为即将丧尸化的他本人,也不清楚自己的死期是哪一天,除了接受没有其他选择。
但如果真到了那个时候。
郁酌想到那些丧尸血渍呼啦涌上来的嘴脸,又觉得恶心,心道自己绝对不能接受变成那副丑样子。
他不想了,看着段煊笑了一下,转移话题:“小段哥哥,以后如果不想听我说话,你应该做的是亲我,不是用手捂我的嘴。”
段煊垂眸,闻言也闷闷笑了两声,被郁酌这样闹了一通,心中的思绪被冲淡许多,秉持着有求必应的原则,亲了亲他。
“你不用操心这些事,我会解决。”
不管是病毒,还是那些会对他产生威胁的人,段煊微微垂下眼,心中有了决断。
就像不久前他闯进郁还峥的基地,以及更早以前,面对各种麻烦时的保护——他全都会解决。
郁酌没正面回答,心中却燕山停很明白,这些事远比表面上看起来复杂,也许很久都不会有结果。
“那如果……”
他又发问,故意出难题:“如果我真的变成丧尸了,你会怎么做?”
段煊顿了顿,神情淡下来,看起来挺不喜欢讨论这个话题。
半晌,他捏一下郁酌的手心,不满于对方毫不在意的玩笑态度,本想放两句狠话,让他明白事情的严重性。
然而话到嘴边,最终还是转了个弯,正了神色,言简意赅道:“养着你。”
郁酌一愣,明明只有两三个字,但也被其中转瞬即逝的郑重情绪扎了一下,忍不住抬眼偷偷打量段煊的表情,想看出他是不是真的这么想。
看了又看,对方已经恢复如常,他败下阵来。
“也行。”他最终轻巧应下,顺着话继续补充,“养着我也不是不行,但环境一定要好,太脏太破我都会受不了,得干净,还有……”
他说这话时语气带有故作严肃的认真,似乎真是在提要求,眼眸中却是一闪而过的狡黠。
段煊还是忍不住被气乐了,凝重的神色微舒,眼角微挑看向对方,习惯拿枪的手蹭过他的脸颊。
“算了。”
郁酌脸上传来粗糙触感,接着只听到这样两个字,便被段煊勾住衣领,下一秒,冷冽的气息凑过来。
段煊吸猫似的,揉一下他的脸,又亲昵地贴贴他,埋在颈间使劲吸了一口,耳廓紧挨着脆弱的脖颈,连接起呼吸和心跳,冷气散开。
“段哥。”
被吸了一口,又一口,郁酌下意识微微仰头,脱不了身,好半天才喘了口气,摸了一下自己被刮红的脸,瞅着对方略微舒展的眉眼,心道这也没过多久,怎么胡茬子都快冒出来了。
他脸疼。
段煊却是心满意足,满腹心事暂时咽了回去,把人往副驾驶的车门边带:“上车。”
扣上安全带。
“走了。”
车发动后,郁酌从后视镜看了一眼紧闭的围墙。
荒草败落,一点多余的痕迹也没有留下,完全看不出有人进出的踪迹,死寂中却又蕴藏着开春后的些许变化。
车内空间密闭,温度回升几分,玻璃上原本结着一层霜,模糊视线,此时缓慢消散,清理后映照出沉沉暮色,
一路开开停停。
为了避免麻烦,段煊没走早就被人为扫荡过的大路,抄了小道,打算先和队友汇合,以便规划之后的路线。
如果市中心的基地没有其他问题,那的确可以作为一个较为合适的落脚点。
道路平稳,耳边只听得见微弱风声。
两人嘴上说着抓紧时间,谁知还是得走夜路,反正已经晚了,索性也不再着急。
车窗外闪过的建筑逐渐迭高,从零散的自建房转变为小区高楼,不变的是仍然一片漆黑,如同一座死城。
“段哥,你看那边。”郁酌突然皱眉,坐直了些。
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段煊目光微凝,也立即明白了对方所指的异常是什么。
路边除了破损的房屋和废弃建筑,还有临时防护网,鲜血喷溅,明亮的车灯扫过之后,斑驳的弹孔痕迹也无处隐藏。
这里曾有武装的队伍驻扎,也许就在不久前。
这也意味着,他们靠近幸存者基地了。
没等他们反应,身后车声轰鸣,透过车窗,在寂静的夜间显得刺耳。
紧接着,更多引人注意的杂音从后面传来,似乎是重型车辆压过路面,尘土飞散,震得地面抖了抖。
两人神色都严肃起来,郁酌心中一紧,脑子闪过几个念头,暗道该不会的那几个狗皮膏药,正要扭头,动作间又被段煊按回椅背上。
段煊放缓车速,目光微凝,侧目紧盯住后视镜反射出的一抹若隐若现光亮,起初很微弱,很快就一点点变清晰。
是车前探照灯。
“先别动。”段煊冷下神色。
不出半分钟,一辆军用车整整齐齐在不远处停下,车灯一照,天光大亮,泥沙在光束中翻滚。
郁酌被光线刺的闭了一下眼睛,隔着车窗打量,一眼就确定来人不是郁还峥那边派来的,松了口气。
谁知下一秒,几人拿着武器,全副武装地下了车,看起来训练有素,经历过长时间的训练。
冲他们来的?
郁酌蹙眉,没有错过微弱光线下,这些人统一着装肩膀处略显熟悉的符号。
在哪里看到过,他一时间想不起来。
默不作声地再三观察后,郁酌侧目去看,发现段煊神色也有些许变化,虽然手里的枪没放下,但散去几分警惕。
看这反应,应该不是来寻仇的,是熟人?
然而没等他开口,就看见段煊打开车门下车,迎着对方领头的人走过去。
郁酌按下车窗想看清楚些,却被段煊把脑袋按回去:“先别出来。”
他撇撇嘴,没坚持,安分地在车里附耳听着。
来人语气和缓,听着的确像是和他相熟,又带着惊讶:“队长?”
这下郁酌确定了,听到和蒋自明他们如出一辙的称呼,猜测他们以前大概也是一个队伍的——只是不清楚现在是敌是友。
车灯晃眼,得到指令便倏地暗下来,虽然是以前的队友,但对方现在显然是城市中心幸存者基地的人,来意也并不明确。
段煊心中意外,但压了压眉,仍然保持着戒备的姿态,手指暗暗下压,利落地将子弹上了膛。
他面上若无其事,眼神扫视,侧身挡住车内人的身影,如同将郁酌划进自己的保护范围。
半晌,稍显熟稔地笑了一下,淡声道:“你这是?”
“队长, 上次分开之后咱俩就没见过了吧,其他人呢?你怎么上这儿来了。”
几年过去,陈川也没想到会在这种时候碰上以前的队长, 怔愣片刻, 不过语气中的惊喜算是大于意外。
但与此同时,他也没错过段煊脸上的戒备和陌生,打了个招呼, 还是讪讪地止步。
段煊站在车前, 长靴边缘沾着干燥的泥土, 衣摆微敞开,不动声色地撤开一步, 谨慎地把郁酌探出的脑袋挡了个严实。
不满地刮了一下玻璃, 没办法, 郁酌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倾身靠向驾驶座椅背。
他一手支撑着,动静很小地侧脸贴在车窗边缘,听见两人的对话声透过窗户传进耳中。
光影黑沉,双方的神情都在阴影中掩盖了大半, 段煊打量对方片刻,暂时收起枪。
见陈川言行举止都比以前沉稳许多,步伐稳健,装备齐全,知道他在这个基地混得不错:“过来办事,你们也是?”
陈川连连点头。
“对了, 那个……”
听他们正说着话, 没过多久,郁酌手却酸了。
他缓慢地偏了一下头, 甩甩手,余光不经意瞥向停在不远处的军用车。
驾驶座的灯早早熄灭,郁酌得以隐藏,陈川开来的那辆车却亮着微光,巨大车轮压着满地的武器残骸,浸透了鲜血和尸体,在黑暗中蛰伏。
视线再上移,郁酌倏地一顿。
车头处赫然立着显眼的弧形符号标识,和这几人肩头的标志一模一样。
熟悉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
“这个符号……”
郁酌抿唇,在记忆里搜寻了好几遍,试图从无数画面的某个角落翻找出什么,手指无意识地抠了一下坐垫。
几秒钟后,他抬了抬眼。
想起来了。
没多犹豫,郁酌刚有了头绪,立即抬手要去敲车窗,想让段煊看向这边。
紧接着,他却听见两人已经聊到基地。
陈川笑着答:“我刚出完任务,在回基地的路上。”
说完,他又隔空指了指,正色道,“我们基地——就离这里十几公里,队长你肯定听说过吧。”
段煊闻言应了一声,没否认。
末世刚爆发,段煊就带着自己的小队闯出了名头,虽然在那之后没有加入任何基地,却也并未因此销声匿迹,无论走到哪里,都是基地首领眼中的香饽饽。
三言两语聊下来,陈川便忍不住打起他的主意,暗暗盘算,现在这样的关键时刻,他得机灵点儿,找准机会为自己所属的基地招揽人手,以防未来变故。
至于查清对方底细之类,那是其他部门的任务,不是他需要考虑的。
再说了,段煊的人品他还是清楚。
想到这里,陈川脸上的笑容更加真挚:“队长,我说真的,我们基地里正缺人手。”
“你们要是想加入,估计流程都可以省一省,我们首领肯定是一万个同意……”
他絮絮叨叨说了不少话,看着亲近,实际上没透露半点关于基地的信息,脸上已经挂上公事公办的笑,又带着点热切,打定主意要想个办法把他劝过去。
郁酌听到这里眉梢一扬,心道真是瞌睡来了就递枕头,他们还没来得及去探探路,别人就自己送上门来了。
不过——
迟疑之下,他的目光又转向那辆车,车里坐着和陈川同样装束的几人,看不清表情,只有兵器枪支泛着冷光,又觉得还是得先提醒提醒段煊。
正要开口,一阵声响打断思绪。
“滴滴滴。”
陈川正热络地叙着旧,腰间的通讯器猝不及防地响起来,话语一噎,只能先止住话头。
如果不是紧急情况,另一边也不会使用通讯器在这种时候和他联系。
“队长,等我一会儿啊。”
他两三步走远了些,段煊也收回视线,主动退后两步,转过身来。
趁着这个空档,他微微附身,一手搭着车顶,对上郁酌的视线后,屈指敲了一下车窗。
老实点。
他用口型说。
郁酌冲他笑眯眯地点头,却一点儿没收敛,显然是没听进去,仍然紧挨着车门,从后视镜能看见陈川对着通讯器连连应声,接着又询问起什么,估计事情不小。
对方站得远,又压低了声音,他们本该听不见,然而此时此刻,郁酌却后知后觉地体会到了丧尸病毒的好处。
——病毒和体内的细胞在激烈对抗,暂时没个输赢,目前的状况是他的身体素质得到提高,同样也包括五感。
郁酌因此能将陈川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也捕捉到他单方面言语中零星的信息。
“什么?突然就发狂了,能不能把话说清楚,是被咬了还是怎么?”
“检查的人当时难道没查出来吗,怎么办事的。”
“没有伤口,怎么可能,太诡异了吧……先不说这个,人找着没。”
“行,行,我们很快就回基地。”
见他那边似乎快结束了,郁酌想起什么,立即按下车窗,刚戳一下段煊的后腰,就被对方捉住手。
他忽视对方谴责的眼神,小声开口:“段哥,我们先——”
先去找蒋自明他们,有事要说。
然而没等他说完,陈川已经关闭了通讯,重新朝这边看过来,猝不及防,正好和郁酌看了个对眼。
陈川:?
他动作一顿,惊疑不定地站在那儿。
不是,队长怎么还在车里藏了个人?
还是一个这么……
这么……
这么不像是会出现在段煊身旁的那种人。
左思右想,陈川一时间没控制住表情,神色中略带几分震惊,接着目光便忍不住目光来回移动,在两人身上打了个转,最终又和郁酌的眼神来了几个交汇。
郁酌任他打量,没说话,只是弯起眼睛。
下一秒,陈川好像突然福至心灵,立即收回视线,眼观鼻鼻观心,露出“我懂”的眼神。
他支支吾吾:“队长,那什么……”
安静中,段煊仍然是一副略显不耐的模样,靠着车身斜斜立在原地,细看之下却似乎有几分僵硬,睨他一眼,打破沉默率先开口:“基地有事?你先去处理吧。”
他补充,“你刚才说的我会仔细考虑。”
“哦,那个,行,队长。”事情紧急,陈川短暂愣住两秒,接着就飞快地反应过来,已然顾不上这边。
听段煊这样说,他迅速应下,表情带上些许严肃,招呼其他人驱车离开。
郁酌坐回副驾驶,又看向开门上车的段煊:“段哥,刚才那人打电话,我听到了。”
他大概复述了一遍通话,继续道,“地下实验室里,那些培养皿里面的东西,应该就是他们基地的人撤走的,我认识那个记号。”
刚才陈川那通电话打完,郁酌拼拼凑凑,大致明白了事情经过。
地下实验室暴.乱时,事情闹得很大,他们基地派人去大概也是想找到些蛛丝马迹,以便研究,同时担心实验室病毒外泄,前去封锁。
虽然不清楚那些培养皿里究竟是什么,但是能让他们大费周章地全部带走,想来肯定很重要。
原本一切进展顺利,谁知道就在刚才,几批进入过实验室的人都有不同程度的异常现象。
他们找不出原因,因此事情逐渐变得不受控。
郁酌说的很模糊,段煊听后却没追问。
其实他原本就在怀疑,此时对方一番话下来,也验证了他的猜想,沉默几秒后,他已经有了打算:“我明白了。”
他揉了一下郁酌的头发,也没说自己明白了什么,只说,“没关系,我们先回去,和其他人商量商量。”
其他队友等他们是真等急了。
按约定的时间,两人下午就该和他们汇合,谁知左等右等,天都黑了还没见着他们的人影。
要不是余思莹按着,蒋自明真的会抄家伙冲过去一探究竟。
紧闭门窗,几人围坐在一起商量一阵,段煊把目前的信息摆出来,又提到陈川的那番话。
蒋自明没想到,诧异道:“陈川那小子,看不出来啊,还挺厉害。”
没人接他的茬,权衡过后,李桐时从段煊的语气中判断出他的选择。
而他也是同样的想法:“基地可以去。”
不说别的,他们许多人的朋友亲人都在基地的保护范围内,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
而段煊考虑的则是,郁酌的身体状况让人捉摸不透,说不清哪一天就会控制不住——他们需要更专业的研究人员,也需要更精细的药品调配,同样别无选择。
“真的要去?”郁酌反问。
他不觉得那里的研究员会厉害到哪里去,懒散地将手臂搭在桌边,半边身体微微倾斜,垂下一条腿来回晃。
段煊将他摇摇欲坠的身体摆正:“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