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一方清静。
但章砚也受了重伤。梁听叙后来才知道,那群人对着章砚宝贵的手动了手。
十指都严重骨折变形,章砚早就不能再弹琴了。
怪不得过了那段时间后,就再没传出章砚巡演相关的任何信息,像石头丢进水面,沉底无声。
尽管后来章砚的手表面恢复好了,可内里的碎裂永远留下了病根,出面在外也不曾再弹过琴。
只是偶尔收收学生。
梁宥礼该是知道了,懊悔不能,给章砚发了许多推远的过分的话,章砚很长时间没来过。
避着章砚,还要避着梁秋。
梁听叙去看望梁秋,陪梁秋,总免不了提起梁宥礼。
可自他被绑架后,梁听叙的失语症又一次翻涌上来,整日沉默着,陪陪梁秋,看看梁宥礼,就去打工。
手机一直没现钱买,他更没钱去看医生,只憋着,等着自然开口说话。梁秋一直让他去看看,他不肯。
联系国内他们也靠的邮件——打工的饭店老板好心,借电脑给他,可谁都联系得上,除了盛意。
发出去的邮件犹如沉底石头,激不起半点波澜,却重重砸进他的心底,砸得粉碎。
他以为盛意生气了。
那段时间他过于疲倦,整日连轴转,梁听叙顾着处理这飞来横祸,没想着联系盛意,当下也不适合联系盛意。
不能让那群人知道盛意的存在,也不想让盛意看到他这幅样子。
半年过去,梁宥礼情况好转,恢复了意识,开始下地复健。梁听叙的失语也好转了。
梁宥礼醒过来第一句话就是让他回国。
他正值高三,那些人在里面关着,找不了他们麻烦,梁宥礼让他放心,回去好好学。
失语已经完全好了,梁听叙急急忙忙回了国,却不曾想,下飞机时被那群人的眼线捅了一刀。
不深,不严重,但一直在渗血。
血流着,他还要到旁边的手机店买手机,被老板尖叫着拨打了救护车。
包扎完梁听叙便从医院跑出来了,路过家把药放回去,问了徐文彬盛意现在在哪,跌跌撞撞跑去找了盛意。
他远比他自己想得还需要盛意。
失语那段时间,他总是坐在病房窗边发呆。
脑海里全是盛意。
开心的、哭泣的、郁闷的、使坏的。
他好想见,他很想念。
喜欢来得浓烈,他不愿见盛意露出难过的神情。
所以在21岁那年,他得知梁宥礼查出遗传病,得知梁秋病情转恶,又收到一封匿名的、指向明确的恐吓信,他选择放手。
可他觉得自己选错了。
心口很疼。
盛意靠在梁听叙肩侧,将脸完全埋进去,手轻轻攥着胸口衣料,青筋突起,攥得用力。
像是一瞬间失去了所有力气。
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不知道说什么,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只觉得很疼。
“心脏疼吗?”攥住心口的手腕被轻轻拉开,梁听叙轻声说,“不聊了,明天再继续聊,你先睡一觉,明天我带你去医院看看背。”
“……聊,这点疼算个屁,”盛意依旧埋着脸,在说背上的乌青,也在说他的联觉,他吐出口疏落的气,缴枪弃械,悄无声息地将手环绕上梁听叙的背,“后来呢,后来那……那五年如何。我想听你说。”
察觉中间横隔的高墙稀稀落落散了,融化成一滩雪水,梁听叙眼底也似化了雪,将盛意往怀里揽得紧了,朝轻松了说:“出国后,我一边陪着梁秋姐治疗,一边陪着我爸,章叔叔偶尔会来陪我爸,还会和盛阿姨视频——”
盛意肩胛骨微动:“和我妈……视频?”
梁听叙顺势拍了拍他的背,“嗯,视频,他们有来往,盛阿姨都知道得差不多了,除了债务的事。不是我们不愿回去,是我爸没办法再回去了,折腾不起这段路。”
“他的病情恶化得很快,梁秋姐情况好的时候还能下床走走路,我爸那时候已经下不了床了。”
盛意呼吸一滞,低声问:“那会儿是什么时候?”
“我出国第二年,”梁听叙声音带点哑,“第三年年初,我爸去世。去世前,章叔叔和盛阿姨都来了,送了他最后一程。”
梁听叙还记得那天。
梁宥礼跟回光返照一样,那一天早上异常精神,能坐着,手能抬起,拉着他碎碎念念说了很多琐事。
无关其他,都是一些生活的小事叮嘱。
梁听叙听着,笑着,应着,眼里噙着泪水,硬是全憋回去了。
中午梁宥礼便有了疲态,梁秋硬要过来,被梁听叙扶着,在床边握着梁宥礼的手,说了无数个“谢谢”。
梁宥礼眼角的皱纹堆了起来,撑着抬手摩挲梁秋的脸,说:“抱歉啊……叔叔没法陪你了。”
梁秋握着梁宥礼的手,一个劲摇头,眼泪甩落,落在梁宥礼的眼角,倏地滑落。
下午梁宥礼便不清醒了,跟他说什么都得不到回应,心跳脉搏越来越缓。
“爸,”梁听叙喊他,“爸,下辈子我当爸。”
梁宥礼有反应了,眼睛喇开一条缝,气若游丝轻笑,“我这性取向太难搞了,还是我来吧。”
他好像这辈子都觉得,自己的性取向是个天大的错误,若非他喜欢上了章砚,他不会被家里扫地出门,不会害得乐队分崩离析,更不会牵扯出这么多纷杂的后果。
梁宥礼抬起指尖碰碰梁听叙的掌心,轻念:“你和小意要好好的,别让他等太久了,知道了吗。”
梁听叙咬着下嘴唇,轻轻“嗯”了一声。
盛鸢和章砚恰巧这时候来,推门推一半,听见梁宥礼的话,身形皆一顿,没说什么。
两人走到病床边,盛鸢似乎神游天外,什么都没开口。
章砚停在梁宥礼身边,轻轻蹲下,嘴角还带着乌青,一微笑便扯着神经,疼得龇牙咧嘴。
“……宥礼,”章砚笑着,声音很哑,“等我去找你。”
梁宥礼神情恍惚,轻轻眨了眨眼睛,没对章砚的话做出什么反应,眼神虚焦,半晌吐出五个字:“……太拖累你了。”
“算什么拖累。”章砚抬手蹭了蹭梁宥礼的发鬓,“是我对不起你……”
梁宥礼摇了摇头,想起什么,突然硬打起精神说:“听说这时候许愿很有效,那我希望——”
——希望梁听叙事事顺心,希望梁秋战胜病魔,希望章砚忘了他,希望盛鸢抛弃过去的影响,希望盛意天天开心。
——希望每个人都健健康康,平平安安。
盛意从梁听叙肩上起身,睁着眼睛,无措地滴着眼泪。
梁听叙那天没哭,一滴眼泪也没流,此刻复述却哽咽地好几遍说不下去。
“你们为什么——”盛意声音颤着。
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想问的,却骤然噤声。
现在问也只是徒劳。
每个人肯定都有自己的考量。
怕他受伤,怕他伤心,怕他难过。
盛意清楚的,就是因为太清楚,时隔三年得知,才会更难过。
他微微垂下头,梁听叙眼角还挂着水痕,摸来药膏要给他抹脸颊。
“那你们的债呢?”盛意抓住梁听叙的手腕问。
梁听叙轻轻扶起他的脸,细致地给他上药,边回答:“之前章叔叔瞒着我们,每个月都给他们打钱,他们很少找事,我后来知道了,就没让章叔叔继续还,回来前我已经还清了。今天他们找来,把不属于我们的债务安到我们身上,刚刚已经联系章叔报了警,别担心。”
“梁秋姐之前待的大学正巧毕业季,她想去参加一回,喜欢的男生毕业了,她想去表白,想给他送礼物。正巧在我手机里看到我曾经给你送的、小鱼拨片,男生名字里有个渔,她也想送。”
“盛意,我没有给别人送拨片。我只给你送过。也只会给你送。”像是记忆清空,更像是急切自证,明明刚刚说过,梁听叙还是再解释了一遍。
盛意轻轻点了点头。
他知道了。
梁听叙一开始并没有直接了当告诉他,是在顾及债务的事,难免牵扯,他不想告诉盛意。
盛意已经知道了。
“再后来,就是你看到的那张照片。他们找到了我……”说着说着,梁听叙突然噤声,沉默着给他上药。
“怎么了……?”盛意声音在抖,“找到你,怎么了?”
“没事,”梁听叙重新将盛意抱紧,安抚地摸了摸盛意的发尾,“没怎么,除了腹部留了疤痕,我现在不好着呢吗。”
安慰归安慰,梁听叙依旧清晰地记得那种无助感。
梁宥礼去世,梁秋一年后也走了,债主寻上门,他躲躲藏藏,拉黑了章砚和盛鸢。
盛意。盛意只能想想,他不想把盛意牵扯进来,他舍不得,他不愿。
他不是没动过自杀的念头。
他想过的。
自出国后,除却偶尔从盛鸢那里知道些许盛意的消息外,他只剩一个来源——盛意的YouTube。
盛意的每条视频他都看,反复看,夜深人静、感觉熬不过的时候翻来覆去地看。
被那群讨债的扰久了,梁听叙心理防线也在逐渐崩塌。
在学校里不会被找麻烦,但他不可能一辈子不出学校。
浑浑噩噩的,梁听叙换上一身曾经盛意给他买的衣服,戴着他仿制的戒指,爬上天台。
跳下去前一秒,被同学拽回来了,一个劲骂他。
梁听叙只是愣着,念着:“让我跳吧。”
反正也见不到盛意,身边一个人都没有,早晚被他们打死,让他跳吧。
“你看看这个!”导师朝他手里塞手机。
是他和盛意YouTube账号的聊天页面。
盛意给他发了消息。
-你怎么了?
-怎么一直不回我消息
-你还好吗?
-需要我帮助吗
眼泪彻底决堤。
那天过后,梁听叙满心只装着一件事——活下来,和盛意见面。
【作者有话说】
和70章的呼应*
感觉最近语感出了点问题……
太忙了这段时间:'(,等完结后我好好修修文
盛意轻轻撩起梁听叙腹部衣料,触及疤痕时轻极了。
梁听叙笑了,眼眸含着水:“早就不疼了。”
夜晚太安静了,时不时从窗外传来车轮驶过沙砾的刮擦声,很快沉入寂静。
盛意无意识屏住了呼吸。一呼吸难免变成啜泣。他不想这样。
他原先只知道,他这五年难过,梁听叙这五年也不好过,却没想到会这么不好过。
那张照片的场景,不是因为梁听叙自杀,而是债主追债造成的。
后怕再度涌上他的心头。
差一点,就差一点,他就要彻底见不到梁听叙了。
他这五年比起来,算不了什么事。
“……梁哥,”盛意重新跌进梁听叙怀里,今晚不知已经几回,他们紧贴着相拥,交换灵魂,难舍难分,“……还好你活着……还好你活着……”
在他得知梁听叙假死讯时,他的心便已经死过一回了。很反常,自得知梁听叙死讯过后,除却那天在机场的失神,他按部就班地毕业,工作,正常地吃饭,正常地活着。
没有人会在他面前提及梁听叙。
他强行将自己从那片沉寂里剥出来,没有导火索,没有燃线,火星烧至眉睫,被他浇灭。
不知哪年冬天,天气干燥,被他用于浇灭的水会干涸,席卷他的全部,只剩满地狼藉与净澈。
在那之前,梁听叙找到他了。
引线被梁听叙提前紧握手中,再点燃时已然绽成一场独属于他们的璀璨烟花。
梁听叙怕他出事,他何尝不怕。
失而复得并未有欣喜,只有后怕和担忧。体验过一回彻底丢失的感觉,他不想再体验一回了。
还好梁听叙活着。
“嗯,”梁听叙揉揉他的脖颈,应声,“我好好的,你也要好好的。”
指根受凉,盛意眼睫轻颤,微挪着露出半只眼睛来,眼眸轻落在他左手中指、设计独特的小鱼戒指上。
左手中指代表订婚。
梁听叙的心跳很快,一震一震,扯着他的心跳也飙得飞速。
“小鱼,”他听见梁听叙轻念,“宝宝,我们和好好不好。”
充盈的水涌回他这一隅池塘,轻柔地吻着他的脸颊,吻走他眼角的水痕,盛意一声难吭,心软成了水,他轻咬下嘴唇,发丝都垂落在梁听叙身上,蹭着点头。
他的眼眸,他的唇瓣,他的发丝、脸颊、眼泪,他的全身上下、包括他的心,都挂在梁听叙身上了,梁听叙不开口,他也总会想方设法开口的。
“太好了,”梁听叙声音也颤,如释重负,一个劲地重复着,“太好了……太好了……”
“……但那群讨债的——”盛意哑声,脸色有些惨白,纵使梁听叙吻着,蹭着,也失了血色。
“放心,回了国他们便跑不掉的,”梁听叙安慰他,“身上背着好几条命案够他们判的,我已经联系章叔了,近段时间你别出门就好。”
“那你呢?”盛意抓住梁听叙的指尖。
“我陪着你,哪也不去。”
“公司怎么办?”
“不去。”梁听叙低声呢喃。
盛意眼尾有笑意,哭了一晚上,笑起来有些涩涩的,“上司旷工,那就没人给我签假条了。”
梁听叙望着他的眼眸缱绻温柔,轻轻拂过他的眼角,也跟着轻笑,“那就一块旷了,我们一起私奔。”
说得好像工作是插足他们的小三一样。
“好啊,”盛意笑,眼尾的僵硬散了不少,“在这之前,还有一件事要办。”
梁听叙怔了怔,眼尾勾着欲,低声道:“要办了我吗?”
盛意刚刚失了血色的脸色瞬间腾红充血。
“说什么呢……!”盛意怪嗔。
惹得梁听叙一阵失笑,把盛意揽入怀中,下巴轻抵着盛意的发旋,故意挑逗:“宝宝,我们做都做过了,你怎么还这么纯情。”
盛意说:“男人至死是少年。”
梁听叙还想多挑逗两句,盛意骤然推开他,这回轮到梁听叙脸色苍白了。
“……怎么了?”梁听叙胸膛起伏着。
盛意看起来有些过分严肃了。
“小鱼,”他声音在抖,伸手要去拉拽盛意,“答应过我就不能反悔了——”
手未伸至,被盛意截住。指尖一阵凉意,和着盛意略微滚烫的指尖,溜进了他的左手中指指根。
盛意给他戴上了戒指,一枚柑橘色点缀的水波浪戒指。
“还记得我告诉过你,左手中指代表什么吗?”盛意垂眸,摩挲着梁听叙的指尖,再抬眼时眼尾浮红,“代表订婚。我们结婚吧,梁听叙。”
无声的眼泪坠落,梁听叙愣着、怔着,承接盛意轻落的、温柔的吻。
涟漪拍打河岸。
小鱼游进了他心底。
不会再游走了。
这是盛意一场甘之如饴的自甘沉沦,对梁听叙来说又何尝不是。
艰涩漫过五年,回转的小鱼终和停滞的水重逢,爱意掩过满心酸涩和不堪,消融的血肉滋长,小鱼朝前游,水灌满氧气,潺潺地流。
梁听叙说:“你要一直在我心底。”
【作者有话说】
私心想停在这里完结。
小鱼离不开水,水也只会在小鱼身边打转。
还有几章番外,纯甜,call back一下伏笔嘿嘿
忙碌完年末,盛意正式辞职。
盛行健挽留过他,但盛意执意要走,梁听叙笑眯眯地站在他旁边,帮他收完东西,接过他手里的袋子,看不出一丝不舍。
组员虽然平时总躲在背后说些有的没的,盛意真要走了,也有重感情的新人,哭得梨花带雨,舍不得盛意走。
盛意无奈:“又不是以后见不着面了。”
梁听叙:“以后还想见你们组长可以来找我。”
组员一愣,盛意呼吸一滞,瞪了梁听叙一眼。
“找主管就能见组长吗,主管,组长要走你怎么笑得这么开心啊……?”有人问。
盛意努努嘴。梁听叙开心,他当然开心,说开后梁听叙就跟个树懒一样,他走哪梁听叙黏哪,天天回家跟他数,今天又有多少女生眼神在他脸上停留时间超过五分钟,有多少男生和他勾肩搭背,接文件指尖碰到也要被算账。
他再不走,他都要担心梁听叙因为失职被辞退了。
“我都辞职了,笑着看我出公司挺好的,”盛意找补,“你们也别愁眉苦脸了,背地说过我多少坏话别以为我不清楚。”
“对不起组长,不是故意说你坏话的。”有组员道歉,和说他坏话说得最狠的不是一批人。
他也只是无心提一嘴,没什么伸手要道歉的意思。摆摆手就走了。
送到楼下上车,梁听叙才终于回过神来,突然道:“那我以后都不能和你一起上班了。”
“挺好的,不是吗,”盛意盖上后备箱,撑着手说,“公司杜绝办公室恋情,这下我们合规了。”
梁听叙一下子凑得很近,声音响在他耳边:“那是不是该有什么表示?”
“表示?”盛意笑笑,也学着梁听叙,在他耳边低声说话,“梁主管,再磨叽,钱就要扣——”
嘴唇被堵住,后面的话没来得及说出口,留存满腔柑橘香气。
“……你吃糖了?”盛意呢喃,今天的柑橘味格外重。
“嗯,为亲你做准备,”梁听叙笑,“刚刚在办公室就想亲你了。”
盛意似乎还想说什么,又被梁听叙截了话头:“我忍住了,小鱼,不许扣我的分。”
比起钱,梁听叙更担心分被扣光。
“不想被他们看到?”盛意抓着梁听叙又啃了啃,眼尾含笑,抬了抬下巴示意梁听叙朝上看,“晚了,梁主管,你觉得他们会好好坐在位置上么。”
“不会。那反正他们早看到了,”梁听叙伸手搭上盛意的腰,一把揽过,将盛意圈入怀里,“干脆让我多抱会儿。宝宝,你腰好细。”
像自然反应,盛意的脸“嘭”地红了,脑海不住遐想,在心里暗骂梁听叙卑鄙。
梁听叙一般只会在床上喊他“宝宝”,也只会在床上夸他腰细、臀翘、喘起来很好听。
盛意骤然忆起重逢后首次见面那套西装,是他曾经帮梁听叙挑的那套,一模一样,他不会认错。
“你知道吗,”盛意也轻靠回梁听叙肩侧,“五年后第一次见面那天,我真的很想把你的领带扯掉,把你的西装全解开——”
“然后像昨天那样,把领带绑在自己眼睛上吗?”颈侧喷过气息呼出的烫意,盛意一缩,脸红是彻底消不散了。
“我也想,”梁听叙诚实,“第一次见面,我就想和你和好了。你明明亲了我,怎么总是不承认呢?”
“谁……谁亲你了,那天开会,我怎么亲。”盛意嘟囔。
惹得梁听叙又轻笑的两声,“你忘了吗,前一天,你病刚好,就跑去租录音室,拉着徐文彬弹吉他,又跑去酒馆,占着人家钢琴就不动,驻场乐队要演出呢,愣是听你弹了两首钢琴曲。”
盛意当然没忘,也不接话了,只是靠在梁听叙肩侧,像一阵风,抓不稳就要散了。
《春天奏鸣曲》和《雨滴协奏曲》。
他永远也弹不顺、弹不完整的两首钢琴曲。
“那天你弹顺了,”梁听叙的声音通过骨传导,很大,很响,“很好听。”
盛意抿了抿嘴唇,没有说话。
梁听叙大概是觉得他什么都不记得了,才这么说。
可他记得的。
记得他弹钢琴弹了四五遍,每遍都卡在同一个地方,卡得焦躁不安,最后只能像哄骗自己梁听叙心早就不在他身上那样,放弃弹奏完这两首曲子。
跌跌撞撞下台,没站稳跌下楼梯,跌进朝他张开手的人怀里,对着那张脸笑眯眯地说:“你和我前任好像。”
然后捧起来亲了一口。
梁听叙这时候提起,大概是想找他算账。谁都可以亲吗?只要长得像就可以亲吗?
盛意觉得梁听叙太低估他自己的长相了,全阳城找不出第二个和他相像到极致的。
但梁听叙没问,说起钢琴,说起吉他,他们的话题总像那弹不完的钢琴曲,戛然而止。
遒劲有力的手蹭过腰窝,盛意听见一阵窸窣,继而是木板被拆开的声音。
盛意顿时警惕:“你在做什么?”
偏过头去看,只见梁听叙拿着他的相册,拆开了隔层。里面安静地躺着一枚小鱼拨片,还有一张修补好的特别愿望券。
风卷过,愿望券就要飞了。
梁听叙指尖轻轻摁上,声音散在风中:“……小鱼。”
盛意只想把相册拿回来。
可是晚了。梁听叙抽出被他放在里面的、樱花树照片,“撕拉”一声撕开封紧的胶带,被他折起的照片全须全尾展露在梁听叙眼前——
是他那天去樱花林拍下的梁听叙。
照片里的梁听叙瘦削,却在盛意的镜头下笑得温和,满眼柔意。
梁听叙拿着照片,手颤着。
盛意一直看着这张照片,看着他对别人的、不属于盛意的笑意。
“那时候不小心拍到的……”盛意低声道。
“盛意。”梁听叙声音很哑,他一开始就发现这张照片被折叠,却没想到折叠起来的是他。
盛意把小鱼拨片和愿望券藏了起来,把他也藏了起来,连带着把曾经交付的心也藏了起来。一个小小的相框,近乎融汇了盛意仅剩的所有。
相册木框围成池塘,里面关着一条渴水的小鱼。
“小鱼……宝宝,”梁听叙抱着盛意,“我那么笑……只是因为,梁秋姐的反应,和你看见拨片时的反应太像了,她也是第一次看到拨片,眼睛很亮,我一下子就想到了你……是我在想你……”
偶尔有人路过,朝两座黏得难舍难分的雕像撇来视线,又急匆匆奔赴目的。
盛意垂着眼眸,眼底含着泪,笑着“嗯”了一声。
路枝坐在驾驶位,通过后视镜看着车尾两人离别话说得难舍难分,没有催促。
微信“叮咚”一声,路枝被引走了视线。
是姜澈的消息。
她问:盛意抱着谁?
路枝抬眼,轻轻扫过路对面,停在姜澈身上,停留了很久。
继而在对话框上打下字:
梁听叙。
【作者有话说】
yeah yeah yeah
没有榜单约束,番外我写完就放上来
自甘沉沦·橘子信3,387字昨天 更新投诉
姜澈眼尾的眼线衬得整个人冷淡得很,翘着二郎腿,双手环绕胸前,一头卷发张扬散落,她唇角下垂着,冷眸扫过盛意。
盛意被她盯得内心直发怵,抓着茶杯饮了口茶水,挪开视线,无措停在餐桌微微破损的一角。
他们被路枝拉出来,去他们之前常去的一家路边摊吹瓶。
“五年不见,连话都不会说了吗。”姜澈冷冷。
梁听叙喉结上下滚动,帮他接话:“姜澈,盛意他其实——”
“你闭嘴,”姜澈打断,“没问你,待会再找你算账,你等着。”
一片沉寂。
盛意咬了咬下嘴唇,也没说话。
要是知道姜澈回国了,知道路枝准备拉他们一块吃一顿饭,他一定拿各种各样的事当借口。
“不说?你不说,那我说,”姜澈往后一靠,脚踹上桌腿,本就恣意的性格,出国这几年更收不住锋芒,“怎么?打算一辈子都不告诉我是我误会了?打算让我恨你一辈子?”
椅子吱呀吱呀,姜澈坐直伸手,夺走盛意手中的茶杯:“你还把自己搞成这样,年年发烧,会不会照顾自己啊?”
“澈澈,”路枝留着一头干练及肩短发,已然没有五年前那抹学生气,颦蹙间满是淡然,她笑着,抚上姜澈的腰,眼底没有笑意,“昨天我们说好的,该怎么说。”
“……”姜澈眼底的锐意消散几许,深吸口气,低声说,“……对不起,我向你道歉,我不该不知道事情全貌就对你生气,还说乐队不需要你——”
盛意干笑两声,尴尬道:“都多久前的事情了,我那时候也在拉黑你之前发了很长的信息骂了你,我也有错。”
他知道的,STORM解散后,姜澈并没有找人再组过乐队,甚至文娱公司朝她伸来橄榄枝,邀她组乐队出道,姜澈也很快回绝。
姜澈脸上有一瞬空白,路枝脸上的笑意也一滞。
然后他们成功观摩了一场火山爆发。
“你还骂过我?!”姜澈提了提音量。
路枝和满脸疑惑的盛意对上视线,无奈捂了捂脸。
“枝枝,是不是你删掉的?”姜澈问。
“盛意骂人的程度你没见识过吗,”路枝说,“他嘴里的骂,连你吐槽的十分之一都比不上吧。”
一如既往的,姜澈很快被路枝两句话哄好了。
盛意有些迷惑,他刚刚好像被暗戳戳拉踩了。
没等他出声,姜澈已经将矛头转向梁听叙:“那你呢,为什么一声不吭走了,还把我们全拉黑。”
“梁哥有原因,不方便说。”盛意这时候说话了。
虽然姜澈今天颇有把所有人都骂一遍的势头,但盛意知道,姜澈是真的会为他们担心,就是表现担心的方式比较独特,多少含点私人恩怨。
和她全讲一遍,他们准得被姜澈骂到天亮。
“爱讲不讲,我也不是很想听,”姜澈咬了一口五花肉,语气突然缓和不少,支支吾吾地开口,“那你们现在……和好了吗?”
盛意点了点头。
姜澈微不可见松口气,低声说了一句“那就好,别再吵了”。
骤然忆起什么,盛意突然搬起椅子朝姜澈身边凑了凑,朝她亮出手。
左手中指的小鱼戒指在月光下显得熠熠生辉。
“你怎么知道我们订婚了?”
姜澈翻他一个白眼,“谁跟我说你变了,一样臭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