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成了被掉包的罪臣之子by大叶湄
大叶湄  发于:2024年11月0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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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专门挑了些形象枯瘦的老者,走路颤危危,弓着腰看人,一笑就露出满嘴牙床的那种,凌湙特意去跟他们说了自己的意思,怕他们害怕此行危险,毕竟能一路跟到现在的老人家不容易,小五百人也只挑出了不到三十个,稀有的很。
如此,事物巨细,安排妥贴,就等着祭祀活动开始了。
凌湙领着人,威威赫赫的也到了平西县城门口,他带的队自然是精神面貌最好的,身强体壮,一看就像世家养出来的那种有秩序的府卫,凌湙特意让这些人穿了形制差不多的青布短打,都是马匪窝里缴获的粗青布,再有那些女人齐齐动手,打扮出来的样子足以唬人。
三支队伍齐聚,谁都当不认识谁,凌湙踢马从中过,眼不斜视目不移,一副不屑与两边为伍的模样。
“都说越往北越荒僻,嗬,可叫本公子见识了,什么人啊?竟还敢堵城门,要造反呐!”
郑高达 amp;amp;左姬燐:……不是,你埋汰就埋汰了,捂着鼻子一副嫌弃的样子是要闹啥?

第56章
闪狮的品相非凡, 无论是见过的,或只闻过其名的,印象里首先就该是马中蛟龙那一类的, 特别是当它成为一军主帅的坐骑后,连人带马的气势会一并传扬出去,有些位卑者,为了不使自己误冲撞了贵人, 就靠记马来辩人,就如好马配好鞍一样,神驹不会让凡人驱。
凌湙骑着闪狮, 人没到城门口, 那城门口当执的小令就迎了上来,笑的一脸褶子主动来牵马缰绳, 嘴中更连连恭维, “公子丰神俊朗,不知来自哪里?”
他歪头左右打量闪狮, 眼中似有不确定, 犹豫的问道, “公子这马……恕卑下眼拙, 怎么竟长的与传言里的杜将军座下神驹相似?”
凌湙端坐马上不动, 似不屑与这等位卑者说话, 眼睛望着城门楼, 一副鼻孔朝天的狂傲, 酉一落后他半个马身, 这时接了话,“人有相似,马有同胞, 怎么地?就许他杜曜坚能御此马,我家公子就骑不得了?嗤,也不看看他是什么出身,我家公子又是什么身份,他那马是从关外买的,我家公子的马可是御赐的,让开,没眼力的东西,瞎比的什么高低。”
那小令叫酉一斥的连连赔罪,但牵缰绳的手却没松,一直稳稳的立在马旁,仰脸望着凌湙,再次不依不饶的追问,“那不知公子贵姓?卑下要怎么通传?”
酉一举鞭要抽,一副不耐烦样,凌湙也脸现烦躁,横着瞥了酉一一眼,酉一这才似忍了脾性,粗声粗气道,“听好了,我家公子姓宁,尊亲乃圣上亲封的怡华郡主,滚去通报,速速派人来接待。”
那小令一惊,立时带着身后的手下给凌湙行礼,“原来竟是宁侯家的小公子,您请进,卑下这就领公子去官栈休息,大人们稍后定也会赶来招待公子等一行人,公子请!”
凌湙全程一副嫌弃此地荒僻穷困的样子,一声也不出,踢着马腹就朝城门洞里跑,就是看到有受惊闪避的路人,也丝毫没有要停下减速的意思,全然京畿贵胄子的目下无尘的做派。
酉一跟后头替凌湙捏着把汗,随时注意着周边动向,就怕会有突然冲出来的意外出现,不过还好,直到他们进了城中街大道,都没不要命的敢来闯马蹄,叫凌湙端住了那股子,视百姓如草芥的娇横少爷样。
而那小令的左右手下则惊疑发问,“宁柱国侯府?头儿,他家……”怎么能跟手握兵权的杜将军比?竟还敢直呼杜将军名讳,且不见丝毫尊敬。
那小令抹了把额角的汗,撇了撇嘴,“你懂屁,他要是宁侯家其他房的儿孙,咱们自然不鸟他,可他是怡华郡主家的,那地位就不同了,杜将军在他面前,且得退后着呢!”无论谣传是真是假,凭一个郡主的儿子,就够了。
凌湙扒拉着他母亲陈氏,给他捎的一箱子所谓念想,皆是他从出生起攒的贵重生辰礼。
气恼过了,该打了打了,该罚的也罚过后,陈氏又想起她这一房的手足亲情,特别是知道凌湙如今过的还行后,那股子揪心的痛也渐渐止歇,冷静下来后,看看满堂儿孙,手心手背的,哪个都不能真正丢开手,怕家里的背负凌湙,又怕凌湙疏远亲人,总想着她还在时,将几个儿女都拢着,于是,巴巴的将各兄弟姐妹的信物折了一箱,老远的给凌湙送了过来。
凌湙挑挑捡捡的,看到了一枚镶嵌着怡华郡主家徽的玉佩,是陈氏在信里特别提起的东西,说是他三哥亲自找的怡华郡主讨来的,送给凌湙关键时候护身用,其实就是让他拿来虎假虎威的。
一行人到了官栈,凌湙勒马驻足,见迎出门的是个富态管事,弯腰弓背先通名姓,“小的郭平,是这官栈的掌柜,不知公子是稍做休整,还是打尖留驻?”只休整,安排上房就行,要留驻,这么多人肯定就得安排个大院落了。
酉一将郡主府玉佩亮给郭平看了一眼,沉声道,“我家公子一路游玩到此,准备歇些日子,恰好听闻你们县最近有什么活动,刚好看看。”说的一副施恩给脸的赏面样,似无聊中随便找点事打发时间的那种随意。
郭平眼神连闪,口中连连应是,“那小的这就安排公子和各位爷住下,至于祭祀河神的仪程,这个需要我们县慰大人首肯,小的说了不算,宁公子,反正您也不急着离开,不如等两日,容我去跟我们大人禀告?”
凌湙从马上跳下来,嗤一声,“随便,本公子也不是非要看。”一副瞧不起地方搞的小规模仪式的样子。
这边好吃好喝有人招待,县衙那里也得到了凌湙一行人进城的消息,包弘声一把从椅子上窜了起来,瞪着眼睛确认,“你说谁路过此地?已经歇进了官栈?”
来人低头单膝扶刀报,“是的,小的们确认过徽章,确实是怡华郡主家的,那宁小公子似只带了一群护卫,说是游玩路过此地,被祭神仪式引过来瞧热闹的,但据郭掌柜报,那小公子似也对祭神活动不感兴趣,完全是由他身边的护卫哄着留下的,看模样是任性离家,那护卫似有在等什么来人拦截,故此,很希望用祭神活动跘一跘他的脚。”
这是酉一之后背着凌湙找了郭掌柜透露的意思,故意一副为难样,“掌柜不要介意我之前的态度,实是……害,我家公子与郡主赌气离家,一路跑的竟然到了此地,我怕他一气直跑过北境,你也知道,那边不安全,故此,若是方便,就请给我家公子安排安排,能耽误几日是几日,好叫家里人能赶上。”说着塞了一把银子给郭平,郭平笑着推拒没敢要。
县慰曾丰羽是个样貌颇伟岸的中年男子,单看面相,是个很中正严肃的人,就是声音都带着一县主位的气势,对着来人道,“你去告诉郭平,人不可待慢了,但是关于祭神仪式的安排,等我见过了那位小公子后再说,现在先好好应付着就是了。”
包县令瘫坐在椅子上,眼睛直直盯着房梁上的匾额,心底嘲讽的默念着上面的字,“悬镜明堂,嗬,屁,这堂不是我的堂,悬的镜子照的也不该是我,本官……本官……”一时竟有悲从中来之势。
旁边的县丞白淳则道,“曾兄,刚曹保安派人来报,说人齐了,可城门口的两支队伍怎么弄?晾着不理怕不行。”
这白淳如他的姓氏一样,面容白皙胜女子,喜穿文士服,走的是个标标准准的儒官路子,且终年一副忧国忧民相,但包弘声一听他开口,就忍不住发毛,身子也不瘫了,坚强的直了起来,揣着茶碗遮掩僵硬的嘴角。
曾丰羽背着手站在大堂口,沉吟道,“再看看,那五品游击不足惧,就是不知那队荆南商贾怎么个脾性,嗯,曹保安前头已经凑足了人,为什么又要去抢荆南圣女?派人给他叫回来问问。”
白淳舔着舌头点头,“他抢了那小游击六个人,又抢了荆南两个,必定有原因,那老酒鬼无利不起早,肯定是有什么必定动手的理由。”
两人其实都没说,能当一族圣女的,容貌必然上乘。
包弘声瑟缩的一声不敢吭,努力当自己不存在。
是夜,平西县城门口架起了篝火,两边人马各据一边,而城内为了防止他们进城,竟然将拒敌袭的滚木搬了出来,当成路障横在吊桥两边,让郑高达和左姬燐看了颇为无语。
凌湙将自己扮成个脾气不顶好的娇横少爷,睡到半夜突然发脾气嫌弃官栈的床不好,硌人,然后跳上马骑了就跑,叫酉一仓促的领着两个人跟后头边追边劝,“公子,公子,咱们换床,您看哪家的床好,咱去搬来。”
郭平跟后头瞧着,一路竟跟到了城门口,见凌湙抽翻了两个拦他的守门兵,找人撒气似的直直撞上了城门口的两波人,小眉毛竖的立起,声震城门洞,“大晚上的不睡觉,鬼吼啥?吵的本少爷也无法安寝,叫你们的头出来给本少爷跪下赔罪。”
他这找茬的就过于明显了,郑高达和左姬燐是派人过半刻就喊一次人,但官栈离着城门口老远,别说听不见,就是听见也不可能吵着他,顶多就是点微末的嗡嗡声,凌湙这纯属自己心里有火,拿这两波人开涮。
郭平瞧的直拍巴掌,顿觉这小少爷该与他们的两位大人是一路人,这本性简直最是他们大人喜欢的那一类了,笼络住了,绝对也是个靠山帮手之类的倚仗。
郑高达和左姬燐一对眼,立即跟着上马要找凌湙单挑,声音里也是怒气腾腾,“你是哪个牌面的?竟要帮着这些尸位素餐的官员欺辱我等有冤无处诉的,你莫不是他们一伙的?”
凌湙瞪眼,“你放屁,老子连他们人都没见着,老子就是瞧你们不顺眼,一群大男人连几个女人都护不住,还有脸跑人家地头来要,怎么不往地里呛死?找根绳吊死也行,是我,早麻溜的捂着脸滚了,唱什么大戏,吵的人不得安宁。”
他一翻话叫正赶来的曾丰羽直拍手,对极对极,看不住自己身边的女人,叫人抢了就是活该,居然还有脸来要,这小少爷的想法太对胃口了,嗯,是一路人。
郑高达被怼的简直要吐血,虽然知道是演的,可那心里怎么那样窝囊呢?再看左姬燐,也是一副眼角抽动的模样,显然也是被凌湙这新鲜不要脸的说法给刺激的不行。
凌湙被曾丰羽给请到了县慰府上,白淳匆匆被叫来作陪,几人互通姓名,凌湙仗着身量,闭眼瞎说自己年岁,直接给报了个十四,曾白二人觉得他这十四的面容声音有点嫩,但人家是京中来的,搞不好那边的孩子就长的嫩,于是,也不嫌他小的开始恭维,最后一番开怀的敲定了观礼的事情。
至于城门口的两波人,凌湙给他们出了个缓兵之计,“玉门县那边临近北境,朝庭不是在那边上设了个千户营么?你们给人引到那边去,让玉门县的人去头疼,总不能干事的是你们,享福的是他们吧?”
白淳用两根手指点着桌面,沉吟道,“宁小公子可能不知道,玉门县那所千户营,兵备……不足。”
凌湙眼眉一跳,故作不懂,“兵备不足的情况,咱朝中老大人们都心知肚明,宽容着放点量,就是为了叫各位管事的大人们有个饱饭吃的,各地兵备都不足,但一个千户营,尤其是这道直通内地的大关隘,七成人该是有的吧?”
他这一副朝中消息我尽知,就是皇帝那里都对我过了明路的知机样子,叫曾白二人瞬间心落进了肚子里,有些话也就敢明说了。
曾丰羽道,“不瞒宁公子,那边的千户营,只有三成兵。”说着竖了三个指头,又郑重的点了点头,一副实话实说的样子。
白淳也跟着点头,一副忧愁样,“不是咱们疏于兵备管理,实在是这地方穷困民恶,税收不上,地还一年年的荒,没有余钱招兵,又不敢劳烦朝庭替咱们兜锅,只能自己发愁,悄摸摸搞点活动补贴补贴,哎,这年头,当官难,当个为国为民的好官更难,宁公子,您的尊亲能直面君上,还望有机会帮我们说道说道,我与曾兄不胜感激。”
凌湙脸上笑的一派亲和,头直点,“好说好说,我与二位大人一见如故,等有机会进宫见到皇爷……呃,陛下,我定会与你们说好话的。”
曾白二人一对眼,立刻起身对凌湙拜道,“那某二人多谢宁公子了。”
于是,凌湙便好人做到底,指着院中分布严密,将整个县慰府都纳入防护范围的护卫道,“我这里有四十骑,后面还有约三十几骑,二位大人若不嫌弃,就拿去用,他们都是我母亲从陛下的御麟卫里给我挑的,都是以一敌十的好手,因为我出行不欲声张,故没叫他们换上整齐制裳,你们要有卫所官兵的衣裳,就叫他们换上,充一充千户营里的门面,应当能唬住那些人。”
曾丰羽大喜过望,对着凌湙感激涕零,“那太好了宁公子,某多谢宁公子仗义相帮,等某两县安稳办完了祭祀仪式后,定重金酬谢,某也代两县百姓多谢宁公子慷慨,真解决了我们的燃眉之急啊!”
凌湙一副此事不值当感谢的样子,抬手招了酉一道,“你点齐人手,跟两位大人去玉门县千户营看看,后面一切调配只需听两位大人的就行。”
酉一不应,一副凌湙要跑的样子,沉声道,“属下必须时刻跟着公子,公子去哪,属下在哪。”
凌湙瞪眼,“我还指挥不动你了?叫你去就去,你放心,我不跑,这里这么热闹,我肯定瞧完了再走,你们只管帮着两位大人将外面闹事的人看好就行,我有两位大人陪着,你不信我,难道还不信两位大人?”
酉一犹豫的看向曾白二人,曾白二人立刻拱手道,“这位护卫大人,你放心,宁公子的安危由我负责,我保证他在县里没人能越过他,我府上也有护卫的,必定不叫他身边无人伺候。”
酉一这才肯听调派,当即招了人手跟白淳离开,凌湙则在他离开后,一拍桌面,冲着曾丰羽道,“曾大人,有酒么?快拿点不叫我尝尝,我这护卫防了我一路,叫我离家都不得欢快,曾大人,叫些歌舞一唱唱?”
曾丰羽拍桌大笑,深觉交到了个忘年交,一时美酒佳肴尽上,歌舞伎旖旎。
而酉一带着八十多骑人,在白淳的带领下先从县后衙绕出,直过了一个暗道,竟是出了城,骑马走了约三刻钟,摸到了玉门县千户营,一行人被带进去,找了里面的衣裳改头换面。
至于平西县城门口,曹保安被叫出去平事,赔着一张笑脸,对着郑高达和左姬燐道,“二位守在这里也没用,下官得县令大人嘱咐,特来带你们去休息,有事情等过两天咱们可以坐下谈,郑大人,您看,给下官个面子行不?贵人好容易休息下,万一再吵的他出来找你们麻烦,咱们也应付不来是不是?还有这位老爷,这中间肯定有误会,有什么事好好说,虫子可不能随便放,全县百姓都是无辜的啊!”
郑左二人撑了撑时间,估摸着曹保安的耐心,这才免为其难道,“行,就给你个面子,带路。”
于是,三波人,妥妥的在玉门县千户营里汇合了,而这里离着举办祭祀河神的草场,跑马半个时辰。
三日时间悠忽而过,凌湙见识到了包弘声包怂大人的面目,竟真在他的两个属官面前毫无话语权,尤其在面对白淳的时候,更显得畏惧非常。
后从曾丰羽的玩笑声里才得知,白淳竟喜御□□,对包弘声的夫人非常钟爱,而包弘声竟欣然默许,每每遇到白淳往后衙去时,会主动让出卧榻,自己则于书房内秉烛夜读。
凌湙:……这包怂……还包绿啊!
天佑二年,大雪过后的第七天,离着凌湙这一世的生日冬至还有一个周的日子,平西玉门两县最隆重的祭祀河神日开始了。
凌湙作为观礼嘉宾,被郑重安排到了第一排贵宾座。
整个装点完成的祭祀台上,换上了薄衫轻纱喜服的十八位河神新娘,被蒙着眼睛架在丈高的台柱上,团团形成一个圆,而中间的大鼓上,站着位披彩挂鸡毛,脸涂的看不出人样的大祭祀。
台下桐油篝火烧的越来越旺。

第57章
凌湙今天也把自己捯饬的尊贵气隆重, 一身绛紫锦袍,腰挂香囊白玉铛,小羊皮马靴周边嵌了一圈兔毛装饰,红蓝宝珠埋在其间, 走动中辉漾着富气, 再有头上十八宝青玉冠束发, 连刻意糙出来的麦色肌肤,都显出盈盈玉质光泽,远远的望着, 周边一群人都成了他的陪衬, 全跟掉了渣的土老财似的,眉目都显得庸俗晦气。
这一身装饰是他娘小半月前送来的生辰礼, 是估摸着路程,怕错了时间特意加了快马送的,结果没料凌湙在兆县耽误了,生生早了好些日子,然后阴差阳错的, 叫凌湙用在了这个地方, 立的好一波尊贵人设。
光那十八宝青玉冠, 都是打了御字招牌的内府制饰, 是他娘陈氏从内府私库里扒拉出来的老物件, 俱都眼不眨的给他打包送了来, 也因着这顶玉冠,更定了曾白二人的心,彻底打消了最后一点疑虑。
凌湙端着架子,也不与旁边的人寒暄,就着跟前桌面上的水果与糕点, 边看来往忙碌着摆台招呼人的曾白二人,边注意着祭台上被绑着的那些女孩,他明亮的宛如一颗星辰,即使坐在人堆里,也生辉的直击人眼球,叫高台上的女孩张眼就能望见,张惶鼓躁的心瞬间安定。
凌湙目光不顿,面色平平的一一将所有人打量完,连着台中央旗杆上绑的鬼画符招子都数了一遍,最后,将眼神落在三百人的民众看台上。
看穿着应该都是小富乡老,全都一副有幸参与此等重要活动的与有荣焉,每有身份显贵者路过他们时,他们都齐齐的站起来打招呼,哪怕别人一眼也不扫他们,也不减他们弯腰恭迎的热情,只少数几个脸现不忍,缩手躲在人后装鹌鹑。
再远一点的位置,就是两个县拉来维持秩序的县兵,手持水火棍在外围巡逻,但有敢靠近者,都叫他们一顿打给撵出此界,隔着枯黄的芦苇杆,凌湙听见了隐隐的哭泣声。
午时三刻,随着一声锣响,祭祀开始了。
凌湙眉头一跳,对着这个时刻沉了心,虽然他不迷信,但古人是讲究吉凶的,只罪大恶极者挑的是一日阳气最盛时开斩,打的是立时魂飞魄散,没有搞个祭祀活动还挑的这种不入轮回道的凶时,果然,那远远的哭声更大了,这与处斩重案犯一个时刻的开祭时间,更重伤了那些失去女儿的人家。
本身被捉来祭了河神就够惨的,结果,死后还不能入轮回,这放在哪家父母心里都是过不去的坎,哭的自然是又惨又悲。
曾丰羽见凌湙皱眉,忙陪笑着解释,“河神大人千千岁,没有他老人家健在,却叫新娘转世的道理,我们也是受了大祭司的指示,这才选的正午时分,那些愚昧百姓不懂,以为轮回投生是什么好事,叫我们来看,能选去做了河神新娘的,真是百辈子修来的福气,再也不用受人间苦转生噩了,能永永远远的伺候河神大人,不比每次受那几十年的苦有福气?那些无知百姓就是想不通啊!”说完一副叹息样。
凌湙心底冷笑,嘴上却玩笑似的反问,“曾大人如此推崇这种信念,家中可有女儿?为何不也送她去享此福?能省了轮回托生之苦,这该是人人羡慕的吧?”说完眨了一脸好奇样的盯着他看。
曾丰羽愕然一顿,片刻强笑道,“那……怎么能一样呢?本官的女儿生来就有福,而那些穷苦人家的女儿是没福,本官怜悯她们,好事自然尽归她们先得,本官又怎可为了女儿与她们争福?呵呵,公子实在是说笑了。”
说完扭头脸一厉,对着外围那些巡逻的县兵道,“今日是怎么回事?丧气声如此近,吵扰了各位贵人,去,撵远点。”
那边负责守卫的班头鞠躬报,“大人,今年也不知怎的,来了许多人,撵的已经很远了,还是有声音能传过来,再扩大范围,咱们这边人手就不太够了。”
凌湙在旁插嘴,“我这有人啊~害,帮个忙而已,曾大人不必跟我客气。”说完手一挥,将身边仅剩的十几人都撒了出去。
土台周围的锣鼓直敲了一刻左右终于停了,浑身挂满彩绸的大祭祀跳上了台上中心鼓面,手持一根漆黑等身长的棒子,双手举过顶朝天唱茗,三拜五叩后,开始围着十八根柱子转,每转一圈,手里的所谓圣水就朝着柱子上绑着的姑娘抛洒,同时,整个土台从下而上开始冒烟,袅袅烟尘冲天而起,带着隐隐檀木香,飘向看台周围的观礼者。
这应该就是幺鸡说的,人为加工的异象,然而,这么拙劣的把戏,凌湙不信台下的观礼者不知道,但他们仍一脸虔诚的双手举过顶,跟着大祭祀遥颂祝祷词,满场都带着参与高端集会的荣幸与骄傲,至于真相,贵人都不介意,他们有什么好追根究底的,从众、欺哄,然后大家一起高兴就好。
“荒唐!”凌湙甩着鞭子一脸有被糊弄到的恼火。
而他的鞭子一动,远远的一直在等信号的几波人都开始动了。
首先是被凌湙派去帮忙维持秩序的,假意松了个口子,将围拢过来的百姓给放进了观礼台,一下子就将那股刻意营造出来的“神性”,给冲的七零八落,特别是有女儿在祭台上的,更痛哭着大喊女孩的名字,还有一些曾经在此失去了孩子的,触景生情,也哀哀抽泣个不停,静溢的场面瞬间就嘈杂如菜市。
白淳从招呼的客人堆里站了起来,冷着脸斥向百姓,“这是什么地方?怎容你们如此放肆?滚出去。”
别看他斯斯文文一副文士样,可积威甚厚,一声斥责,竟真让那些哭泣的百姓瑟缩着要往后退,脸上也惊慌不安的四处张望。
这时被安插进里面胆大的灾民说话了,“大人,如此惨无仁道的祭祀仪式,为何还要年年举办?就是要办,据我从各地来往的商民嘴里得知,人家地方上每年也只祭出一个姑娘,为何我们这里一次要祭十八个?而且,选的还是午时三刻大凶时,大人,她们已经够可怜了,为何不能给她们一个投胎的机会,要这样掐死了她们生生世世的轮回路?大人,百姓的命就活该这样遭欺?你们当官的不是天天说要为百姓谋福祉,就是这样谋的?”
幺鸡从平西县里带回来的消息,让凌湙想到了舆情挑拨,这时代的百姓少有认字的,更有心理明白,但嘴上说不清或不敢说的,于是,凌湙特意从灾民营里,挑了几个读过书的,这样那样的教了一番,让他们跟着幺鸡去各乡村,混进那些激愤来讨要说法的百姓们当中。
白淳教这灾民问的脸色涨红,似恼似愤,脸更冷的冰似的盯着声音发出者,“好口才,你是哪里的?听口音不似本地人?”
那灾民身体一挺,骄傲道,“本秀才不过是家中遭了灾,出外躲避一段时日,却不料竟遇上此地如此荒唐事,作为读书人,我自然是要仗义执言的。”
白淳冷笑,手一挥,“那就去本县的牢里执言吧!抓起来。”
凌湙从旁用鞭子拦了一下,笑眯眯道,“白大人,其实本公子也不明白,就是京畿附近祭神,也只一个活人祭,你们这里怎地一下子搞上十八个?这是做何解释?还有这时刻选的,有伤天和。”
白淳对凌湙倒还能忍着点气,赔笑道,“公子有所不知,早年我们这也确实是一个,但后来河神大人发威,启示大祭司一个不够,这才年年增加,扩张到了十八个,至于这时辰……当然是为了……”
听见的百姓再也忍不住了,厉声截断了他的话,“是因为你们作孽太多,怕枉死的姑娘半夜来找你们报仇,所以干脆用正午阳气煞了她们的魂魄,好一了百了,你们就是一群视百姓命如草芥的狗官,我呸~假模假样的当什么正人君子,都是一群披着人皮的狼,狗官。”
凌湙哈哈笑着鼓掌,“好胆识,骂的好,不过你有一句话说错了,当官的没有正人君子,正人君子在官场里混不下去,白大人,你说我说的对不对?官场,没有人比本公子还清楚的了。”
白淳惊疑不定的望着凌湙,不知道他现在的立场属哪边,凌湙看着越来越多围拢过来的百姓,转身指着高台上的女孩们,“其实你们不过是希望她们能有个可以投胎的好时辰嘛!这个简单,叫她们挺着点,只要过了午时三刻以后再死,一样可以满足你们的诉求,只看她们有没有那个毅力了。”
围拢的百姓也搞不懂这位贵公子的立场,只觉他这说法牵强,忍不住道,“午时三刻就有火从地台上冒出来了,她们会受火焚而亡,你要她们如何坚持?就是坚持下来了,浑身烧伤又岂能活?这位公子,你要是看完整个过程,就不会说的这样轻松了。”
曾丰羽带着郭平靠近了凌湙,低声道,“宁公子,不要与这些贱民说道,他们根本不懂我们的用意,您回去坐着继续观礼,这边的事情我们自会处理。”
凌湙这模棱两可的态度不仅白淳起疑,曾丰羽自然也提了心,不想让他继续与百姓对峙,可凌湙已经确认了百姓的态度,看着他们手里的棍棒,笑着鼓励,“你们今天能到这里来,说明你们还存有亲情,人性,知道维护自己的亲人和正义,本公子很欣慰,也不枉我路过此地要多管一趟闲事。”
曾白二人面色大变,凌湙却一鞭子将二人抽翻,声音清清浅浅,“本公子实在厌恶与尔等继续虚与委蛇,拦了本公子的道,你们就去死吧!”
祭祀台旁他们的府卫,县兵,以及招募的壮丁,瞬时团团将凌湙围住,而正在此时,观礼台上的众富贵老爷乍起惊逃,惶惶往后退,眼睛惊恐的瞪着土台斜后方五百米处的沼泽地。
一具具裹着厚厚淤泥的人形生物从那块地方爬出来,张着手往人声鼎沸处缓缓移动,而随着满沼泽的淤泥人形爬过的地方,血迹拖地蜿蜒成河,光秃秃的芦苇丛里突然火光冲天,轰一声炸雷过后,披着血衣的枯瘦人骨架子,白着一张张没有血色的脸,深黑的眼珠凹陷,张着没有牙的嘴巴嗷嗷叫着往人堆里冲,这一变故,直直吓翻了一群人,撞的桌椅翻飞,连滚带爬的要远离越来越近的“鬼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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