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溯听罢, 居然低头笑了笑。
他居然笑了!
姬未湫把他的手臂从自己身上扯下来就要走,又被姬溯拦着腰抱了回来,跌坐在了姬溯膝上,姬溯的下巴压在他的肩膀上,带着笑意的尾音犹在耳边。
姬未湫双手握住他的手臂想要掰开, 却硬是掰不动, 他听见笑声,不知怎么的涨红了脸, 他恼怒道:“你笑什么!”
姬溯侧脸在姬未湫耳根上落下了一吻,姬未湫唰地一下回过头, 把自己往外仰去, 言下之意是不给他碰。姬溯拍了拍他的腿,示意他老实点, 却没有说话,姬未湫从他那张脸上仿佛看见了他的未尽之语:原来你在气和你分房睡?
姬未湫脸都气红了, 双手刚要动弹, 一手却被姬溯锁住,姬溯捏着他的腕骨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 与他道:“除了这个,还气什么?”
姬未湫挣不过他,懒得搭理他。
姬溯却开了口:“与朕在一处,小卓之流只会层出不穷。”
姬溯看着姬未湫的侧脸,见他听了此话,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眉头微蹙,显然小孩儿不太高兴。
他慢慢地说:“此时还有余地。”
曾经小孩儿说,与他在一处不在乎世俗目光。可如今不过是一个贴身侍奉的宫人几个眼神几句话,就叫他不高兴,日后怎生应对天下万万人悠悠之口?哪日若散游坊间,听得自己化作他人口中淫闻轶事,小孩儿又会如何?
姬未湫一顿,侧过头去直视姬溯,一字一顿地道:“圣上厌烦了臣,不如直说。”
姬溯轻笑了起来:“没有。”
“没有什么?”姬未湫冷然地注视着他,声音也冷得像冰一样。
姬溯不知为何,呼吸一滞,他缓缓吐出一口气来,两指借着摩挲小孩儿腕骨的时候扣在了他的脉门上,姬溯认真地道:“没有厌烦你。”
千方百计才求来的人,怎会朝夕之间便弃之如履呢?
指尖下的脉搏乱了一瞬。
他听见小孩儿……心若擂鼓。
姬未湫确实心若擂鼓,他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他下意识想要咬一下舌尖,却又想起姬溯的话,不敢去咬,却也借此定了定心神,转而道:“那皇兄说这话又是为了什么?!”
姬溯轻声与他道:“朕总也有力所不能及之处。”
这样的小事,他如今能够注意到,是因为小卓就在小孩儿身边,他若不管,以小孩儿的性子,便是只能硬忍下这委屈。
他怎么舍得?
姬未湫明白姬溯的意思,类似小卓这样的事情,日后只会越来越多,摆不清自己位置的人有很多很多,他与姬溯之间的关系也确实摆不到明面上,他忍一次小卓,日后就有无数个小卓,就算他只活在清宁殿中,不见任何生人外人,这些流言蜚语早晚也会进到他的耳朵里。
更何况他不可能只活在清宁殿。
宫人会私下聊这些,百官不光在私下聊,甚至会在他的面前出言讥讽,当面指桑骂槐两句,他又能如何?等传到宫外,天下百姓也会聊,他们聊起来更佳荤素不忌,会谈论他是不是床上功夫特别好,勾引得亲哥哥都要与他睡觉,会谈论他是不是天降的祸星,专门来祸乱朝纲的,更有甚者,会有人趁势起兵造反,理由用的是‘清君侧’,清他这个妖邪之辈。
姬未湫如今不敢说不在乎,因为一个小卓已经把他气着了,日后再来几个,他肯定是会生气,要是当真有人以‘清君侧’之名起义,他又该如何?
姬溯的五指慢条斯理地与他相扣,静静地等待着他的答复。
“我与皇兄,不过是悖逆人伦。”姬未湫侧首看着他,慢慢地说:“我不曾祸乱朝纲,皇兄亦不曾因我懈怠政务,再有几年,便能算得上是海清河晏,四海生平,有人传……天子与东宫有染,谁会信呢?”
“我记得皇兄曾与我说过,为君者,不畏危言。”姬未湫道:“远的不提,皇兄,十四年前你带我出宫游玩,燕京城中,皇城脚下,不照样有人骂上两句皇帝老儿?”
他们经过人家窗外,听得里头有老汉骂了两句,很轻,若不是距离实在是近,恐怕是听不见的。
姬溯眼中染上了一点笑意,眉宇之间颇为从容闲适:“诡辩。”
他有意想要点一下小孩儿对着臣下不能太过宽容,他却说为君者不畏危言。昨天赶他出去是一时之气,却也有借此叫他看清身边人的意思。
姬未湫的身体松懈了下来,反正他就是这么认为的,他们这种特殊工种,只要公事干得好,私下里再怎么样管的人也不会太多,只要不自己作死把事儿放到明面上去,撑死了不过一个野史罢了。
众所周知,野史之所以称作野史,因为它够野。
他和姬溯哪怕合葬,只要不随葬什么帛书竹简的佐证他们两确实在一起了,搁日后被后世人挖出来那也叫兄弟情深。
姬未湫也并不想姬溯被遗臭万年。
他这种人,若不是有他这个污点,日后被谈及少说是青史留名的明君,说不定还要被列入课本,无数人会遥望着活在许久之前的他,为他歌功颂德。
姬未湫反问:“皇兄为何要顾忌这么许多?”
姬溯顿了顿:“你难道不知?”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姬溯揉了揉他的指尖:“为你身前身后名,自然要顾忌许多。”
姬未湫扬眉道:“那就为了这点事儿你赶我出寝宫?”
姬溯沉默了下去,姬未湫甩开了他的手,作势要起身:“臣告退。”
不说是吧,不说就自个儿待着吧。
反正人他吃到了,不急了。
姬溯拉住了他,又问道:“为何会认为朕与顾相有染?”
姬未湫脱口而出:“你之前不是还觉得我喜欢醒波?”
姬溯不光觉得他喜欢醒波,还觉得他喜欢眠鲤,还觉得他喜欢姬六以及周二哥——这可不是他开的头!
姬溯无奈地说:“当时……”
姬未湫打断道:“皇兄当时是什么心情,我就是什么心情!”
姬溯定定地看着他,忽然之间又将他抱得紧了一些——原来是小孩儿恶狠狠地吃了一口飞醋?
姬溯失笑。
姬未湫听得他笑,耳朵都麻了一片,他恶狠狠地推开他:“别冲我笑!”
姬溯眉目微动,问道:“如今看来,厌烦之辈另有他人?”
姬未湫刚刚扔出去的话,现在就落回了他自己身上,但他才不管这些,他抓着姬溯的衣领,与他道:“我从不厌烦你。”
——你将我扔去江南,你让我数度陷入险境,我都不曾厌烦你。如今不过是这点小事,怎会厌烦你呢?
姬未湫看着姬溯的眼睛,认真说:“下次再让我出寝宫,我就会以为是你厌弃了我,我会出宫。”
“……”姬溯抚摸着他的脸颊:“你错了。”
“我若厌弃了你……你该想着,如何杀我。”姬溯说这话的时候,竟然显出一点难以言喻的温柔来:“母后会帮你的,杀了我,夺得这个皇位,再叫来史官,拿出证据,将史书改一改,叫我遗臭万年。”
姬未湫一怔,他突然意识到这些或许是姬溯很在意的东西了。
命也要给他,名声也要毁掉?
姬未湫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或许到了那时,皇兄就不会让我这么做了。”
姬溯认真地说:“故而趁着此时,要从朕这里夺得权势。这些东西,才是你日后随心所欲的根本,待哪日你的权势超过朕,这天下便无你所不能得……朕,也在其中。”
“……”姬未湫没有说话。
过了许久,姬未湫才问了一句话:“刚刚我要是说我们两就这么断了吧……我会怎么样?”
他突然意识到,姬溯都说出‘无所不能得’这话了,他要是选择和姬溯断了,姬溯会怎么样?
这好像是个坑。
姬溯反问道:“你以为?”
姬未湫:“……”
姬未湫捧住了姬溯的脸颊,道:“你会放我走吗?”
姬溯没有说话,姬未湫直勾勾地看着他,等待着一个答案,许久姬溯才在他的目光下平静地说:“不会。”
掷地有声。
……还真是坑啊?!啊?!
该不会现在就准备好了什么金链子黄金鸟笼在等着他了吧?给他关哪儿?……大概还是寝宫吧。
姬未湫只觉得喉中干涩,他干巴巴地说:“皇兄,要是有人抓了我要你用皇位来换,你换不换?”
“不会有这样的机会。”姬溯一口否定。
姬未湫强调说:“我是说万一!万一呢?”
姬未湫坚持,姬溯便顺着他的意思想了想,他微微皱眉,随即语气平淡地说:“你且去,朕会替你报仇。”
姬未湫不知道为什么松了一口气。
这样就挺好的了,他刚刚真有点害怕他说一句‘拿江山换你’——千古罪人啊!
姬溯注视着他,目光柔和。
他且去,他会替他报仇,日后再择一新帝,承继江山,使百姓有托。
再之后……殉了他便是。
第136章
虽说两人说开了, 姬未湫却也没有搬回清宁殿,这一点两人颇有默契,谁也没提——再有几日姬溯和姬未湫都要祭祖, 需得三日斋戒,两人睡一块虽说不是夜夜笙歌, 但总也免不了亲热一番, 不如干脆继续住在长宸宫,免得到时候来回搬也是麻烦。
但夜间孤身一人总是是无聊的, 姬未湫把万恶的视线落在了小猫卡车的身上, 决定对他做一些残忍的事情——大过年的,猫……豹子也该洗个澡吧?
小黑豹子都不知道自己要面临什么,还满脸无辜地趴在姬未湫肩头,转眼就被姬未湫亲自扛去了净室,那里已经准备好了一大桶热水, 下面还用碳温着, 保证两个时辰内这水不会凉。
充盈的水汽让小黑豹子有些不适应,在姬未湫肩头扭了扭, 又被姬未湫冷漠无情地拍了拍屁股,然后把小黑豹子的两只粗壮的后腿放进了浴桶里, 叫它沾水适应一下。
只听见哗啦一声, 小黑豹子似乎是受了惊,努力地蹬着后腿, 把水花踩的飞溅起来,姬未湫一身衣服在这一瞬间毁了个七七八八。
不过姬未湫早有预料, 压根不在乎这些, 给猫洗澡还指望自己干净清爽那除非是让别人洗的。他指着小黑豹子粉色的鼻尖,道:“不许动!”
小黑豹子顿了一下, 蹬得更厉害了,尖锐的指甲从软乎乎的肉垫里蹦出来,瞬间就在姬未湫的肩头留下了几道深深的爪印,丝质的衣物在刹那间成了碎布条子。
眠鲤在一旁看得吱哇怪笑:“殿下,不如还是让我来吧!小心伤了!”
姬未湫坚定地说:“我自己来!”
于是眠鲤就摸了一把瓜子出来,倚在一旁笑眯眯地一边磕一边说:“那您狠狠心呀!它就是演的!在府里洗澡都是一动不动的!就是看殿下您心疼它,这才跟你闹!”
“……”姬未湫听到这里就放心了,抱着小黑豹的双手一松,小黑豹瞬间落入了浴桶里,姬未湫只觉得一道黑影蹿过,湿漉漉的小黑豹子又扑进了他的怀里,叫得异常惨烈。
姬未湫:“你再叫也不会给你吃的!”
虽然大过年的不兴减肥,但也不能再增肥了,他看着浑身沾满了水但一点都不见小的小黑豹,摸着它肥厚的背脊,感觉它的肉都在随着他的手晃悠——真的,不能再吃了,这真是百分百实心的啊!
小黑豹金色的大眼睛与姬未湫对视着,终于无奈地垂了下去,再被放进澡盆里的时候也不挣扎了,低眉搭眼的,跟受了气的小媳妇儿似地,敢怒不敢言。
姬未湫捏着它的爪子揉搓着,边笑道:“但是洗完了可以给你吃点鸡肉。”
小黑豹子没听懂别的,但是‘鸡肉’两个字它懂,耳朵都瞬间立了起来,眼巴巴地看着姬未湫,大嘴微微张着,馋的不行的模样。
姬未湫看着那一点口水颤颤巍巍的终究还是落在了浴桶里,心道眼不见心不烦,总之不是它洗澡,它自个儿天天舔毛想必也不会嫌弃自己的口水,随他去吧。
刚给小黑豹子搓上了泡泡,姬未湫便听见外头有了响动,果然没几个呼吸就听见宫人来通禀:“王爷,圣上到了。”
姬未湫扬眉,眠鲤知情识趣的扔了瓜子,走过来接手小黑豹:“殿下快去吧!总不能让圣上候着。”
姬未湫颔首,擦了手就出去了,刚一出净室,就见姬溯立在堂中,闻声侧目望来,见姬未湫一身潮湿,衣物破损,随即皱眉:“怎生弄得这般狼狈?”
姬未湫这才想起来自己的‘惨状’,失笑道:“给咪咪洗澡呢……我这就去换一身衣服。”
“下回叫宫人做。”说着,姬溯便走了过来,拉着姬未湫往另一处去,长宸宫是东宫所居,自然不缺奢侈玩意儿,姬溯也在长宸宫中住了十来年,根本无需人引路,姬未湫跟着他走着,忽然笑道:“哎,突然有种什么小时候的感觉。”
小时候姬溯也是这样带着他去洗澡的,那会儿姬溯是东宫,姬未湫是皇子,虽说也有用云池宫的资格,但先帝还在总是不方便的,况且东宫距离云池宫有些距离,一次两次就算了,谁乐意天天跑那么远就为了泡个澡?大多数时间还是在长宸宫的水月池里洗的。
“大约是三四岁?”姬未湫比划着:“皇兄你第一次带我一道去水月池。”
三四岁也算是懂点事儿了,再往前让姬溯带着个什么也不懂,什么也管不住的奶娃娃一起洗澡,还不如直接杀了他得了。
姬溯也回忆起了那时,眉宇间有了点笑意。
姬未湫也笑,其实穿书这种事情,只要不是近期看完就穿越,是很难发现自己穿越的其实是一本书的。他一开始的时候哪里知道自己穿的是本书?那会儿慌得要死,生怕下一秒就得被人发现自己是个妖孽,哪里注意的到什么穿书不穿书的?
毕竟狸猫换太子这种东西都成一个成语了,可见这事儿也不算罕见。是一直等到五六岁后,那时先帝已经成了一个彻底的疯子了,他听见姬溯与顾相以及一并幕僚夜谈,一个个耳熟的名字组成了令他莫名熟悉的句子,当年看过的那本书才轰然从记忆的深处浮现。
姬溯道:“我记得,你幼时……很是聪慧。”
姬未湫不动声色地道:“只是未想到小时了了,大时未必佳?”
姬溯握着他的手紧了紧:“朕不觉得。”
“是哥哥不觉得,还是皇兄不觉得?”姬未湫反问道。
姬溯淡淡地说:“二者皆是。”
姬未湫玩笑道:“看来明天要下红雨了。”
姬溯从不轻易夸他,今天得了他的夸奖,明天是要下红雨了。
“促狭。”姬溯轻斥了他一句,姬未湫笑眯眯地问他:“皇兄怎么来长宸宫了?”
不是很有默契的没叫他回去吗?
姬溯反问道:“不能来?”
姬未湫对着姬溯抛了个媚眼,故作扭捏道:“能,我就盼着哥哥来呢~”
姬溯重重地将姬未湫握了一握,示意以后不许如此。
姬未湫耸了耸肩膀,也没说什么——姬溯对这一套看得很重,他不将他看做可以肆意取乐的脔宠,故而也不许他做任何有自轻自贱的行为,所以有些花样他就算受用,也不许他做。
让姬未湫来说就是活该姬溯没情调。
也就这么句话的功夫,两人就到了偏殿的水月池,姬未湫麻溜地脱了衣服往下跳,又招呼宫人送些酒来,刚刚衣服湿了还不觉得冷,走了两步就开始觉得冷了。
姬未湫不喜欢假他人之手,姬溯与他在一处时便也亲力亲为,从容不迫地卸了衣物,换上浴袍走入了池中。
姬未湫伏在池边一眨不眨地看着——然后有些哀怨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这话不知道怎么说,大概就是长了张漂亮脸蛋的重要性?但凡吵架看见姬溯那张脸火气就消了三分,他长得不如姬溯,大概是没办法让姬溯看见他火气也消三分的。
姬溯看小孩儿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又转眼一副幽怨的模样去摸自己的脸,莫名有些好笑:“怎么?”
想到了什么,怎么做出这副样子?
姬未湫侧首,笑得古怪又得意:“我赚了。”
姬溯眉峰微微扬起,就见姬未湫抬起一手,他下意识走了过去握住了姬未湫的手,姬未湫自然而然地倚在了他的身上,以为他会继续说下去,却不想姬未湫只是笑得跟只偷着鸡的黄鼠狼一样,却是不再言语。
“在想什么?”姬溯问道。
“不敢说。”姬未湫要是有尾巴,现在一定已经摇晃起来了,他促狭地说:“说了,皇兄恐怕要罚我。”
姬未湫的眼睛亮晶晶的,他看着姬溯,摆明了就是在等那句话。
姬溯顿了顿:“……不罚你。”
“君无戏言,那我可就说了。”姬未湫抬手摸了摸姬溯的脸,发出了由衷的感叹:“皇兄你这般绝世姿容居然最后便宜了我!”
说罢,姬未湫就已经笑倒在了姬溯怀里。
姬溯嘴唇微动,但君无戏言,话到嘴边,只在舌尖上盘旋,又化作悄然无声,最终化作一点笑意。
小孩儿果然很喜欢他这张脸,亦或者说,正因为他喜欢,这张容貌才会这般合他心意。
宫人静默地送上了酒来,姬未湫抬手接了先喝了一杯,酒一入喉,他便挑眉:“碧云酿?”
要说这不是姬溯的吩咐他不信。
以前不许他喝,现在动不动就让他喝这个?
姬溯颔首:“不是喜欢?”
“是喜欢。”姬未湫道:“只是这一杯下去,我恐怕就要醉了。”
姬溯拢着他的腰,将他带入怀中,指尖在细腻光洁的皮肤上缓缓摩挲着,轻声解释道:“令人调淡了些。”
水雾氤氲,姬未湫的眼尾泛上了淡淡的红,也不知道是谁的功劳。
姬未湫眨了眨眼睛,此刻的肌肤相贴让他卸下了心房:“我还当你想要灌醉我呢……”
灌醉他干什么?姬未湫想想也是。
毕竟再有几日就要斋戒了。
姬未湫是穿越来的,自然对鬼神有点敬畏,抱着不信也不能不敬的想法,姬溯自然是恪守礼教的,不会故意犯忌,所以斋戒那几日是真的会守。
——那不得趁着现在赶紧吃两顿饱的?
忽然之间,两人只听一声怒吼之声从隔壁传来,门外宫人惊叫了一声,下一瞬间偏殿门被撞了开来,一道黑影刹那间冲入了水月池中。姬溯下意识旋身,带着姬未湫出了浴池,旋身抽剑——
“慢着!”姬未湫大喊道。
姬溯的剑悬停在了半空。
浴池里冒出了个愚蠢的豹子头。
第137章
姬未湫第一个反应是……完了, 这一池子水不能用了,第二个反应才是还好他叫得够快,否则这小东西命都保不住了。
但感觉……这条命很快又要保不住了。
姬溯的神色看起来不太好看, 宫人们跪了一地,不敢言语, 一时偏殿中只有水波涌动之声, 仿佛时间都被冻结住了,一瞬间, 一切化冻, 小黑豹嗷得一声就沉进了水里,水花四溅,它要是能说人话肯定是在大喊:救命啊——!我不会游泳——!
姬未湫连忙道:“还不快救人……救猫!”
有了这句话,宫人们才像是活了过来一样,下水去捞小黑豹。
姬未湫从一旁扯下了干净的衣衫披在了姬溯身上, 顺手就接过了他手中的长剑, 牵着他略显冰凉的手道:“皇兄,我们先去更衣。”
姬溯颔首, 与姬未湫去了隔间,一直到换上干净暖和的寝衣, 姬溯也没有要发难的意思, 姬未湫有些讶异,其实他都做好准备给宫人们求情了——要说是闯进来个来无影去无踪的刺客, 那确实是怪不了宫人们,可闯进来的是只小豹子, 不问责宫人问责谁?
但话又说回来了, 是个人都知道想要按着一只猫其实是很难的,别说是按着一只二十多斤的豹子了, 豹子真心要跑,那速度是普通人能跟得上的吗?所以姬未湫觉得也不能怪宫人。
姬未湫低着头给姬溯系衣带,继续想着这大过年的,也不好罚……姬溯这才叫穿衣显瘦,脱衣有肉吧?他不禁回忆了一下摸上去的手感。
姬溯垂眸看着姬未湫,见小孩儿有一下没一下地撕他的衣带,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的腹部,终究还是握住了姬未湫的手,没让他继续做无用功。
姬未湫抬眼,手很顺遂地贴到了姬溯的腰上,紧实的肌肉仿佛有自己的生命,在他掌下起伏,姬未湫的手指顽皮地按住了一根微微凸起的青筋拨弄着,姬溯呼吸一乱,姬未湫假装没发现,道:“皇兄,你这个到底是怎么练出来的?”
“我看你跟我差不多,每天不是批奏折就是睡觉,我怎么就没有?”姬未湫说着还掀开了下摆,让姬溯看他的腹部,他也不是没有肌肉,但非说块垒分明那就是纯粹胡扯了。
姬溯轻轻抚了抚他的腰腹,道:“勤加习武,打下根基,待到内力深厚自然而然便能如此。”
姬未湫撇了撇嘴,姬溯就差没明着说他小时候不乐意吃苦,所以现在才没有肌肉了——但话又说回来,这和内力有什么关系?内力是能增加新陈代谢吗?
姬未湫决定还是不深究了,错过的东西错过了就是错过了,再去深究除了让自己后悔外没有任何用处,总不能说后悔了就能时光倒转,回到小时候再活一次吧?
姬未湫笑了一笑,慢慢凑过去亲了一下姬溯的嘴角。
姬溯握着他的后颈,指尖摩挲着:“醉了?”
姬未湫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是有一点,不是像平日里晕乎乎的一闭眼就能睡着的醉,而是浑身轻飘飘的,像是踩在云端里一样,莫名的有些开心,他干脆放松了全身的力气倚在了姬溯身上,把脸埋进他的怀里,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突然冒出来了一句:“勇敢的人先享受生活!”
他的声音闷闷的。
姬溯方想说此话算不得错,下一瞬间便察觉到温热的嘴唇落在了在他胸前一闪而过,他揉了揉姬未湫的后颈,任由他作乱,过了好一会儿,姬未湫从他怀中抬起头来,愤愤不平地说:“皇兄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冷玉似的皮肤上全是姬未湫留下的吻痕,还湿漉漉的反着光,姬溯好笑地问道:“说什么?”
说他放肆?说他胡闹?叫小孩儿亲几下,算得上么?
姬未湫眼睛有一丝茫然,随即吐出了一口气来,他下巴抵在姬溯的胸前,黑白分明的眼睛在眼眶里乱转,笑眯眯地问:“皇兄,你喜欢我吗?”
姬溯伸手将他落在眼前的碎发理到了耳后,抚了抚他的脸颊,才应了一声:“……嗯。”
姬未湫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他使劲在他怀里蹭了蹭,把玩着姬溯的衣带,仿佛开心得不得了。
“你呢?”姬溯反问道。
姬未湫想也不想就说:“当然喜欢!”
“你看看你,除了长得好看,又凶,还骂我,还要疑心我……我最不能理解的是你居然怀疑我要去投靠西边那个傻缺!你说说你怎么想的?!”姬未湫越说越气,也不躺着了,他坐到了姬溯的腰上,眯着眼睛瞪他。
“我们两个自小就在一处,十几年的兄弟情分。”姬未湫戳了戳姬溯的胸:“我已经是亲王了,跟着你我吃香喝辣,都是抱着人大腿过日子,我为什么不抱着你的,非要想不开要去陪人白手起家?我在你心里这么蠢的吗?!”
“还皇位!”姬未湫瞪着他:“我又不是你们老姬家的种,你这皇位传谁也不会传给我啊!我掺和进去干什么?!”
姬溯眉目微动,低声问他:“你早就知道?”
他以为是天牢那一次小孩儿才有了些猜测,可听他这般说,仿佛早就知道了一般。
姬未湫浑身都轻飘飘的,闻得此言,笑着说:“早就知道了。”
“什么时候的事情?”姬溯握住了他的手腕,不想却被姬未湫挣脱了去,按在了他的胸口,放肆地抓了一把。
姬未湫随口道:“很早呀,一开始就知道……哥,让我亲亲!”
姬溯捏住了姬未湫的下巴,不许他亲:“很早?”
姬未湫被眼前的景色勾得七荤八素,又亲不到嘴,他有些烦躁地说:“就是很早,我小时候挺聪明的你不是知道吗?……老是梦到有人抱着我把我塞给了你,后来是不是还转了两个人的手?中间还差点被人抢走……”
——都对得上。
姬溯眼眸微沉,却又有些笑意:“……原来如此。”
他千防万防,却没有防到姬未湫能想起刚出生时的事情。
他松开了姬未湫的下巴,姬未湫啊呜一口就往下亲,口齿不清地说:“噫——哥,你心眼子好多啊,趁着我喝多了就来问我事情……你这算不算出卖色相?”
姬溯还未来得及反应,就见小孩儿抬起脑袋,给他比了个大拇指:“我喜欢,多来点!”
……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姬溯心中想到。
可他却没有预想中的不悦。
他抚摸着姬未湫的脸颊,问他:“就这么喜欢?”
“喜欢!”姬未湫的眼睛都在发亮,他其实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这点碧云酿给了他三分醉意,却还不到能让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地步,只是姬溯难得开口,他自然愿意说与他听。
自然,也有借着酒意趁机骂两句的意思,但姬溯亲自让他喝的酒,想必等反应过来也不好意思训他。
“我知道你想要问什么时候……”姬未湫盯着他:“很早很早了……但这不能怪我,分明是你蓄意勾引我!”
姬溯顿了顿,失笑道:“是我蓄意……勾引你。”
‘勾引’两个字在他舌尖徘徊,许是这辈子他都没有说过这种词来,此时说来,莫名就有种离经叛道的快感。
姬未湫认真地点了点头,放松了力气,伏在姬溯怀里继续道:“肯定是你……哪有人脱了兄弟裤子上药的,侍人都死绝了吗要你亲自替我上药?我都硬了!还生怕被你看出来……吓得半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