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溯还未来得及说话,姬未湫就凑了上来,姬溯下意识想要接着他,只是方抬手,便又放了下去。
姬未湫挨在了姬溯肩上,他也察觉到了姬溯的动作,乐了:“放心 ,我不轻薄皇兄。”
姬溯眉宇从容,“不许顽皮。”
姬溯能不去勾姬未湫的腰,姬未湫却忍不住,他抱紧了姬溯的腰,嘟哝道:“我不做什么,我就抱抱……这样总不犯忌。”
姬溯见状也就随他去了,一手悄无声息地覆在了姬未湫的背脊上,若是平时,必是免不了摩挲一二,今日却只是搭着,不再挪动分毫。
姬未湫只觉得心满意足,他拿脸用力蹭了一下姬溯的手臂,感叹道:“今天真的好累……”
“在梅林不是玩得很开心?”姬溯轻描淡写地问道。
姬未湫撇了撇嘴:“那是开心吗?那是没办法……皇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最烦小孩儿,又不能不应付。”
毕竟都是自家亲戚,一群皇子皇孙的混天魔王,就是装得再乖也是嚣张跋扈得很,今天本来是去梅林躲躲清静,没想到最后没躲成,反而让留在慈安宫的宗亲躲成了。
“不过看咪咪追得他们抱头鼠窜还怪有趣的。”姬未湫下了总结。
姬溯眼中浮过一点笑意:“为何非要应付?”
既然烦到了放豹子去追他们,为何还要应付?
姬未湫想得很简单,毕竟都是自家亲戚,宗亲王也一直帮着他,总不好大过年的还给他家小孩儿冷脸看吧?这以后人情还做不做了?“都说了自家亲戚嘛……”
“以后若不愿,便不必应付。”姬溯意味深长地说:“你若不愿,谁能强迫?”
姬未湫是既定的东宫,是超一品亲王,又是阁老,宗亲王难道会因为姬未湫给了小孩几个冷脸看便与他起龃龉吗?莫说定了东宫,便是未定,他在宗亲中寻一个嗣子,难道要寻一个不孝祖母、不敬叔父的嗣子吗?
如今定了东宫,若姬未湫日后有子,宗室依旧要靠着姬未湫,若是无子再寻嗣子,也该称姬未湫为父,宗亲王一脉无论如何都只有求着姬未湫的份。
一个冷脸罢了,在实打实的利益面前算得了什么?
便是没了这些,姬未湫只是一个亲王,他如今也已近弱冠,不与孩童玩耍也是理所应当,无人置喙。
只是他脾性温和又爱笑,小孩子见了觉得亲近,自然愿意与他玩耍。
姬未湫自然听得出这个道理,他把头埋进了姬溯怀里哼哼:“我也知道……不过就是有点不好意思,下次皇兄你替我出出头呗。”
“嗯。”姬溯淡淡地应了一声,姬未湫下意识就要凑上去亲一下姬溯的脸颊表达感谢,刚凑上去一点儿就被姬溯握住后颈不许他再近前,姬未湫僵硬地笑了笑:“……忘记了。”
怪不得把手放在他背上,原来是为了方便抓住他不许他动?!
姬未湫又倒进了姬溯的怀里,一脸生无可恋地把脸埋了进去。
虽然不太好,但是……他吃的真好!
回长宸宫的距离似乎变短了,姬未湫只觉得还没说上两句话马车就停了下来,庆喜公公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圣上,殿下,长宸宫到了。”
姬未湫依依不舍地松开姬溯,道:“臣弟告退,多谢皇兄送我。”
姬溯掸了掸衣袖,道:“去吧。”
姬未湫这才下了马车,他见庆喜公公面色红润,道了声谢——姬溯送他就要多绕一段路,他上车之前让庆喜公公去他那辆马车坐着,换了个年轻小太监跟在御驾旁随行,等下车了再换回来就是。
金铃轻响,他目送着姬溯的马车离去,转而才吩咐眠鲤道:“明日去云宫令处通传一声,今日随行的宫人额外赏赐一个月的俸禄。”
眠鲤应了一声是,跟着姬未湫一道进去,边与他打趣道:“殿下真是大方,这一趟他们走得想必是毫无怨言。”
姬未湫笑道:“那也多赏赐你一份,堵堵你的嘴——明日自个儿去库房挑去。”
“那奴可得寻一份好的!”眠鲤笑嘻嘻地应了:“多谢殿下赏赐!眠鲤谢恩!”
这一份堵嘴钱可不得了,不光是堵今日的嘴,还有前几日的嘴。姬溯宿在了长宸宫,旁人或许看不出来,但眠鲤是必然能看出来的。他自然惊讶,可却什么都没有说,又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一切如常。
眠鲤则是觉得看那样子,殿下与圣上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了,他了解殿下,殿下看似好说话,实则最是倔强不过,殿下要不是自愿的,他能这么贴上去?既然如此,他有什么好劝的?
况且事已至此,再劝也是无用,不如去佛前拜拜,只盼着两人永结同心,白首不离……亦或者准备好日后可能会用到的,以备不时之需。
但是他希望这份准备永远不要用到。
也要管束好长宸宫的宫人,不能叫他们乱说话。
这些才是殿下当前需要的。
姬未湫回了寝宫,也不敢大意,所幸今日时间还早,先去水月池泡了泡,等泡得通体舒透,上了床直接给自己灌了一杯没稀释过的碧云酿,倒头就睡,一夜无梦。
姬未湫第一百次感叹这酒里这没下安眠药吗?虽然没有以前那样一喝就醉,但倒头就睡的威力还在——怪不得姬溯喂他都喂稀释过的,这要喂没稀释的,他上了床就睡着了,姬溯怎么办?
翌日,姬未湫麻溜去上朝,路上见到了姬溯的马车,他有点想过去与姬溯同乘,但想了想还是忍住了,老老实实进了太和殿,等着姬溯来开朝。
这几日朝堂上确实没有什么太重要的事情,唯一敢挑事的御史都只挑了点小事,姬未湫吃了一上午某位大人抛妻弃子,隐瞒已有婚配一事,迎娶贵女为妻,十二年后的如今又意图烧死原配,不想被原配与原配之子死里逃生,一路隐姓埋名,扮作乞丐逃亡至燕京,又被一位御史搭救之事的瓜。
马上要过年,发生这种事情,那位大人面色惨白,不住地告饶——众人约定俗成年节礼要欢欢喜喜,平安太平,但真闹到了朝会上,那就会按重惩治。
姬溯的目光看向了姬未湫:“瑞王以为如何?”
姬未湫也没想到这事儿会落到自己身上,便轻飘飘地将问题抛了出去,问道:“刘大人以为如何?”
刘御史上前一步道:“禀王爷,按我朝律例,徐大人弃原配顾氏于不顾,无良无德,隐瞒婚事另娶良配,有骗婚之嫌,后又火烧原配及其嫡长子,数罪并罚,按律应罚五十杖,革除功名,流放。”
姬未湫淡淡地说:“那就这么办吧。”
“至于顾氏,令其与徐兰因和离,其家产五成归原配所有,另五成与现妻,其父罪过不祸顾氏子。”
“皇兄以为如何?”
姬溯道:“可。”
第143章
时间一晃, 终于到了祭祖的那一日,晨间姬溯封笔,姬未湫也跟着起了个大早随侍, 等匆忙的吃过了午饭,就得去祭祖了。
姬未湫站在姬溯身后, 跟着司仪三跪九叩, 上香祝祷,都是往年做惯了的, 等到姬溯分了肉与众人, 众人叩首谢过祖宗恩德,就算是结束了。
说着简单,实际上这祭祖的流程走了整整一个下午,不断地跪下、站起、正常行礼、花样行礼。除了姬溯背对着他外看不见他脸色外,姬未湫回头看看大家, 总觉得弥漫着一股子筋疲力竭的班味儿, 再加上斋戒三日,脸上都仿佛是绿油油的。
姬未湫自己也是如此, 感觉自己的眼睛都在冒绿光。
好不容易等到众人散去,姬未湫躺在自己宫里头, 累得面无表情, 只想睡觉,偏偏还要收拾东西, 明日还得起个大早,要出发去甘泉别苑。
姬未湫想想都觉得后悔, 也就三天假了, 弄得这么大张旗鼓的做什么,还不如在宫里睡睡觉, 实在无聊拉着姬溯出宫玩呗,何必要大老远地跑去甘泉别苑,那儿又没有什么神丹妙药,去了就能成仙!
眠鲤早就帮姬未湫收拾好了东西,两日前就送去了甘泉别苑,圣上、太后、殿下出行,所需一应自然是提前就送去甘泉别苑整理了,难道要等贵人到了地方才匆忙开始收拾吗?那还来得及什么?
他如今是无事一生轻,见姬未湫半死不活地样子就出去吩咐宫人几声,没一会儿姬未湫闻着味儿就爬了起来,眠鲤将刚炖好的肉粥和清汤放在了桌上,见姬未湫已经在桌旁坐定,不禁笑道:“殿下,用些宵夜吧。”
姬未湫应了一声,低下头去扒饭吃,吃了三天的素,今天要是吃太多荤腥,肯定会肠胃不适,故而只送了清淡的来,可真要说太清淡也不是,粥熬得米花朵朵炸开,融入了稀碎的各色肉丁,肉香浓郁。汤是火腿吊的,又拿肉泥细细滤了,一道汤清甜鲜美,极各家所长,却不见半分油腻。
姬未湫胃口大开,将桌上的菜吃得七七八八才打了个饱嗝,他打了个饱嗝就倚在了罗汉床上休息,其实应该出去走两步消消食,但是他实在是不想动。
眠鲤在一旁给他拿热帕子敷膝盖,边道:“殿下一会儿要不要去泡个澡?”
姬未湫摇头,不想说话,他打算一会儿随意擦一擦身就睡觉。
姬未湫皱眉,他似乎有什么忘记了,但他一时之间记不太起来具体是什么事儿。
眠鲤也不以为意,随意道:“明日就要出发去甘泉别苑,托了您的福,奴也去享受两日。”
姬未湫又点了点头,听眠鲤接着道:“庆喜公公已经说过了,明日轻车简行,如今正是年节,外面热闹着呢!届时路上也好吃吃玩玩看看……”
那就是他和姬溯一辆车,太后一辆车,最后一辆车则是给庆喜公公、眠鲤这等他们贴身侍候的宫人坐的,嗯他跟姬溯……呃!
姬未湫突然记起来他忘记什么事儿了!
今天祭完了祖,他和姬溯不用分房睡了!明明下午的时候还想着要跟这姬溯一道回清宁殿,结果下午磕头把脑子都磕糊涂了,完了事儿自顾自的回长宸宫了!
姬溯该不会还在等他吧?
姬未湫噌的一下站了起来,眠鲤好奇地说:“殿下?”
姬未湫道:“……出去走两步消消食。”
刚好走到清宁殿!
眠鲤闻言转身去取披风,跟着姬未湫一道出去了。
夜晚的皇宫总有一二不可言述的森冷幽寂,所幸这几日没下雪,否则夜半这路就更加难走,眠鲤提着灯笼,见姬未湫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便打趣道:“听闻前阵子有宫人指着您英雄救美,不知道今日会不会有?”
“谁大过年的作这死?”姬未湫懒洋洋地说:“上次不也没救?说起这个我就来气,大半夜的还下着雪,宫女披头散发穿着白衣跪在墙角,这是要吓死谁?”
眠鲤也知道姬未湫这个毛病,想到那个画面他就想笑,他提这件事不过是为了引姬未湫说说话而已:“只不过是求殿下垂怜一二罢了。”
姬未湫‘呵’了一声,伸手就挑起了眠鲤的下巴:“不如本王来垂怜垂怜你?”
眠鲤那张俊美的小脸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娇羞之色,别过头去撇开了姬未湫的手,正想配合他说一声‘讨厌’,结果一转头就看见了站在阴影中的姬溯。
眠鲤顿时就僵住了。
姬未湫犹然未觉,再伸手去捏眠鲤的下巴:“呦,还与本王羞上了……”
说着,他察觉到眠鲤的身形有些不对,他抬眼顺着眠鲤目光的方向看去,顿时像火烧一样的收手,有些尴尬地说:“……皇兄。”
姬溯身后还跟着庆喜公公,应当也是饭后来散步,亦或者就是来长宸宫来找他的。
庆喜公公倒是不慌不忙对着姬未湫露了一个笑脸来。
姬未湫:完球!
他三两步到了姬溯身前,抬手去握姬溯的手,甫一接触,他就觉得姬溯的手凉得吓人,他顿时皱眉,将姬溯的手塞进了自己的袖中,紧紧贴着自己的手臂,叫他暖手:“我与眠鲤打趣呢……皇兄,你手怎么这么凉?”
姬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
却也没有抽回自己的手。
“以后不会了,你别生气。”姬未湫也不废话什么,当即拉着姬溯往回走,这里距离清宁殿比较近,就直接回清宁殿。他方走了两步,又伸手扯自己披风的系带,姬溯方按住了他的手,道:“做什么?”
姬未湫道:“我还嫌热,干脆脱了先给皇兄挡挡风。”
“不必。”姬溯停下了脚步,将披风系带替姬未湫系好,道:“不冷。”
姬未湫嘟哝道:“不冷手还那么凉……”
虽然姬溯的体温一直都是要比正常人要凉一些,从小到大都是这个模样,并且壮得能打死三头牛,但姬未湫每每不小心碰到,都觉得姬溯是不是生病了。
他想说要不请胡老太医看看,可转念一想要是姬溯有问题,必然早就找胡老太医看过了,如今只有两个结果,要么胡老太医也没办法,要么这事儿根本就不算什么事儿。
姬未湫觉得应该是后者。
他握紧了姬溯的手,他有机会再去请太医来给姬溯看看吧,就当是安安心也好。
等进了清宁殿,暖风扑面而来,姬未湫深吸了一口气,清宁殿中弥漫的沉郁香气重新填满了他的四肢百骸,别说,也就几天没闻见,还怪想念的。
他侧脸小心翼翼看了看姬溯的神色,姬溯一如既往,似乎并没有将方才他和眠鲤调侃的事情放在心上,但是他又不敢确定,生怕是姬溯憋着气不愿与他发作,两人坐上了罗汉床,姬未湫想了想,干脆与姬溯坐在了一边,姬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也没有拒绝。
姬未湫又往他的方向靠了靠,挨在了姬溯的身上,试探道:“皇兄没有不高兴吧?”
他有些怕姬溯生气。
姬溯的目光落在他身上,薄唇轻启:“没有。”
“真的?”姬未湫道:“我和眠鲤清清白白,方才只是玩闹,绝无非分之想,你要是在意,我以后注意些,不会了。”
姬溯的神情明显温和了不少,姬未湫察觉了,顿时挂在了姬溯身上,在他脸上亲了两口,与他道:“皇兄你吃醋了吧?”
“没有。”姬溯平静又淡然,仿佛托着姬未湫防止他掉下去的人不是他一样。姬未湫意识到什么,笑得得意又张狂:“那皇兄你在意我与人调笑吗?”
“……”姬溯没有说话。
姬未湫挑着他的下巴,仿佛一个调戏良家妇女的流氓恶霸:“皇兄,你快说呀,你这样不开口,我怎么知道你在意不在意?”
两人的目光在无形中相触,谁也没有挪开,姬未湫定定地看着他,等着他的答复。
似乎过去了许久,又似乎过去了一瞬,姬溯垂下了眼帘:“在意。”
随着这两个字,殿中氛围为之一松。
“那你方才怎么不训斥我两句?”姬未湫笑问道。
忽然之间,姬未湫小小地惊呼了一声,姬溯扣着他的腰,将他按入了怀中,困得他动弹不得,姬溯近乎冷硬地说:“你没有机会。”
这个小东西真是重不得轻不得。
姬溯平静地想着。
他方才看见小孩儿与眠鲤调笑,自然不悦,可开口的前一刻便又觉得小孩儿不过是近乎与友人之间的调笑,而非是情-欲之念,真因为此事训斥他,未免将小孩儿管得太死。
为了这等小事,叫小孩儿心中有所不愉,不值得。
故而,他一字未言。
小孩儿与他好声好气地解释,一派小心翼翼看着他的时候,他又觉得或许不差这一件事了,他似乎对小孩儿已经太过严厉了。
他在惧怕他。
可他并不希望他惧怕他。
姬未湫眉飞色舞地从姬溯怀里挣扎起来,他捧着姬溯的脸,在他唇上狠狠亲了两下,他道:“今日斋戒结束了。”
“明天不用上朝,我们坐马车去甘泉别苑。”姬未湫目光灼灼:“我这几天都有很听话,祭祖也好好的办完了。”
姬溯应了一声,似是在询问他:“嗯?”
姬未湫道:“我要奖励!”
“要什么?”
姬未湫:“你先同意。”
姬溯无奈地应了,姬未湫闻言,笑得特别可恶:“很简单。”
他凑近姬溯,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姬溯眉间微动,与他说:“不许。”
姬未湫从他怀中下来,膝盖点在了脚踏上:“皇兄为天下之主,当以身作则……君无戏言。”
第144章
翌日, 姬未湫醒来的时候就已经在马车上了,他睁开眼,便是在一旁闭目小憩的姬溯, 他不禁勾住了姬溯的腰,轻轻一扯就把自己挪过去了, 枕在姬溯的腿上, 再抱紧了姬溯的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这一套小连招丝滑的不行。
姬溯一手微动, 搭在了他的背脊上, 并未睁眼:“醒了?”
“嗯……”姬未湫应了一声,从姬溯怀中抬首,用目光描绘着姬溯的轮廓,语气中满是慵懒:“我们到哪儿了?”
“方出宫。”姬溯道。
姬未湫转动着自己不太灵活的脑子想了想:“哦……”
他想起来昨日眠鲤说城里头热闹,当即撒手, 连姬溯都不抱了, 支起身子挑开了帘子看外头,寒风刹那间钻入了车厢内, 他反而觉得神清气爽,与之一道映入眼帘的则是满目繁华。
只见外头满是摊贩, 乍一眼看去每个摊子上都是红通通的一片, 什么卖桃符卖对联卖钗子的,到处都是热腾腾的香气, 姬未湫许久未出宫,本是看惯了的景色骤然就多了几分陌生的新鲜。
姬溯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 见姬未湫一眨不眨地看着外头, 陡然道:“停车。”
姬未湫一愣,侧首看去:“怎么了?”
姬溯反问道:“不想下去?”
姬未湫有些惊喜地睁大了眼睛, 没想到姬溯会主动提出让他下车去玩,毕竟姬溯其实不太喜欢人太多又吵的地方:“多谢皇兄!”
他刚刚还在想下去玩会不会打乱行程,毕竟去甘泉别苑一共就三天,路上来回就要花掉接近大半天的时间,委实是有点紧张,但既然姬溯主动开口了,他也就下去玩了。
——大不了一会儿他骑马追上姬溯的马车就是了。
姬未湫正欲下车,忽地就见姬溯也跟着起了身,他傻了吧唧的问:“……皇兄?”
“与你一道。”姬溯说罢,便令姬未湫下车,姬未湫顿时笑开了,他跳下了车,还伸出了一手接姬溯,姬溯一手搭在了他的臂上,从容不迫地下了车来,刚想说什么,却见姬未湫就往前头的马车跑去,站在车下喊道:“娘!好热闹,您也下来逛一逛?”
太后方才还在疑惑姬溯的马车怎么停了,此时听到姬未湫的声音,就知道果然是小儿子在作妖,她犹豫了一瞬,也愉快地接受了这个提议,下了车去。
今日轻车简行,几人都换了常服,虽说在外人眼中看来也是奢靡至极,但却不带有皇室徽记纹样,太后一身紫衣,头戴精致小巧的华胜与两枚碧玉簪,瞧着便是某个世家大族的夫人。
姬未湫上前扶住了太后,又笑眯眯地说:“大哥也一道。”
太后顺着他的视线望去,便见自己向来最不喜喧闹的大儿子站在车旁,她不禁有些讶异,便也笑了起来,她看向姬未湫,却见姬未湫用口型说:铁树开花。
她失笑,这小子,仗着他哥哥宠他,什么都敢说!
“怎么想到要下来?”太后边问道。
姬未湫则是已经在一旁的卖流苏花结的摊子前站定了,听到便回答:“这不是热闹吗?娘,你看,这个好精巧!”
姬溯已经到了太后身边,微微垂首示意:“母亲。”
太后的视线已经被姬未湫拿起来的花结给吸引去了目光,闻言点了点头,就接了那花结来看,摊主见三个非富即贵的客人站在他摊子前头,脸都快笑出朵花来了:“公子可真有眼光,这花结可是宫里头传出来的样式,用的都是丝,又好看又喜庆!”
姬未湫顿时看向了身后跟着的宫人,那宫人是太后身边服侍的,见状跟着瞧了一眼,随即微微摇头,姬未湫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太后才不管这么多,她瞧着喜欢那就要,也不问价格,道:“玉蕴。”
宫人当即上前付钱,带着姬未湫和姬溯往下一个摊子去。
他们三人自然引来了不少关注,刚到下一个摊子,那摊主是个年逾六十的老妇人,方才就在打量着姬溯与姬未湫,见太后过来,便忍不住道:“夫人真是好福气,两位公子皆是人中龙凤,实在是叫人羡慕呀!”
太后平时没少听这些奉承话,可这话从普通人口中出来和那些知道她身份的官眷口中出来就是不一样,她道:“哪里,两个不成器的罢了。”
“哎,话不能这么说!”那老妇人笑眯眯地与太后道:“这要是给我一个,家中祖坟恐怕都要冒青烟!”
太后一下子就笑开了,饶是摊子上卖的帕子在她眼中太过粗糙,也叫玉蕴掏钱,只捡着花色好的一口气要了十来条,玉蕴更是知情识趣,连价格都不问,直接将一锭五两的银子放在了桌上,直言道不必找了。
五两银子呢,够一家五口吃饱穿暖过上一年了,老妇人感恩戴德,好听话更是不要钱一样,太后听得心满意足,又觉得有些吃不消,再者这里的摊子上的东西她也看不上太多,就叫去前头街上。
姬未湫和姬溯当然是跟着,所幸就在街口,走过去也就几步路的功夫,街口第一家铺子就是个首饰铺子,装饰得清贵雅致,太后想也没想就抬脚进去了。
姬未湫与姬溯走在后面,姬未湫扯了扯姬溯的袖子,故意与姬溯假模假样的道:“哎,娘居然进了这铺子,一看就很贵吧!大哥带足了银钱没有?要是一会儿拿不出钱来,该不会被打一顿吧?”
姬溯扫了他一眼,眼中也有点笑意,没有说话,倒是跟着进来的小二听见了这句话,忙道:“哪敢哪敢,客官言重了!咱们辉宝阁那可是京中的老字号了,您进了咱家的门,那就是缘分,便是不买只看,也是给咱们辉宝阁添喜气!”
店小二负责迎来往送,一双眼睛最是厉害,眼前这一对兄弟哪里像是穷人出身?估摸着也就是说着玩玩。
姬未湫笑道:“好啊,那就看看!”
店小二当即喊道:“贵客至,喜相迎!里面请——!”
他们一行人被直接引上了二楼,因着有女眷在,就有两个伶俐的姑娘端着店里头的好货呈给太后挑选,小二这边则是照应着姬溯与姬未湫,亦是端着几盘子扳指、玉佩之类的来,道:“二位公子干坐着也是无趣,不如瞧瞧咱们店里头的极品,看个乐子!”
姬未湫扫了一眼,还真是有不少好东西,随口笑道:“你就这么摆着也不怕我们偷一个?这要是随手拿一个,可就不愁吃喝了!”
小二面不改色地道:“瞧着二位公子都是高风亮节的人物,哪里会做这等腌臜事!”
姬未湫捡了个羊脂玉的扳指起来与姬溯看,羊脂玉倒没什么稀罕的,但巧的是上面混杂了墨玉,那墨玉又恰好成就山水之形,留白处却又有两点墨意作仙鹤之状,委实是鬼斧神工:“大哥,你看这个!”
姬溯顺着他的手看了过去,道:“不错。”
姬未湫道:“大哥你试试。”
说罢,他就抓住了姬溯的手,将扳指套了上去。小二瞧着都在心中惊叹,这扳指料子清奇,可戴在这位公子的手上那才叫真的清奇入骨,凭白显得贵不可言起来。
姬未湫一看也觉得好,当即就说:“那就戴着吧,眠鲤结账!”
说着,他又与姬溯道:“那就这么戴着吧,大哥戴这个好看。”
他们进这条街,眠鲤就跟着从马车里下来了,随侍左右,闻言立即与小二结账,小二这头还想说一千两银子,要是觉得贵还能请掌柜来商量一二,不想那俊俏小哥二话不说掏出了一张一千两的银票给了他,钱货两清。
姬未湫好悬歹悬地从姬溯手上把视线收回来,又问姬溯:“大哥有没有什么看中的?”
这家店还怪会做生意的,搁他们这儿的多是男子用的饰品,又在里头放了小半女子用的,多是端庄贵重,特别适合买给母亲和妻子用,他还看见太后那边多是女子用的首饰,却也夹杂了好些男子用的,想必是想叫太后看中了给他们两个儿子买去。
怪不得客人不少,方才听见脚步声,应当又有哪家贵眷上了二楼。
姬溯在盘中扫了一眼,随即道:“并无。”
姬未湫也不以为意,姬溯眼光早就被培养得奇高无比,什么样的好东西他没有?想到姬溯的私库,就忍不住想调侃他:“我忘了,大哥的库房里好东西多了去了,等回去大哥就舍我几件可好?”
姬溯敲了敲姬未湫的手背,示意他不要太嚣张。姬未湫意味深长地道:“大哥难道不舍得?”
姬溯无法,只能道:“自己去挑。”
早就送了他,何需再问他?
姬未湫这才心满意足,正想让小二换一盘来看,忽地见有一文士登上了二楼,见有人在,那文士见姬溯与姬未湫,目中露出了惊艳之色,随即向两人拱手以示礼数。
小二迎了过去:“杨公子来了!您订的东西已经好了,小的这就给您取来!”
那文士颔首道:“多谢。”
小二应声而去,文士看似规矩,可敏锐如姬未湫与姬溯,自然察觉到了他的目光时不时落在两人身上,或许是摄于气势,不敢多看姬溯,却总是状似不经意间看向姬未湫,有时候被姬未湫发现,也大大方方地对他笑一下。
姬未湫目光微动,与姬溯道:“大哥,晚上我们吃锅子好不好?”
姬溯哪里管这些?便随意点头,抬手取了茶来,正在此时,那文士忽然道:“咦?原来这山水扳指叫二位买走了?二位公子好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