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嘴唇紧抿,埋头就要往大海跳。
“花雅!”江彧一把抓住了花雅的胳膊,将他扯进自己怀里,大手摁住他的脑袋,紧锢着不让他挣扎。
“你.....”花雅嗓音沙哑,“刚刚有没有看到什么人?”
江彧听到这句话后背泛起冷意,他在开车,怎么会注意到海岸有人。再者说,下面就是大海,有人的话,只能站在岸边,一眼就能看到。
但现在站在海岸上的,就只有他和花雅。
“我没看到。”江彧眼神扫视周围说,试图去寻找花雅看到的那个人。
“没看到就算了。”花雅喘了口气说,挣脱出江彧的怀抱,走向上路面的阶梯。
他晃了晃脑袋,掏出手机打开备忘录在上面记载。
第两百零六次看到。
还是不愿意见我。
打完字后,花雅将手机揣进兜里,抽出一根烟点燃吸了口,烟草味儿进入肺腔的感觉对他进行些许的麻痹。
浑身上下又恢复冷清的气场,仿佛刚才魔怔的人不是他。
江彧沉默地上来看到他抽烟也没说什么,只是单手插兜站在他面前。
他这种情况在江彧面前发生过两次,这是第三次,但江彧还是说没有看见。
他不信。
“走吧。”花雅抽完最后一口烟,视线凝望着那边,眼前只有滚滚的海浪,一层翻过一层。
江彧绕过车身坐进驾驶位,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指蜷了蜷,掌心还残留着冷汗。他想问花雅看到的那个人是谁,但问了也是白问,花雅不会说,前两次都是这种结果。
或许等到某一天,花雅会主动开口说,只是时间问题。
可他真的从来没有看见过花雅眼睛里看到的那个人。
“那次你不是说你的吉他坏了么,”下车后,江彧从后座拿出吉他包递给花雅,“专门为你定制的,回去试试音色怎么样。”
花雅眼神落在黑色吉他包上面三秒,伸出手接过背在肩上,“谢了。”
见少年面色有所缓和,江彧想吉他是真的定制对了。
江彧走在前面,花雅跟在男人身后,脑袋里的思绪已然从刚才的迷茫转变过来,不知道那位少爷看见他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别墅内里被钟点工打扫的很干净,花雅踩着拖鞋进屋,和下楼的江旋视线撞了个正着。
对方才洗完澡,白T球裤,毛巾搭在脖颈处,寸头往下滴着水,看见他和江彧一同进屋,狭长锐利的眼眸满是震惊,不过面上还维持着冷淡的表情。
“爸。”江旋喊了声江彧。
“嗯,”江彧大手揽住花雅的肩膀往前带,“他叫花雅,今天你俩接触了。”
两个少年眼眸依旧对视,谁也没有率先移开,像是在比赛,谁移开谁就输,而充斥着的神情都不太友好。
因为下午相处就不太友好。
花雅一想到讹了少爷的五千块钱还有点乐。
“你好像比小旋大一岁,”江彧侧目看了看花雅,又对江旋说,“叫哥。”
江旋脸上的表情可谓是非常精彩,讶异还带有即将爆发的怒气,低沉的嗓音直接都劈叉了,“喊什么?”
“哥。”江彧重复。
江旋把脖颈上的毛巾甩在沙发上,浓黑的剑眉一挑,“理由?”
花雅松垮地站着,眸子透露出事不关己的玩味,父子俩长相相似,都是颇具攻击性的浓颜系,冷脸盯人的时候其实还是有点恐吓力。
不过他无所谓,跟丁丞那群混子混久了,恐吓力见得多了。
“他是我资助的学生,”江彧说,“快点江旋,有点礼貌,叫哥。”
要不说还得是一山更有一山高,江旋在江彧压迫性的气场下,不情不愿地开口,“哥。”
都得到少爷的一声哥了,花雅索性应了声,“嗯。”
见他还真接受了这声哥,江旋薄唇一抿,转身就上了楼。
第05章
浴室传出来哗哗的水声,花雅坐在书桌前,翻看手机班群里发的期末成绩,附带还有一段大道理。
打开文件,他不用往下翻就看到了自己的名字,班级第一,理科年级第一。
-老韩:下半年开学就高二了,你们算算还有多少时间就要高考了?回去看着这次考的成绩自己做反思,不能再恍惚了孩子们,时间过得挺快的!
-于佳阔:天呐,老韩又传播焦虑了,我服了。
-老韩@于佳阔:开学之后把暑假作业带到我办公室来。
-于佳阔:【凌乱.jpg】
班群里此时热闹得不行,半秒钟消息直奔九十九加。
花雅看了会儿他们的调侃,又点进去看自己的各科成绩,语数外成绩很漂亮,理综就物理拉了点分儿,总体没上升也没下降,保持原状。
“考这么好?”江彧穿着浴袍走出来,手撑在椅子的靠背上说,“那今天为什么不开心?”
因为看你儿子不爽。
“没有为什么,”花雅关闭手机,于佳阔才弹出来的消息也没回,“躺下吧,我给你按。”
江彧直起身,骨节分明的手捏了把他消瘦的下颌,笑了声,“不急,先干点其他事儿。”
对方黑眸里的欲望浓重,他俩保持这样的关系到现在,干过最亲密的事就是接吻。
首先江彧对他说尊重他的所有意愿,其次,他才十七岁。
“你想干什么事儿?”花雅挑眉问。
江彧手背泛着淡淡的青筋,看起来有力修长,顺着少年劲瘦的腰肢逐渐向下移,在将要接近目的地时,倏地,被花雅一把握住了手腕。
“行吧。”江彧认命地将头靠在花雅的大腿上,闭眼,想起来第一次他忍不住想亲密时花雅说出的话。
不好意思,高中生很阳|痿。
他以为花雅是对自己说狠话,试了试发现怎么挑逗花雅都没感觉时,确定对方是真的很性冷淡。
高中生压力大,他能理解,再者花雅还没成年,他这样给自己安慰。
“江旋为什么会转来这边读书?”花雅按着江彧的太阳穴问。
“惹事儿了,”江彧说,“那边没有哪个学校愿意收他,给钱也不行。”
“什么事儿?”花雅心中已经有了大致的猜想。
“把老师给打了。”说到这儿,江彧还叹了口气。
挺混,他们这边都没人敢打老师。
“他开学会转到你们南中去,”江彧说,“到时候你看着他点儿,别让那小子再惹事儿了。”
“你当我是超人?”花雅淡声问,“他打我怎么办?”
江彧睁开眼,撑着胳膊起身直视花雅,笑了笑说,“他能打过你吗?我捡到你是在哪个地方你忘了?”
“江彧,说准确一点儿,”花雅说,“你那不是捡,是跟踪。”
“嗯,对,”江彧手搭在膝盖上,眯眼说,“没办法,那个时候的你太吸引人了。”
花雅抿唇一怔。他不太想回忆的过往,在江彧面前,血腥,狼狈,埋汰;他不明白,什么叫吸引,或者说,他不觉得那时的自己会有吸引之处。
只当是江彧不随心的话。
“走了。”花雅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起身就走。
“小椰,”江彧沉声叫住他,“你会不会有点儿太过分了?”
花雅顿住脚步垂了垂长睫,牙根磨着腮帮,辄身,低头蜻蜓点水般在江彧嘴唇落下一吻,“晚安,外婆给我设得有门禁。”
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那一瞬间,江彧揽住他的脖颈往床上带,整个身躯以强硬的姿势压在他身上,继而是粗暴地狂吻。
花雅修长的手用力掐住江彧的脖子,一把将江彧掀开,“发疯?”
“我有时候真的不想提醒咱俩之间的关系是什么,”江彧无奈地叹了口气,“花雅,你能不能别那么死板?”
花雅笑了声,“江总,你可以找不死板的人。”
“你又生气了。”江彧看着他,眼眸露出无可奈何,陈述句。
“没有。”花雅否认,“过瘾了?过瘾我就走了。”
江彧从背后抱住他,胳膊的空间逐渐缩紧,温热的唇落在他的颈侧,疲惫地说,“很久没有看到你了陪我睡觉都不行吗?我睡着了你什么时候走都可以。”
“......行。”花雅解开头绳儿,长发散落在肩头,顺势回抱住江彧把他往被窝里带,“要唱首摇篮曲吗?”
“不用,”江彧的手环在花雅劲瘦的腰上捏了把,“怎么感觉你瘦了?”
“错觉,”花雅打开手机回消息,“快睡,我不想说话。”
江彧:“......”
他看了会儿花雅的侧脸,脑子里把初见少年的第一面重新过了遍。他惯常会回味,心里带有丝丝的侥幸,只要一想起那个雨夜,无论花雅对他多么冷淡,哪怕哽到喉的怒火都会消失殆尽。
仿佛有什么魔力。
高级会所,花雅白色校服被血浸染,满身都是刀砍伤的痕迹,将催回来的百来万债搁到与他谈生意的王总面前。
少年眉目冷清,鲜血顺着脸庞往下滴,即使被血糊住了脸,但那双浅棕色的眸子明亮得紧,从中迸发出特有的冷漠。
“这位是?”江彧叠着腿,好整以暇地看着花雅问王总。
“催债的小打手,”王总看见钱被要回来自然高兴,根本没空关心花雅那一身的伤,只是将一张卡甩在桌前,当作是打手费,又转头对江彧吹嘘,“他们未成年,一切都好处理,这小打手挺厉害的,三天就把钱给我催了回来。”
江彧了然地点头,眼神从花雅进门就没离开过,看见他带着血液黏湿的手拾起卡,瘸着腿离开了会所。
外面大雨滂沱。
雨点砸在黑伞上噼里啪啦地响,蘸起来的水珠浸湿江彧的黑色风衣衣摆,低帮马丁靴踩在路面形成水洼,他双手插兜,低头看着倚坐在水泥墙上气息微弱的少年。
长发贴在他苍白的脸颊,雨水冲刷去脸上的血渍,精致的五官露了出来,身上深可见骨的刀伤被泡得发白,周围全是血腥味儿。
撑伞的管家递给江彧一张手帕。
江彧蹲下身,风衣衣摆完全浸湿在水中,他用手帕揩去花雅脸上混合着血液的雨水。
花雅顿时清醒,睁开眼眸,沉淡又带有戒备,充满攻击性。
但江彧朝他伸出手,磁性的嗓音在雨夜中无比清晰,“跟我走。”
旁边的人已然熟睡,响起沉重地呼吸声,花雅从手机中抬眼侧头,不知道江彧正做着关于他的梦。
他看了看时间,十一点。
花雅很少在这里留宿。
他干催债和打黑|架挣钱的事儿外婆都知道,虽然老太太没有放在明面上说叫他少干这种,却暗戳戳地提示,语气担忧尽显。
花雅翻身下床,操心苗禾操心惯了,他顺手掖了掖江彧的被角,关掉卧室内的灯
刚出门他就掏出烟叼着,没有点燃,走到楼梯口,楼下客厅的灯光大亮。
少爷没睡?
花雅挑了挑眉准备下楼,江旋低沉的声音传了上来,让他止住脚步。
他本无意听墙角,但对方口中提到了他的名字,那就不得不听了。
“我爸让我叫他哥,”江旋轻蔑地嗤了声,“离谱吗?”
“我他妈以为他是女的。”
“叫花雅。”
“这儿?鸟不拉屎的地方。”
还可以,没有多说什么,就提了一嘴,转而和兄弟说起了其他话题。
花雅手中旋转着手机下楼,和江旋狭长的黑眸相视,对方止住了话语,茶几上摆着一大盘水果。
空气突然僵灼。
他到门口换鞋,听见江旋淡淡地问,“要走?”
花雅有点意外对方会朝他扔话,回了句,“啊。”
“我送你。”江旋黑眸微沉,眼神带有探究,嘴角扯着不明地笑,不达眼底,是假笑。
“直接说价钱吧。”花雅穿好鞋,懒散地靠在鞋柜上,掏出打火机单手拢了拢点燃。
少爷有那么好心?
“不要钱,”少爷说,“免费。”
“这样啊,”花雅呼出一口烟气,眯眼说,“那算了。”
停顿了两秒。
“我爸资助了你多久了?”江旋问。
“十年吧。”花雅一本正经地撒谎。
“我傻逼?”江旋站起身,优越的身高将客厅吊顶的灯光遮住了大半,骨架宽阔,穿着白色背心露出的两条胳膊肌肉线条结实流畅,漆黑眼眸像是要把他看出个洞来,“十年前他都还在国外,上哪资助你?”
花雅心想少爷还是挺敏锐,也不像下午给钱的傻大个模样。
“哦,记错了,”花雅被轻而易举戳破谎言面色也没有变,“十减个九。”
江旋黑眸冷淡,笑了声,“你有点儿幽默。”
“谢谢,”花雅胡诌,“你也是。”
江旋:“......”
回到家外婆还把路灯给他留着,照在院子里那颗青梅树上,透出青绿色的光,灯影下,有不少汲取光照的飞虫,虫影折射在石桌。
院子里种的花种多,一到夏天,透露出沁人心脾的花香气,更浓郁的还属跟青梅树差不多高的栀子花丛,花龄跟他差不多大了。
想到这儿,花雅一顿。
他在石凳上坐了一会儿,夏季最凉快的就是这个时间段,听着花园里不知名虫鸣的交响曲,很适合放空自己。
他有些不放心苗禾,拿出手机给她打了个电话。
“姐姐?”苗禾很快地接听,疑惑的语气。
“嗯,还没睡?”花雅问。
“没,做题,”苗禾说,“怎,怎么了?”
听见苗禾正常平淡的话语,花雅的心才落了地,回道,“没怎么,早点休息,暑假还有这么长时间呢。你爸呢?”
“没,没回家。”苗禾说。
“那就行,”花雅说,“把门锁好。”
“嗯。”苗禾应了声。
挂掉电话,花雅才看到班群里有艾特他的消息。
-老韩:我想了想,还是觉得要最后说一句,班长你下学期责任有点重啊,要带动他们学习啊,你一个人拉高那么多分有什么用呢@花雅。
-顾嘉阳:老韩你快憋想了,你看人班长想理你吗?!【哈欠】
-党郝:天呐老韩,你放过班长吧,班长管理班级已经够累了你还要让他带动我们学习!
-于佳阔:是嘟是嘟。
-老韩:开学你仨是我的重点关注对象,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随时带着班长厮混!
-花雅:好的韩老师,我一定好好督促他们学习。
-顾嘉阳:?
-党郝:?
-于佳阔:?
-老韩:【欣慰】
某七人男寝群。
-顾嘉阳@花雅:叛徒!
-花雅:?
群里响起了视频电话。
-花雅:家里有人睡觉,不方便接。
-党郝:别忘了到时候把暑假作业答案传到群里,爸爸。
-于佳阔:爸爸。
-顾嘉阳:爸爸。
后面同寝的男生一连串的跟队。
-于佳阔@顾嘉阳:不是,你滑跪的那么快???
-顾嘉阳:男子汉大屁股,能屈能伸。
花雅发了句语音,清冷带有趣味的嗓音说,“懒死你们得了,搜题软件一大堆。”
“爹!儿子只能靠你了呀爹!”顾嘉阳哭嚎的嗓音吼。
“班长大爹!”党郝跟着附和。
“瞧你们那出息,”于佳阔说,“小椰做完请务必第一个发给我,笔芯,爱你的阔阔。”
-花雅:6。
昨晚回家差不多十二点,又跟他们瞎掰扯了半个小时,今早六点就起来收拾好去车行修车。
花丽珍出门就看见他身穿于佳阔老爸车行里面发的工装服,站在井前洗漱。
“今天要去佳阔那里呀?”花丽珍问。
“嗯,车多。”花雅说。
花丽珍突然来到花雅旁边,轻拍拍他的手臂叹了口气说,“辛苦了孩子。”
花雅侧头,垂着眼睫看比他矮一个头的外婆,笑着说,“嘛呢,大清早的还感叹上了。”
花丽珍头发花白,身材精瘦矮小,从布满皱纹的骨相来看,年轻时也是一个美人,其实她也才六十而已,但走在路上不止一个人将她认成七八十岁的老太太。
他们这边六十岁的老人也没有像她那么显老,大多数都已经过上了跳广场舞打麻将的养老生活,只有她还没从面厂退休,家里两个人,两个都是劳动力。
她眼睛浑浊灰白,沙砾般的嗓音低低地说,“怪我。”
花雅习惯了他外婆动不动的自怨自艾,他的固定回答是,“都过去了。”
花丽珍收起负面情绪,抬头瞥见青梅树上的果子,轻快地说,“今年你是不是又要酿酒?”
“嗯。”花雅说。
“酿完给佳阔拿点儿,”花丽珍顿了顿,“给马老头也拿点儿。”
“给马爷爷拿干什么?”花雅挑眉。
“他上次帮我挖地来着。”花丽珍面对外孙意味深长的眼神,不自在地避开,拢了拢耳边的鬓发。
“噢。”花雅拉长语调。
“想什么呢臭小子!”花丽珍一巴掌甩在花雅的胳膊上,没用力,忍不住笑说,“我今天下午不回来吃饭了。”
“怎么还不回来吃饭了?”花雅眼眸微弯问。
“你李婆婆让我去帮她收玉米。”花丽珍说。
“行。”花雅点点头。
“小椰!”刚吃完饭,于佳阔粗粝的嗓门在门外吼。
“等会儿苗禾要来我们家做作业,你把门栓给她留着。”花雅边走边对外婆提醒说,开了门。
“知道啦。”花丽珍说。
于佳阔跟他身穿同样的修车工装服,骑着昨天他去接江旋的那辆红漆摩托车,嘴里还叼着一个包子。
花雅不可避免地想到了去接江旋时那少爷的臭脸,以及五千块钱。
这辆摩托车是于佳阔老爸的,据说买了有二十多年了,颇具历史感,好了坏,坏了修,于佳阔老爸已经对它有了特殊的感情,不想变成废铁把它给卖了。
别说,还真的好骑。
“昨天听我爸说你骑摩托接人了?”于佳阔把头盔递给他。
花雅接过头盔戴上,昨天都忘了给少爷戴头盔,就那么兜风了一路。
“嗯。”花雅说。
“接谁啊?你亲戚吗?”于佳阔脚蹬离合启动,摩托车往前一耸。
是的,这辆摩托车还有离合。
“不是,丁丞的朋友。”花雅撒了个谎。
“噢。”于佳阔心大地回,没再追问。
被于佳阔这么一提及少爷,花雅思绪漂浮起来。听江彧说,江旋是因为打老师要来这边读书,但他觉得江彧没必要将少爷送到这个小县城,以江彧的资本条件能力,把江旋送出国是很轻松的事儿。
却偏偏转到桐县。
父子俩脑子都有病。
脑子有病的江旋此刻正低头看着自己的心肝儿,打电话对那头的少年破口大骂,“我他妈把车借给你你就是这样给我折腾的?”
“前晚被那群孙子给阴了,”侯翰铭说得毫无底气,“我自己都差点儿进医院好吧。”
“你能有它重要?”江旋沉声问。
“我操阿旋,我真的伤心了。”侯翰铭带有不可置信的语气说。
“你应该祈祷我人在桐县。”江旋一字一句地说。
“你跑桐县干什么?”侯翰铭怔愣道,“不是吧,你爷爷下的命令?”
江旋不想跟他多说,挂掉电话憋着气。
黑色赛摩机身被蹭脱了一大块漆,侯翰铭说发动机也被撞出了问题。
这车是他过生日江彧送给他的礼物,经他手买的美国那边专业极限赛车器械改装过,是他的命根子。
本来侯翰铭想在那边就给他修了,但他不放心这车再过别人的手,让侯翰铭花高价连夜给他托运了过来,他自己操刀。
但修了一上午都没修好,盛夏温度逐渐升高,热得他越来越心烦,想闪现过去把侯翰铭狠狠揍一顿,甭管是一起长大的兄弟。
江旋打开手机搜地图上的修车行,就只在小县城找到仅此一家的于师车行。
一路上的蝉鸣叫个不停。
他将手机搁在机车上面的支架方便用蓝牙听导航,找了半天才达到目的地,中途缺德的地图还带错了一次路。
这小县城的弯弯绕绕比他妈大城市还多。
映入眼帘的不是红色店铺名,而是那种在门口前的青梅树。
江旋牙根骤然一酸,想起了昨天下午来接他的少年,抬手塞进他嘴里的青梅。
“修车吗?”于佳阔在门口接着水,看到江旋骑着赛摩停留问。
“嗯。”江旋应了声。
于佳阔搁下桶走了过来,“兄弟这车不错啊,哪儿坏了?”
“喷漆,”江旋长腿迈下来指着车身,“内部零件有损坏,需要拆卸,能修吗?”
“嘶,能修是能修,”于佳阔为难地说,他们这儿很少接到大牌车型,不管轿车还是赛摩,都是普通款,像江旋这种名贵型车辆的还是第一次碰到,甚至有点不符合桐县人均水平,“就是害怕修不到你满意。”
委婉提醒,技术有限。
“什么修不到满意,于佳阔你小子别乱生意,”于老爸中气十足的嗓音吼,“小椰能修,他上次修好过一个客人的!”
“是吗?”于佳阔震惊,“我咋不知道?”
“把小椰喊过来看看!”于老爸说。
“不好意思啊,我去喊小椰。”于佳阔转身就往修车库房跑。
江旋等得掏出一根烟来抽,刚点燃,于佳阔就把人给带过来了。
看到来人,江旋惊讶的烟都忘了吸。
花雅,比他只大一岁的少年,老爸资助的对象(存疑),被逼喊哥,此时是车行的修车师傅。
对方穿着水泥灰的工装服,那么一身简简单单的衣服穿在他身上跟模特似的,袖子挽在胳膊肘,露出精瘦的手臂,皮肤白的能看到上面青色的血管,长发用夹子夹着,白皙的脸颊被蹭了几抹漆黑的机油,浅棕色眸子浮现出漫不经心的感觉来,嘴里叼着根烟,莫名的有几分痞气。
花雅看到江旋,秀气的眉毛一挑。
“哟,改装赛摩啊。”花雅把烟从嘴上拿下来夹在修长的手指缝隙里,头稍微偏了偏说。
一眼能看出来改装赛摩,挺牛的。
江旋剑眉也跟着挑了挑。
“能把车搞成这样也是个人才,”花雅走近俯身仔细端量,“你急吗?”
江旋心里带着对花雅的考究,一时想出了神没有回。
“嘛呢弟弟?”花雅嘴角轻勾起弧度,眼眸却没有任何笑意。
“你叫我什么?”江旋这下反应过来,眉目微沉,语调上扬。
“弟弟。”花雅存心喊。
于佳阔站在两人旁边儿,仿佛听见到磁磁的电流声。
“哎哥,”江旋冷笑,下颌点着赛摩,“这车修不回原样的话,会不好办。”
言外之意,我让你不好过。
花雅见江旋不仅接了茬,还暗戳戳放了威胁,浑然不在意地回,“都这样说了,那自然是会修好的。”
“多久?”江旋问。
“要买零件,”花雅淡淡地说,“起码一周。”
“行。”江旋看向于佳阔,面无表情问,“付定金吗?”
于佳阔被寸头少年的冷脸吓了一跳,这贴皮儿的发型说才从牢里出来的都信,唯一能说得上话的,就是那张脸确实是长得帅,“不用,带时候取车给全款就行。”
江旋眼神扫了他俩一眼,没有再多说什么,顶着烈阳离开了。
于佳阔看着江旋高挺的背影,咂摸了声,“有钱人的儿子是有点儿狂妄在身上的哈。”
“你怎么知道他有钱?”花雅问。
“车啊,咱县里像他那种年纪的,没有家长会给孩子买赛摩吧,”于佳阔说,“气质也能看出来,他浑身上下都散发出金钱味儿。”
花雅对他竖了个拇指。
“不过长相我不喜欢,”于佳阔啧了声,“太凶了,操。”
江旋这辆车赛摩,恰巧不巧,花雅听江彧说起过。
他和江彧的相处,其实很少提到关于家庭的事儿,那次江彧也只是随口一提,说他儿子十六岁生日,送一辆江旋早就想拥有的赛摩,只不过老爷子不允许,江彧偷摸送的。
花雅能品出来江彧对江旋的父爱亲情,却从没听江彧谈起过江旋的母亲,哪怕稍不留神的泄露也没有。
“零件是美国那边的,”花雅说,“给于叔说一下买这些回来。”
“他这辆是大单吧?”于佳阔唰唰地记着花雅口中所说的零件。
“嗯,修理费不少。”花雅带着手套用扳手拆卸。
“我忘了给你说了,”于佳阔一屁股坐在花雅旁边儿,“阳子和郝子打算去电影院那边摆个炒酸奶的摊儿挣零花钱,想让你去弹吉他在那卖唱给他俩拉客。”
花雅手上的动作一顿,抬眼看他,无语说,“服了。”
“他俩说不去不是兄弟。”于佳阔说,“当然,我是肯定要去的,我去帮他们打下手。”
“暑假还是给你们放得有些长。”花雅发出认真地建议。
“去呗小椰,暑假电影院人多,还可以挣点儿钱。”于佳阔怂恿。
“我想想。”花雅说。
“别想了,”于佳阔只好发出最后的红牌威胁,“是不是兄弟?”
“去吧,”花雅叹了口气,“陪你们丢脸。”
今天的车确实很多,修车的师傅忙到将近晚上八点下班,等人走得都差不多后,花雅才从车盘底下钻出来,早上还干干净净的工装服现在已经脏得不像样。
他摘下手套,拧开搁在凳子上的水杯一口气全部灌完。
“待会儿去我家吃饭啊。”于佳阔特意提醒他说。
他正想开口回,兜里的手机振铃,从七点开始,隔十几分钟的间断就开始响,颇有些锲而不舍。
花雅对于佳阔比了个手势,出门掏出手机接听。
“在哪?”江彧问,听语气轻快,好像真不知道他在哪儿。
“车行。”花雅“啪嗒”一声扣住打火机点燃嘴里的烟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