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天子—— by有酒
有酒  发于:2024年10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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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色的血液以塔顶之灾的污秽为土壤,疯狂地生长。
“守夜,”荀听说,“所有的事情都过去了,你现在是菲尼族的族长。”
大主教的真实声音将守夜拉回现实,他点了点头,他闭上眼睛,深呼吸:“嗯。”
他拉起弓箭,朝地上涌动的血污射了一箭。灼热旗帜展开,这些受到圣光点火的“血柴”开始燃烧起来。
还没等烧干净,弥尔蓝感觉到一阵眩晕,畏惧笼罩了她,共属于两个人的心脏在止不住地发颤。
弥尔蓝听见战止序在心中对她说:“祂来了。”
红色的火光中,有一个近三米高的人状物朝他们走了过来。
弥尔蓝和战止序共享记忆,她认出来这个高大的血人就是战止序的恐惧——最原始的刹门神。
这是控制她嗜血本能的怪物,是战止序的心魔。
荀听道:“本子!”
恶名薄迅速行动,扬起的陨石黑刃将刹门心魔的头颅给砍了下来。
头滚了很远,连同无头的身子一起消失在原地。
伴随着一股极其刺鼻的腥气,刹门如影随形地出现在了弥尔蓝的身后。
弥尔蓝双瞳猛睁,没来得及动作,一股巨力使他横飞了出去,撞塌了墙壁,这使弥尔蓝的大脑陷入一片空白。
她的心中回荡起战止序的心声“祂是不可战胜的”。
守夜抓住时机射出炽热旗帜,正中心魔的躯体,但它并没有被杀死,反而再一次消失。
弥尔蓝刚吃力地站起身时,面前投下了刹门心魔巨大的影子,如同黑色囚笼一般笼罩着她。
荀听及时道:“本子,用陨石黑血挡住!”
荀听的预判很准,飞溅的陨石黑血迅速织成蛛网,凝固,遮在弥尔蓝的面前,刹门的刀刃切过陨石黑血的牢网时,震得嗡嗡作响。黑血与刀刃一同碎裂。
弥尔蓝被溅了一身的血,跌撞地躲到一旁。
那些毒蛇一样的红血紧接着朝恶名薄飞速地攀了过去,刺穿了祂的手臂和身躯。恶名薄被它们钉在墙壁上,动弹了几下,硬生生将贯穿身体的血刺拔了出来。
战止序说道:“让我出来,我对付他!”
弥尔蓝捂住胸口,忍着肋骨碎裂的剧痛,说:“不。”
“……”战止序不会骂人,生气到极点时,只凶狠地唤了声,“蓝!”
弥尔蓝吃力地说:“你别管,我有办法。”
她对冲上来帮忙的守夜和恶名簿说:“你们跟着跳蛛找核心去!我来对付这玩意儿!”
守夜的动作一顿,道:“可是将军……”
“听她的,”荀听指挥道,“本子,你负责清路。”
恶名薄听话道:“好。”
刹门神看向二人的方向,表情变得无比狰狞,许多厄婴使者从燃烧的血液中爬了出来,疯狂地追向守夜和恶名薄。
弥尔蓝则紧握用血凝出的利矛,用力往地上一戳,道:“我在这里!”
刹门神缓缓地向她转过头来。
战止序着急道:“别逞能,你根本无法和他抗衡!”
弥尔蓝说:“我明白。”
说完这句话,她将利矛朝敌人掷去。趁着刹门避开的瞬间,她捏了一下黑夜耳钉,不知道是复刻了哪一位的身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后跑去。
战止序身高腿长,逃跑起来比用弥尔蓝自己的身体还要方便。
“……我就知道,”不出战止序所料,“你逃也逃不过!”
“那我打不是也打不过!至少这样可以拖延时间。”弥尔蓝道,“我活着就要发挥价值,我怎么能随便一死了之,把什么都扔给你!”
“……”战止序说,“你就是怕死。”
弥尔蓝理直气壮:“没错!”
面前出现了刹门神的阴影。
弥尔蓝眼疾手快地侧滑到巷道中去,竟然真让她躲开了一击。
路过的房屋整齐地被切开,碎裂倾塌。弥尔蓝心想,她也不能这样一直跑下去,否则第十六层的城镇就要被毁得面目全非了。
正来不及多想,鬼魅般的刹门神又挡住了她的前路。与此同时,一条巨大的绿色尾巴从弥尔蓝的身后长出,弥尔蓝迅速转身的同时,尾巴卷起周边的废墟块,重重地甩在刹门身上。
这是尾之神“丘”火种收集成功之后的道具,“丘的假尾巴”。
刹门心魔被这一击甩出十米远,被建筑废墟埋住,懵怔了一瞬。
弥尔蓝一溜烟地跑走了。
不知是急中生智还是巧合,她竟然真的用“逃跑”和刹门交手得“不相上下”。
弥尔蓝大言不惭道:“战将军的体力就是好,我竟然不觉得累……”
以战意著称的刹门化身竟然在偌大的十六层疯狂逃窜。如果那追踪她的那位刹门心魔是真的神祇,看到化身的行径,估计得气得七窍生烟。
不过弥尔蓝本来肋骨受损,跑不了多快。
战止序无话可说,过了很久,弥尔蓝才听到她心底的一声叹息。
“跑不掉的。”
说罢,一只手横空掐住了弥尔蓝的脖子,愤怒地将她掐倒在地。
弥尔蓝能听到自己骨筋碎裂的声音,这冲击力足以让她的脑袋掉下来。她下意识地抓紧了那只血红的手臂。
她还是把刹门心魔想得太儿戏了。
刹门神将她举到三米高处,直视着她的双眼。身上突出的尖刺穿透她整个上身。
弥尔蓝惨叫一声,痛感让她的大脑恍惚。
她死定了。
她似乎在刹门神的脸上看到了另一张人脸,通过战止序的记忆,她认出了那是奥维拉家的家主。
她微弱的意识看到了战止序恐惧的深处。
……战止序从来都是没有退路的。
自从她被招募进奥维拉家族,她就成为了强大与战无不胜的符号。奥维拉家主把她当作必胜的筹码,能够主宰任何一场孤注一掷的赌局。
她从来独当一面,没有人能给他善后,也没有人有资格给她兜底。
她自以为她的强大来自刹门化身赋予她的能力,她对刹门神的情感与其说是恐惧,倒不如说是害怕和敬畏。因为她不能失去这份能力,也不能让自己的本能失控。
战止序的情感通路太单纯了,她只露出冷漠,把焦虑、逞强、渴望、孤独等等全部浓缩进了不可名状的恐惧之中,她战胜它的难度,相当于杀死自己的感情。
“没有后路,逃不了的,只能面对。”
在弥尔蓝失去呼吸的时候,战止序在内心深呼一口气。
如果弥尔蓝早一点把身体的控制权交给自己,也许不用受这么多的苦。
最后还是需要她自己去面对刹门神心魔。
正这样想着的时候,她发现身体动不了了。
弥尔蓝的手指动弹了一下。
……她居然还没死。
弥尔蓝正死撑着那点意识,让自己远离死亡,不让战止序恢复对身体的控制权。
弥尔蓝口中含血,含糊不清地说:“我说……叫你躲着……你就好好在我身体里躲着,小屁孩。在你的恐惧消失之前,我都不会死……”
战止序想起来,弥尔蓝的年龄比自己还大一点。
“我……”
这是第一次战止序“毫无廉耻”地躲在一个人的身后,这个人一点也不厉害,甚至会理直气壮地说自己怕死。
弥尔蓝执拗道:“你的强大来自你自己,不是任何神祇的馈赠。刹门根本不足为惧,不信你看好了,它连我这个‘废物’都杀不死……”
很久,战止序静静地答复了她:“好。”
刹门听到动静,重新走了回来,将她的头颅砸进石块里。
弥尔蓝疼得连惨叫声都发不出了,却一股犟劲儿上来,用残破的喉咙喊了一声:“没死!”
面前这位恐惧具象化的刹门神发怒了,因为她的身体被打趴到地上,感受到了被拟态场笼罩的整个十六层在颤抖。它抓着弥尔蓝的头颅,甩到一旁。
弥尔蓝后背撕裂,却有一种舒爽感,或许是疼痛超过阈值的回光返照,又或者是真的心情畅快。她笑道:“哈哈……就是死不了!”
她的伤势惨不忍睹,受损的笑声听起来很滑稽,谁都理解不了为什么会有人要在这种情景下大笑。直到她心底的战止序也发出一声很轻的笑声。
十六层的照明系统被启动了,随着阵阵低沉的嗡鸣,亮如白昼。
恐惧拟态似乎被灼伤了,将所有的恐惧具象化收了回去。刹门神尖叫着熔化在原地。
弥尔蓝倒在一地狼藉中,彻底地失去了呼吸。
在太安城朽蛊的帮助下,守夜和恶名薄迅速找到了核心所在。
守夜身边围绕着许多发着蓝光的跳蛛。他对白猫骰子另一边的荀听说道:“大主教,这只恐惧拟态的核心长得太深了,它大面积地镶嵌在了十六层的地面里,像树根一样!我们没办法直接打碎,只能把照明系统先启动,暂时和恐惧拟态抗衡一会儿。”
怪不得跳蛛一进入十六层就开始微弱地发光,估计核心根部的覆盖面积比他们想象得还要大。
这样一来,他们只能先在十五层建造支撑措施,然后慢慢敲碎核心,若是操作过于激烈,容易造成整个十六层地面的坍塌,将十五层生活的三万难民们置于危险之中。
不过,至少这一趟他们将城市照明运作了起来,把核心的位置搞清楚了。
守夜和恶名薄把废墟中的弥尔蓝挖出来,将她搀扶了回来。如果不是弥尔蓝成功地牵制住刹门,他们寻找核心恐怕没有那么顺利。
等到她再次醒来的时候,系统提示荀听,成功地获得了刹门的火种【退避之勇】。
荀听没想到弥尔蓝竟然顺手收集了一份火种,惊诧地问弥尔蓝:“你干什么了?”
此时身体的主人已经是战止序了,弥尔蓝因消耗太大,正在沉睡。
战止序道:“蓝挡在了我的前面,替我承担了疼痛。”
“我……不是独自一人,”战止序看着自己长着茧子的手心,发了一会儿呆,这位战无不胜的将军第一次萌生“安心”的念头,她道,“她说,如果痛苦,可以告诉她。然后在她身后,稍微躲一会儿。”
作者有话说
完结倒计时了(终于)
之前答应给整理时间线的宝贝和同人太太们的小礼物会在完结之后的两个月内做好的!

最后一批迁徙者,不代表是最后一批人类。
昇塔大门关闭的时候,被遗弃的人们包围了巨塔的大门,对最后入塔的幸运儿进行了歇斯底里的袭击,高处看去,黑压压的一片,如同妄图撼树的蚁群。
昇塔的“舱门”在哭嚎与抗议中毫不留情地关闭。几乎是一天之后,大荒就急速蔓延到了昇塔脚下,将所有挣扎的活物吞没。
“诺亚方舟”立在一片混沌汹涌的洪水之上,参天穿云。
昇塔成为一片漆黑混乱的世界中唯一的正常之物。
十七层塔中的三十万人成立了昇塔临时联邦,由“复活”的卡佩斯继续担任总统,而十六层的支撑架正在十五层逐步搭建。
虽然恐惧拟态的核心被控制了起来,但尚未被消除,十六层仍拥有一定的危险性。为了缓解其他层数的居住压力,他们选了一批清智坚固的信徒先行入住十六层。有了阿呜蒙与梦貘的神赐加持,他们很少会受到恐惧的干扰。
第十七层空无一物,地面是一片巨大的圆碑,那是一只没有任何厄化性状的“孝碑”。怀社上等建设者在昇塔的顶层放置了一座“捷径之锁”。等待着异乡者的开启、跳入。
荀听位于第十六层,正没日没夜地查阅现有的文献和系统图鉴。
厄婴吞噬晟洲大陆的进程比乜伽宇预言得还要早,如果他们没有提前打开昇塔,进行迁徙的话,恐怕此时已经全军覆没了。
荀听不禁觉得心悸。
最后一份火种的不确定性让他感到十分焦虑。
496号究竟在哪儿?塔外已是难以生存的荒地,到处漂浮着巨大的怪物,与荀听曾在幻觉中看到的黑沼时代别无二致。496号极有可能已经在塔中了。
……496号把朽神之主装进了自己的身体之中。
如果有办法,他也可以这么做,同样变成厄婴碎片的容器,那么他就有了将496号杀死的能力。
虽然不知道这样的副作用是什么,但好处是他死不了,他可以不断尝试,重新获得身体……
他翻开古老书纸的最后一页时,却杀叫了他一声:“小公子。”
荀听惊醒,看清了出现在门口的却杀。
他忙把残页收回到书籍夹层中,甫要发声时,发现自己的喉咙干渴嘶哑。他慢慢地啜了一口水,重新沉回现实之中,问道:“爻,你怎么来了。”
却杀一直在协助卡佩斯管理新政府,住在第五层,而荀听在高层的开拓队伍,他们两个已经很久没有见面了。
却杀倚在门框上,看了他很久,说:“累了,过来休息。”
荀听笑了笑,道:“哪有像你这样,爬十多层上来休息的?”
却杀没说话,走到他身边,找了个地儿坐下了。
却杀说:“麦蒂又收到乜伽女神的神谕了。”
荀听道:“神谕上说了什么?”
却杀沉默了一会儿,道:“无非就是一些督促,老掉牙的话。”
“在这个节骨眼上收到的神谕不应该是废话吧?”荀听觉察出了却杀的隐瞒,“爻,上面到底说了什么?”
过了一会儿,却杀终于说出了实情,他道:“神谕上说,‘一切都结束了,至今没有一个空间能逃脱既定的命运’。”
“……”荀听欲言又止,他的房间并不凉,此时却觉得有冷风穿心。
神谕似乎已经默认了他们失败的结局。
……难道是乜伽女神也不相信101号荀听能与496号抗衡吗?
所有平行空间中任务失败率极高,目前为止,没有任何“荀听”成功过。他一直把自己当成最特殊的那个“命定荀听”,现在却有了一些沉甸甸的绝望感。
或许101号荀听不是那唯一的分子,也是失败分母之中的一个。
荀听发了一会儿呆,夜灯只照亮了他一半的脸,他自嘲道:“看来,这次连神明都不保佑我了。”
却杀忽然叫了他的名字:“荀听。”
荀听一惊。
他不该这样叫自己,他应该叫自己柯德拉或者小公子。
第三命和第五命的身体宿主没有名字,荀听可以自己定义,也不容易触发身份暴露的提示。
但当荀听的宿主有确切身份的时候,这样明显的差错会被系统判定为扮演失误。
所以,即使却杀已经对他的真实身份心知肚明,也要一直维持着表面上的“演技”。
荀听的系统发来警告,系统告诉荀听,如果接下来暗号没有生效,他就会被认定为“暴露”,从而接受惩罚。
荀听的额头凝出了一滴冷汗,他只好说:“爻,你是不是太累了?”
却杀摇了摇头。
“荀听,”他道,“如果神明不佑你,那就不用再问了。”
却杀盯着他,一字一顿,清晰道:“我会佑你。”
荀听不可思议地盯着他。
“暗号生效”的提示面板蹦出,让荀听的心脏颤动了起来。
“我……”
他从来没想到,让却杀记忆深刻的“暗号”竟然是他们尚未熟知时的一句对话。那时荀听作为“冒牌”大主教,身披华服,视线被繁重的头饰遮蔽,他赐凡人圣泪,成百上千的信徒感激涕零地亲吻他的手背,却杀是其中最安静的一员。
荀听已经淡忘了这段记忆,却杀仍然记着他当时的话——“不必问神,我自佑你。”
只是因为记住了,却杀就固执地追随了他四次轮回。
“我自会佑你,”却杀的蓝眼睛倒映着荀听惊愕的表情,他又重复了一遍,“我说到做到。”
好一会儿,荀听才苦涩地笑了起来:“明明是我说,要保护你的。”
却杀覆住了他的手,与荀听的肩膀靠在一起。却杀紧绷的身体放松了下来,仿佛只有在荀听身边的时候,他才能算好好休息。
他们之间的距离算不上亲昵,荀听的宿主身体也决定了他们无法更加亲近,可这次的触碰却在彼此之间有着前所未有的感受力。
因为他们已经不需要再保密了。
却杀慢慢地把荀听夹到书页里的禁忌残页抽了出来,折叠、没收。
……原来荀听从一开始就没藏住。
“异乡者,”却杀认真地盯着他的眼睛,说,“如果今晚你不知道要做什么,那么就把你初来世界到现在所经历的一切,全都告诉我。”

梦里的朽神殉站在婴门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双眼中是失望和无奈。
当荀听惊醒的时候,眼前一片漆黑,过了好一会儿才能看见东西。
荀听想见一面朽神殉,但意识海仍旧空无一人,他感到不安,他凝视婴门露出的那条缝隙,里面幽深而未知的东西给了他无言的恐惧。
荀听回到现世,尝试着站了起来,虽然有怀霏神赐的庇佑,但柯德拉的腿疾积年已久,难免有些虚弱。
他喊了一声“爻”,无人回应。
他想去找却杀,当他打开门时,看到了一个身披黑色斗篷的男人,瞳孔立即收缩。
他看见了496号。
荀听看见自己的脸朝自己微笑,说道:“好久不见。”
496号朝房间中走了一步,荀听的五指几乎要掐到门框里去。与此同时,496号的人头落地,组成身体的乌脓塌了一地。
“它”身后的却杀将刀刃收回鞘中。却杀道:“这是拟态场制造的恐惧。”
却杀沉稳的声音让人的心安了下来。
荀听惊魂未定,揉了揉眉心,冷静下来,问:“爻,你去哪儿了?”
“十五层支撑架出了问题。嵌入十六层的一部分核心根系被消除后,地面产生了大块的碎裂,向下塌落,伤到了难民,悬铃在处理事故。还有,白色树地的精幽族来接蜉蝣了。”却杀一件件地告诉他,问道,“你昨晚没睡好?”
十六层还有一片微弱的拟态场。而荀听精神恍惚,被恐惧拟态抓住了空隙,他恐惧的东西被制造了出来。
“还好,”荀听道,“蜉蝣……已经走了吗?”
“嗯,它来人间本来就是为了希什,其余没什么可留恋的,”却杀说,“精幽族的长老嘱咐我了一些事:乜伽宇计算中心接受了我的‘种子’。”
荀听还在奇怪:“你什么时候去的白色树地?”
却杀不知该说这人聪明还是糊涂,竟然还没察觉出伪装的三十七就是自己。
却杀只扯谎道:“你不在的时候。”
荀听有些不放心:“我还是去十五层看看吧……”
因为人类境地已然窘迫,而自己却对于最后一份火种毫无头绪,荀听必须让自己做点什么,不能闲下来,否则他会精神焦虑,去想一些剑走偏锋的事儿。
却杀看了他一眼,似乎识破了荀听的心情。他轻轻伸出手来,挡住荀听去路,说道:“如果你是去十五层散心,我可以陪你。其他的地方,不准去。”
荀听还是向却杀妥协了。但实际上,荀听只要身处昇塔,想到塔外的一片混沌,他就会心神不安。
荀听在十五层,看见了恶名薄。
祂在一个女孩身边。那是卡佩斯从熔炉山母亲手里收养来的孩子,她正把一只小猫放在恶名薄手里。
或许是在熔炉山蛇窟见惯了诡异景象,当其他小孩对恶名簿这个怪异的红色人偶避之不及的时候,她很平静地和恶名薄交流了起来。
恶名薄轻轻抚摸着猫,说:“我之前也有一只这样的小东西,是小溪给我的。”
女孩问:“那它现在怎么样了?”
恶名薄平淡地说:“我的恶名朋友不喜欢它,就把它杀掉了。”
女孩惊讶地问道:“怎么这样……你不会伤心吗?”
“我会难受一点,这说明朋友在做坏事!”恶名薄比画了一个“很大”的手势,解释道,“但是没有办法,恶名朋友的想法更重要。”
女孩道:“这样的人不能算是朋友吧!”
“不知道,”恶名薄一头雾水,“不能算吗?我还有好多朋友拜托我杀人类呢!”
恶名薄像一面没有自我的镜子,没有绝对的对错观。利用恶名许愿的人怎么样,祂就变得怎么样。荀听希望恶名薄从善,实际上也是把自己的善意映照在这面镜子上,一旦荀听不在,祂又会映照出其他的“妖魔鬼怪”。
虽然恶名薄有一丝人性,但将人类复杂的善恶观强加在朽神身上是不切实际的。恶名簿第一次模模糊糊地学会判断好坏,是荀听教祂的:让祂感到难受的就是坏事。不过,这个规则的优先级要低于实现恶名朋友愿望的优先级。
而恶名薄在荀听和却杀面前会表现出一些强类人的行为,就比如:闹别扭。
祂不开心的时候,会主动通过“闹别扭”“不听话”的方式向荀听和却杀表达,这是在其他朋友面前所没有的,这说明两人咒名的优先级在恶名薄眼里非常高。这就是却杀在恶名朋友骤然增多的情况下选择咒名受惩,恶名簿仍能够“呼之即来”的原因。
女孩将自己的围巾给恶名薄戴上,慢慢把祂吓人的红皮肤缠好,说:“我带你去镇子里玩吧。”
恶名薄点头,乖乖地让她缠。
祂小心翼翼地问女孩:“小人类,你是做好事的人吗?”
女孩想了想,说:“如果我这么做不会让你难过,那就是咯。”
却杀看着角落里的这一幕。想起来一件事,对荀听说:“恶名薄说,祂害怕人类。”
“是因为祂有自己的想法了吧?”荀听道,“在懵懂无知的时候是最无畏的,有了意识的轮廓之后,也就有了畏惧的东西。”
却杀默然,过了好一会儿,他说:“是因为你。祂才有了欣喜、难过和畏惧的概念。”
荀听道:“我?”
恶名薄走了过来,荀听看了看躲在祂身后的女孩,微笑。
恶名薄说:“小溪,朋友,小人类要带我去玩,我能去吗?”
却杀只简约地说了五个字:“去吧,看好她。”
荀听则心细地嘱咐道:“本子,无论发生什么事儿,都不能伤害这里的人。如果遇到坏人或者撞见不能处理的问题,带她跑就好,跑来找我,明白吗?”
恶名薄大概理解了,说:“好!”
塔内其中有一套十分完整的生态循环系统,十五层的人们已经着手在温室中种植粮食了。不过在有固定的生产收入之前,资源还是相当紧张,昇塔中的食物和水都是严格配给的。
荀听看到十五层塔镇中心处,佣兵们正在根据供给票分发食物和水。塔内生存的紧急政策试行时,在民众中催生了地下黑市,人们通过抢断和倒卖来获取更大利润,卡佩斯正严打黑市买卖。
说起来,自从希什死去之后,卡佩斯便没再传唤“柯德拉”做什么事儿了。荀听没怎么见过她。或许她早察觉出荀听的存在,或许她也需要让自己忙碌起来。
毕竟与她有亲情羁绊的人都已经离去了。她是个从来不回头的人,一条道走到黑。
荀听看到广场上排队的人群,他们土头灰脸,神色涣散,对明天并没有什么期待。不远处发生了一场争抢事故,人们扭打作一团,悬铃带队正在阻拦。
荀听早就发现了一件事,除了科总院与神学院的任职人员,搬入昇塔的迁徙者中没有老人。
他们都被抛弃了。
而许多不愿意将父母遗弃的青年人也留在了外面。
荀听深叹了一口气,他想起了许多苍老而慈祥的面孔,是牵着孙儿跪拜大主教的老妪,还有帮助过午溪的贫民区邻里……心中那份深埋的忐忑感陡升。
他对这个世界有了真情实感,他开始畏惧自己“不能完成任务”了。
之前他以游戏的态度降落晟洲大陆,面对灾难并不紧张,但在这里有了“根”之后,沉重的现实感超过了虚拟感。
他开始减少依赖系统的次数,连面板都不怎么愿意打开,因为那些突兀浮动的面板会让他感到茫然:他怕这就是一场大梦而已,而真正的他其实在某年某月坠入了永恒。
他抓紧了却杀的手,却杀瞥了一眼二人十指相扣的双手,淡淡道:“我是真的,假不了。”
荀听道:“爻,你是不是又读心了。”
“我没有,”却杀说,“你很好猜。”
却杀用一只手捂住了荀听的嘴。
他在对应嘴唇的手背处亲吻了一下,说道:“我说会佑你,在各种情况下都会。”
他道:“不管你是成功,还是失败。”
两人额头相抵,荀听用故作戏谑的语气 笑道:“失败的话,我会和这个空间一起死去,这要怎么保佑?”
却杀没有犹豫:“一起死吧。”
荀听张了张嘴,说不出什么来了。
蓝色的眼睛认真地看着他,如同海近在咫尺。
两个不惜命的人绑在一起的代价就是“殉情”这种行为变得理所当然了起来。
荀听道:“行。”
忽然,一股恐惧的压力笼盖住了荀听,当他惊然回头时,发现人群中有一个身披黑色斗篷的人在朝他微笑。
他的脸和荀听原世界的脸一模一样。
有是自己的恐惧具象化吗……
不……荀听冒出了冷汗,这里是十五层,恐惧拟态的场影响不到这里。
排队的人们的心思只有分派的物资,对此人熟视无睹,那人像个平常人似的挤了过来,打招呼道:“好久不见。”
荀听看见却杀的脸色也沉了下来。
这不是他的幻觉,也不是恐惧具象化。
是真的496号。
496号对欲拔剑的却杀说:“王子,希望你不要对我动粗,这里可都是人。”
如果让非信徒民众们直视容器中的厄婴碎片的话,后果会很严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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