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6号无情地嘲讽着。
“所以你打算怎么办?就算101号能活着从黑太阳觐见处回来,他也是一只没用的败犬,就像我一样!”496号饶有兴趣地观摩着却杀的神情,说道,“他对你没有任何用处了,他也不再是人类的英雄和神明,爻,你还要跟他演假惺惺的恩爱戏码呀?”
“你赢了。”却杀说。
“……”496号的笑声慢慢停止,他凝视着面前的却杀。
这是却杀第一次向自己“服输”,496号甚至挑起了眉毛,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却杀拔出匕首,刀刃向着自己,紧握间,鲜血顺着手臂流淌了下来。
“我说过,他失败了,就一起死。那叫什么来着……”却杀轻描淡写道,“殉情。”
这两个字听起来充满了任性和情绪,似乎不应该从却杀嘴里说出来。
496号的脸色变了,却仍旧维持着僵硬的笑容,他说:“你死不了的,我不会让你死。让你死了哪有叫你活着好玩……”
却杀手中的匕首是用陨石黑血铸成的,当他的匕首毫不犹豫地刺向自己的喉咙时,周围的空间被496号荀听瞬间凝固了起来。
紧接着,匕首飞了出去。
却杀看着496号阴沉的脸,说:“你以为我就这一份陨石黑血吗?”
“你的陨石黑血只有一个来源,”496号冷笑道,“我只要杀了恶名薄不就好了?”
496号眼前闪过一道橙色的光芒,是乌耳墨斯的“极速”。
仅仅眨眼的工夫,匕首已经回到了却杀的手里,一道弧线划过之后,496号的手臂再次被砍了下来。
却杀钳住了他的脖子一侧,将其压倒,正要对准他的另一只手臂时,496号嗤笑了一声。
却杀的耳边掠过他阴森的声音:“爻,你真的很喜欢螳臂当车。”
突然,496号以却杀难以反应的速度踹向了核心。却杀瞳孔一缩,改变袭击的路径,刺向他的膝盖——
但为时已晚。
受到冲击的核心轰然裂成碎片,地面上裂痕如同一条条受惊的粗壮蟒蛇,从核心处逃脱,迅速延伸到了四面八方。十五层的支撑架压根就顶不住这一次性的巨大冲击力,却杀听见了十分清晰且连续的断裂声响。
在同一瞬间,却杀抓住了496号的手腕,猛然用力,蔚维达尔的“巨力”降临在却杀的手臂上,将496号背摔了出去。
496号的身躯远远地砸向控制室的墙壁。
地面以控制室为中心向下塌陷,却杀在496号不怀好意的笑声之中坠落了下去。
却杀迅速调整重心,跳攀上坠落的石块,试图借力落石,重新爬上十六层,追击496号。
可是哭泣声和嘈杂的尖叫传进了他的耳朵。他恍然向下望去,十六层地面的石块已经撕碎了十五层的天空,砸中了一栋建筑。没有来得及撤离的人们正在四散逃跑,在高处看来,像一只只笨拙的蜗牛。
却杀看向头顶上不断生长的裂痕,它延伸的方向之下还有无数正在逃跑的居民。
情急之下,却杀看到了恶名薄。
祂已经听话地将凡德琳和雪山送了下去,可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担心却杀,祂又爬了上来。
却杀利用神赐传音,念出了荀听教祂的咒文。
恶名薄眼前一亮,迅速地抬头,寻找到了却杀的位置。
他像只灵活的红色小鸟,踩着用黑血凝成的网,跳到了高处,站在屋顶上朝却杀大喊:“小溪!小溪!你怎么又活了!”
却杀道:“本子,保护十五层的居民!”
第176章 打碎
恶名薄毫不犹豫地用剑刃在下臂上划开了一道口子,祂体内的陨石黑血倾泻而出,每一滴仿佛都有着生命,连接着恶名薄的意识,有序地交织在一起。
黑血在低空织网,拦截落石,成功救下了刚从屋顶塌陷的房屋中逃出的一家三口。
可是黑血蔓延的速度太慢了,恶名薄看着被黑血覆盖的手臂,说道:“还不够快。”
他又将剑刃指向了自己的脖颈,从躯体正中切开,更多的黑血流淌了出来。
却杀从碎石上跳回地面,他看向四周。
以恶名薄为中心,黑血正在组成一只笼子的雏形,覆盖十五层的隔离网慢慢地生长,抵挡住了大部分的落石。有一块石头从未弥合的缝隙处掉下,垂直地砸向在街上奔跑的孩子。
而扶愚及时赶到,撑住了石块,这群不知所措的幼童免于一难。
幸好却杀提早就发现异状,并且通知救援,帮手才及时赶到。
扶愚轻松地将石板扔向一旁,昇塔联邦的佣兵们从他身后有序地奔向十五层,他望着碎裂的天空,说道:“真是捅了个大篓子。”
这一切的罪魁祸首496号就漂浮在“天空”的洞口,他的断臂正在恢复,饶有兴趣地望着脚下狼狈的一切。
496号把101号荀听的失败当成了娱乐的戏码,他期待着看到却杀大失所望、抛弃对方,但是没有如愿以偿。于是,他转而把戏弄却杀作为攫取乐趣的来源。
在他眼里,任何人的生死都不过是一场游戏,这些死在石板下的无辜冤魂只不过是平行空间中随时可以“刷新”的NPC,都是他取乐的道具而已。
居高临下的496号看向远处的却杀,张合嘴唇。
却杀看到他说了一句很轻的话:“不自量力的代价,好玩吗?”
却杀的手背攥出了青筋,热血驱使着他的愤怒,理智只能让他松开拳头。他现在没有能力也没有时间可以找对方算账。
却杀转头加入了救援行动之中。过了一会儿,496号觉得没什么意思,身影便在空中消失了。
黑血织网离完成就差一点,突然停止了闭合。
却杀感到了不对劲,他望向恶名薄的方向,发现恶名薄跪在了那里。却杀迅速赶了过去,扶起祂,问道:“怎么样?”
红色的恶名人偶几乎被自己的血包裹了起来,变成了一个黑色的小人。
恶名薄的声音气若游丝,道:“我没事小溪,有一点站不稳而已。”
却杀抓住了恶名薄的手腕,说:“已经够了,不要继续取血了,你的黑血损失太多了。”
“不行,大家没有全部安全!”恶名薄的声音有些着急,“我、我还没有完成你的心愿,小溪,你……”
恶名薄踉跄了一下,他想站却站不起来,只好用双手拽紧了却杀的衣角,两只红瞳从满脸的黑污中露出来,仰望着他。恶名薄担忧道:“你要是生了我的气,又死了怎么办?”
却杀发现他似乎误解了什么,道,“没有,不是因为生你的气。”
恶名薄固执道:“那你每次消失前,都不会告诉我要去哪儿,明明我都会告诉你的。”
“……行了。”却杀叹了一口气,他脱下外套,将黏糊糊的恶名薄包起来,扛下了屋顶。实话实说道,“你的小溪已经死了,我只是用了他的咒名,我不是他。”
恶名薄没有挣扎,沉默地思考了一会儿,说:“你就是生我气了,却骗我说没有。”
却杀本以为荀听给他的“身份替代”咒文是临时的,没想到效果十分持久。也不知道荀听给这段咒文下了什么蛊,恶名薄坚定地认为却杀就是祂的小溪。
或许准备这段咒文是荀听图谋已久的事儿,他早就想把这块“黏手芋头”丢给却杀一块带了。
恶名薄几乎粘在了却杀身后,寸步不离。一直到却杀出征讨伐厄婴幼体,恶名薄还要跟着。
雪山也要一起去。两个好朋友都要外出,凡德琳有模有样地来为他们送行,她给雪山戴上了一个四脚兽专用小挎包,里面装满了苏打饼干。她不知道这次外出的意义是什么,临走之前还拍了拍雪山和恶名薄的脑袋,说:“我去学做蓝莓馅饼,等你们回来哦。”
本来是却杀独自出征的小队,成员数莫名其妙地变成了三。
昇塔外面已经全然不是“世界”,那是一片黑暗茫茫的雾霭,乱得如同宇宙初生时的混沌。飞岛像是在一个死去的卵中航行。
菩提树中发出的圣光在前方劈开一道光束,使他们能勉强看清前方。黑云中有个庞大之物游了过去,谁也不知道那是什么,祂也只在乌云中露出“冰山一角”。飞岛前进了一会儿。两旁出现了几排牙齿状的山峰,它们出现得太过突然,飞岛差点直接撞上去。
但是有人赶在却杀之前就从内部紧急制停了菩提树,避免了一次撞击,却杀警铃大作,察觉到岛上还有第四个人。
却杀看到了洛雷从控制室中出来,他悬起的心却吊得更紧了。
洛雷奶奶脸色阴沉,看到却杀时的第一句就是:“臭小子。”
她果然还是放不下却杀,偷偷跟过来了。
雪山朝她发出友好的吠叫。却杀不知该说什么,他的计划里可没有这么多人来给他陪葬。
这些齿山几乎将他们的行进路线锁定,他们只能小心翼翼地顺着山峰引向的道路前行。他们在云层中看到许多张脸,它们如同细胞一样紧紧地挤在一起,从他们头顶流动过去,这些是被大荒吞噬的人们,他们的灵魂和躯体已经被融合到了大生命胚胎之中。
他们看到的是厄婴幼体的一角,祂真正的面貌就在由牙齿山峰引导的最深处。
直视这些怪异的景象几乎让洛雷头疼欲裂,她有些支撑不住了,需要回到飞岛的内部。
她拍了拍却杀的肩膀,吃力道:“你去吧,如果你侥幸还能剩下一点意识,我就去把你的碎片……捡回来。”
却杀想说“不用,根本做不到的”,但是说不出口。
他只是点了点头,拿起了陨石黑血做的刀刃。
正当他回头时,洛雷突然唤他一声:“等等,回来!”
却杀以为她要反悔,回头望,问道:“奶奶?”
洛雷走上前去,用两只粗糙的大手抓住了却杀的脸。
她的动作像是捧,又像是在用力揉捏,却杀记得她经常对小时候的自己这么做。
却杀的脸被固定住,被迫看向她苍老的面庞。洛雷的眼纹中夹着凌乱白发和灰尘,还有一丝湿润的微红。洛雷的手劲捏得却杀发疼,她的声音哑了,说道:“让我好好看看这臭小子。”
“……”
二人相顾沉默。
她说:“早知现在,我就不把你捡回来了。”
如果,如果小却杀没有被他带回南希伯,是不是就能摆脱被做成“杀天子”容器的命运,会不会多享点清闲,比现在更好过一点?
可是,洛雷心想,就算责任没有落到却杀的头上,这小子也不会轻易罢休的。他天生就是“圣子”,即使身无长处,也会拿平凡的身躯去堵上灾难的洪水。
她在心底念叨了好几个如果,可是这些字眼无济于事。她仔细端详了却杀很久,最后,偷偷抹去自己皱纹里藏着的泪,说道:“去吧……快去。”
却杀点了点头。
“小溪,你又要走了吗?”恶名薄突然问道,“我和你一起去,我不想等你了。”
却杀默认了他的跟随。
他走到飞岛的边缘,面对着混沌的引导之处,呼吸着污浊的空气,手中的刀尖向着锁骨中心处。
那儿刻印了一段蛇骨刺青的尾巴和一朵血红的花纹。花里藏着荀听的血,盛开在却杀最脆弱的命脉上。
陨石黑血冰凉,匕首无声无息地刺入,不见血,容器的裂纹从锁骨处开始蔓延。
却杀身体的深处,传来朽神煞苏醒的声音。
他第七条命醒来的地点是在意识海里。
婴门已经打开,里面空无一物,骇人的气息也早已消失。一个熟悉的白色人影安静站在大开的门前,荀听失焦的视线对准他时,双瞳颤动了一下。
荀听已经拥有了自己的躯体,由于上一命的死亡过于痛苦,痛楚还留有余劲儿。“疼痛”几乎摧毁了他全部的感知,他如同失去了四肢五骸,只剩下了一具大脑独立地漂浮着。荀听吃力地想找回知觉,他摔倒了好多次,爬着站了起来。
他跌撞地走向婴门前的高大人影,抓住了他的衣领,将其摁倒在地。
自己居然能够随意地触碰到祂,看来祂的力量已经所剩无几了。
“朽神殉……”荀听颤抖道,“你去哪儿了?”
“别的空间。”朽神殉道,“我的时间不多了,无法再继续维持平行空间的生成,只能……”
荀听不想听这些,只说道:“乜伽宇的计划有那么致命的漏洞,你为什么没有告诉我?!”
朽神殉只说:“这是在所难免的。”
无奈与怒火让荀听笑了起来,他道:“我终于明白496号为什么要你死了……”
如果朽神殉此时与自己同样震惊,荀听或许不会这样愤怒,可祂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上只有冷淡,仿佛祂是一具完全不会感同身受的机器。
祂是失败无数次的荀听化身,看着一个个曾经“鲜活”的自己重新步入他的后尘,早已经心如死灰。
“你是很特殊的荀听,你在101号空间里几乎拥有了你渴望的一切,但仅仅如此。”殉说道,“你也逃不过既定的程序。”
荀听只觉得全身发凉,或许因为这句话是从“自己”的口中说出来的,他想要反驳的舌头滞涩住,一种无力感从心底油然而生。
这时,荀听惊然发现了一件事:“等等,你的猫呢……煞去哪儿了?”
殉道:“它已经被释放了出去,在你的空间。”
荀听的大脑一片空白。如今这种境地,能让却杀再次打碎容器的情况只有一个:厄婴幼体已经到达昇塔了。
荀听急切地站了起来,他没有时间愤怒,他必须赶快回去拦住却杀。他必须思考该如何扭转现在的局面。
他必须……
他将朽神殉拎起来,问道:“我不能跳入我自己的黑太阳,那其他人呢?”
朽神殉道:“只有异乡者的身体里含有高维世界的数据,而本身属于这里的人,就算能够进入通道,也无法成神,只能变成一团虚无。”
荀听道:“你曾经不也是高维神吗?你为什么不解决不了这一切??反倒通过千年计划来完成!”
殉说:“因为厄婴问题的源头我不在我的世界,你可别忘了,这个游戏来自‘你’的世界。我在我的世界只是一个自杀者,死之前被低维人类呼唤了而已。我在最初是有自己的意识的,但作为一个载体融合了太多失败荀听的魂魄,最初的意识已经被覆盖了。”
在晟洲大陆的经历太过真实,荀听都快忘记了他穿越进的这个地方是原世界的一部未开发完成的游戏。
他攥紧了手指,道:“原生于这个世界的人不行,你也无法去我的世界,那……弥尔蓝总可以。”
殉皱眉,道:“弥尔蓝是谁。”
“是另外一个异乡者,和我来自同一个世界。”
殉说:“我复制过的异乡者只有你一个。”
荀听一愣,道:“什么意思?”
“我复制过的异乡者,只有你一个。我把无数个你随机分配到每个平行空间的不同时间点上。而在时间元点之后,我的力量就已经消散得很厉害了,再也没复制过其他人。”
荀听脑海中灵光一现,他道:“等等,只有我这个世界有两个异乡者吗?你不是说要有两位异乡者就可以吗!那她一定就是打破悖论的关键……”
“不是的,”朽神殉给荀听泼了一桶凉水,说道,“你以为只有你想到了吗?乜伽宇的思路和你一样,她在发现黑太阳漏洞之后,认为只要有至少两位异乡者在场就可以解决漏洞。于是,她试图引入其他的异乡者。在随后生成的数个平行空间中,至少有十几个空间降临了第二位异乡者。你说的弥尔蓝,或许就是这十几个异乡者的其中之一吧。”
“……然后呢?”
“乜伽宇拿几个人做了实验。发现仍然不行。”殉说道,“这个黑太阳有个致命特性:由于黑太阳是在时间元点产生的bug,只要没有经历时间元点的人,不仅无法进入,甚至都无法看到祂,当然也就不会与祂产生联系。”
“你说的弥尔蓝是这些新来的人之一,与空间规则不匹配,她也看不到。”
穿越黑太阳的三种人有三种结果。
经历时间元点的普通人,可以通过黑太阳,但无法“成神”。
经历时间元点的异乡者,理论上可以通过黑太阳成神,但由于黑太阳的诡异特性,一个世界必须有这样两位异乡者在场。
而没有经历过时间元点的人们,不会与黑太阳产生任何关联。
荀听道:“那496号呢!他也是异乡者,他也是我……”
殉说:“他当然不行,不然的话你还会失败吗?他现在就在你的空间。随便闯进别的平行空间本来就是违反规则的事情,他在其他空间待遇和没有经历过时间元点的人们一样,他不会和黑太阳产生任何联系。”
荀听觉得讽刺,每个空间的黑太阳教会都对他们的信仰忠诚狂热,而召集他们、教导他们的日珥大父,却是一个对黑太阳最失望、最憎恨的人。
荀听道:“那有什么办法可以让新异乡者变得和我一样!”
朽神殉吐出了两个冰冷的字:“没有,没有任何办法了。”
荀听额头上凝出了一滴汗,他咬了咬自己的拇指,血迹从皮肉间渗了出来,他下意识地否认:“不,还有办法的……”
朽神殉盯着他,就像是看一头不愿意承认失败的困狼,他无法束手就擒,白费功夫地撕扯牢笼。
荀听不相信他们一点办法都没有了,这不是毫无根据的盲信,是他潜意识里觉得哪里不对,有一个很细小的错误就埋在表象之下,只要找到它,很多事情就都说通了……
似乎所有的命运都系在了这几分钟的思考上,无数的丝线缠绕交错,捆在荀听的脖颈之上,如果此刻他发不出声音,他就会被这巨大的压力勒死。
荀听终于说话了,声音颤抖道:“千年计划的目的是让异乡者回到高维世界,从而解决低维世界的问题。所以最初就是奔着‘让异乡者跳入黑太阳通道’的目标去的。”
朽神殉道:“是。”
荀听道:“为了达成这个目标,千年计划的环节之一就是乜伽宇在时间元点引入了在原世界濒临死亡的异乡者,让他们接受火种任务,重新回到原世界,也就是你们口中的“升维成神”。她让你把平行世界和异乡者复制无数份,好让异乡者可以不断地试错。”
“是。”
“但是千年计划的最后一个环节出了错。乜伽宇在调查黑太阳通道时发现,黑太阳其实是你引渡我、复制我的数据时留下的bug,它从‘元点’起就存在了,黑太阳和异乡者是共同存在的关系,从而产生了悖论。”
朽神殉叹气,道:“荀听,你重新阐述一遍计划的内容也没有任何意义。”
“你没发现有个很明显的问题吗?”
“……”
殉皱起了眉头,在等荀听的一个解释。
荀听道:“乜伽宇以黑太阳为目标,是在异乡者被你唤来之前!那时的世界不应该存在黑太阳,负责定位黑太阳的规划盒子怎么会被建出来的?”
殉叹了一口气,说:“因为乜伽宇也是异乡者,她穿越时也留下过一个黑太阳,她知道此物有着连通高维世界的功能,会伴随着穿越而生。所以她一直在研究这个黑太阳,来构建规划盒子的图纸。而你降临之后,你这个存在bug的黑太阳把乜伽宇的黑太阳覆盖了,因为祂们的轨迹是完全一样的,所以建成的规划盒子照旧可以使用。”
“不对……”荀听说,“按照后来得知的黑太阳的规则,乜伽宇献祭成为女神之后,她的黑太阳就该不复存在了。按理说,后人的计算机——也就是规划盒子建成之后再进行实验,是完全定位不到黑太阳的。”
“……”殉终于顿了顿,祂说“规划盒子建成时,的确有很长一段时间并没有找不到黑太阳的定位,不过祂很快就再次出现了。最大可能是黑太阳依旧判定献祭的乜伽宇存在于晟洲大陆上,规划盒子由于受到了未知干扰而产生了接收断层。”
不对……
荀听总有一种感觉:乜伽宇献祭的时候,她的黑太阳早就已经消失了。
而有一个新的黑太阳在这中途出现,误打误撞地成了定位实验的对象,让规划盒子的建设得以完成的同时,也让人们产生了错觉。
这个不知道是谁的新黑太阳出现的节点很重要的——因为那时处在时间元点之前。
也就是说,在时间?阒埃懈鋈嗽谒腥硕疾恢榈淖纯鱿陆盗僭诹舜舐健?
这个人不仅经历了时间元点,而且没被复制,一直躲在一个空间里“苟活”到现在,藏在了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
荀听觉得她就是弥尔蓝。
因为弥尔蓝身上有太多他搞不清的疑点了。
但这些都是荀听的猜测。
他没有任何证据表明在乜伽宇和荀听中间有一个“新”的黑太阳,也没有任何证据表明弥尔蓝经历过时间元点……甚至弥尔蓝连自己第一次穿越时的时间都不知道。
或许弥尔蓝真的是新来异乡者中的其中一个,而这一切只是荀听不愿意接受失败的妄想。
但荀听还是想赌一把。
区分弥尔蓝究竟有没有经历时间元点的方法很简单:把她带到黑太阳面前。
如果她看到了,那荀听的孤注一掷的妄想就赌赢了。
如果她看不到,荀听就坦然接受失败的事实。
荀听默默地站了起来。
朽神殉说:“你还打算回去吗?”
“附在我身上,”荀听道:“你跟我一起回去。”
朽神殉不解:“我跟你一起去做什么?”
“你可以不去。不过,你力量消散成这样,一直待在意识海也没有什么用处了,”荀听用力一拽他的领口,将朽神殉高大的身体压低在自己面前,“多亏了496,我知道能怎么杀死你。”
“……”朽神殉感受到了他沉郁的威胁。
好一会儿,祂淡淡地说:“走吧。”
却杀为自己的额头、双颊上抹了一道道红色的驭兽图腾。
他的胸腔逐渐破裂,雾状的煞从祂的胸膛中缓缓地流淌了出来,从他的身体中溜走的还有他的体温和意识,但是驭兽图腾给皮肤造成的炽烈触感让他在疼痛中保持住了清醒。
他能够操控他身体中装载的煞。
可这次的煞没有像之前一样横冲直撞,它犹豫地盘旋在却杀的身体周围,祂在呜咽,却杀感知到他在害怕。祂面对的是厄婴,那是混沌之主的幼体,“创造”朽神的神祇,没有谁会不害怕。
煞想要钻回容器之中,却杀则强行扼住了祂的咽喉,他对煞说:“出来。”
煞的身体不情愿地听从容器的命令,再次膨胀开来,裹挟着却杀向牙山的深处飞去。恶名簿跳到煞雾身包裹的一块骨头上,祂乖巧地蹲在那里,抱着雪山,和却杀一起飞走。
过了一会儿,恶名薄感觉自己被煞如绳索般的触肢缠绕了起来。
恶名簿“哎”了一声,试图跳到别处去,可是祂已经被捆住了。祂朝却杀伸手,忽然明白了什么,叫了一声:“小溪!小……”
祂煞捂住了恶名薄嘴巴,将祂带离了却杀身边。恶名薄着急地叫了起来,却杀没有回头。一直到他们被煞的雾身安全地带回了飞岛上。
却杀身边空无一人了。他叹了一口气。
周围阴寒冰冷,却杀的睫毛上结了一层薄薄的霜。他感知到离大生命胚胎十分接近,于是开始驱使煞扩散,包围住这个庞然大物。
可是,煞突然不动弹了。煞的头骨在黑雾中逐渐成形,从黑暗中浮现。两个空洞的眼窟窿像是有生命一样,恶狠狠地盯着却杀。
却杀瞳孔一缩,迅速躲开。
果然他的预感没错,煞在攻击自己。
煞的撕扯让容器的裂痕迅速扩散,蔓延到了却杀的脸上,右半张脸的碎片掉落,他的一半视力失去了。
却杀用力抓住煞的头骨,祂猛然撞向却杀,将容器一次又一次地撞向牙山,试图把他的身体砸碎。
却杀吐了一口漆黑的血。牙山上凸出的尖石从却杀的后背刺入胸口,他却丝毫不觉得疼。
低头一看,白霜从他左胸膛处蔓延开,在他的皮肤上覆盖了晶莹剔透的一层。
是心脏骨甲正与碎裂对抗。
这是荀听给他的。
却杀忽然失去了力气,他紧抓煞的手滑落了下来,望着自己结霜的手掌心。
他心想,算了,都结束了。
他现在和乜伽宇的行为没什么区别,做着毫无意义的事儿,强行给昇塔里的人类续命。
他与卡佩斯之所以如此坚定,是因为他们将所有的意志都交托给了千年计划。
但却杀已预感到,计划失败了。
无论怎样,他至少得到了一个结果。
却杀放弃了挣扎,看着煞将自己逐渐缠紧,碎痕越来越密集。
煞欣喜若狂,他感知到却杀失去了反抗意志,只要将容器全部打碎,祂可以重获自由了。
煞缠紧了却杀的咽喉,祂唯独吃不了的东西就是却杀,于是祂像只敲蚌的河狸,把容器一遍遍地砸向周围的山峰。
容器已经碎得失去了整体的形状,几块重要的碎片连接着,才堪堪能看出是人形。
过了一会儿,祂的动作停住了。是一只手抓住了煞的头骨,将其震碎。
意识朦胧之中,却杀感觉到自己被温适包围了起来。因为他适应了寒冷,这贴近人体的温度一时显得过于炙热。
口腔中被递进来了东西,他的味觉不敏,但还是隐约地尝出了这些东西混合的怪味,他说不上来。
脸部已破碎大半,他无法看清事物,也无法闭上嘴巴。
这是他最后能感知到的信息。之后,容器的生命迹象完全冷却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