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一种直觉,引导祭祀队伍失踪的人和熔炉山阻止伐火的事,有密切的联系。
熔炉山和原住民是一体的,如同深歌和祂的灵魂子民一样,如若要集体控制子民,首先要得到朽神之主的同意。
却杀默默地瞥了那幸存者一眼。看向手中的连理山楂。他经常在阿波罗镇见到这种果子,也吃过一次。
却杀思考了一会儿,竟然直接咬了一口,之后他便皱起了眉头。
他的味觉非常不灵敏,但这山楂中传出的涩味好像直接越过了他的舌头,以其他的方式攻击他的大脑。
“难吃。”却杀在心中道。
他说不出来“苦”这味,除了荀听做的饭,能刺激到他味蕾的味道一律归为难吃。
希什嫌弃地看着他,道:“你怎么乱吃东西,这上面还有神赐残留呢。”
却杀面不改色,说:“这东西是咸的。”
希什说:“嗯?这玩意不是甜的吗,我尝过……”
却杀面不改色:“没骗你,你尝尝。”
却杀问那幸存者,说:“这些果子还有吗?”
“还有!还有一穗,一共三颗……”因为却杀相信幸存者的,所以他显得十分热情,说,“幸好我当时清醒了,没吃……这些都给您。”
却杀把它分给了希什、战止序和悬铃。
好奇的希什扔进嘴里一颗,却杀飞速地伸手,捂住他的嘴。
希什:“?”
正奇怪的时候,一股苦味直冲天灵盖。被捂住嘴的希什被迫把它吞了下去,他用力拍开却杀的手,破口大骂道:“你有病吧?!”
弥尔蓝和悬铃也随后露出扭曲的表情,弥尔蓝痛苦维持“战止序”镇定的神色,不禁看了一眼却杀。而这个让他们舌头遭殃的罪魁祸首,神色淡定地说:“都咽下去了吗?”
“……”
“……”
悬铃觉得王子这样做一定有他的道理,皱着脸说:“呕……咽下去了……”
这时,却杀转头,看向那位幸存者,说道:“听到了吗?我们都吃了,回去告诉他,让他给我们开门。”
却杀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让几人都疑惑了起来。
在场的只有那幸存者脸色骤变,他颤抖道:“您、您说什么呀……”
却杀淡淡道:“我可不记得祭祀队伍里有你。”
弥尔蓝恍然大悟,这并不是幸存者,是谋划者故意派回来报信的人!
她的手摁在了剑柄上。那幸存者害怕地后退几步,迅速趴下拍了拍土地,大喊道:“救我!”
却杀伸手拦住了“战止序”,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家伙向大地求救,而土地一呼而应,涌起一摊“波浪”,将他吞埋了进去。风卷残云间,一个大活人就消失在他们面前。只残留了许多筑蚁,在地上漫无目的地爬动。
希什刚反应过来,问却杀:“你早就看出来这家伙是假的?”
悬铃惊讶道:“参与者有那么多人,还都戴着繁重的头饰,连镇长都没记住这些普通人的面孔,王子居然记住了……您真厉害。”
“镇长之所以没觉得奇怪,是因为刚才那报信的幸存者,就是生活在阿波罗镇上的村民。”却杀道,“我之前见过他一面。”
弥尔蓝表面上不能多说话,其实内心活动早翻涌到了九霄云外:对外表特征敏感的人最容易对漂亮的人感兴趣,怪不得爻司颜控。
希什不满道:“所以……你都知道他是假的,还让我们吃他给的苦山楂?”
“鱼饵而已,”却杀没解释为什么,道,“一会儿钓鱼的人就来了。”
果然,如却杀所说,在那报信之人离开后大约过了半个小时,他们脚下的土地开始蠕动。
四人站稳身子,土壤之下就像藏着一条即将破土而出的巨大蠕虫似的,快速上涌,露出一个漆黑的洞口来。
洞口足有五米高,四米宽,倾斜向下,愈来愈窄。
它就这样一动不动地面对这四人,慢慢地散发潮湿的气流,似乎在向他们发出邀请。
作者有话说
却杀:推任务
希什:骂咧咧
悬铃:夸王子
蓝老师:嗑cp
悬铃担心道:“这样贸然下去,会不会有危险?”
“放心,”却杀说,“我们都吃了那苦山楂。”
弥尔蓝的大脑飞速运转,她想,这时的战止序应该会默默无闻地打头。可走在最前方的目的是保护大家,她这样一个身手废物,万一遇上问题察觉不出来,岂不是本末倒置?
她纠结片刻后,还是迈出了第一步。
不过这时的却杀已经走在了最前面,这让弥尔蓝松了一口气。
脚下的土地湿滑,悬铃想要点亮圣光,被却杀拦住。他才后知后觉道:“哦!我忘了这是筑蚁组成的通道了。”
却杀点起真正的火把,照亮前行的道路,山洞里生长着许多绿植苔藓,氧气充分,不用怕火熄灭。
走了一会儿,洞口越来越宽阔,他们四个人开始并排而行,可不一会儿,山洞的倾斜角度陡然增大,后方的悬铃一不留神踩到了一片拦路藓,失去重心,滑了下去:“啊——”
弥尔蓝下意识地抓住悬铃的衣领,也跟着一起滑落下去。当她的心跳到嗓子眼的时候,却杀抓住了她的手腕。
弥尔蓝尽量保持镇定,悬铃感激道:“谢谢战将军!”
而弥尔蓝的谢还没出口,却杀就说了一声:“放手。”
弥尔蓝:“哎?”
悬铃反应了过来,他用脚点了点近在咫尺的地面,说:“战将军,我安全了!”
弥尔蓝:“……”
希什道:“你们搞什么啊?”
四人落地,来到了一个宽阔的黑暗空间,而方才一路走过的长洞道已然闭合。弥尔蓝很尴尬,落地时想解释些什么,却杀低声和她说了声:“小心。”
弥尔蓝眨了眨眼。
她一旁转头,只见一条绿色的长物从头顶垂了下来,她吊着一张女人倒着的脸,发出“嘶嘶”的叫声,湿润的吐息喷到了她的脸上。
“……”弥尔蓝强忍住才没发出尖叫。
同样受到惊吓的希什驱动神赐,将尖骨扔了过去,那被砸中脸的女人吃痛地叫了一声,掉落在地。她的一半身体恢复原形,两条布满鳞片的手臂捂着脸,哼唧个不停。
“……兽人?”悬铃道,“你是吠渊信徒吗?”
她本是好奇地打量山洞新来的客人,没想到被如此对待。生气的她变化成了一条蛇,溜向黑暗里,像是去告状了。
山洞中湿漉漉的,时不时落下水滴来,熔炉山的地底下竟然会有这样一个水分充足的地方。
此时火光摇曳,远处似乎刮来一阵凉风,“天”上开始落下雨滴。
悬铃去保护摇曳个不停的火把,道:“哎?地底下怎么还会下雨?”
他的余光看见头顶上倏忽飞过去一个东西,目光再去寻找时已然不见。
这里的怪东西太多了,悬铃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却杀提醒道:“让火把浇灭吧,这里可以使用圣光了。”
他们已经离开了筑蚁组成的区域,这些地下泥土和低矮的藓类植物显然都是真实的。
举起的圣光照亮了一大片区域,并不受雨滴的影响。
他们没走几步,周围开始亮起红色的光,一时将环境照耀得有些诡异。
从前方的岩石处突然窜出一个人来,她抓住了队伍中的第一个人,也就是却杀。她把一块尖岩石横在却杀的太阳穴上,朝后面的大吼道:“你们退后!不然我就……杀了他!”
却杀一瞥,发现她的手抖得不成样子,而且她明显是没有神赐的普通人。
却杀并没有反抗,面无表情地将手举了起来。
她尖声道:“我不会跟你们回去的!我不会让你们拿我的孩子喂那些腐烂的怪物!她没有罪!”
却杀问:“你是祭祀队伍里的罪人‘祭品’?”
“你不许说话!”对方害怕到了极致,却还是顽固地举着石头,对其余三人说,“退后!你们怎么还不回去?蛇主……蛇主!你答应过保护她,把他们赶出去……”
强弱差距太悬殊,看却杀不还手,悬铃也不知道该不该动手,只担忧道:“王子……”
希什满不在乎地摊手,说道:“你把他杀了呗。”
“……”
弥尔蓝则劝道:“我们不是阿波罗镇的人,只是他们雇来寻人的佣兵。没有资格审判你们,当然也不会害你的孩子。”
听到女人的声音,这位母亲的情绪稍稍平息了下来,但她并没有放松警惕,还是说:“你们……很有可能是骗人。”
话落,他们听见了窸窣声自不远处传来,像是鳞片在地上摩擦。
那是一条黑色的蛇,它的眼瞳呈现血红色,不知是原有的颜色,还是被这周围的红光照耀而成。他的嘴部的线条细长弯曲,就像是在微笑一样,他静静地看了一会儿此地的访客,之后拱起巨大的身子,礼貌地变成了一个人形。
他大概是与兽融合很久的吠渊信徒,人身已经开始具有一些蛇的特征,比如驼背严重,脊骨错位扭曲,舌头细长。
……却杀开始担心荀听之后的形态会不会完全同化为“狼”了。
那蛇主的黑色头发遮住了双眼,惨白的脸上只有嘴巴在动,在红光的映衬下十分吓人。但是他的声音反倒很温润。他轻声告诉那位母亲,说:“没关系,你不要太紧张了。他们吃掉了蛇的眼珠,如果他们伤害到你的孩子,我会叫他们穿肠破肚的。”
话落,那女人深呼一口气,松开抵在却杀额头上的石头,瘫坐在地,颤抖着捂着脸,说:“谢谢您。”
蛇主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歉笑,他对却杀说:“抱歉……我们太弱了,如果你们不吃下蛇眼,我无法放心让你们进来。”
“只要你们不伤害我们,就会很安全。等待你们出去后,会自己呕出蛇眼的。”
希什听到这里就已经想呕吐了,说道:“你说那苦山楂是蛇眼做的?”
“嗯。灰烬蛇的眼睛是一种珍贵的材料,人们管它叫做‘记忆材料’。通常会刻录进神明亚亚的神赐‘远视’,如果普通人或者其他信徒持有,他们就可以同样拥有‘监视’的能力。”蛇主笑了笑,“不然,普通的山楂怎么能刻录神赐呢?这位客人早就察觉到了吧。”
却杀不语。
南希伯富有,能够刻录神赐的记忆材料几乎充满了希什的生活,他反倒不会觉得能刻录神赐是很特殊的事。
蛇主娓娓道来:“阿波罗镇的连理山楂还是得名于灰烬蛇呢。灰烬蛇一生只有一位伴侣,从它们交-配之日起,两蛇的寿命就会同频,也就是一定会死在同一天。两条灰烬蛇在死亡之日将身体缠在一起,头部相贴,这样,化为灰烬的身躯上就会出现几颗同穗的红果,那其实是灰烬蛇的眼睛……用蛇尸灰烬堆肥的山楂会变得很甜呢,人们知道灰烬蛇的至死不渝的习性之后,才把那些甜山楂叫做‘连理山楂’。”
“原来是这样……”悬铃叹气道,“可蛇眼真正的味道却是苦涩的。”
却杀环着胳膊,耐心听完后评价了一句:“感人,但不合理。”
接着便打破沉静的氛围,说:“你叫我们来,只是听‘山楂变甜是爱情堆肥的结果’,这种故事吗?”
弥尔蓝心里吐槽道:“油盐不入啊爻司。”
却杀直接开门见山:“祭祀队伍的人去哪儿了?‘蛇’又跟熔炉山有什么联系?”
蛇主笑而不语。
他慢吞吞地伸手,不知名的红光从手心飘出,在朦胧的细细小雨中,为他们引路。
他说道:“你们跟我来。”
他们跟随蛇主摇晃的身体进屋,红色的光芒聚成一片,让眼前的景象呈现得如同地狱——
这里的墙壁、地面全都都由弯曲、畸形、丑陋的蛇形躯体组成。
第154章 以身涉险
就在这座蛇尸洞窟的红光照耀下,蛇主缓缓开口:“你们知道熔炉山是怎么来的吗?当初乜伽元想要降伏随心所欲的刹门,派它到南方荒地征讨朽神,大战结束之后,满城的鲜血浸泡大地,傲慢的刹门近乎失去了一半的力量,而吮血的泥土因此有了生命……接着,整座山活了起来。”
“灰烬蛇是熔炉山的子民,与山同生。自然死亡的灰烬蛇会化作山的养料,但横死的蛇尸不会腐烂,他们的仇怨如同附骨之疽,慢慢毒侵着山的身体……看吧,它们都是。”蛇主转向墙壁,说道,“原初的熔炉虽然炙热,却生机尚存。第一次伐火成功之后,熔炉山变得更为寸草不生……你们只觉得是伏火残火作祟,从没有想过真正的原因。那是因为怨恨的蛇尸藏在幽暗的地下,几乎将山填满。”
悬铃不禁问:“这些灰烬蛇为什么会横死?”
蛇主道:“因为灰烬以火为食,鼠火是我们的生命之源。你们扼杀伏火,就是在杀死我们。”
悬铃沉默了一会儿,问:“鼠火的消失会让灰烬蛇饿死……这就是你们阻止我们伐火的原因?”
蛇主笑而不语。悬铃不知作何言语,用求助的目光望向王子。
却杀道:“你很擅长讲故事。”
蛇主笑道:“习惯了,我以前还是人类的时候,做的就是给孩子们哄睡的活呢。”
“你说扼杀伏火就是在杀死你们,”却杀道,“没有道理。”
却杀环顾四周潮湿的环境,小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制造雨的“人”就隐藏在高处岩石背后的黑暗中,静静地看着他们。
“灰烬蛇需要这样湿润的环境,为了生存下去,你们不惜待在暗无天日的地下,打造这样一个狭小巢穴。你们没办法到燥热的地面上与鼠火相处,更别提捕食。”却杀说,“退一步讲,现在外面鼠火猖獗,有这么充足的食物来源,蛇却仍旧横死无数……饥饿绝不是蛇们死去的主要原因。”
“你邀请我们来这里,编了个拙劣的故事,想让我们对伐火产生质疑。”却杀毫不动摇地盯着蛇主的眼睛,道,“说清楚,这些蛇,究竟是怎么死的?”
蛇主并没有反驳他,而是慢吞吞地摊开手,道:“无论如何,都是因为人类的贪欲。”
“你也曾是人类。”却杀说。
希什失去了耐心,道:“既然他满嘴谎话,那还继续废话什么?”
悬铃忍不住问蛇主,道:“我们需要做什么,您……呃,你才会放我们出去?”
蛇主笑起来的时候嘴巴的线条向两边咧得很长,他的声音平静,道:“我想让你们许诺,停止伐火。”
“我无法相信你们的口头保证,毕竟你们出去之后,随意找一位苏摩罗陀的信徒就能把蛇眼从肚中取出。我的这些小手段对你们造不成威胁。”
“我要你们下完保证之后,将祭祀队伍的人全部杀死,”蛇主右手奇长的手指,伸向了战止序的方向,他说,“或者……杀死她。我就可以相信你们。”
悬铃一句到嘴边的“这不可能”憋住,等待若有所思的却杀开口。
却杀道:“如果我们不做呢。”
蛇主道:“你们会永远留在这里。眼珠还在你们的肚子里,我可以对你们做任何事。”
四周传来嘶嘶的吐信声,还有许多像那人脸蛇身的女人一样的吠渊兽系的信徒在聆听着这一切。
这时,那劫持却杀的母亲上前,她的腿边躲着一个胆怯的孩子。
她问道:“蛇主……您之前答应我……”
蛇主道:“我会履行诺言的。不过,在这孩子离开这里之前,要向吠渊之主献祭一块自己的皮肤,请求与灰烬蛇融合……之后,她缺失的皮上会长出蛇鳞,只要这标记在,无论你们什么时候回来,我都会帮助你们的。”
母亲终于露出了释然的笑容。她对身边的孩子说:“听到了吗……快点向大人道谢,我们得救了……”
却杀皱眉,当那母亲靠近光源时,他才发现她的一只眼睛已经变成了血色竖瞳。看来她已经是融合了灰烬蛇一部分的吠渊兽系信徒了。
忽然,弥尔蓝对那母亲说:“你想清楚,献祭之后意味着你的孩子变成了兽系的信徒,她的生存习惯会趋近于蛇。”
却杀默默地看了一眼身旁的“战止序”。
母亲执着道:“就算身为兽人又怎么样?在人类世界里,我是个罪人了!我身为奴隶杀了主人……被祭祀投喂是他们给我的惩罚。我就算回去,人类也容纳不了我。”
弥尔蓝说:“但你的孩子什么罪也没有,她什么都不懂,她想选择变成这样吗?”
母亲一噎,她情绪激动道:“是,她没有罪……可不给她活路的也是你们!我才不会听信外面人的一句话!”
蛇主打断她们的对话,问却杀:“所以,你们的决定是‘拒绝我’?”
却杀说:“虽说蛇是熔炉山的子民,但只凭你们,就让熔炉山攻击战将军,让原住民诱惑祭祀车队,有点不现实……你还有其他人类帮手吧?”
“我的帮手多的是,阿波罗镇的流浪者和奴隶、罪犯。我为他们提供食物、住处,并且尊重他们,他们都能成为我的帮手。”
却杀毫无感情地说:“哦,原来你还是个慈善家。”
“我是指比这些更有权势的帮手,”却杀说,“是‘他’让你把我们邀请来的,对吧。”
却杀:“所以在他露面之前,我们都可以在这陪你耗着。”
蛇主的笑容逐渐消失。他红色的瞳仁里倒映着却杀漫不经心的表情,似乎对他全然不怕。这种轻视的态度拨弄到了蛇主心底的一根刺。
他的手指弯曲了一下,紧接着悬铃的脸色一变,他一手捂着肚子,另一只手扶在剑柄上。
蛇主笑道:“不要忘了你们的处境,他来之前,我就可以杀死你们。”
果然,却杀心想,他假设的这个帮手是存在的。
腹中开始绞痛,仿佛那只蛇眼搅起了胃囊中的肉。却杀保持着面不改色 他问蛇主:“我们见过?”
翻江倒海的剧痛停止了。
蛇主眯起眼睛,说:“代号爻,你居然还记得吗?”
蛇主的脊骨看起来更加弯曲,他道:“看吧,我的脊背,就是被你砍断的。我下身瘫痪,从刑场爬到了地下,吃蛇尸为生,最后我向吠渊之主献出了残碎的脊骨,融合了灰烬蛇的骨头,才变成这副模样,活了下来。”
蛇主的脸色被红光照映得狰狞:“杀人难道不是你最擅长的事吗?当初你‘清理’我们时毫不眨眼,怎么这次叫你杀掉祭祀队伍,你却不做了?”
周遭安静非常,只有雨滴落地面的声响。
“我曾在南方荒地屠戮南希伯的边境流放者,我记得每个死在我手里的人,一共一千三百二十一个,”却杀平静地说,“我没有想辩解的,如果你想向我复仇,可以。”
说罢,却杀将佩剑扔在了地上,道:“我留下,其他人走。”
悬铃担忧道:“王子!您不能……”
蛇主笑了起来,说:“你还是很敏锐,如果你自愿留下,我可以放其他人走,不过……她也不能离开。”
被指着的“战止序”神色凝重,点了点头。
这时,有个人影从蛇尸满布的洞窟中走了出来。看蛇主对其恭敬的态度,这位应该就是所谓的“他”。
希什看到这张脸,心中一惊,道:“怎么又是你?”
“你们……”希什还没说完话,洞底的泥土翻涌而起,土浪像上次带走那个幸存者一样,将悬铃和希什二人埋没。
蛇主扭动畸形的身体,在地上发出黏腻的摩擦声,他道:“筑蚁会将他们两人送到出口,你和战将军,随我们来吧。”
希什并没有气急败坏地回去追寻。
他回来做的第一件事不是报告卡佩斯,也不是取出肚中的蛇眼,而是去找了荀听。
荀听的身体好转了很多,翅膀仍旧在恢复之中,但无法在空中振翅。
他听了希什的话之后,瞳孔一缩,道:“496号?!”
“那蛇主的‘上司’和你长了一张一模一样的脸,不是他还能是谁?”
荀听拖起巨大而颓垂的双翼,忍着剧痛强行将它们收回,导致后背留下了两摊血。他冷声道:“我去找他们……”
“你还不能动弹!”希什的脸色有些苍白道,“我去把这事儿告诉母亲,她会让十四搜……”
希什话还没说完,忍不住呕吐了起来。他吐出的竟然是一摊黑色秽物,恶心的搅和物之中有一只红色的眼珠,密密麻麻的细小黑蛇缠着红珠,竟然还在蠕动。
呕吐结束后,希什的身体不适感消失大半,他虚弱地扶着墙面,愤恨道:“他妈的……这畜生给我们吃的眼睛竟然长成了这玩意儿……”
荀听看着那摊开恶心的污秽,心中仿佛被一只手猛地一扯,他问:“爻也吃下眼珠了?”
“……你就不会先关心一下你面前难受得要死的人吗?就知道爻、爻、爻!”希什攥紧了五指,怒道,“是!他也吃下了,而且他一点反抗的意思也没有,爻他妈的也快死了。”
地底下的弥尔蓝仍然保持着沉静的模样,但实际上她的内心非常慌乱。
她只能期待爻司长别和对面打架,因为一旦动手,她的身份肯定立马暴露了。
墙壁上嵌着蛇尸在吊诡光芒的照耀下,仿佛在游动似的,滴落的水珠如同它们的泪水,洞窟里渗漏着丝丝凉意。
走了不久,弥尔蓝似乎听到了呻吟声,随着声音由远及近,她的心脏立马悬到了嗓子眼。
他们看到祭祀人群被关在笼子中,表情痴傻,面容被红光照映得仿佛灵魂刚从地狱爬出来。
一个老人见到人来,猛然抓紧了牢笼的铁杆:“求求你杀了我们!向蛇主保证!不要动伏火,伏火……伏火是熔炉山的生命之源……”
这些人的状态已然不正常了。
却杀慢慢停了下来。
见却杀不跟随了,496号也驻步,他叫蛇主将这群人移走,周遭安静了下来。
496号看向手无寸铁的却杀。他问:“爻司,你在好奇什么。”
“那蛇主有一点说得没错。这些蛇尸死而不腐,在熔炉山的内部积存,蚀出了这样一个空腔。除了燃烧的鼠火,不腐的蛇尸也是熔炉山寸草不生的原因之一。你们也是用这个胁迫熔炉山听话的吧?”却杀问,“它们到底怎么死的。”
496号荀听似乎是笑了一声,他让却杀仔细去看墙壁里的蛇尸。
“你没有发现,他们都是没有眼睛的吗?”
从露出几张人脸和蛇头来看,它们的眼眶都是空荡荡的。无论是人还是蛇,死后都留下来一张痛苦的脸。
“传说灰烬蛇的灵魂在眼,他们的眼睛不死,尸身就永远不腐烂。”496号说,“这些蛇都是眼球被挖了出来,活生生疼死的。蛇尸的眼珠全部被收集在了容器里,即使被浸泡很多年,也都还会微微转动。”
“而且,到了温热的环境中,这些活眼珠甚至会像卵一样长出小蛇……很奇妙吧?”496号的目光下滑,睨着却杀的腰腹部,笑道,“现在,你的肚子里就有蛇的种子。”
却杀丝毫不理会496号的恶趣味,他道:“你在伐火时设计杀死战将军,通过蛇主给大家洗脑,为的就是不让我们除掉伏火。有什么目的?”
496号看着仿佛有恃无恐的却杀,道:“爻,你凭什么觉得这样问,就能在我这里得到答案?”
却杀极其擅长套话,每一句隐晦的言语之中都会埋下无数的钩子。可他问496号的每一个问题都十分直白,好像十分“理直气壮”。
“哦,抱歉,习惯了。”却杀语气中丝毫没有任何“歉意”,他道,“我忘了你不是听,毕竟你俩长得一样。”
“……”
496号的笑容逐渐消失,许久,他才凉飕飕地干笑一声。
弥尔蓝倒吸一口凉气,转头看向故意挑衅的却杀。她知道496号有着十分恐怖的实力,而且性格喜怒无常,惹怒他并不是明智之举。
而496号并没有动作。他竟然继续回答了却杀的问题,他说:“显而易见的答案,你们这次伐火是为了打开动力之锁,而我不想让你们打开。伏火烧得再旺一些,就能将地下能源全部烧掉,动力之源就会彻底废掉。”
“你在阻止我们完成千年计划,”却杀说,“仅仅是因为你失败了吗?”
“朽神殉以为我是失败者,祂错了。我才是最接近真相的,我比101号还要接近,我是唯一一个成功觐见过黑太阳的人!”496号的声调忽地提高,他走向却杀,阴暗的目光从斗篷的遮盖下投射出来。
他又慢慢地说:“乜伽宇是个骗子,我明明在阻止你们重蹈覆辙。”
却杀幽幽地盯着他,吐出四个字:“日珥大父,是你吧。”
“是我。”496号荀听坦然承认,“我见过黑太阳之后,在每个世界都建立了这样的组织。虽然教会的理想是觐见黑太阳,但信徒做的其实都是阻止黑太阳重现——也就是阻止你们的事。”
496号哂笑:“这群疯狂又好用的蠢货。”
却杀静静地看着他失控的表情,道:“你看起来没有可以信任的价值,你准备拿什么让我们相信你的话。”
“我没让你相信我,却杀。我要阻止这一切是我的事,意义也是我说了算,难道你的相信就有什么价值吗?”
“你不试图说服我,却大费周章地让我来这地底下,难道就是让我听几个拙劣的故事?”
“当然不是,”496号张开双手,沐浴着地下的赤光,道,“我的陨石黑血不够了,这个世界的恶名薄之血变得过于稀薄,祂已经对我失去作用了……所以我要取你一些血,‘备用’。”
因为荀听从未提起,却杀不知道这一些血指的是多少,更不知道496号空间的“自己”早就被面前人熬成了一只惨不忍睹的畸形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