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留意他们的动作,甘鑫晃了晃兜里的手,以为秦源这种老实人会立刻给他甩开,结果却十指交扣的握紧了。
“喂……”
“去学校逛逛怎么样?”秦源全然不觉他的难为情,只是说,“还有咱们老房那里,现在好像修成商业街了。”
“走呗。”
甘鑫看着护栏边被风吹得抬头摆尾的草丛们勾了勾嘴角。
其实对他而言,只要是秦源说的话,没什么不能答应的。
他都愿意的。
他们曾经就读过的那个高中看起来变了个样子。
不仅大门重新修缮,看着更光鲜,里头的教学楼看上去也多了几栋。
只有操场还保留着以前的样子。
真正走到这里,甘鑫反而没什么再进去逛逛的意思了。
“反正也是节假日,学生老师都不在,进去溜一圈也没什么劲儿。”
“那去吃点东西吧。”秦源不置可否,只是看了眼时间,然后带着人往校外的巷子走,“看看想吃点什么。”
他松松搭着甘鑫肩膀,旁人看着也只觉得他们称兄道弟关系亲近。
只有甘鑫觉得好笑,要知道秦源过去从来不会对他拉拉拽拽的,过去觉得是秦博高冷,现下才发觉这人以前搞不好是不好意思。
以前没名没分的,不好拉拉扯扯。现在正大光明了,自然要挨着才行。
“都行吧,随便吃点就是。”
这巷子里都是各种苍蝇馆子,平时专门做学生生意,价格亲民。
看着麻雀虽小,可是五脏俱全。
当年甘鑫还是甘公子哥儿的时候,没少在这条街花钱请客收小弟。
“这里好多门店都换了哎。”
甘鑫一家一家看过去,多的是他没见过的品牌,现在的零嘴五花八门,比起他们当年更多花样了。
虽说是假日,但总有出来补习的可怜学生,甘鑫看着他们三三两两结伴而行,难免有些恍惚。
“你看那个蘑菇头,和你当年挺像……”甘鑫恶趣味的评价起来,“不过没你好看,还是你最好看了。”
秦源也不甚在意。
当年他妈一个人养活他,经济难免紧张,理发这种非必须的开销自然是能省则省,由他妈亲自代劳了。
他妈也只会这一个发型,简单,快捷,不用额外买剃头推子。
甘鑫并不清楚内情,再加上性格大大咧咧,脑子不会急转弯,甚至一开始把他当做小姑娘照顾,直到在厕所狭路相逢才恍然大悟,像个笨狗。
“你喜欢最好。”
他轻飘飘一句,反倒把甘鑫说得面红耳赤起来。
“谁喜欢?”
说着说着他又突然泄气一样的长长叹气。
好吧好吧,他确实喜欢。
秦源又觉得他可爱起来,连坐到小店里也故意和他凑一边。
“你坐对面去,跟我贴这么近不挤啊。”
“坐对面不方便说话。”秦源一本正经的解释,顺便在单子上刷刷写下菜名,让老板下锅,“怕你听不见。”
“我又不聋,这么近啥听不见?”
甘鑫莫名其妙,就被秦源捏着手腕放到了他胸口上。
手下的胸膛紧实温暖,心跳有力。
摸你胸肌练得棒棒吗?
好在秦博立刻给了解释。
“听我……为你心动。”
无时无刻。
“怎么了?”
“我看看这周围有没有什么锅碗瓢盆,能帮我接一接您的油,都快溢出来了哥哥。”
甘鑫发现秦源可能是书读多了,被抑制了谈情说爱的神经。
这种说一句话,掉三斤鸡皮疙瘩的事,也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出来的。
“禁止随地大小爱,公众场合注意影响。”
秦源神情一黯,明显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他明明说得真情实感,可偏偏甘鑫说他油腻。
他拉着甘鑫的手放在腿上,反省道:“你不爱听,那我以后少说。”
“那倒也……”甘鑫看秦源这个低落样子又开始后悔,人家愿意说就说呗,腻不腻人反正也没有外人知道,只能手足无措挠挠头,“没不爱听,就是你在外面收敛点嘛,回家随便你怎么说都行。”
“鑫鑫。”秦源握着他的手紧了紧,压低声音偏过头耳语,“你真好。”
甘鑫伸出手捂住某人的油嘴,推开了些。
“吃饭吃饭了。”
可别说了,快给他绷不住啦。
好好一个冷脸帅哥,一谈恋爱咋的油腔滑调。
也就是他了,换个人怕不是承受不来,觉得货不对板,直喊退货。
“我又说错了吗?”秦源满眼迷茫,还一个劲儿往他面前凑,“怪我没什么经验,只是听他们说爱要大声说出口,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你得告诉我才行。”
甘鑫警铃大作,耳朵竖得像天线,寻找一切可疑的声音。
“他们是谁?”
“隔壁店老板,还有小柳……”
“小柳!”甘鑫捂着脸叹气,“你听小柳的,那小姑娘的脑子里可都是花花肠子,不得给你带到沟里去就怪了。”
“我谁都不听。”秦源高高兴兴和甘鑫贴贴,“我就听你的。”
真是得意忘形。
他们还回了一趟老屋那边。
虽然老小区早被拆掉,已经新修成了商圈,几乎看不出半点过去的痕迹。
他俩晃晃悠悠走在路上,甘鑫比比划划努力想要在这条灯红酒绿的商业街勾勒出一点旧时光的影子,秦源就在一边认真听着,偶尔附和抑或是纠正。
他们明明在这里成长,在这个地方度过了非常重要的人生初阶段,今时今日却成了这个城市的异乡人。
好在身边人终究留了下来。
甘鑫在街边店里买袋泡筒,这种小时候几毛钱一袋的零食现在也涨价了。
好在他俩现在有钱,不至于嘴馋个零嘴还得忍着。他自己拿了一根咬得脆生生,又塞给秦源一根,顺手把一袋都挂人家手上提溜着。
对象嘛,总得帮点忙。
“早知道这里开商圈,就不要钱,要安置房了。”
其实他也只是嘴上念叨,当年他决定和秦源选择拆迁款,就是深思熟虑过后的选择了。
毕竟秦博的工作定在外地,他又无所谓哪里扎根,自然是换个城市更方便。
谁知道秦源又认了真。
“当时就有说过这边改建还不错的,让你留一套房,我那边折现……”
“你都不在这儿,我要套房子来干嘛?”
甘鑫说得理所当然,直到看到秦源直愣愣的表情,才发觉自己似乎是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一样。
“你有时候还是应该把自己放在第一位才好。”秦源教育他,又高兴得嘴角都压不下来,非要搭着他肩头往怀里靠,“但其实这个也没多困难,这边房价还行,又不限购,我努努力,隔个三五年的,也能在老家买一套的。”
“别别别……”甘鑫对房子的需求没这么高,现在名下有半套能住就觉得小富即安,“你要是能存钱就好好存着,这年头现金流多重要,房子又得住就行,没必要搞得自己太累……咱们就好好存存钱,以后老了住个好点养老院,护工素质高点,别欺负老年人就行。”
秦源又开心了,比之前更喜形于色,彻底绷不住冷淡,笑得亮眼。
“你都已经想到养老的问题了吗?”秦源忍不住轻轻抱了抱对方,“相伴到老听上去好浪漫。”
他真幸运。
爱上星星。
他们这次不用走亲戚,干脆订了间房休息。
“早知道买当天回去的高铁票了,还节约一晚上房费。”
甘鑫嘟嘟囔囔,他有时候难免有些计较花销。
不是没钱,也不是给不起。
只是他曾经受过苦,熬过一段一分钱掰成两半花的日子,不经意间在他的身上烙下了疤。
如果是别人见了,也许会觉得他小气吧啦,一两百块钱都要啰哩巴嗦的可笑。
可是秦源不会笑他,秦源只会觉得甘鑫可怜又可爱。
可怜他当初小小年纪就要撑起生活的重担,可爱他无论怎么样都可爱。
再者说,如果不是为了他妈妈的治疗费和他的学杂生活开销,甘鑫单凭手头的遗产,也足够他富足的过到现在了。
刨根究底,是他拖累了甘鑫。
“不用赶得这么急,歇一晚上也挺好的。”秦源宽慰他,伸手拉着人的胳膊轻轻往怀里靠,“奔波一天,辛苦了。好好洗个澡,放心睡一觉。明天我们还能睡个懒觉,挺好的。”
清明三天,秦源还好,最近实验不急,正常休假,哪怕明天回去,还能休整一天。可甘鑫不一样,他是个体户,挣一天赚一天的钱,只要回了店里,总有做不完的事情。
有时候秦源也自私的想让甘鑫歇一歇,不要总是连轴转的操劳。
甘鑫被抱得难为情起来。
“脏得很,你先放开。”
他找了个理由挣脱,也忘了花钱的纠结,别别扭扭地跑去洗澡了。
虽然心里明白他和秦源现在是恋人关系了,但甘鑫还是时常觉得招架不住秦源的热情。
这个人哪儿来这么多小动作,不是拉手就是勾肩,等到四处无人就开始搂搂抱抱卿卿我我了。
甘鑫眉眼绯红,一言不发的把自己内内外外洗了个干净透亮。
他并不见得是个顶天好看的人,可就是招人喜欢。
看到他就觉得亲切,秦源看到他就觉得心底柔软。
“我洗好了,你去吧。”
甘鑫顶着半干半湿的头发,说得瓮声瓮气,又被秦源拉住了手。
刚沐浴过的手掌温暖湿润,被干燥的指腹一点点的摸索,像是要描摹出什么私印。
秦源的眼里闪着光,只是这光带着难言的迷恋。
“等我一会儿好吗。”
还没吻透你。
等他干嘛?
他们这标间一人一张,泾渭分明,只能说是井水不犯河水,根本不沾边,有什么好等的。
甘鑫又往右翻了个身。
什么澡洗这么久?
他都等了八分半,马上都要十分钟了。
课间也就才十分钟,秦源动作当真是慢得慌。
不过慢也不干他鸟事,他才懒得管秦源在洗手间待多久,就是泡发了,泡到明天早上去,他也不会管的。
甘鑫一边这么想着,一边死死瞪着厕所门不放。
他的眼睛要是能放电,这门绝对得开出个窟窿眼。
好在秦源终于是在甘鑫把眼睛睁酸之前推开了门。
甘鑫下意识闭眼翻身一气呵成,根本看不出刚刚是身在望眼欲穿。
他完全没有在等谁,只是碰巧瞌睡来了翻个身,根本不是在故意装睡。
身边的床垫一沉,是有人轻轻坐在他身边。
“鑫鑫……”
甘鑫忍不住一哆嗦。
哎呀,怪别扭的。
——————
“原来睡着了啊?不是说好了等我一会儿的吗,不讲信用。”
秦源俯身看着把眼睛闭得像是扑棱蛾子一样的甘鑫故意这么说道。
秦源其实并没想着在外头怎么样来着。
他和甘鑫在一起的时间太长,长过了生命的一半,可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又太短,伴侣的身份还没有满月。
别说甘鑫,就是他自己有时候也不太明白要怎样转换他们相处的模式。他想要靠近又怕轻浮,保持距离却又心急如焚。
好在看上去不安紧张的并不止他独自一人。
秦源单手扣住甘鑫的,又贴近压低声音。
“那睡着了,正好被我欺负。”
语音刚落,他的吻已经落到眉心。如同漫天纷飞的花雨,肆意洒落。
“睡着了还亲,你变……唔。”
甘鑫的气急败坏最终只能和着别的东西通通咽下去,秦源搂着人紧紧依偎着躺在并不宽敞的单人床上叹息。
“其实,我不太知道该怎么推进了。”秦源愿意在爱人面前坦诚自己的无能,“我虽然写过无数个SOP,可我真的不知道和你在一起的时候该怎么办……什么时候可以牵手?什么时候可以拥吻?又什么时候可以合二为一?我根本找不出正确的流程,也不知道怎么才能顺利进行。”
“秦博,亏你还是高级知识分子。”
甘鑫喘着粗气,还不忘嘲讽。
虽然他窝在人家怀里,没有半点威慑力。
他们的身影重叠手指交扣,似乎要融为一体。
“你只要说爱我……”
这是打开心锁的唯一咒语。
因为我也爱你。
他终于可以把所有的爱化作蜜糖,喂给依恋的爱人。
这让他的梦里都裹满了甜味的细粉,而等秦源睁开他的双眼,迎接他的不再是怅然若失,而是满怀的暖意。
秦源忍不住喟叹自己的幸运,他的梦中人竟成了他的枕边人。
而甘鑫还在梦中,他可以肆意观赏对方的睡脸。
是的,观赏。
对秦源而言这是极为准确的一个词。
甘鑫于他就是可以观赏的景点,他总爱打量琢磨。
只不过以前他只敢不经意间投以目光,如今他总算是光明正大了。
甘鑫睡着的时候,并不像平日里看着那么喜气洋洋,睡眠终于让他卸下了笑容的盔甲,变得沉静起来。
他甚至会不自觉的皱紧眉头,在眉心留下浅浅的折痕。
不过在秦源眼里,甘鑫真实的模样只会越发吸引着他,让他心动欢喜。
他们从青少年时期就互相陪伴,一步一印的迈到如今的地界来。
从青瓜蛋子愣头青的岁数,一天一月年又年的过到今天,细细想来也有些令人惆怅感慨。
秦源还记得甘鑫退学来找他的时候,他俩几乎可以说是一贫如洗,四个荷包一样重,打一天零工过一天活。那样一块腐乳吃三天的时光还仿佛在眼前,他俩竟然也是有房有家的人了。
秦源小心牵住甘鑫的手,小心翼翼握在手里,摩挲着柔软的指腹手心。
轻蹭对方的颈窝。
他想等着他今年的奖金发下来,他们也许可以买辆车,这样后面放假就可以去周边旅游。他可以拉着甘鑫一起四处转转,不需要时刻疲于奔命的挣钱养家。等手头再宽裕些,还可以把家里重新装修一下。
之前为了节约出开店的本金,他俩只做了简装,还可以再置办一些东西。
秦源越想越是开心,忍不住碰了碰甘鑫的嘴角。
等甘鑫醒来,就说给他听好了。
他所有计划里,都闪着星星。
他感觉自己的心都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
真要命,他以前可从来没发现秦源谈恋爱是这种黏糊鬼,简直跟个鼻涕虫一样,粘你身上就撕吧不下来。这要是把这场面录下来发给以前认识的人看,他怕是可以满地捡下巴咯。
不过不知道也正常,毕竟秦源原来也没谈过恋爱,一天就端着他那张好看脸蛋拒人于千里以外。
不过不拒他。
“醒了就赶紧起了。”
甘鑫还没美完,就听到秦源的声音,给他吓一跳。
“什么醒了?”甘鑫演技拙劣的伸了个懒腰,差点没给秦源一捶,“你盯着我干嘛,哈哈……”
秦源伸手就是一个脑瓜崩,甘鑫实在是不会演戏,就这台词功底,他看着很像傻子吗?
不过他心情好,事事都好,并不计较这种芝麻大点小事,只是帮人套衣服。
“赶紧收拾,一会儿还得去高铁站。你不是还要去买散装面包吗?”
是的,散装面包。
他们老家超市的特差手工现做散装蜂蜜小面包。上次回来甘鑫他就带了几斤回去,大获好评。这次好不容易回来,自然也要称点,吃不了兜着走,才算不枉此行。
——————
好在事事顺利,他们买好伴手礼再到高铁站也还有一个多小时。
“不知道下次回来又是什么时候了。”
甘鑫看着这周围熙熙攘攘的人流无不感叹,他们两个现在和老家的牵绊越来越少,除了给长辈扫墓,几乎没有任何回来的意义。
比起这里,还是现在住的地方更像他们的家。
“源儿?”
甘鑫半天没听到回应,疑惑的转头,就看到秦源面色难看的盯着一处。他顺着看过去,就看那个角落蹲着个中年男人,衣着勉强算是整洁,身前放着个牌子。
【求五元吃饭坐车】
甘鑫迷茫开口。
“谁啊,你认识?”
秦源艰难地点了点头,脸色依旧难看。
“是我的供精者。”
他的亲爹。
秦源自然是有父亲的,不过如果有得选,他宁愿没有。
他宁愿他妈妈当年没有结婚,没有生下他,不会囿于那场噩梦一般的婚姻那么多年。
他妈妈秦玉当年高中都没毕业,就被许给了同村的邹老二。
没人觉得这事有什么怪异。
谁家养了女儿不嫁人,这是理所应当的事。即使他妈妈当初的成绩在整个县里都是数一数二,也改变不了辍学结婚的下场。
女人的命无非就是嫁个男人的生儿育女,村里人人都觉得理所应当,就连他妈妈一开始也是这么认为的。
她顺从的退了学,结了婚,很快有了身孕。只是她的丈夫并不像想象中的那么可靠。
从记事起,秦源记忆里的父亲就永远充斥着散不尽的酒精味和高高扬起的手臂。即使在外头毛也不是,只要这个男人踏进家门,就成了天生的王,拥有与身俱来的生杀大权。
那些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拳打脚踢和污言秽语,足够击碎他们这个摇摇欲坠的小家。
他妈妈终于在一次暴力中醒悟,退让隐忍不会带给她和年幼的孩子安全跟幸福。
她带着秦源离开了那个封闭的小村子,一路去了市里,靠自己打工养活娘俩。
不幸中的万幸,这么多年来即使孩子也打酱油了,他们也没有领过结婚证件。
秦源的妈妈足够努力也足够聪明,用了十年的时间安了小家,有争气优秀的儿子,还有一段崭新的感情。
只遗憾她的好运时间不够长,勉强维持到秦源高三,就被意外夺走了健康,结束了并不算悠长的一生。
也是那一年,尚且稚嫩的秦源抱着母亲的骨灰回村,再次遇到了他的亲生父亲。
他要分钱,要分房子,渴望吸干这对母子的骨髓。却半点不在乎他曾经的妻子和将将成年的儿子。
——————
“管他是谁,赶紧走了!”
甘鑫几乎是反应过来的下一秒就拉着秦源快步走开。
他心跳如擂,就怕反而被人认出纠缠。
“你给我离他八丈远,最好这辈子别说一句话。”
甘鑫紧张不已,连呼吸都加重。
“你比他的命贵多了,明白吗?你有学历,有事业,有才有貌,和他这种地痞流氓打交道,无论如何都是你吃亏,没必要的。”
“我明白。”秦源笑得艰难,可看着甘鑫的紧张样子,却也忍不住把人抱住轻叹,“我有你呢。”
安稳最好。
纵然如此,秦源一路上的兴致也不算太高。
即使他面上和往常一样沉着冷静,不大有表情,可是甘鑫和他实在太过于熟悉,哪怕秦源刻意掩饰,他也能够感受到对方的情绪。
“还不开心呢?”
甘鑫凑近低声问。
今天运气不错,他们俩的位置是两人连坐,说话交流都方便。
秦源坐的靠窗,偏过头听到这话忍不住抿唇。
他轻叹一口气。
却并不意外被甘鑫轻而易举看透了心中所想。
没办法,他们俩在一起的时间实在是太长了。
长到哪怕只是一个眼神,一个表情,也能轻易被对方看出其中的微妙变化。
“我确实有点不开心,更准确的来说是心情复杂。”
甘鑫不太明白:“复杂,怎么个复杂?”
“虽然我非常的厌恶他,讨厌他,憎恨他,但他确实是我的父亲没错,这依旧是无法改变的事实。”秦源放在扶手上的胳膊,有些不安的下意识攥拳,“我没跟你提过他吧!从我记事开始。他就是我和我妈生活中的不定时炸弹……”
那些儿时的模糊记忆仿佛又席卷而来,这让他的表情愈发难看。
“没人知道他什么时候开心,什么时候不开心,因为什么开心,又因为什么不开心……他可能上一刻还在摸着你的头说你乖,下一刻就操着皮带揍你一顿。”秦源直到现在也不太能明白人性的复杂,“他这个人的好与坏,比梅雨季节的变化还快。哪怕是我妈这个最大的受害者,对他也不是一开始就死心的。”
这对走到绝路的少年夫妻,或许也曾有过甜蜜时光,即使这种幸福如同流星转瞬即逝。
“其实,听我妈说,他年轻的时候长得都还可以,还会哄人。只是这种好表面上的好太短暂了,短暂到还支撑不了我长大……”
颤抖的手被紧扣,甘鑫表情严肃道:“他怎么样都与你无关,你是你他是他。既然以前没联络,现在也不需要联络。”
甘鑫可不希望秦源陷入这样的情绪中去。
他还记得,这么多年唯一一次遇到秦源的父亲,就是在秦源妈妈离世之后。
他陪着秦源回到老家。
可迎来的不是哀悼的泪水,而是一个丧心病狂的前夫。
他不关心曾经的枕边人,也不在乎刚刚成年的儿子,他只在乎钱。
恨不得飞扑到秦源身上,撕咬他的血肉。
“你还记得他当时骂我,说我的身上流着他的血,骨子里和他一样是个畜生吗。其实,这句话他没说错。”秦源松开手掌,却没舍得挣脱甘鑫的手心,“鑫鑫,有没有一种可能……其实我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好。”
抛开那些光鲜亮丽的外在,他并不见得会是一个优秀的伴侣。
他阴暗而卑鄙,总是恨不得把对方捆在身边。
甘鑫差点没气笑。
“那又怎么样,你要跟我分手吗?”
秦源差点蹦起来。
“绝不可能!”
“那不就得了,给我在这儿假惺惺卖惨啊,有劲没劲。”甘鑫偏头靠在秦源胳膊上,小声安慰,“你对我小气也没关系的,我很大方的。”
因为最中意你啦。
甘鑫一晃又回到了日复一日的看店日常中去。
便利店的工作每天都大差不差,生活依旧是在原有的轨道上前进。
就像太阳升起又落下,落下又升起。
就像眼睛一闭一睁,一个晚上就过去了。
甘鑫睁开双眼,往右翻身,伸长了胳膊关掉床头柜上充电手机响得正欢的闹钟。
再撑着左胳膊慢慢坐起来,坐在床沿上四处找他的拖鞋。
这才慢慢起身,套上昨晚上收下来的干净卫衣,踩着拖鞋出了他的小卧室门。
他一出门就听见秦源的声音。
“起了?蒸锅里早饭一会儿吃了再去开店都行。”
秦源那头已经收拾得整整齐齐,他一边说一边在门口穿鞋,身上穿的是素色的衬衫,不算特别休闲,但是配的同色系休闲裤,也不会显得过于死板。
不过要甘鑫说,秦源就凭他这张脸和身材,就是套个麻袋也是好看得让人倒吸一口凉气。
今天周四,是正儿八经的工作日。
秦源和平时一样早起锻炼,然后回来淋浴,顺便准备早餐,然后出门工作。
“嗯嗯。”
甘鑫含含糊糊应了一声,叼着牙刷漱口。
他刷着刷着就往门口走。
秦源见他过来没着急走,只是站直了,伸手揉了揉甘鑫睡得四面八方的杂乱头顶,动作温柔眼神柔软,而他身上还带着沐浴后的清爽气息。
秦源似乎笑了下,又立刻严肃。
“我今天下午要和老板去谈个横向,晚上得和企业的人吃饭,你别等我,自己吃好。”
甘鑫闻言用空出来的手比了个OK,然后目送秦博出门打工挣钱,才又溜溜达达走到盥洗池那边吐了泡沫涮口。
刷完牙,又洗好脸。
甘鑫好不容易恢复了点清醒,抬头看了看镜子里的倒影,瞅着里头的人皱了皱眉。
奇了怪了,他这个恋爱,谈跟不谈,有啥区别?
怎么感觉他们之间相处,和之前没啥不同的。
是他哪里没参照说明书运行吗?
鑫鑫疑惑。
“所以说,你们……现在,才开始,谈恋爱?”
隔壁的懂吃小饭店的小结巴老板现在也成了恋爱军师。
谁能想他这三十岁的人一年多以前连“恋爱”这两个字咋写都没弄明白,现在还当上老师了。
真是人生不设限。
“嗯,算吧,算是谈恋爱了。”
今天秦源晚餐不回来,他又理所当然的到隔壁店填肚子去了。
他过来得晚,现在都快八点半了,饭店里就他一个客人。池老板也忙差不多,跟着到外头来聊天,把后厨交给何苍冬收拾了。
平时大大咧咧的甘鑫说起这个反而有点卡壳,不过这可不是他鹦鹉学舌,跟着结巴老师学结巴,而是实在有些难为情。
“池哥,这个也要多亏你的助力。就秦源那个走一步想三步的性子,如果没有你那个视频推他一把,他怕是还没有这个胆子说破。”
是的,没错。
虽然甘鑫自己也完全没有戳破窗户纸的勇气,更是没有半点戳穿友谊泡沫的行动。
但是他和秦源这么多年没在一起能怪上他吗?
那时绝对不可能承认的。
千错万错,鑫鑫是不可能有错的。
不过他也是多心了,池迟心地善良,内心单纯,根本没往别处想的意思,还在老老实实推脱。
“这哪能,哪能……感谢我呀?要感谢,就感谢,你们……佳偶,佳偶天成。”
小池老师说得笑眯眯,他现在可是自考大专的文化人了,还会用成语,特别厉害。
“总之不管怎么说,为了庆祝我俩搞成对象,得请你们两位吃一顿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