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就像另一个空间,他无法与外界取得联系。
意识到这一点后,谢先章立马冷静下来,侧身瞄了眼门口的影子,他知道那是什么东西,绝对不是活人。
谢先章转身见监护仪上躺着一本病历和红色签字笔,走近拿起,放到监护仪绿色的灯下翻开,上面赫然写着自己的名字。而在病例的下面,病例印着“聂拉木县医院”几个大字。谢先章一愣,他不是在市医院吗?最后翻到病例的第二页,却是一片空白。
就在这时,门口突然传来转门把手的声音。谢先章猛然转身,只见监护仪幽绿的光映射在玻璃上,门把手顺着逆时针转了一圈,那道模模糊糊的人影逐渐显现出轮廓。
是个寸头男人,面部好像还反着光。
扭动的力道越来越大,门把手似乎是拧到了头,随着扭动的声音愈发急促,谢先章也变得大气也不敢喘。
就在那东西拧不动的时候,声音突然戛然而止。谢先章顺手抄起一旁的氧气瓶,握在手里,眼睛死死盯着门把手。
他看见门把手换了一个方向,缓缓从顺时针转去,他听见门锁咔地响起,提在嗓子眼儿的心也跟着咯噔一下。
锁开了,那东西要进来了!
谢先章心中一动,喉咙干得连喊叫都发不出来了,不由地想,如果是自己进入了另一个空间,那么其他人会不会也进来了。要是能找到他们,人多力量大,说不定有办法可以走出这个空间。
眼下,他必须先对付门口的这个东西。
就在他寻找新的武器时,天花板忽然发出“噔噔”的响声,监护仪的灯熄灭,走廊瞬间亮了起来。
再一看,门口的男人消失了。
借着光,他掀开病床上的被褥,仔细翻找有没有可以用得上的东西。他又拉开床头的柜子,一支手电筒滚了出来。紧接着,是一张陈旧泛黄的照片。
照片里,一个寸头男人抱着个男孩儿,他身旁站着一个抚摸着自己肚子的孕妇。
这应该是一张全家福。
照片的背面,印着——象耳照相馆。
除此以外,只有病历本和笔。
跟着,一声嘎吱钻入耳朵,谢先章停下手里的动作,僵硬地转过身,看向一帘之隔的暗黄色床帘。
这个病房内明明只有自己一个人,旁边怎么会突然传来有人起床的声音。
是顾玉岷吗?他想。
如果是他的话,自己叫了那么大声,顾玉岷早就应该听见了。
如果不是顾玉岷的话,又会是谁?许算心?多吉?还是郑清平吴树言?想到一半,谢先章不敢再想了,他心里骂了一声,他妈的估计隔壁床也不是个人。
他颤抖着手将病历和手电筒一把夹在腋下,捏着氧气瓶朝床帘望去。
都说医院是阴气最重的地方,这里死过人,有东西出来也很正常。这么想着,他不禁吞了吞口水,屏住呼吸。
倏地,暗黄色床帘动了一下,一只乌青发黑的手从后面伸了出来,床帘被唰地拉开,一张死人脸霎地出现在眼前。
谢先章吓得跳了起来,剑眉皱起,面色惨白,往后退了两步,抬眼望向门口,拔腿就冲出了门。
跑出病房,他在空荡荡的走廊里狂奔,直到看见护士站的指示牌上印着“感染科”三个字。他又回想起之前天花板的动静,转头就往消防通道跑。
楼上说不定有人,他必须赶快找到顾玉岷和其余人。
可就在他上到楼梯拐角时,头顶忽地落下几滴水,谢先章慢慢抬起头,朝漏水的方向看。
只瞧了一眼,便吓得腿软心惊。
这是一个被吊起来的男人,赤脚,卷着裤腿,浑身湿淋淋地,那水就是从他身上滴下来的。
跟着,楼道里的灯灭了,滴水声变成了“哒哒”声。似乎是有什么东西站在自己的身后,谢先章僵直了腰板,他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止不住地发抖。
他听见这声音从身边擦过,往楼上缓缓走去。谢先章握着手电筒,使劲拧。这手电筒已经生锈,拧的时候还有些碎铁片掉进手心。
咔地一下,手电筒亮了。
谢先章朝地上一照,灰扑扑的水泥台阶上居然出现了一串湿湿的脚印。再抬头时,头顶吊着的男人消失了。
他跟着脚印往上走,直到看见楼梯间标着三层才停了下来。
脚印也在这个地方不见了。
楼梯间的门微微敞开,谢先章轻轻一推,门嘎嘎响了起来,沉闷的回声穿过医院走廊,灯光忽闪忽灭,随后是死一般的沉寂。
谢先章走进第三层,门又嘎嘎响了一下,一股寒风从楼梯间涌了出来,走进去的一瞬,门也跟着关上了。
熟悉的“哒哒”声再次响起,依旧从他身边穿过。走廊的灯灭了,只有尽头的一间病房微微透出淡淡的光亮。
谢先章捏紧手心,拧开手电筒,只见漆黑的走廊墙壁挂着医生的照片。
他跟着脚印继续往里走,走到护士站,上面写着“感染科”。感染科?怎么又是感染科?还是说这两层都是感染科?
跟着手电筒的光看去,护士台上堆满了各种医用仪器和病历本。就在这些杂乱的病历本里,他看见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廖群山。
谢先章一怔,拿起病历翻开。
主诉:高烧40度,腹泻,呕吐,持续时间16小时。
现病史:患者张口受限,伴随失声视野模糊,高烧腹泻,呕吐,头晕眼花,今来院就诊要求检查。
既往史:无特殊。
看到这,谢先章觉得这些症状跟自己的有些相似,甚至一模一样。诊断为病毒发热,可在这段话的后面却打了个问号。
那么他之前认为廖群山来过西藏的想法就是正确的,并且病历本上落下的日期正是1994年。
张光明的手册后来到底记了什么,廖群山告诉他陈桐岩在调查队员的食物里投毒到底是真是假?而现在自己又为什么会在这里,难不成他意外进入了有神秘力量的境域?他不敢再耽搁,直奔光亮的病房走去。
就在他快要抵达病房(9)的一刻,里面的灯熄了。紧接着,一道黑影朝他压了过来,速度很快,就像是在飘一样。谢先章心头一紧,立马贴着墙一动不动。
他垂眼瞟了一下,只见脚边出现了一滩水,正当他准备垫脚离开这些水渍的一刻,一只手从他的右侧伸出,一把将他拽进了病房。
“嘘!”有人压低了嗓音。
谢先章被一只冰凉的手捂住了嘴, 两个人挤在门后,一股水草的腥味弥漫在整间病房内,地上那滩水源源不断地往外汩。
他顺着水流的方向望去, 在病床上看见了一具腐烂发臭的尸体。那些淌下的液体,正是从他身上流出来的。
谢先章一阵恶心,立马移开目光。
这时,身旁的人扯了扯他, 轻声道:“别动, 那个东西要来了!”
什么东西?不过比起等会即将出现的“东西”,他更想知道的是现在自己身旁的这个女人是谁。
他抓紧手电,借着光看向身侧。只瞧她垂着的胳膊颜色白得发光, 身上的护士服一尘不染, 像是新的。
谢先章眼眸一颤, 想着该不会又撞鬼了吧?
只见她的肩动了动, 声音微微沙哑,抬起手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谢先章不由将视线往她脸上移, 等看清眼前的女人后, 他立马转过头本能地往角落里缩了缩。
那是一张惨白的面庞,黑瞳下泛着乌青, 高高的鼻梁两侧布满了褐色的雀斑。她的双眼看起来很空洞, 动作十分机械,甚至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你是谁?这里是什么地方?”他的语气有些急切。
女人慢慢侧过脑袋,盯着他, 开口道:“不是叫你别说话吗?这里是域。”她顿了一下, 将声音压得更低了。“只有快死的人才能进来。”
谢先章一怔:“什么意思?”
“我叫聂雨倩, 是县医院感染科的一名护士。我在这里很久了,其实像你一样到这里的人, 还有好几个。”
听她这么说,谢先章一个激灵,问:“你是说这里还有其他人在?那你见过一个高高瘦瘦,眼睛像星星一样的男人吗?”
她摇头,伸出双葱白的手在嘴前比了个一。
“嘘——来了!”
话音刚落,就听见外头的走廊传来噔噔的响声。
谢先章看了眼旁边的聂雨倩,她面无表情的脸动了动,嘴角扯出一个难看又僵硬的弧度,似笑非笑。说是笑,其实更像肌肉松弛无法控制导致的表情错乱。她的眼瞳震了一下,不停地左右晃动。
谢先章一瞬间绷紧了神经,因为他余光瞥见门缝外闪过一道黑影。
声音越来越近,一度在他们的门口徘徊。
他再次看向聂雨倩,她一把上前按住了发光的手电,随后凑近谢先章的耳旁,道:“他就在你的身后,千万别回头!”
谢先章懵了,她嘴里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她看起来很怕这个东西,由此猜测,那一定是个不好招架的玩意儿,说不定是这个地方最恐怖的存在。
噔噔……噔噔蹬蹬。
声音在谢先章的耳后停了下来,他感觉后脑勺有阵凉风吹过,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接近他。手电筒的光束从她的指缝钻出,谢先章抬眼,脸色一霎变得苍白,心脏猛烈顿了一下。
他从聂雨倩的眸底看见了后方门缝里的人脸,还有正在伸进来的一只手。
谢先章猛地闭上眼睛,屏住呼吸。他根本没想着要招惹什么东西,难道这是谁的亡灵?是这间医院的?还是这本就是梦一场?
片刻,那只手竟然从后面放在了他的肩膀上,腐臭的味道顿时扑向鼻尖,谢先章一只手紧紧地抓着自己的大腿,大概是太害怕的缘故,隔着布料都感觉到那一块已经湿了。
怎么办?现在该怎么办?
他掐着大腿上的肉,强迫自己睁开眼睛。只见面前空无一人,聂雨倩消失了,连同病床上躺着的那具腐烂的尸体。
而搭在自己肩上的那只手也不见了。
谢先章大喘一口气,汗如雨下,下意识回头朝门缝看了眼。他吃力地站起,手脚发软到几乎没办法支撑自己的身体。就当他以为没事的时候,那噔噔声又传了过来。
谢先章环顾一圈,恐惧击溃了最后一道心里防线,他连滚带爬藏进了床底。
他将脚缩进去的一刻,嘎吱一声,门被推开了。
门一下子撞向墙壁, 壁灰漂浮在医院走廊的光束里。
谢先章身下压着手电筒,双手捏成拳头放在两耳旁,他趴在床下微微抬头, 两眼盯着门口一动不动。
就在他以为会看见一双脚的时候,门口却先出现了一只干枯焦黑的手,紧接着,一条胳膊跟着伸了过来。
谢先章骤然一怔, 唇口麻木, 太阳穴猛跳。他往后缩了缩,恐惧如洪流般全都涌进情绪,谢先章压根儿没想到聂雨倩说的那东西竟然不是走进来的, 而是爬!
一颗头缓缓进入视野, 他的耳朵后有一大块脱落的皮, 就像被火炙烤过的猪皮, 边缘卷起,冒起无数的黑泡, 在地上摩擦发出刺耳的噪音。谢先章捂住口鼻, 想往后挪一挪的时候发现身后已经没有了空间。
原先想的是能找个掩体躲一躲,现在看来, 无论是藏到哪里都没办法避开这个东西了。
“别看他!”
聂雨倩的声音突然在耳旁响起, 谢先章立即闭上眼睛。他将头埋进臂弯,身体却止不住地颤抖。
他努力让自己平复下来,可刚才那具爬行的焦黑躯体的画面却在脑中不断出现。视觉冲击实在太强, 他没忍住干呕了起来。
手电发出的强光不断刺激着他的神经, 他试着关闭, 将眼睛眯成一条缝,可不管怎么推都无法关闭。
就在这个时候, 噪音停在了床前。
谢先章一个激灵,手一抖,手电筒连同病历一下子摔了出去。门外走廊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抹白色的身影从门口一闪而过,谢先章朝外头一望,连带扫了眼正对面的东西,头皮一下子炸开了。
那个东西朝他慢慢爬了过来,门外的聂雨倩似乎正在被什么东西追一样。几乎是一个拳头的距离,那双黢黑的手就在他的面前停了下来,随后落向一旁的病历。
谢先章瞪大眼睛,表情惊恐地看着面前的东西。透过他耳后的皮,一节白骨露了出来。他的目光转向病历,闻见了一股奇臭无比的烧焦味,那只手停在了病历前的照片。
谢先章抿紧了唇,眼球不敢转动,他直勾勾地盯着,生怕这东西突然袭击自己。此刻,外头的脚步声越发急促,聂雨倩惊恐的呼救声回荡在整个走道。
“救救我!救救我!”
谢先章正预动身,那只手突然朝他抓了过来,跟着,凄厉的惨叫骤然响起。一束灯光晃了进来,脚步声停了,面前的东西钻进了床底。
谢先章挣扎着往另一面翻身,一脚踢在了他肩膀上,只听咔嚓一声脆响,那皮竟然一块一块的开始往下掉。
谢先章踩得越凶,皮就掉得越多。他现在只想活命,用力猛地一踢,耳朵后的那整块皮竟然就这么撕了下来。
那东西立马缩了手,随后又迅速朝里挤了进来。谢先章眼睛一红,没有一丝犹豫,转身从床的另一侧滚了出去。
他飞脚狠狠朝床踹了一下,那东西的半截身子就这么被卡在了床底。此时,聂雨倩突然出现在门口,冲着谢先章大喊一声。
“快跑!配电房起火了!”
谢先章一秒也不敢耽搁,捡起手电和病历狂奔出病房。跑到护士站,看见那墙上斜挂着的锦旗和照片墙,隐约听见尽头的楼梯间有脚步声,谢先章左右环顾,一头扎进了护士站。
谢先章躲在椅子后,聂雨倩跟着躲了进来。她一把抓住谢先章的手,盯着他。
谢先章此刻很崩溃,他已经不想走了,只听见脚步声却不见人的身影,病房(9)里面的那具被烧焦的躯体是谁?原先躺在病床上腐烂的男尸呢?“他”为何又让聂雨倩如此害怕?这个域到底要怎么才能走出去?
谢先章抱着头,露出痛苦的表情。
手电筒滚到脚边,聂雨倩伸手拿了起来,她推了推开关,将手电筒关闭。强光消失,天花板微弱的灯光闪了一下,谢先章缓缓睁开猩红的双眼,转头看向聂雨倩。
恰时,墙上的照片掉了一张下来,他垂眼一瞧,上面正写着聂雨倩的名字。
谢先章咽了口唾沫,微张着嘴,问:“他是谁?”
聂雨倩惨白的脸庞缓缓抬起,开口道:“他叫卫华,是刘姐负责看护的病人。”
谢先章一顿,这个名字不就是七年前调查小组的组员吗?
“你为什么怕他?”
聂雨倩的语气有些颤抖,道:“不光是我,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害怕他。”
“为什么?”
“是他创造了域,是他把我困在了这里,他把我们每个人都困在了这里。我想离开,你带我走好不好?”
谢先章一头雾水,他试着分析聂雨倩的话,问:“这里还有其他人?”
聂雨倩点点头。
“他们在哪里?”
聂雨倩道:“你之前不是已经见过他们了吗?”
他见过?从醒来到现在,他见到的东西全都他妈的不是人,谢先章暗骂,没想到这次撞到的鬼这么厉害。比起冰洞里的僵尸,这种有声却无形的东西更可怕。
“你是说,楼下病房的那个死人,还有楼梯间上吊的那些?”
聂雨倩抽了抽鼻子,表情看起来在哭,眼睛却睁得圆鼓鼓的,一点哭的迹象都没有,像个假人似的。
而且她嘴边总是噙着一抹莫名的笑,真是应了那句笑比哭还难看。
“你应该都看见了吧?”聂雨倩捂着心口,神色紧张地盯着他:“如果我们再出不去,就会变成他们这个样子。配电房的火很快就烧到这里,你快想想办法离开!”
谢先章拧紧了眉,他根本听不懂聂雨倩在说什么。
“聂小姐,如果你想出去,请先回答我几个问题。”
聂雨倩重重地点头,直接跪坐在地上:“你问吧。”
谢先章斜眼看了眼地上的照片,捡起来,道:“你说这里叫域,只有快死的人才能进来?也就是说,其实现实世界里,我还没死,我只是快死了?”
聂雨倩嗯了声:“没错。”
“好。”谢先章捏紧了照片一角,续道:“你是县医院感染科的护士,叫聂雨倩。”
她再次点头。
“这栋楼一共有几层?”
“三层。”
“楼下病房里的那个人,你知道他是谁吗?”
“知道,他叫李科。”
谢先章一听,愣了。
这也是调查小组的组员。
“我问你……”谢先章收拢手心,抬眼看着她。“我在楼梯间看见一个上吊的男人,他是不是叫……方晓龙?”
聂雨倩面部抽了一下,她看起来很震惊,连连点头,急迫道:“是!是他!”
这会儿,尽头的脚步声淡了,一股腥臭的风吹过,躺在地面的病历被翻开。
聂雨倩迅速抓起里面夹着的照片,惊呼道:“这是刘姐的病人,卫华。这张照片怎么会在这里?刘姐当时说,他找了好久的照片呢。”
谢先章扭过头去看,指着照片上的寸头男人:“这是卫华?”
七年前的调查一开始是公开的,但自从他们出事以后,就变成了秘密调查,安全局里的档案也没有他们三个人的信息。
谢先章翻资料的时候只是知道调查小组组员的名字,样貌却不清楚。
这么一看,那刚在楼下拧门的也是卫华了。
他默了默,结合聂雨倩的话,意思就是这个域是卫华创造的,他的目的就是把快死的人拉进来,永远留在这里。
可是这里有一个疑问,无论是死人脸还是上吊的男人,腐烂发臭的尸体,烧焦的躯体,他们都没有像聂雨倩一样的意识,也不能开口说话。
假如是卫华创造的域,那他应该跟聂雨倩一样可以自由活动才对。
谢先章继续问:“病房(9)里面烧焦的躯体是谁?”
聂雨倩立马答道:“他就是卫华啊!”她突然抱紧自己,害怕道:“刘姐回家了,那晚是我值班。配电房起火的时候,我看见他从里面跑出来,肯定是他放的火。”
“他为什么放火?”
聂雨倩把脸从膝盖上抬起,转过头,道:“他快死了,他想把我们都带走。”
“什么意思?”谢先章不解地问。
“你知道的,我们一个县医院,医疗条件有限,他们生的怪病根本没办法治好。主任让他们转去上级医院,他们又不愿意。”她停顿一下,诡异的笑挂在嘴边。“所以,只能等死了。”
“怪病?”
她说的怪病指的是洛扎村民生的病?
聂雨倩做了个回想的动作,仰了仰头,道:“许医生的诊断是病毒发热,但是他们却在一天天的变老。”
她的声音放轻:“我听刘姐说,卫华和楼下那两个男人被不好的东西给缠上了,每晚都会吓醒呢。他们三个人身上的皮肤渐渐的越来越松弛,皱纹也越来越深。还说这件事情要保密,不能随便声张。”
“后来呢?”
“你说的那个方晓龙,上吊那个,就是因为接受不了自己突然衰老,然后自杀了!就在二楼的楼梯间。”
“那李科呢?”
“他啊,他知道方晓龙自杀后病情忽然恶化,皮肤开始溃烂流脓,最后也死了。”
她讲述时的语气听起来没什么异常,按照她的说法,这三名组员来到医院后与廖群山确诊的症状相同,唯一的区别就是廖群山并没有出现衰老迹象。
那为什么只有廖群山没有出现这样的症状?
谢先章眼睛朝护士站的柜台一瞥,眼皮跳了一下,他看见烧焦的躯体正巧从走廊爬了过去。
余光向聂雨倩瞄了眼,发现她并没有出现刚才惧怕的神情,依旧是楚楚可怜地望着自己。
他心里一下子有了断论,试探地问:“你们科室有没有接诊一个叫廖群山的人?”
聂雨倩呆了一下,才点头:“他刚来就转院了。”
谢先章接着问:“他死了吗?”
聂雨倩不说话了,只是盯着他。
谢先章将手里的照片翻面,往墙面看了看,又看向聂雨倩。
“他死了吗?”他再次发问。
聂雨倩小声嗯了一下。
“死……了。”
谢先章清俊的面容发白,咬着下唇,一把抓起手电筒,推开。
手电筒重新亮了,他照向聂雨倩的脸:“聂小姐,你在撒谎!”
聂雨倩的眼瞳颜色很淡, 手电光直射下,她的睫毛像羽毛似的轻轻颤了一颤。
她紧蹙着眉,可怜道:“你为什么会这么问?我说的是真的, 我没有撒谎,我真的没有撒谎!”
谢先章攥紧手电筒,盯着她:“你说这里是卫华创造的域,可他们就像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窜, 我看见的画面全是他们濒死时的状态。而你, 却能跟我有意识的对话。当我问起你外面那些死人的情况,你没有一丝犹豫就答了出来。而我问廖群山的时候你竟然犹豫了,你不确定他死没死。所以, 你只能掌控这个世界里的东西, 外面的世界, 你压根不知道!因为这个域是你创造的!你表现出来的害怕都只是在阻止我出去, 你才是那个想留下我的人!”
话音刚落,尽头传来玻璃爆裂的声音。
谢先章扶着墙站起, 他抄起椅子便朝聂雨倩砸了过去。
聂雨倩那张娇弱的脸顿时狰狞可怖起来, 火光照亮了走廊,一瞬间, 周围的温度开始升高, 玻璃窗全裂了。
椅子从她身体里穿了过去,她站在原地,表情从狰狞变得麻木, 竟然开始哭了起来。
谢先章胸膛剧烈起伏, 贴着墙根站着, 他在濒临绝望的边缘疯狂挣扎,他冲着聂雨倩大叫:“你到底是什么东西!你究竟要做什么?”
她凄厉的哭声响彻整条走廊, 她朝谢先章走近一步,脸上一副哭相,可一滴眼泪都没有。
她张开手,一面向他靠近,一面颤抖着。
“你……你留下……好不好?”
又一声爆炸响起,轰隆轰隆,玻璃窗被震碎了,谢先章感觉这栋楼在摇,他下意识抓着一旁的锦旗,他几乎快要站不稳了。
聂雨倩语气放软了些,像是在哀求:“我没有骗你,我没有……求求你,留下陪我好不好?我害怕,我好害怕……”
锦旗被他拽了下来,谢先章浑身湿透了,他感觉脸被火烧得发烫,鬓角滑过一滴滴的汗水,他颤索着往柜台挪动,捡起桌面上的听诊器朝她扔了过去。
聂雨倩摇着头,咬着唇,哭诉道:“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不听我的话?我从来没有骗过人,我只是太害怕了,你……你留下来陪我好不好?”
她越靠越近,她的冰凉的手触摸到谢先章的脸颊,她的指甲滑过他的眼睛。穿过指缝,谢先章看见火光中的聂雨倩额头忽然涌出了一股血,她的脑袋像被砸坏的西瓜裂开了。
伴随着骨头断裂的声音,响起了震耳欲聋的爆裂声。
玻璃全碎了,走廊的灯灭了,一股浓浓的黑烟从走廊滚了进来。
谢先章闻见了塑料烧焦的气味,他急忙捂住口鼻,一脚踩上椅子,欲要从护士台上翻过去。
正当他起身时,聂雨倩从隐隐啜泣变成了放声啼哭。
她一步一步地往前挪,整张脸已然变形,她想抓住谢先章:“不要走,不要走,不要离开我……好不好,求求你,求求你……不要走。”
“不!”谢先章大吼一声,翻身站上护士台,还没站稳,一股强大的热流将他扑倒。他滚到地上,这时,楼梯间传来了踹门的响动,他听见了顾玉岷的声音。
“先章!”
闻声,谢先章浑身一僵。
是顾玉岷!是他!真的是他!
他绝不可能会听错他的声音。
谢先章爬起来,此刻,聂雨倩已经弯下腰,向他扑来。
“先章,先章,先章。”她学着顾玉岷的语气,对着他哭诉。“带上我,带上我,我不想一个人留在这里,我想跟你走……”
好像是楼梯间的门被踢开了,谢先章噌地站起,再次准备翻向护士台,他一手撑住台面,刚爬上去就被聂雨倩抓住了裤脚。
“先章……不要走。”
谢先章转过头,看着聂雨倩的脸,那是张血肉模糊的面孔,虽然可怖,却带着十分悲伤的神情。
他一下子愣了,瞥眼瞅见被他扔到地上的照片,还有那面写着“妙手回春”的锦旗。耳边不断有顾玉岷的声音传来,谢先章狠狠一咬牙,回到护士台内,一把按住聂雨倩头部涌出血的伤口。
聂雨倩像是感知到了什么似的,一下子抱住了他,带着重重的的鼻音,泣道:“我没有害人,我真的没有害过人,我只是太害怕了,他们每晚都会出现在医院里,我告诉刘姐这里有不干净的东西,他们不信我,他们都以为我疯了。没有人信我,我只好把这些事情写进日记本里,如果你能找到它的话,是不是就证明我没有撒谎了?”她滑跪在地上,拉着谢先章的衣角:“日记本就在三楼的值班室,我没有骗你,你别抛弃我,带我离开……好吗?”
听完聂雨倩的话,谢先章知道她为什么会创造域了,看似她将他拉了进来,不如说她在保护自己。
所有的叙述都围绕着调查组的组员,从死状来看,他们死得太离奇,或许,聂雨倩知道点什么。
谢先章的声音带着哭腔:“可是……聂小姐,你已经死了。”
血不断地流出来,他按压的力度越大,她头骨裂开的缝隙就越宽。他知道聂雨倩是个死人,可是见她流出来的血就足以想象出她死前有多痛苦。害怕归害怕,但也忍不下心,她的模样实在太惨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