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又变了个脸,抬手替他抿去?一点嘴边残余汁水,柔情腻腻:“在和莫公子说这杏子味道不错,你要?是喜欢,他说还要?再送些来。”
薛应挽忙道:“不用麻烦。”
莫彦平看他二人动作亲密,说不上什么表情:“阿挽若想要?,我?自会为你送来,这怎算得麻烦?”
而后,又笑,“不过阿挽这位师弟,却似乎对我?敌意?不小,也不知何时惹怒了他……今日我?还要?回家看顾母亲,便行离去?了。”言罢投袂而起,身姿挺拔,顾自逞着股矜傲的文人之气。
薛应挽问:“你又和他说了什么?”
“随便讲了几句而已?,”越辞无所谓道,“他自己?开不起玩笑,也能怪我?吗?”
“越辞,”薛应挽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薛应挽在认真地问他,须臾,越辞摊开手,示意?自己?无辜:“我?能做什么?”
“是他自己?找上门,我?和人讲话就是这个样子,是打他了,还是骂他了?区区一个凡人,就值得你和我?大动干戈吗?”
薛应挽话语稍抬,看向?越辞的目光也含了愠色:“我?不管你为什么不喜欢他,可至少待人应该有基本的尊重和礼节。”
认识这么久,薛应挽很少对他生气,越辞本就因?为莫彦平一事发恼,更气于薛应挽如此维护他。
粗粗笑了一声,舌尖舔过两颗露出的尖锐犬齿,嗤声道:“怎么,这么护着他,难不成才相处短短十来天,你就又对他起了心思?那你移情别恋速度还真是快,见一个爱一……”
他讲话大多不过脑,想一出是一出,直到看到薛应挽那对不可置信,眸光微动的眼?睛时,才意?识到自己?讲了什么。
越辞心中一震,想去?抓薛应挽解释,对方却慌乱地后退一步。
薛应挽脸色瞬间?苍白,呼吸变得局促,尽力压制住身体颤抖的同时,嘴唇无意?识被咬出一点血。
错愕,随后是难过,伤心,或是无地自容,一个平日做事井井有条,温和安静的人,此刻却无措地站在院中,说不出的窘迫。
已?经快要?忘记,快要?不在意?的事情,被以一种最直白的方式重新?剖开,彻底展露在他面?前,让他回忆起那日自己?的自作多情,受到拒绝的难堪。
面?子薄到了极点,连在朝华宗面?对曾经好友都不愿意?的人,却一次又一次被几近逼入山谷绝境中,让他重新?去?记起最不愿意?回忆的事。
“为什么这样羞辱我??”薛应挽声音哽咽,哑得像是干涸许久的枯柴,质问他,“我?喜欢过你,这是什么很可耻的事情吗?”
他眼?睛很红,又没有掉下泪水,发丝垂在脸颊边,整个人十分?狼狈,又撑着一股气不想落于下风。
薛应挽想去?反驳越辞,可他实在太端方有礼,又不会讲脏话,导致连生气都在语调下显得十分?温柔。
“是你主?动来找我?,让我?收留你,我?以为你也早就忘记了那天的事,把我?当成师兄,我?才愿意?留下你,替你疗伤,给你做东西吃,我?以为……你只是一个有点任性,但不会真的有别的心思的人,以为你什么不懂,容忍了你一次次对我?做那些事情。”
他捂住脸,喘息很长很长,颈边发丝也搅作一团,脆弱得像一株弯折的蒲苇,站在那里,便令人不住想去?抱一抱那对单薄的肩头,去?摸他的脑袋,擦干脸上泪水安抚。
“是因?为觉得我?随便,所以怎样对我?都可以吗?”
大片被挽起的乌发彻底散落,墨缎似的,从肩头倾泻到后腰,又被风卷刮得酝乱。
他平复一点心境,用手背匆乱地去?擦已?经很红的眼?角,带出大片湿意?,“就这样吧,你不用……继续费心思来找我?了。”
这话摆明了要?撇清关系,越辞却变本加厉,强行扣住他手腕,脸色阴沉,逼问道:“这话什么意?思,赶我?走??”
薛应挽道:“是。”
越辞显然有些不可置信,很快,欺身靠前,让满面?泪痕的薛应挽更为惊吓:“你骗人。”
“什么?”
“你还喜欢我?,”看到他一霎那有些紧张的眼?神,越辞指腹施力,更加逼近一步,道,“为什么骗我??还是骗自己??”
“你……”
“人的相处是有安全距离的,说对我?不再有意?,但实际上给我?疗伤,让我?进屋,你根本没有想拒绝我?,也根本没有像你说的那样,早就不再对我?有意?。”
男人声音低沉:“你分?明就没有忘记我?,是不是?”
薛应挽抽不出手腕,慌乱之下,抬起另一只手,朝面?前越辞重重扇去?一巴掌。
第24章 心迹(一)
越辞愣了愣神, 似乎不相信一贯温和的薛应挽会做出这样举动,好一会,才道:“师兄?”
薛应挽咬着牙, 狠狠瞪着他,肩头?剧烈起伏。
越辞不是?不知道自己讲了难听的话, 可却想的是?,都已经这般了, 为什么不干脆说开,干脆坦诚一点承认呢?
最后得到的, 却是?薛应挽拆下脑袋发簪, 用力砸到他脸上。
随后被赶出了门。
薛应挽从来?没有这样难受过, 就算这些年在朝华宗被人欺辱嘲笑,也觉得不过是?让他人逞一时口舌之快, 自己不去在意, 不去关注便算无事?。
他面子一贯很薄,从来?也没有……这样主动地,对?一个人表达过自己的情感?,就算是?当初的萧远潮, 也从未明晰过。
不是?不能接受被拒绝, 只是?分明拒绝了,为什么却还要一遍一遍,用他曾经的喜爱来?提醒他自己自作?多情呢?
放过他吧, 薛应挽用手背捂着双眼, 局促地喘息着。
给他一条生路吧。
大概没有人会觉得一个性格很好的人会突然就这么爆发了,薛应挽在将人赶走后, 就陷入了一片囫囵之中。
他有些迷茫,甚至一时不知道该做什么, 好一会儿,才将长发重新挽起,起身去包剩下的饺子,只是?原本两人份的,现在只需自己一人便足够。
午后有人前来?找他看诊,惊愕道:“薛大夫,你眼睛发肿了!”
薛应挽写药方的手不停,说道:“无事?,蚊虫叮咬,已经涂过药了。”
病人没有继续追问为何?蚊虫恰好咬在两边眼睛同样位置,又?感?叹:“方才在大夫院子外头?看到之前住在你家的小伙子,也不知为什么,整个人缩成一团靠在墙角,真是?怪可怜的。”
薛应挽放下毛笔,递去药方:“每日一副,午后送水煎服。”
病人接过药方,再不多话:“谢谢谢谢,有薛大夫您在,我这陈年老病是?痊愈有望咯。”
一日如常,夜间圆月高悬,已过亥时,平常这个时间,越辞总嫌太?早,爱拉他到院外饮酒对?酌,如今少了人,耳边安静,便早早入榻安眠。
至夜半,越辞才小声翻窗而入,看到的便是?一处收拾过的干净屋房,地上本是?他睡觉地方铺的枕头?被褥被收起,薛应挽睡在榻间,身上盖着一层厚厚的褥子,将整个身体?都裹了起来?。
他身体?微蜷,缩窝在榻中央,柔软的脸蛋微低,埋在木枕与被褥间,压出一点红痕,呼吸均匀绵长。
越辞蹲在他身侧,喊道:“薛应挽。”
薛应挽睡得迷迷糊糊,依稀听到有人叫他,下意识应了一声,以?示作?答。
越辞又?问:“我好冷啊,但是?我的床没有了……师兄,我可不可以?和你睡。”
薛应挽稀里糊涂地应了一声,说是?应,更像鼻间的嘟囔,越辞借杆上爬,说道:“那?我上来?了?”
越辞爬上床榻,被窝早被捂得暖洋洋的,薛应挽动了动身子,随后被一只手掌身后抱入怀中,男人胸膛还带着夜晚寒凉之意,他动了动肩头?,又?被揽着腰拥得更紧。
“唔……?”
薛应挽从睡梦中缓缓醒来?,意识到自己床上多了个人,可才睡醒的脑袋本就还在昏沉,身体?也绵软无力,只伸手去推拦在腰间的大掌。
“是?谁……”
“是?我,”越辞道,“师兄。”
这下,薛应挽彻底清醒了。
他睁开眼,很快适应黑暗,随后是?对?于越辞出现在自己床上的巨大惊愕,一面推攘着要挣扎逃离。
“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问过师兄了,是?师兄让我上来?的。”
“什么时候……”
“刚刚,”越辞委屈道,“今天好冷啊,晚上降温了,我没有地方可以?去,回来?的时候,床还没有了。”
那?只毛茸茸的脑袋压在自己后颈,呼吸也落在肌肤之上,令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我没有答应你,是?你趁我睡觉……”薛应挽力气比他小太?多,推不动男人阔健身躯,只得被从背后抱在怀中,“我不是?说过不要再来?找我吗?!”
“师兄,”越辞叫他,“师兄,别生气了。”
他道:“你知道的,我一向嘴比脑子快,白天说的那?些话其实就是?随口一讲,我不知道你会这么在意。”
提及白日,薛应挽挣动得更加厉害,被暖热的掌心覆上手背,十指凶狠地挤入指缝间。
“……走开!”躲不开他,薛应挽几?乎崩溃地缩着身子,“你还要怎么样,你到底还要怎么样?”
“师兄,”越辞鼻尖有一搭没一搭蹭着后颈肤肉,声音沉沉的,“你为什么生气,和我说说好不好,我人比较笨,不明白。”
二人在被窝里一推挤,很快便都发了汗,湿黏黏地沾着亵衣,越辞的气息连同身体?一起,几?乎将薛应挽包裹环绕起来,令他呼吸困难,神思也在一片黑暗中恍惚。
越辞问他:“你明明喜欢我的,不是?吗?”
薛应挽终于彻彻底底地崩溃了,眼泪从那?对?漂亮的瞳中往下淌落,喉咙哽咽:“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羞辱我,很有意思吗?”他肩头?含拢着,脸蛋埋进被褥间,嗓音嘶哑得不成样子,“我不该喜欢你,我不该和你说那?些,我知道错了,你放过我吧……”
越辞不明白,也不太?能理解薛应挽的反应。
“师兄为什么要哭?”
薛应挽推他,越辞便抱得更紧,直到没了力气,再不能撼动身后分毫。
腰上手掌微松,薛应挽得了一丝喘息,声音很小很小,哽咽着,将脑袋埋在褥间,吐字也不甚清晰:“你到底想要怎样,到底还要做什么……”
“为什么,一次又?一次,都已经让你走了,还是?偏偏要找我……”
“我不想怎样,”越辞说道,“我只是?不想离开师兄,为什么要赶我走?”
被越辞强行握住的指尖发抖,另一只手则是?紧紧攥着被单一角,薛应挽呼吸短促,错乱的发丝遮住了自己大半视线。
“如果我哪里惹你生气了,我和你道歉,”越辞低声道,“我也没有一点想要羞辱你的意思,之后你和莫迁怎样,或者交了什么其他朋友,我都不会再有一点意见。”
听着越辞不间断的道歉,薛应挽只是?汲取着空气,身体?再度缩成一团。
他不想说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直到一股与身体?炙热截然不同的冰凉骤然触上手指,下意识要抽开时,被强硬地,不容拒绝地塞入相握掌间。
他有些愣神,一时没反应过来?是?什么。
那?是?一个木制的球状物体?,越辞熟练地带着他的指腹往一个微凸处按下,少年低哑声音再一次从耳侧响起:“今天我惹了你生气,就在街上一直走,走到快出镇子了,看到一个大爷在摆摊,卖的是?各种各样的木制小物件,有的甚至连我也没见过。”
“我问他这是?什么,他说这些都是?他平常没事?做的,然后给我演示,有的能奇形怪状,有的能拼合在一起,有的则是?能变换自身模样。”
说着,那?只小木球便突然弹起,吓了薛应挽一跳,随即感?受到多出了几?个棱角,似乎真的变了个样子。
“我起了兴致,在那?看了很久,然后问他,如果想和人道歉,讨他开心,应该送些什么?大爷问我,是?你什么人啊,我说,是?很重要的人,我犯了错,让他难过了,不知道该怎么办。”
“然后,大爷就从那?对?木制玩具里面,给我挑出了一只,他说,自己惹了妻子不高兴,就总是?会用这个去逗她,然后,两个人就能和好如初了。”
带着薛应挽的手从被窝拿出,木制圆球不知在何?时已然变成了一只尖喙长翅的鸟雀形状,越辞按了它脑袋,翅膀便在手中扑扇,发出木头?嘎吱嘎吱声响。
薛应挽适应黑暗的眼睛看着鸟雀,随着翅膀动作?,它的脑袋也会一上一下地点,像是?马上要振翅高飞。
越辞继续道:“我问大爷,这些东西这么厉害,为什么突然想要卖掉?你妻子不介意吗?师兄猜猜,大爷说了什么?”
薛应挽早就被带入越辞节奏,呆呆地顺着他话语:“……什么?”
越辞一拍鸟雀脑袋,小鸟便当真飞了起来?,只是?木头?实在太?重,扑腾两下,便要往下坠,薛应挽心中一惊,连忙想要起身接住,越辞早已眼疾手快,重新抓起小鸟,放回他手中。
“他说,自己的妻子半月前已经走了,本就是?为讨她欢心所制,如今只剩下自己一人,这些东西,留着便也没什么用了。”
小鸟翅膀仍在扇动,薛应挽捧着它,指腹抚过翅羽。
“师兄,我不想留遗憾,不想和你分开,我说那?些话,只是?气上头?的胡言乱语,因为太?过在意你和别人在一起,才控制不住。”
“原谅我吧,”越辞抱着他,声音闷闷的,“师兄喜欢我,我也喜欢师兄啊。”
薛应挽身体?霎时发僵:“你、你说什么……”
“喜欢你,”越辞突然恍然大悟为什么一直以?来?薛应挽为什么情绪这么大,道,“所以?也从来?没想过羞辱师兄……你一直觉得,我在拿那?件事?逗你?”
薛应挽抱着染上体?温的小木雀,眼睫低低垂落。
他思绪如一团乱麻,有些想得通,有些想不通。
比如越辞这个突然而然到他身边的人,如果说在相忘峰尚且算得上师兄弟间正常相处,可后来?该说的也说明白了,自己也离开了朝华宗,为什么越辞这个不甘平淡的人,却要特意跑来?自己这个小地方,陪他种菜,看诊,日复一日重复寻常人家的生活呢。
是?喜欢吗?可是?为什么短短一个月,就从迫不及待的逃离,变成主动来?寻找自己诉说情意呢?
越辞身上,好像总是?有许多许多秘密,是?他不能知道,也不该知道的。
正在浑噩之间,越辞忽而嘶了一声。
薛应挽指尖微动,问道:“怎么?”
越辞道:“好像今天在外面摔了一跤,受了伤,又?吹了不少冷风,头?好疼。”
薛应挽犹豫一下,还是?转过身。
他抬手向越辞额头?探去,下一瞬,被极快抓住手腕,整个人被拥入一道宽阔而炙烫的怀中。被窝中两人身体?贴得很近也很紧,发丝纠缠在一起,能听到对?方的心跳,感?受到呼出气息的温热。
越辞亲他眉心,亲他湿润而黏结的睫毛,嘴唇停留在鼻梁,吻上那?颗漂亮的棕色小痣。
“不要生气了,师兄,”越辞声音磁沉而温朗,吐息落在他的眼睫,痒痒的,“好师兄,我不太?会讲话,也不太?会谈恋爱,你教教我,我和你学?”
薛应挽的心思总是?很敏锐,也不合时宜地想,为什么越辞对?他的态度会转变得这样快,又?显得这样急切,他有些犹豫,问道:“你明白,明白自己刚刚讲的话意思吗?”
“明白啊,”越辞随意地笑,“说喜欢你啊,师兄明明也对?我有意,现在又?不愿意和我在一起了吗?”
可也许天气真的转冷了,厚重的褥子也没能让他暖和,在已经从少年步入男人的结实有力的臂膀间,他感?受到了隔着一层单薄衣物的体?温交融。
很缓慢地,他一点点放松僵硬的身体?,想到越辞曾经拦在他面前,像现在一样,牵着他的手,擦去唇边血迹,恣妄而意气张扬。
他说:“师兄,你做的东西真好吃。”
他说:“师兄,为什么总是?一个人待在这里?”
他说:“师兄,我相信你。”
薛应挽有一霎那?的晃神,他微微蜷着身子,记忆交叠间,又?似听到了那?一句真诚而动人的话,那?么多年,从来?没有人对?他讲过的话。
“——应挽,我想保护你。”
百年来?,薛应挽一直很孤单,就像一朵漂泊的浮萍,不知道该往哪去,该在哪处停留。
他总是?下意识会去对?别人好,想求得一点点被需要的感?觉,就算没有回报也甘之如饴,甚至自己已经习惯如此,习惯低顺,习惯轻易满足,习惯随波逐流。
薛应挽没有喜欢过什么人,也同样不知道该如何?去喜欢一个人,于是?在话本里一遍遍读,看无数古今情爱故事?。大多时候,也会去想,是?不是?也能有人对?他这样好,能给他付出一点真心,一点认真对?待。
又?想,应该是?不会有人喜欢他这样温吞无趣的性子的。
薛应挽一个人慢慢地过着每一天,如果没有越辞出现,大概每日都会这般寻常。
很少有人会对?他用心,也从来?没有人说过喜欢他。
霜寒夜露,总是?很冷。
他太?好骗了,只要几?句随口承诺,就能接住一颗摇摇欲坠的心;乖巧又?好哄,只要抱一抱他,给他一点被贪恋的温暖,就能轻而易举骗得一颗真心与满腔情意。
他也的确听到了越辞亲吻自己脸颊时松懈的轻笑:“我就知道,好不容易把我们?好感?养得这么高,你不会真的赶我走,真的舍得弃我不顾的。”
薛应挽久久不回话, 越辞灼热的吐息落在?他额间,问道:“原谅我了?”
薛应挽还是那样缩着身子,是一个习惯性保护自己的姿势,
薛应挽问他:“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什么?喜欢你?”他像是没有一点心?理负担,继续道, “之前太突然了,现在?认清了, 就来找你了呗。”
薛应挽微睁着眼,移向满室黑暗, 唯一一点光亮, 是从越辞进来时?没关好的窗沿透出, 像一道银白长尺,突兀地落在?地面。
“可我, 没什么值得被喜欢的地方。”
“有啊, ”越辞话语稍顿,很快一条条列出来,“长得好看,做事认真?, 对我很温柔, 做的东西也?很好吃。”
听?见“东西好吃”,薛应挽神色微动,问他:“真?的?”
越辞道:“没有一句掺假。”
薛应挽视线微微上移, 停留在?越辞同样睡得发乱的脑袋, 动了动手指,再一次被牵住掌心?。越辞手指一根根挤入他指缝, 将人抱在?怀中?,打了个哈欠:“师兄, 睡吧,”他说,“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双手触碰之处传来暖热,薛应挽还是有些愣神,像是没有反应过?来。
这算表白吗?
他同意了吗?
他们?算是在?一起了吗?
薛应挽实在?没有经验,只得再一次从话本上回忆。
应当还要……再郑重些?不是说,都会有真?挚表达,会期盼对方回复,在?正式求娶前恪守礼节,相互尊重吗?
越辞却?好像浑不在?意任何礼法,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就连表达情感也?十分随意,没有问薛应挽是否同意,就已经默认了二人已经在?一起这件事。
大概是越辞身上总有太多他不明白的事,想法也?与常人不同,薛应挽不再去想其他,慢慢尝试着,将自己身体靠上越辞,回握着他的掌心?。
是不是以后,他再也?不是孤身一人了呢?
越辞说到做到,又恢复陪在?薛应挽身边的日子,陪他做饭看诊,偶尔到街上买些新奇玩意。
他带着薛应挽,来到自己说过?的那处近城郊的摊点,大爷用浅蓝旧衣在?地上摆着小?摊子,东西被买走大半,剩下些带有瑕疵,或较为老旧之物。
越辞取出几块碎银,交到须发皆白,形如槁木地老人手中?:“大爷,剩下的东西我都买了,你早点回去休息吧。”
老人一点点抬起满是皱纹的颈子,灰浊眼睛辨认出了越辞。
“是你啊,”他嗓音苍哑,几个字便要咳出一口痰,“东西送出去了吗?人,人……”
“哄好了,”越辞抢先应下老人话语,将薛应挽带到身侧,给?老人看得清楚,“他是个很好的人,看到你做的东西也?很开心?,就不生我的气了。”
薛应挽取出那日的鸟雀,此物机关做得精妙,平日收起时?,又变回了圆球模样。
老人艰难地点点头:“那就好,那就好,”枯瘦如柴的几根手指颤巍巍收起地上打了许多补丁的旧衣,头颅垂得很低,眼皮松松地耷着,“我妻子,从前也?最喜欢那物,不开心?了就爱往地上砸,所以特意做成了怎么也?摔不烂的……”
越辞:“……”
第二日再去时?,老人已经不来了,听?周围人说,老人昨晚在?梦中?去了,还是邻居白日敲门才?发现,已经传信了他远在?外的儿?子,不日便回来替父亲收拾身后物。
薛应挽捧着木头鸟雀,指腹抚摸过?舒展的翅膀,纹路上有许多磕痕,像是被主人摔砸过?千百次。
越辞重新睡到了他榻边,入秋天气转凉许多,薛应挽还未入睡,迷迷糊糊之际,便听?到一阵动静,随后越辞声音传来:“师兄。”
他闭着眼睛,困怏怏回道:“嗯?”
“我刚刚喝水的时?候,不小?心?将被子打湿了,”越辞道,“这几天腰好像也?睡得累,大概是地板太硬的缘故。”
薛应挽自然明白他想做什么,斟酌开口:“越辞,我们?……”
一个喷嚏打断了他的话语,越辞干咳两声:“没关系,师兄,只是有点冷而已。”
薛应挽燃起烛火,看到地面果然有洒落的水迹,被褥更是湿了大片,而越辞独自靠坐在?褥子上,也?许真?的受了凉,脸色有点发白。
犹豫片刻,往后退了些许,才?道:“……你上来吧。”
薛应挽看到越辞去了沾上水意的衣衫,熟门熟路上了自己的床,转过?身体,面向墙壁,重新闭上双眼。
下一瞬,一只手掌便从他后腰揽过?,有力地将他抱入怀中?,薛应挽一僵:“你……”
越辞低声道:“师兄放心?,我不会做什么的。”
果然,那只手指停在?小?腹间便没有继续动作?,薛应挽不习惯有人这样靠近自己,心?跳有些快,指间攥紧了一点被角。
越辞呼吸声在?安静的室内极为明显,高挺的鼻尖靠在?他后颈,鼻息间热气尽数扑打在?从衣物中?露出一点的肩头,声色懒怠,问道:“有人这样对师兄过?吗?”
“……没有。”薛应挽肩头不自觉绷紧。
越辞像是轻笑一声,掌心?将他往上托了托,变为更适合环抱的姿势,也?将后背往胸膛间嵌入得更深,隔着薄薄亵衣,也?能感受到那两处突起的肩胛骨。
他的脸埋在?薛应挽散着皂角清香的发间,又一点点移到发红的脖颈。吐息之际,似乎能感受到怀中?身躯轻微的发抖,不知是吓的,还是酥软的。
“害怕?”
薛应挽很快地小幅度摇了摇头,身体绷得更紧。
越辞也?将他欲往前挣脱的身体不做声色捞回,揽得更加贴近,嘴唇靠在?他耳后,声音带了几分磁性的低哑:“师兄,我那天的话是不是很过?分?”
薛应挽早已顾不得什么那天这句那句,谁说了什么谁又讲了什么,这种姿势实在?太过?,他面上烫热,心?跳又重又快,整个人好似在?熔炉中?被烧灼起来般,只想着尽快逃离身后这道宛若城墙的桎梏。
不知什么时?候起,越辞好像一点点迈过?了他的边界,连这样亲密的接触都让他下意识不会去拒绝,直到后知后觉发现不对,已然为时?过?晚。
触上冰凉,才?惊觉面前便是墙壁,再无路可退。
越辞步步紧逼,薛应挽闭了闭眼,背后触感更为明显,应道:“没有,是我自己多想了。”
“师兄没有一直生气就好,”越辞没有继续动作?,只保持着这样一个将人压制在?墙边的姿势,埋在?颈间的鼻子吸嗅,“师兄身体好软,也?好香。”
他步步忍让,甚至听?见这些多了些狎昵挑逗意味的话语,薛应挽低声喝道:“越辞!”
越辞偃旗息鼓,鼻尖拱了拱他肤肉,道:“我不说了就是,师兄睡吧,这样抱你,就算真?入了冬,也?不会觉得冷了。”
第二日晨起用过?早饭,薛应挽端坐桌前,看着眼下乌青,正在?收碗的越辞,忽而问道:“你早上在?说什么?”
越辞:“……嗯?”
“睡得不好吗,我起来的时?候,听?到梦里都在?念叨说什么剑,”
越辞脸色唰一下变得极为难看,收拾碗筷的动作?也?短暂停滞,好一会,才?很随意地打趣:“是啊,地板睡了太久,你床上太舒服,一下苦尽甘来,反而后半夜才?睡着,做了噩梦。”
薛应挽又问,“那把剑锻造成功了吗?”
“还没有那么快。”
“遇到困难了?”
“没有,只是有别的事要先做。”
“需要我帮忙吗?”
“……不。”
越辞追问,“除了这个,你还听?到什么了?”
薛应挽摇头:“没有了。”
“我下次注意,”他目光越过?薛应挽,没有焦距地落在?远处,“不会再讲梦话了。”
而后几日风平浪静,只是陆续有人来找薛应挽看诊,讲自己小?腹不太舒服,却?说不上个所以然,诊脉后发现无异,也?只能开上一两副温养脾胃的药。
数日不见的莫彦平也?终于?再次来了他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