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我是自然醒过来的。”郑秋白现在的生物钟和霍峋差不多的健康。
“花生怎么样了?”
“已经不烧了,估计就是昨天晚上凉到了。”
“那就好。”霍爸爸放心,扭头介绍起早餐来。
灶台上的小砂锅里咕嘟的是喷香的南瓜小米粥,蒸笼里是郑星星包的三鲜馅包子和鲜虾蒸饺,过年期间大鱼大肉没少吃,早餐简简单单也没什么不好。
郑爷点头赞同,他和霍峋的对话始终围绕质朴的家常,霍峋偶尔会提几句国际金融局势,郑秋白也会接话,他养成了看金融新闻的习惯。
有一搭没一搭聊完,早餐好了,赖床的贪睡包们也醒了,清晨有点安静的房子一瞬热闹起来。
还在流鼻涕的花生要下楼继续去堆雪人,这样大的雪实在是少见,可以堆一个和他一样高的雪人;
霍爸爸觉得儿子有点好了伤疤忘了疼,寒假作业都还没写完吧;
大舅舅觉得没啥,小孩子病一病也有好处,能增强自身免疫力,这歪理被他哥夫凶巴巴瞪了一眼;
小舅舅看到桌上的早点数量,琢磨着要不要中午再包一些蒸饺,因为冰箱里的库存好像不多了。
郑爷淡定喝粥,不掺和。
今天这个早上,是郑秋白从前无数个早晨与未来无数个早晨的幸福缩影。
迈过郑秋白的三十三岁与霍峋的二十九岁,他们的这辈子,才将将开始。
【01】
**03年,八月末,初秋,燕城进入秋天后的天气不够宜人,白天大太阳烤着,夜里也不够凉爽,十足潮闷,出去遛个弯儿都要挂一身汗。
天气预报说这样的高温天气还会持续一阵,今年的夏天,就是比往年热。
郑秋白不抗热,一连几天,那圈狐朋狗友打进来求约会的电话都被郑公子挂断了,他避暑的行程格外单调,除了上班,就是下班回家,活生生的乖孩子。
叶长流夸了许多次,郑秋白比远在港湾、动不动就失联的叶聿风叫人省心多了。
可偏偏舒澜知道,她一年到头,只有天最热和天最冷时,能在正常下班点见到出现在家里的亲儿子,换个天气松快些的时候,不一定又要奔哪去野。
就是整日在外面野,二十五六了,身边也没个傍家儿。
这儿子的婚姻大事,舒澜想不关心都不行,家里老人开始催了,郑秋白的姥姥姥爷退休后,就好做媒牵线。
餐桌上,貌美的贵妇人提起了相亲的话题,“这不是我为你安排的,是你姥爷,为你选的还是从前相熟的玩伴,你们俩小时候见过面的,秋白,其实你不妨去见一见——”
郑秋白长得是招女人喜欢那一挂,风度翩翩,腰细腿长,样貌一等一的好,真去相亲,不会有姑娘瞧不上他。
“妈,我这辈子,就算要找对象,那应该找的也是男人。”郑秋白并不是对男性有多大的偏好,准确的说,他到目前为止,还没对任何一个同性或异性产生欲望。
他只是对自己的身体上的问题有自知之明,和女人结婚,他未必能履行一个丈夫的义务,谁叫除却身体上的缺陷,他还是个性冷淡。
年少时,郑秋白对自己的身体曾有过些许好奇又蓄意的探索,最终得出的结果是‘怪怪的’‘有点痛’,遂敬而远之。
因为没有快感,性在他眼里就是传宗接代的必要行为,不过他这辈子不会给人生孩子,也不会叫人生下他的孩子,所以,这档子事没有也没关系,于是他一直以来连晨勃和自慰都稀少。
至于想要和男人在一起,这不过是郑公子随口胡诌出的借口,一个有效制止舒澜催他相亲的借口。
郑秋白礼貌抽出餐巾擦拭嘴角,起身告别僵硬的母亲和继父,轻轻勾唇,“妈,叔叔,我吃好了,先上楼了。”
这话题,放在一般家庭,恐怕父母早就要炸锅了。
但郑秋白这个家实在是特殊,是拼起来的。
早年间郑公子出生在京市,舒家是京市的高门贵府。
只可惜舒澜这个小女儿的婚事是被‘包办’的,听父母的话相亲选了勉强门当户对、两家均是从政的郑家小子,将虽是大学情人但只有俩臭钱的富小伙叶长流拒之门外。
不过不合适的人硬凑在一起也是不合适,结婚一年,郑秋白的出生,也无法挽回父母之间濒危的感情,他是个天生的残疾,在郑家受长辈排挤;
他爹也算不上个有担当好男人,见娶回家的舒澜并不似外表那般温良柔顺,对他小意温柔,就从外面找归属去了,险些闹出私生子。
这出轨的事情一落实,舒澜爆发了,直接带着儿子回了娘家,哭天抢地,她哭的比怀里一岁大的儿子还响亮,总算撼动了父母的心。
两家彻底决裂,官场上也是撕破脸了,那场离婚官司一连打了好几年,舒澜这才完完全全将郑秋白的抚养权拿到手。
恰好这时,富小子叶长流又卷土重来了。
对于舒澜的再婚,郑秋白没有意见,他举双手赞成母亲得到幸福,哪怕他和那个姓叶的小子关系其实不太好。
因为是继父,叶长流对郑秋白总是和蔼温柔的。
加上郑秋白从小到大都是个极优秀的孩子,根本不像叶聿风一样是只泼猴,郑公子身上,压根没什么需要长辈指教的坏毛病。
舒澜对儿子心有愧疚,她总觉得孩子身上的残缺,是她怀孕期间缺失了一些固定产检导致的。
因而在大事小事上,舒澜也极少逆着郑秋白的意愿和想法。
但这孩子的感情问题,实在叫人操心。
她忧心郑秋白是因为身体上的缺陷,才对感情上的事情有抵触情绪。
叶长流安慰妻子,“我瞧着不像,这有阴影的,不会像咱们秋白这样光明磊落,坦然大方。”
找个男人这种话,实在是惊世骇俗,郑秋白心里要是真有芥蒂,哪能说的这样轻松?
周末一场秋雨,气温总算是被打下了二十五度。
难约的郑公子总算是被朋友唤到了会所,这种声色犬马的场合约定俗成是不带伴儿的,带伴儿就放不开了,还要难为弟兄们一起打掩护。
这群公子哥,白天里个个衣冠楚楚,职业说出去都是增光添彩的,几杯黄汤下肚,那也都不是人样了,嘴里荤的素的齐刷刷往外冒。
郑秋白只听着,不掺和,他也没什么经验心得好分享,尤其是和小鸡小鸭子一起玩这种事。
要说这个话题实在是猎奇,保守些的少爷到现在还觉得,会所里的鸭子都是给富婆准备的。
“你这就目光短浅了,出来卖的鸭,只要你钱给的够多,他总归会服务你,可不管你公的母的。”
“再说了,和鸭子睡的确是刺激。”
弥勒佛一样的梁明成听不下去,嫌恶道:“看你这新鲜劲儿,可甭显摆了,那鸭子身上有的你啥没有,这也值得你夸上天去,好像哥几个都没见过男人似的。”
那位阔少环视一周,“就咱们这一波,还真比不过人家,那哪是男人,那是妖精,小蛮腰大长腿,又白又嫩,换你这个吨位的,白送我反倒还像我被piao了似的!”
梁明成眼一瞪,“可不,你梁哥上去,一屁股给你腰坐折了,还得倒贴笔医药费!”
这话一说,满座哄堂大笑。
郑秋白也当个笑话看过去了,他端着杯子专心品酒。
今天人到的齐,红酒开了瓶93年的DRC,Richebourg,味道很不错,一开瓶就有种独特的香气,醒好后入口更是丝滑醇厚。
郑公子越喝眼睛越亮,上头的微醺叫他深感今天还是来对了,好喝。
阔少持续分享心得,“就这家会所,所有的男侍应生,都可以带出去,只要你付的钱足够。”
“我说怎么今天过来看,这边的服务生都换了一波,问个话还掐着嗓子答,跟小鸭子似的,合着真都是鸭子。”
包间里吵闹的哄笑声与点燃的香烟味混淆一处,熏人,叫郑秋白的大脑隐隐作痛,他喜欢喝酒,却不爱香烟。
今天喝的有点多了。
包间里的空调开的很低,郑秋白有点冷,手脚冰凉,浑身跟要失温了一般。
和身侧的杜希打过招呼,郑秋白预备起身到会所外面缓缓。
前厅人多,还要穿过一群花花绿绿嗷嗷待哺的小鸡小鸭,难免被缠上,于是郑秋白沿着一层的走廊,进到消防通道,推开藏在会所角落的后门。
这扇后门通往一条小巷,算是员工的下班通道,少有客人走,但也会有些莫名其妙的醉鬼往这犄角旮旯钻,做点不雅的事儿。
霍峋如今儿的工作,就是站这后门当安保,哪怕路过的是条土狗,都不许它搁这片地儿上伸腿撒尿。
三急都不许,没钱开房的小情侣就更不准在这块儿撒野了,今天上班以来,人高马大的霍峋已经赶跑了三对儿野鸳鸯,其中一对还邀请他一起,给霍安保搞得满脑袋黑线,想报警。
潇洒离去的女人咧开红唇,“咦,真的是保安?我还以为帅哥你是这地方搞制服诱惑的呢!”
身材挺拔的霍峋就是穿一身保安服,戴小帽戴白手套,瞧着也像是搞特殊play的,帽檐下的年轻面孔充斥桀骜,五官深邃,好高的鼻梁,搁会所里,怎么也能是个卖高价的鸭。
的确,原本霍峋是在前台当侍应生的,但因为面对调笑的客人脸太臭,被投诉了三次,第三次,领班找他谈话,他才知道自己找工作找到了什么淫窝来,当即就不愿意干了。
“看你这话说的,要只是端端盘子擦擦桌子的服务生,能有这么高的工资?小弟,哥要不是看你着急赚钱,长得也不差,你这样的愣头青,都不用客人投诉三次,第一次就把你开了好不好?”
“既然是出来赚钱的,你这姿态就得放低点!”
领班的话说到了霍峋的心坎儿上,他的确是缺钱。
原本霍峋以为,为了钱他什么都愿意做,但事到临头才发现,他还是没办法为了钱出卖色相和身体。
给人随便乱摸,逢场作戏地卖笑,他真是膈应,也真干不来,宁可站后门当安保,和翻垃圾桶的野狗为伴,也不再愿意再到前厅去。
只是这样薪水也低了,不过没关系,大不了他白天的时候再找几份零工打,总能积少成多。
霍峋岔开腿坐在台阶上,背靠台阶上的石柱子,用一根狗尾巴草逗弄刚从外面跑进来的黄色土狗。
这狗定时定点来翻垃圾桶,就是今天晚上的垃圾桶没什么热食,都是些馊了的瓜果,它只能饿肚子了。
流浪狗似乎也习惯了,它们这行,就是三天饿五顿,于是往地上一趴,冲霍峋摇尾巴互动。
郑秋白推开门,还没来得及下台阶,就被听到动静窜起来吠叫的黄狗吓了一跳,他原本就喝多了,眼晕,被狗一吼,皮鞋底儿一滑,扑通一屁股坐地上——的人大腿窝里了。
这是怎么摔的,郑公子也没反应过味来,他摔得七荤八素,屁股痛,只听到一声沉重的闷哼,屁股下面软软的,两腿间的缝隙被什么填满了。
睁开眼对上一双黝黑锃亮的眼睛,郑公子才意识到自己跌进人家怀里了。
现状就是他被这人岔开的腿绊倒,公主抱似的跌坐在人家的胯间,背靠男人的大腿,膝窝搭在男人的另一条大腿上。
这姿势,实在是不雅。
两人一对视,都有点不好意思。
“抱歉。”
郑秋白想爬起来,但他喝多了,扑腾了好几下,屁股就像粘人家胯上了似的,死活挪不起来,渐渐,身下软绵绵的触感变得有些僵硬,是尤为鲜明的异物感。
枪上膛了。
地上的罪魁祸首大黄狗也一溜烟跑了。
霍峋已经要羞死了,他正和狗玩呢,不知道从哪飞过来个漂亮男人,坐在他怀里天鹅戏水似的扑腾,屁股蛋贴着他蹭,霍安保浑身的汗毛都蹭起立了。
霍峋一身的火气,想发作,怀里的漂亮男人却似乎放弃挣扎了,抬眸对他理直气壮道:“我起不来,你能起来吗?”
“你觉得呢?我被你坐着——”霍峋咬牙,能抱着男人起来他也不会动,这样叉着腿坐着,反倒还看不出他的尴尬。
“那先这么呆一会吧。”郑公子的眉头打结,“我喝多了,再动我好像要吐了,放我缓缓。”
霍峋:?
“你也缓缓吧。”郑秋白垂眸,意有所指,“有点硌人了。”
郑秋白听到了身下人倒吸气的声音,没由来觉得好笑,对方好笑,他也好笑,莫名其妙坐个陌生人身上,竟然还觉得挺舒服。
“你是这地方的员工?”
“嗯。”
“我给你钱,让我靠一会。”
“什么?这位先生,我和里面那些——”不一样!
霍峋辩解的话还没讲完,头晕眼花的郑秋白已经一偏头靠在了他肩膀上,伸手摸出钱夹,拍到了他怀里。
今天室外的气温也不高,喝多了就浑身发冷的郑公子很满意这个热乎乎的人肉坐垫。
如果不硌屁股就更好了。
第124章 春梦
郑秋白是在一张一米二的单人铁丝床上醒过来的,他身上搭着条老式的红白毛巾被,带着洗衣粉的廉价香味,肯定已经用很久了,因为质地格外柔软,上面的毛线都已经呲出来不少根。
身下的床板很硬,硬到叫睡惯席梦思的郑公子觉得这张一动就吱嘎作响的床上压根就没有床垫。
他真是浑身酸痛,睡硬床板睡的。
地面上摆着一件儿整齐的竹块儿凉席,看样子这狭小单人房的主人,昨晚上睡的是地板。
不过郑公子依旧顾虑地伸手摸了把自己的腰带,隐藏式的弹簧扣没有打开过的迹象。
他猜那会所里的小鸭子,也不会开他的腰带扣。
屋里只有郑秋白一个,主人不在。
郑秋白下床穿上自己的皮鞋,从裤兜里摸到钱夹,抽出薄薄一叠钞票,环视一周没见到这屋子里有能称之为桌子的家具,只好把钱放在了铁丝床上,而后头也不回开门走了。
虽然什么都没发生,但郑秋白给的钱,依旧足够买会所一只小鸭子好几个晚上献殷勤了。
出了单人房,郑秋白才看清他当下的处境。
筒子楼,过道里堆就的灶台和洗手池都是共用的,没有卫生间,想上厕所,得去半条街外的公共旱厕。
养尊处优的郑公子几乎是踮着脚下楼的,地面上一块块斑驳的浓痰印和夏日垃圾滴答出的汤汁构出一幅共生蓝图,让郑秋白深感恶心。
接到老板电话的阿良开车赶到,不可置信道:“郑总,您昨晚上就住这儿了?”
“嗯。”当然,这肯定不是郑秋白主动的。
这年头还没有‘捡尸’这个词,郑秋白也不想承认是他喝到头脑不清,干了点丢脸缺魂事,于是无论阿良打听什么,他都敷衍了事。
而且,郑秋白对昨天晚上的事的确记忆模糊,最后的印象,是年轻男人灼热的体温和过于雄壮的躯体。
哪怕隔着衣服,郑公子也要承认这小鸭子相当有料,大概是专门伺候富婆那一款。
荒唐的夜晚被揭过,白日里,郑秋白是立人集团衣冠楚楚的郑总,要处理的事务不少,新地皮的标书放到他跟前,需要他来审阅。借着项目做由头,郑秋白拒绝了狐朋狗友再次邀约品酒的夜晚,那家会所,他只准备等丢脸事搁置到不再丢脸后,再去。
工作繁忙,家事也繁忙,叶长流的儿子从港湾回来,在家里闪亮登场。
这下换到舒澜这个做后妈的围着继子嘘寒问暖了,“秋白,你回来了,快来和弟弟打声招呼。”
继兄弟打了个照面,郑秋白居高临下鼻孔瞧人,叶聿风明着翻白眼,他俩对彼此的长辈都没有任何意见,但相处下来就是不大合适。
郑秋白嫌继弟实在愚笨,叶聿风嫌继兄太过聪明。
“聿风也读完书回来了,差不多该安排他进公司了。”叶长流说出打算。
“好。”郑秋白没意见,
“爸,我还没玩够呢!”叶聿风倒是不想上班,愁眉苦脸,被叶长流揪着耳朵拽进了书房进行父子间的谈话。
留在小客厅的母子二人对视一眼,舒澜摇头,为儿子剥了个山竹,“也不知道聿风什么时候能长大一点。”
郑公子低头用牙签挑白嫩的山竹肉吃,“胸无大志,不过我看他在叫您二位抱孙子孙女的任务上,一定能出色完成。”
舒澜脸色一变,郑重声明:“儿子,妈妈是希望你抓紧找个伴,但不希望你们弄个孩子出来,你妈妈我还没年轻够呢。”
舒澜还不着急升级奶奶辈呢。
郑秋白觉得,这份叮嘱,讲给叶聿风比讲给他有价值,揉了揉酸痛的肩颈,他道:“妈,我累了,上楼休息了。”
说是休息,郑秋白从浴室出来,还要靠在床头看一会项目书。
在继父的公司上班,郑总不得不事事卖力上心,加上叶聿风又不够聪明,郑秋白想把他视为假想敌,都拉低了自己的档次。
项目书翻过一页,郑公子端着睡前红酒抿了一口,工作压力大的时候,他睡前就会喝酒,喝一点,总能让梦更香。
当晚,郑秋白的确是做梦了,但那梦很奇怪,梦里出现了一个脸冒白光的人,身材修长,肌肉饱满,臀部也很翘,物件冲着他,像是怒张的弓,极有气势,沉甸甸,摇头晃脑,径直撞进他腿心——好吓人的噩梦!
从潮热中惊醒的郑公子惊慌失措,这才发现好像卧室中央空调失灵了,他盖着羽绒被,身上真丝的睡衣都已经湿透。
从热烘烘的被窝里挪出去,郑秋白才注意到他下身的潮湿,不是汗,他一起身,身体里滑动下坠的感觉格外鲜明。
一般男人梦遗洗裤子,搓搓前面就行了,郑公子洗裤子,要前面和中间一起搓。
脏掉底裤被郑秋白直接扔进了浴室垃圾桶,比起洗裤子,他更着急搓洗他自己。
直到一家人坐在一起吃早餐,郑秋白都是一副生人莫近的怨气磁场。
舒澜和叶长流都不知道儿子怎么了,问了,郑公子只说:“昨晚没睡好,我屋子里的空调好像坏了,叶伯叫人去修一下吧。”
叶聿风用餐刀的时候不小心撞了下碟子,立马被餐桌对面的继兄抬眸瞪了一眼,但他也不敢大声说话。
从小到大的经验告诉他,不是有大事发生,郑秋白很少这么挂脸子。
一直都很有修养的人发起神经来,不是他能招架的。
毫无疑问,在这个家里,郑秋白高居食物链顶端。
板着脸来到公司的郑秋白一早上了都没想明白,那个噩梦值得他做出反应的道理在哪?
他也不是十五六的青少年了,怎么还会因为一个闪着白光的梦那样丢人!
两种梦的确不一样,因为青少年叫梦遗,属于大脑皮层过度活跃,哪怕梦里的是一团白光或者超级赛亚人,也会导致的不由自主的生理现象,没有任何情感意义。
但郑秋白这个年纪的成年人,有特定人物的美梦,叫思春。
他在初秋,发大春了。
郑公子不信邪,他坚定认为是空调出故障,天太热的缘故,但事实证明,修好的空调夜夜正常工作,他的梦也是照做不误。
问题是,郑秋白就算想装作他不知道梦里的男人是谁都没用,因为那不讲道理的梦很快就把他拖进了狭窄的小巷和肮脏的筒子楼。
一觉醒来,直接发大水了。
郑公子愁眉苦脸将近一周,叶聿风都看不下去了,“你生病了?要不去医院看看吧?我看你不太正常啊!”
郑秋白没说话,但他眼神表达了一个中心思想——闭嘴,滚远点。
郑秋白的病,去医院也没得治,只能去会所。
坐在会所包间里的郑公子说明了来意,领班立刻把符合描述的高个鸭子都叫了进来。
郑秋白粗略扫了一眼,瘦的像螳螂的、嘴红的好似吃了死老鼠的、衣服蕾丝镂空扭着水蛇腰搔首弄姿的——“这些都不是,他穿的,好像是件黑色制服。”
“郑少,咱们这,没有穿制服那种的啊!”
“那估计是和别人客人刚结束,反正就是你们这的人。”郑秋白皱眉,“今天晚上我必须要见到他。”
“您上次在哪见到他的啊?”
“后门。”
领班福至心灵,一拍手,“我知道是谁了!”
领班健步如飞,一路钻到后门去,把和大黄狗交流感情的霍峋一把抓起来,“走!跟哥走!你小子发家致富的机会来了!”
霍峋被抓了个踉跄,看领班把他往包间带,一个劲往反向拉扯,“我不行,我做不来这个!”
“做不来,有什么做不来的?你知道他是谁吗?咱这立人集团的大公子!”领班使出了吃奶的劲儿。
“你要是做不来,今后就别想在燕城混了!你也是小地方来的吧?这些大集团,碾死一个人就像碾死一只黄蚂蚁!”
“那我宁可被碾死!”霍峋挣得脸红脖子粗。
“你傻啊!哥悄悄告诉你,那郑公子长得相当好,你根本不吃亏!”
“天仙也不成,我根本不喜欢男人!”
“那你去伺候女老总?”
“女人我也不行!我阳痿!”霍峋也不要脸了,清白更重要。
“半个月不见,你就阳痿了?”站在走廊里,围观了全程的郑公子轻佻开口,“啧,是我来晚了?”
‘难舍难分’的两个人猛地撒开对方,领班噗通一下跌倒在地,连声‘哎呦’起来,身强力壮的霍峋倒退两步,盯着郑秋白瞪大了眼,“是你?”
霍峋记得这个男人,这个在他家睡了一夜,然后给他扔下八百块的漂亮男人!
最终,霍峋还是被领班塞进了包间,郑秋白摆手,叫领班出去,“我和他来沟通就行了。”
领班有点踌躇,郑公子眯起眼,“怎么,还怕我在这把他办了吗?看看他那大腿粗的,顶我俩了。”
“不是,不是您,我呀,是担心他不识抬举。”霍峋有和客人斗殴的前科。
郑秋白视线挪到霍峋脸上,偏头道:“怎么,你还想打我啊?这么凶?”
霍峋盯着他的脸,眼神游离,不知想起什么,尴尬道:“没想。”
确实是没有刺头犟种的样子了。
领班眼珠子差点瞪出来,妈的这邪门小子转性了?怎么也不提前通知他一声?
包间里的闲杂人等迅速撤离了个干净,只留下坐着的郑秋白和拘谨站着的霍峋。
郑公子举着冰球杯喝洋酒,设定成奢华氛围的包间氛围灯打在他身上,给人镀了层干净的金边。
那天晚上夜色朦胧,但霍峋视力好,依旧看清了这张脸,他想不明白,怎么一个男人能长成这样。
是天生的好看,和会所那些想尽法子折腾的男鸭子矫揉造作出的精致假脸完全没有可比性。
所以霍峋才会在这酒鬼似的男人靠在他怀里哼哼喊冷时,心一软,将人扛回家了,就是没想到早上出去买个早饭的功夫,再一回来,人就不见了,只剩下一床钞票。
提起这事,郑秋白还要谢谢他,不是他,郑公子这辈子和筒子楼无缘碰面,“你叫什么?”
“霍峋。”
“多大了?”
“二十二。”
“大学毕业了?”
霍峋抿唇,“休学了。”
“为什么?”不等霍峋答,郑秋白抬手,“算了,不用说了,穷,对吧?”
先前有个相熟的二代常说,这出来卖的,总有卖客人心软的一套说辞,生病的妈,好赌的爸,还在上学的妹妹,与辍学的他。
总之,是这世上的可怜事都叫他们遇上了,这样一来,买家也会觉得自己在做扶危济困的大善事。
不过郑秋白觉得霍峋是真穷,不穷,不至于住到一个月租金一百块的筒子楼单间去。
霍峋俊脸一红,他的确是穷。
霍峋是孤儿,从小就在福利院长大,因为从小不太会讨好人,也不太爱笑,虽然是个男孩,也没人家要领养他,一路拿着社会补助在福利院生活。
好不容易考上了燕城大学,靠做家教攒下了点钱,他在福利院相依为命的好朋友又得了病,要一大笔钱去移植肾脏。
移植是一笔钱,在移植之前每月的透析也是一大笔钱,霍峋为了兄弟,把先前攒的学费都掏出来了,只能先休学,出来打工。
上学的事,可以缓一缓,等有余钱了再读不迟,但救命的事,不能缓。
“你朋友叫什么,现在在哪家医院?”
“李晌,人民医院。”霍峋什么都乖乖讲了,才反应过来,“你问我这些干什么?”
郑秋白没理他,掏出手机,给相熟的三院负责人打了个电话,“是我,我有个朋友在人民医院,肾脏的问题,看看能不能办下转院,你们这边我更放心点。还有就是费用的事情,你联系阿良吧,我朋友出院之前,所有的医药费和治疗费用,都从我这里出。”
霍峋瞠目结舌,男人的每句话他都听在耳朵里,但他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
郑秋白挂断电话,起身绕过茶几,站定在霍峋跟前,冲傻愣住的大小伙勾唇道:“你先去帮你朋友转院吧,明天晚上,我再来见你。”
郑秋白深谙驭人之术,他清楚像霍峋这样没见识又直愣愣的犟种,直接上来说要包他是不成的。
相反,像这样握住他一点把柄,帮他一点小忙之后再提自己的需求,无论是什么,他都会有所顾忌,不敢拒绝。
果然,第二天郑秋白来时,都不用领班去叫,霍峋自己就闻着味来了。
白天时,李晌真的已经住进了三院的加护病房,单人单间。
早上肾脏科室的主任专门带着一群医生护士过来探望,“放心,你们的病例我已经看过了,只要找到合适的肾源,术后痊愈的可能性还是很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