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爷眯着眼,还没等他点头,叶聿风没抹发胶的脑袋先一步轻轻顶到了他的肩上,松软的毛发触感鲜明。
叶少爷这是拿出来了他对待叶老太太的杀手锏,“哥,你就和我一起去呗!”
“……呕。”郑秋白直接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差不多的年纪,差不多的说话方式,霍峋撒娇他欣然接受,叶聿风他想一巴掌扇飞,“你没骨头吗?离我远点。”
“喂,郑秋白,不至于吧!”叶少爷直起身子,脸也红了,气得,“我有那么恶心吗?”
郑爷瞥他,点点头,在叶聿风发疯前,他先发制人:“我知道了,你要去的前一天给我打电话。”
“这还差不多。”叶聿风目的达成,正襟危坐,不过他也没有离开的意思,而是转头在房子里四下打量起来。
从玄关的鞋架和厨房成对餐具中掌握蛛丝马迹的叶少爷眉头一皱,“你这儿还住着别人吗?”
“你有对象了?”还是个男人。
“……”
“真有了?是谁?你和上次那个姓霍的不玩了?”叶聿风当那个霍峋是郑秋白的小情儿,毕竟他之前晚上打电话过来,这俩人是能浴后擦头发的关系,更甚至,那哥们帮郑秋白吃了一肚子药还分文不取。
如果没有那层关系,叶聿风觉得那小子也太忠仆了,简直是阿良二号。
“你打听这些干什么?”郑秋白头疼。
“我这不是关心你,我听人说,你现在都不怎么出现在金玉庭了,这一看就是家里有人管了,怎么,我也得见见吧。”好歹是一家人,这肯定要帮忙掌掌眼。
叶聿风知道郑秋白身边一直都没有个固定角色,这种生活状态,对他们这样的年轻来说也正常。
不过在叶少爷看来,郑秋白不适合这样的生活,他身边原本留下的人就已经够少了,来了又走的人也太多了,这样迟早要坏菜。
孤独是吞噬人的沙漠。
叶聿风是受不了这种日子,他走到哪,都要呼朋引友才行,且他身边,也有许多相识十多年以上的狐朋狗友。
如果郑秋白身边能有个稳定的对象,甭管是男是女了,只要是个靠谱的好人,叶聿风愿意力排众议,出资赞助为他们两个办一场盛大婚礼,仪式感十足地将他这位手足托付给对方。
至少那样,郑秋白不会继续孤独下去。
对上叶聿风诚恳的绿豆眼,郑爷确认这人说的‘办婚礼’不是在开玩笑后,他只剩下了把叶聿风赶出去这一个想法。
叶聿风扒着门框,“你看看你这个脾气,怎么不识好人心,有什么事都藏着掖着,只会把对你好的人往外推!人心都是肉长得,谁都会伤心好不好!?”
一把关上大门的郑爷觉得叶聿风这话似曾相识,霍峋就常说他也会伤心。
不过,霍峋伤心,郑秋白是真会心疼。
叶聿风伤心,那是他真活该,郑爷铁石心肠的很。
同郑秋白分享整整一天新鲜事的霍峋其实是编了一整天的瞎话,佯装他这边好似一切正常。
当时从医院离开后,他第一反应就是回到燕城去找郑秋白对质,他需要一个理由,需要郑蝴蝶对他坦诚,需要确定他对郑蝴蝶同样重要。
但很快,他清楚意识到这样做毫无疑问是鲁莽且不经大脑的,一件事,郑秋白不愿意告诉他,一定有郑秋白的道理。
贸然去问,不单单会暴露霍峥做的恶事,说不定还要引起郑蝴蝶对他和霍家的反感,万一再落得上辈子那样的境地,霍峋就是想当后爹都当不成了。
于是当天晚上,李晌扫榻相迎无处可去的霍少爷。“你人到京市,不回家住,来我家住干什么?”
“回不去。”霍家二老都以为霍峋今天住在朋友家,不过这只是霍峋来找李晌的理由之一,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请教李晌,这个他身边唯一一个谈过正经恋爱的兄弟。
霍峋遮遮掩掩,把孩子的事省略了,替换成郑秋白如今瞒着他某件大事,这件大事或许还牵扯第三个人。
李晌归纳总结,“所以是你哥的下属抓到他出轨了,觉得他给你戴绿帽了?”
“他没有出轨。”霍峋义正辞严帮郑秋白辩护,哪个孩子出现在他和郑秋白正式同居之前,怎么说,这都不能算是出轨,只能算,郑蝴蝶曾有过的露水情缘。
而且真要说起来,那时候建议霍峋和其它人一起做妾的,还是眼前的李晌呢!
“这件事对我而言不重要,我能接受,我只是接受不了他瞒着我。”
李晌纳闷:“可这种事情不就应该藏着掖着吗?你都说了这算他之前的开放关系,现在有了你这个固定的,他不和你提,不是很正常吗?”
在现任眼前讲自己之前的风流韵事,这得是多蠢多坏多不负责的男人才能做出来的事?
李晌觉得郑秋白不是这样的蠢人,他知道隐瞒,反倒是在意霍峋的感受,才会去这样做。
“可这件事不一般。”一个孩子,一个生命,这明摆着不是小事,这事关郑秋白的未来,也事关霍峋的未来。
郑秋白会瞒着,还注意起养生,无疑是想留下这个孩子。
如果不想要这个孩子,他早在刚刚发现时就打掉了,根本不会落到现在叫霍峥抓住把柄。
可霍峋控制不住去想,郑秋白在决定生下这个孩子的时候,难道就没有想过他吗?
这是不是意味着,郑秋白有关未来的计划里面,有这个孩子,却压根没有霍峋。
霍少爷如丧考妣如同世界末日的脸实在少见,李晌见情况这么严重,大胆猜测道:“什么东西还能牵扯到未来了?这么严重,难道是他之前的某一位怀孕了?”
霍峋不语。
“真的?怪不得你大哥不同意!”李晌也不同意啊,就他们这样的人家,谁家能同意好好的公子哥,去和一个带娃的男人相好啊。
“我可以把那个孩子当成我的孩子,这件事我现在根本不在意,我现在只想知道,他什么时候愿意把这件事情告诉我——”
“你不在乎?”李晌顿时觉得霍峋真的是疯了,他都想给霍峋两巴掌叫他清醒清醒,“你是要给那个孩子当后妈啊?是后妈!”还不是后爹。
“我不在乎。”反正郑秋白生的小孩,一定是像郑秋白的,霍峋爱屋及乌。
“我的老天爷!这件事得在乎。”李晌扶额,“你现在不应该考虑他什么时候告诉你,你就应该直接回去跟他闹,让他把这个孩子干干净净处理掉,不然就别想继续和你在一起!”
还是不是个爷们儿了?
这事多膈应啊!
“感情的事情是不能平等,但要有尊重上的平等。”李晌苦口婆心,“你能接受他和别人生一个孩子带回来养,你伟大,那他呢,他可以接受你和别人生一个孩子吗?”
“我不会这么做。”
李晌彻底气结,连夜打给已经放暑假的元麒龙,叫人到家来,明摆着靠他自己是劝不动霍峋了。
元麒龙开车来了,听李晌一通哔哔,他也是开眼了。
他们霍少,芳龄十九,无痛当妈。
不过霍峋执拗,他也是有所领略了。
“霍峋,你确定了?你今儿做这个决定不一般啊,真能一辈子都不会后悔?”这胸襟,得宽广赛大海了。
“能,只要他不和我分开,我怎样都行。”
元麒龙在屋子里来回踱步,他和李晌同样,也是气得要命,可他俩都有自知之明,知道霍峋话说到这个份上,是真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得,那我俩也不说别的了,只能祝你做后妈快乐。”
霍峋第二天晚上才从李晌和元麒龙手里脱身回家,简单应付完一双父母,他下楼去找霍淳。
霍小姐今白天观摩了整整八小时的大型手术,晚上回来还要写研究报告,忙得头疼,奈何她聪明,一半精力手写报告,一边精力听霍峋的问题。
“姐,那样的身体还可以怀孕吗?”
“雌性性腺发育完好,功能正常,当然可以。”霍淳点了点手里的钢笔,“不过这样的例子很少见,更多的,是这两个器官都无法正常工作。”
“那怀孕会对他那样的身体有伤害吗?”
“怀孕对母体来说都会有伤害,这就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双性人只会更困难,不过也要看个体差异。”坐在书桌前的霍淳突然回身,“等等,你突然问我这种问题,不会是你喜欢那个人怀孕了吧?”
霍峋点头。
“你的?”
继续点头。
“我——”霍淳到底忍住了那句国骂,她一直以为,霍嵘才是会搞大肚子的那个。
“这件事你跟爸妈提了吗?”
“还没。”
“为什么?”
“因为他还没告诉我他怀孕了。”霍峋苦笑。
郑秋白看样子,并不准备叫他做孩子的后爹或者后妈。
当天晚上,霍家的餐桌难得坐满,霍峥顺利出院了,只是早中晚都各要量一次血压,近期要学会控制情绪。
一派祥和氛围的家宴上,霍峥,霍峋,霍淳,三个人格外沉默。
陈禾提起丈夫明天的生日宴,叫了霍峥好几声,对方都没反应,顺着丈夫的目光看去,才发现对方盯着的是眉头紧皱的霍峋。
陈禾害怕这人在父母面前挑霍峋的错处,直到饭后,才进入书房问:“你刚刚在餐桌上盯着峋峋干什么呢?我给你讲,爸妈现在都在呢,你别想在这个家里边儿揍孩子。”
霍峥蹙眉,他现在才没功夫揍霍峋,“你上次找来算命那个老头,说霍峋配个什么样的来着?”
“人家大师说,峋峋得找个大他四岁的才合适,顺利的话,会早婚早育,先成家,再立业,如果不顺利,兴许这辈子都找不上了,得孤家寡人到老。”
霍老大忙从文件夹里翻出郑秋白的基本资料,定睛一看,这小子竟然正正好比霍峋大四岁。
结合妻子刚刚说的话,霍峋要么早婚早育,要么这辈子不婚不育。
霍老大只觉得两眼一黑。
第65章 女儿
霍老大的生日宴,纵然已经确定为家宴,并没有大张旗鼓的往外发请帖做主要宴请宾客,一早上起拎着礼品来拜访的人仍旧是络绎不绝。
这些人大多都极有眼色,礼送到了,送上祝福就主动告辞,只是架不住客人如流水,挨个停下来喝杯茶的功夫,都将霍家的会客室和客厅塞得都犹如过年般热闹喜庆。
到底是工作日,霍老大人在单位,傍晚才下班,霍老同霍夫人一把年纪了,实在是受不了与这乌泱泱的人寒暄不断,上午抽个空就让保镖带着他俩出门随处逛逛,吃吃点心喝喝茶去了。
留在家里做主人的,只剩下了陈禾、这两天提前休假的霍源、窝在房间里一整个晚上都难过得没合眼儿的霍峋,以及被吵得头疼、实在是写不出报告站阳台抽烟的霍淳。
霍小姐实在是想杀人灭口了。
不过除了观摩报告,眼下还有更让她心烦的事情,那就是她弟弟的终身大事。
到底是亲姐姐,霍淳明白霍峋的不安和忐忑,在他眼里,弟妹的隐瞒就相当于对方对他的提防和不够信任,或者说,不愿意和他共度余生,抚养孩子。
但霍淳其实有新思路,这隐瞒未必是提防和不愿意,相反,有可能是观望,“我感觉是因为你太稚嫩了太年轻了,他需要考察的时间。”
“我稚嫩吗?”霍少爷反问。
哪个稚嫩的男人有他这么会挣钱?
年轻不好吗?像叶静潭一般老就好了?
霍淳摊手,“你的金钱观和事业心能走在咱爸之前,但你的情商和感情观,恐怕比不过你女儿。”
“我女儿?”
“你女儿,我侄女,我想要个小侄女。”霍小姐潇洒地吐了个烟圈儿,“万一是个小男孩,你不觉得咱家男人太多了?”
尤其,她这素未谋面的弟妹也是个英俊潇洒的‘男儿身’。
“……你想的太远了。”霍峋都还没揣测过这个孩子会是男孩还是女孩,他就只有一个愿景,希望那是个像郑秋白的孩子。
只要像郑秋白,就一定是可爱聪明的。
“言归正传,你这个年纪,的确很难让人有托付终身的念头,尤其他的职业,还有那么一点点特殊,算是情场身经百战的老手,像这样追着他说喜欢的,你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像郑秋白那样的人,肯定已经见识过热烈到不带脑子的追求是何种样子,哪怕那些哈巴狗只是见色起意,只有二十分的爱,也能被轻轻松松装点至一百分。
从这样狂热的追求者之中脱身的郑秋白,的确很难再相信一百分的爱,又或者说,很难被这区区一百分的爱感动。
“可我和那些人不一样。”霍峋对郑秋白的爱,已经沉默了一辈子。
因而他这辈子讲出来的话,都是两世的真心分量。
“你没什么不一样的,难道你说的不是‘喜欢’和‘爱’?这样的话,谁都能对他说。”
张口说出来的表白归根到底只是几个轻飘飘的字,当下一瞬是真心的,可过去二年五年,能确保这几个音节不会发生任何改变吗。
违背‘我只爱你’的誓言,又不会遭天谴。
“那我现在怎么办?”霍淳的话有道理,霍少爷又受教了。
“你懂事一点,不要闹,该做什么做什么,”霍淳道:“陪伴、实际行动,比你说一百句‘我爱你’都要重要。”
“那孩子呢?”霍峋能等,孩子的出生怎么等?
如果郑秋白真的瞒他直到生产那一刻,霍峋岂不是连担心的资格都没有。
“这个孩子确实有点棘手。”现在霍峥已经知道了,要不要告诉霍老和霍夫人也是个问题。
天知道霍老和霍夫人对家里一群子女结婚生育的速度到底有多嗤之以鼻。
霍淳只回国不到一周的时间,就有霍夫人老友家的小辈排着队等相亲了。
她的爹妈是真心渴望含饴弄孙的日子,也是这个岁数了。
奈何霍峥一把年纪了,霍源正在分居,霍嵘又是个不着调的,霍淳更是醉心学术,至今没能搞出来小孩给二老玩玩,现在霍峋这出,搁霍家,绝对不是什么不能接受的事情。
相反,以霍老那雷厉风行、迅如闪电的作风,说不定今天得到消息、明天就要派人运聘礼到燕城,当晚把弟妹与小侄女一起八抬大轿接回家。
要是郑秋白没有隐瞒的举动,兴许这孩子还是他们俩能够得到霍家认可、双宿双飞的助推剂。
“我和他不需要家里的认可。”霍峋话语决绝。
这件事他现在肯定不会告诉父母,他清楚郑蝴蝶对他家庭背景的抵触,稍有不慎,这就又会变成对郑秋白的逼迫和威胁。
再说,谁知道霍峥会不会在孩子抱回来之后做出验证DNA的疯事。
要不是郑秋白如今一门心思在燕城继续做实业,霍峋一定会想方设法把人弄到港湾去,哪怕最开始会叫郑秋白生出恨他的心思也无所谓,只要离内陆这些糟心的人糟心的事远一些,他们迟早会开始新的生活。
可他也清楚,郑秋白不会和他离开。
霍峋就像是在谋划一出毫无生路的死局,而唯一破局之处,握在郑秋白手中。
霍淳轻轻转着七星王的白色烟盒,最终连同火机一起,往阴沉的霍峋跟前儿递了递,“喏,解压的。”
熟悉的烟草,霍峋上辈子的第一根烟就是霍淳递过来的,她不忍心看他痛苦颓废,不过这次,霍峋毅然摇头,“我不要。”
他不需要这些麻痹神经的东西,他需要的是,真正能够根除他痛苦的方式。
如果郑秋白也能记起上辈子的事情,那是不是就可以发现他的真心和其它人不同。
上辈子,在医院的最后一刻,哪怕被抛下时心死如灰,霍峋也依旧爱着郑秋白,不过,他也已经很久没有做梦了,所以那次分开之后又发生些了什么,他迟迟没有任何印象。
不过霍少爷希望他是去找叶静潭决斗,把这小贱人打了个半死,然后带着郑蝴蝶回到港湾治病。
而在所有的未知中,霍峋唯一笃定的,是他到死都会爱着郑秋白。
霍淳站在阳台上点完一根香烟。
她答应了霍峋不把这件事往外说,必要时还会给弟弟打一打掩护。
昨天晚上,霍淳也掐着点联系了国外的同学,打听有没有在这方面做研究的专家,纸上谈兵光发论文那种不行,得是能上手术台给接生的。
老同学打听完后,给霍淳回了电话,“我有一个直系的学长做的很多都是产科方面的研究,雄性大白鼠被他养的能生孩子,接生技巧没的说,不过他现在已经回国很多年了,他读博之前,好像就是国内开私人医院的。”
“雄性白鼠?”霍淳的脸色怎一个变幻莫测可言,“还有他联系方式吗?”
“有。”老同学报出一串号码和地址,“他姓赵,赵泽霖。”
霍淳转头把这位‘产科圣手’的联系方式和地址都交给了霍峋,“这医院就在京市郊区,这人也是相当厉害,和怀孕有关的事你咨询他应当没错。”
连公鼠都能在赵泽霖手下产子,她弟妹这剖腹产,不是小事一桩?
“谢谢。”霍少爷眼睛红红,接过便签看了一眼,抄起手机就出门了。
霍家的下人不多,保镖又做不了端盘子切水果的活儿,客人来的太勤,霍源都蹲在后厨挨个洗杯子。
他往楼梯口一站,想抓两个壮丁。
只见霍峋如一阵风一般从霍老二身边刮过,完全不理会亲二哥要求洗盘子的发号施令。
后下来霍淳见状又一哼唧:“二哥,我写报告写的手疼,你去给我榨杯橙汁吧,求求。”
霍源:……
最终蹲在厨房洗盘子的还是霍老二。
他甩干手上的泡沫,轻轻扶了扶眼镜,遮住眼里的深思。
怎么说呢,他觉得这两天的霍峋,很不对劲。
郑爷发烧这两天,叶聿风是来的勤快起来,前一晚上被赶出门,第二天照样是带着叶伯做的爱心餐上门。
他还不忘对着阿良买来的玉米粥菜包子指指点点,“外面小店儿买的哪有家里做的干净,看我这,鸡汤小馄饨,白玉海参粥,一大早上起来泡的参呢。”
“你泡的?”郑爷手上被塞了只勺子。
叶少爷瞪着一双儿大眼儿,“我叫人泡的。”四舍五入,也就是他泡的。
“你总往我这跑干什么?”郑爷只想静养。
“我怕你无聊。”实际上是叶聿风同他那些狐朋狗友旅游回来,已经没有新鲜事可闹腾了,加上他马上要进入立人集团任职,即将上班的命运就如同一把定时的闸刀一般悬在叶少爷的脑袋上方,叫他焦虑的很。
在家待着,时不时还要和那哭丧脸的叶静潭碰面,叶聿风不如跑出来找郑秋白玩儿。
“你别嫌我,我给你讲点儿好玩的,你知道叶静潭最近在做一个别墅区的项目吗?”
郑秋白喝口粥,点点头,这可是叶静潭摆脱私生子阴霾的关键战役,那块地最后也成为了燕城第一处别墅区,有着非同小可的时代意义。
“项目开发审批出问题了。”叶聿风脸上的笑是半点不藏,呲着一嘴大牙,“那片一开始我二伯想拿来做单位房,我爷爷非要做主给叶静潭,现在栽了,土管那边土地规划审核不通过。”
单位房,顾名思义,是单位一口气承包的房产,一般给员工低价回购或者免费住宿。
“他也不看看,燕城又不是京市,做别墅区,哪有人会买?还不如给我二伯做单位房,”在燕城买别墅,真不如去京市或者津海买。
郑秋白不记得叶静潭有在这个项目上碰到什么难关,毕竟那时候他们还都不太熟,叶静潭后来也很少提起他落魄的时候,
但瞧见叶聿风这沾沾自喜傻样,真看得郑爷想锤人,“叶聿风,现在没人买,你确定以后还没人买吗?凡事都讲个第一,等建好了,这就是燕城头一号富人区,这地方,一幢别墅的收益顶你一栋单位楼盘。”
更别提,燕城未来几乎就成了京市的后花园儿,多的是首屈一指的富豪高官到这个地界上置办房产做后手,这东西,只会越炒越高。
“啊?”叶少爷眨眨眼。
郑爷脑袋转的快,“现在董事会是不是不同意叶静潭继续推进了?”
“我怎么知道?”叶少爷都不知道开发到被政府驳回的项目有进董事会二次研讨的流程。
“……给奶奶打电话。”
“好。”叶聿风忙不迭拨通电话递过去。
叶老太太是个一向内敛中立的人物,她不同于丈夫的激进,立人集团是和政府合作承建单位房发家的,虽然时代步入当今,个人购房的势头越发鲜明,几乎就快要取代单位购房,但她的主张还是不能一股脑地去做个人地产,政府的项目也要保住。
叶静潭的项目到最后一关被卡,尤其和他做对的还是叶聿风的二伯,叶老太太这边的人手,不动脑子都知道是人为下绊子。
既然要抢,那不如就抢个彻底,抢到手去做单位房,得不偿失。
电话接通,鼻音浓重的郑爷像个乖孙,“奶奶,是我,秋白。”
当天傍晚,土管的负责人就在郑秋白的邀约下,来到了金玉庭,同场赴宴的还有容光焕发的叶老太太,傻兮兮的叶聿风,以及他那和叶静潭挣项目的二伯。
“这块地,一开始你们中标时就说好了做单位房,未来就是东区采石场的员工家属院,突然要搞什么别墅区,这不是胡闹吗?”负责人横眉冷对,他一早答应了那边的厂长,早晚给他们整个价格适中的员工房,抽成都拿到手一半了。
叶聿风鸟悄听着,这上来一个下马威,他都不敢说话,郑秋白也不说话,因为这场合里,他们做小辈的,就该安静。
“老周,咱们认识这么多年了,这件事,我是真不知情,你也知道,这块地的项目提出人是我那个继子。”
叶老太太叫赵淑梅,她转了转手上的翡翠蛋面儿,“不过,现在既然卡下来了,一切都好说,你先回绝你那边,我们这边再重新商讨,无论怎样,最后我都能保你不会吃亏。”
负责人神情有所松动,但还是不开口松气儿。
酒桌,自然少不了喝酒,喝的够多,一切都好谈,只是今晚组局匆忙,连个挡酒的助理都没在,二伯不会喝,叶聿风喝多了说不定要当场脱裤子撒酒疯。
郑爷瞄了瞄眼前的酒盅,深呼吸一口气,就当今晚是破釜沉舟一次,暗地里求他肚子里的宝宝配合些。
赵淑梅却远远看了他一眼,示意他别动,而后亲手端起了酒盅,“来,老周,我这个做姐姐的,跟你喝两杯。”
商场中杀出来的女人,至今还是海量,喝到负责人头晕眼花趴着下桌,‘姐姐姐姐’叫个不停时,赵淑梅还能拍着他嘱咐:“老弟,姐今天绝不诓你,跟着姐这么做,准没错。”
等这燕城第一处别墅区建起来,这负责人,且等着往上升吧。
宴席结束,赵淑梅被叶聿风和郑秋白搀扶着下楼,坐进车里之前,老太太一把拉住了郑秋白,“秋白,今天的事,奶奶记着你的恩。”
“奶奶,我没做什么,”郑秋白弯起眼睛,内敛又懂事,“这也是叔叔教给我的。”
他心知肚明,这比起叶长流对他与舒澜,不值一提。
赵淑梅不知想到了什么,最终叹息道:“你妈妈和你,要真是我的儿媳妇与孙子就好了。”
叶聿风闻言,大惊:“奶奶,你不要我了啊?”
“你也得要,没了你,这日子还真少点乐子。”但想到这孙子连董事会流程都不清楚,赵淑梅就气不打一处来,“不过,你明天就给我去市场部报到,别在家混日子了。”
郑爷目送叶家的车远去,轻轻咳嗽了两声,这发烧就是越到夜里,烧的越厉害。
阿良开车过来,下车打开车门,“老板,快上车吧,您脸色好难看。”
郑秋白对着车后视镜瞧了瞧,确实难看。
而且他有种不妙的预感,大概在霍峋回来之前,他是好不了了。
叶静潭从未想过自己会如此受挫,他这两天,一直托关系想见土管的负责人一面,可纵使他坐进了办公室,也只是秘书出来敷衍他,给他倒一杯茶就开始晾着他。
这样的事情,叶静潭在梦里时几乎没有遇到过,他有郑秋白,他想见谁,不过是冲郑秋白知会一声的功夫,不出二天,郑秋白就会利落地为他安排好各种碰面的场合。
可现在,他现在就是想见一面郑秋白,都要去金玉庭碰运气,偏偏他运气还不好,这么多天来,一次没见到过。
“叶经理,不好意思,我们领导下午有个会,从工地就直接去临县了,您恐怕今天是见不到他了。”
叶静潭闻言,默默攥紧了拳头,但他还是起身礼貌告辞。
出了土管局,灼热的太阳炙烤着叶静潭全身,可他心底却一片冰凉,现在看来,除了他堵到临县去,也没有别的法子了。
只是坐进车里,还不等他打着油门,电话便急躁地响了起来。
打来的是叶老爷子,对方开门见山:“你还没见到那个姓周的?”
“我听说他去临县了,我想现在开过去试试看能不能见到他。”
“算了,他这就是不想见你,别折腾了,你先回来开会。”叶老爷子清楚一直以来都是妻子在和政府那边的人员沟通,他也没办法帮叶静潭什么,“这次的项目,给赵明吧,你再去看看别的地皮。”
“爸?”叶静潭攥紧了方向盘,“那地方绝对不能用来做单位房。”“别说了这些了,回来开会。”
叶静潭汗流浃背地赶到会议室时,正对上坐在角落当旁听生的叶聿风挑衅的目光。
这是赵淑梅给孙子的特权,叫他去提前熟悉董事会的种种流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