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郑秋白隔三差五就去医院,有时候还要到外地去,抢了叶聿风同父亲相处的周末时光,叶少爷暗地恨得牙痒痒还来不及,根本不挂心郑秋白的病看到了何等程度,有没有找到合适的治疗方法。
“是呀,老爷当年说这家医院厉害,医生都是海外进修的,也是从那家医院回来,舒小姐和老爷的心也都暂且放下了。”
叶聿风摘下耳机,“他说这次是摔到了腿。”
“只是跌打摔伤的话,燕城的省三院其实也能看,那儿的骨科全国闻名。”叶伯想的多了一层,“而且秋白少爷一向看重工作,又怎么突然舍下金玉庭跑到外地去?”
叶少爷睁着俩大眼儿,“私立医院住得好吃得好呗。”
叶伯:“……少爷,说的也有道理,但就怕秋白少爷是报喜不报忧的性子啊。”
“你是说他那个病又出毛病了?”叶聿风探着脑袋,总算听出来叶伯的暗示,“他不是都治好了?”
叶聿风只当郑秋白是比寻常人身体弱一点。
叶伯叹气,“秋白少爷那是要带一生的顽疾,哪有治好一说。”
这下,出发的叶聿风也收起了去京市找郑秋白戏耍的心思,满腹狐疑。
抵达京市,叶聿风都没来得及去酒店放行李,第一件事情就是直奔医院,上来就问:“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看见风尘仆仆气喘吁吁的叶聿风,郑爷都不知道自己该说点什么,他这地盘儿是专招人夜间来探病吗?
“吓死我了。”叶少爷一屁股坐下,“我还以为是你不好提的毛病又出事了。”
“不好提的毛病?”
“嗯呗。”叶聿风拍拍他的肩,“和我,你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大人都不在了,现在相依为命的不就他俩了。
而且郑秋白还比他更可怜,至少他还有个对他不错的奶奶,以及一大家子的表面亲戚。
“以后生病了不舒服了,记得第一个告诉我,”叶聿风的嘴也能说点贴心的话了,郑爷还有点欣慰,“你要是真生大病了,签字手术什么的,不还得交给我来。”“……”贴心话说不过两句。
叶聿风一边从行李里掏叶伯给郑秋白准备的营养品,都是些补钙增加骨骼修复能力的保养品,一边吹嘘自己的能力,“要告诉你的好消息是,我就要顺利毕业了,论文在导师那已经通过了,不出意外,七月份拿到毕业证就能回来了。”
郑爷欣慰点头,“这的确是个好消息。”
“听说那小贱种都做到项目经理了,我也得抓紧了。”
叶聿风称呼叶静潭依旧一口一个小贱种,只有叶老爷子在场的情况下,他才会不情不愿地叫小叔。
“升的这么快?”
“是啊,谁知道他用什么伎量?哼,一看就不是靠自己来的,哄得爷爷开心罢了。”
“他能靠的,你自然也能靠。”叶聿风背后有叶老太太,只要实习期内,别捅出什么大篓子,自然也是能平步青云的。
只可惜叶聿风不算是做生意的料,比霍峋还不会看眼色,又没有绝佳的天赋,他单干铁定比不过叶静潭这金手指男主。
郑秋白道:“在公司凡事都听你奶奶的,别想一出是一出,也别好高骛远……”
“我知道我知道,你要实在不放心,不如和我一起进公司。”
“什么?”
“和我一起去集团上班,将来我做总裁你做副总,我做董事长你做副董。”叶聿风志得意满,笑出八颗大牙,在脑海里尽情畅想未来的宏伟蓝图。
“我为什么要去立人集团?我又不是没工作。”
“夜场多累呐,再说,你那个地方油水又不比一般夜场,没那么大的利润还要累死累活,不如当个幕后老板,和我回去干点正经经营。”叶聿风知道自家产业挣钱,这年代,工程和房地产都是相当挣钱的玩意,除却卖房子,其中可牟利的地方数不胜数,尤其刮地皮和炒房价。
“我适合干什么,该干什么,我自己心里清楚,那里不适合我。”大公司的党派之争,郑秋白已经体会过一遭,在那地方挣钱,不比他在金玉庭轻松。
再者,无论是圈地皮还是和其它公司争竞标,只要想做地产项目,明里暗地里都有数不清要过手的脏事,虽然算是行业内的通病,但郑秋白到底想积点德,别最后再把自己折腾进局子。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不适合你?”叶聿风不高兴。
“试试嘛试试嘛,就为了我试试嘛!你总不能看我一个可怜的研究生,去那遍地老油条的地方上班吧?”
“呕——”郑秋白没忍住孕吐干呕。
叶少爷受伤,“你这是干什么?我有那么恶心吗?”
“有。”郑爷摸过桌上的果味小熊软糖,吃了两个压恶心,“你先别说话了,不然我还想吐。”
叶聿风那个气,抢走他的糖,全塞进了自己嘴里,一咂叭滋味,点头道:“还挺好吃。”
他全然没发现,郑爷生气了。
叶聿风抢什么不好,就抢他最近爱吃的?
这还是霍峋托李晌送来的外国货,比一般小熊软糖硬度高甜度低,正合适郑秋白锻炼牙口。
这已经是最后一小包了。
郑爷不能忍,皱眉问:“你是小孩?一把年纪了还缺嘴儿吗?来的路上没吃饭?要抢我的东西吃?”
下一秒,被脾气阴晴不定的郑爷赶出门的叶少爷懵了,“不就是包糖?至于吗?”
值几个钱?大不了他再给买一百包就是了。
这段日子,被关禁闭的霍嵘都已经正常上班了,霍峋却因为不肯申请学校,又跟霍老大产生了不小的矛盾,一直关到现在。
听到霍峋依旧是为了那个男人不肯去上学,霍峥在书房气得差点高血压晕过去。
这次就连来探望霍少爷,顺带继续当搬运工的李晌都不理解了,“不是,你怎么想的啊?港湾经济环境那么好的地方,你大哥还松口让你炒股了,咱当然要去啊!”
圆梦金融圈,赚老鼻子钱啊!
“不去。”梦里的分别给霍峋留下了心理阴影。
除非郑秋白能和他一起去港湾,他才考虑考虑。
李晌想翻白眼,但不敢,“去港湾见不到,你这么被你大哥关着不也是见不到?就算你去港湾,来回飞机也就三个多钟头,见面那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再说了,你的人生就只剩下和他谈恋爱了?那照这么看,你比我还痴呆。”简直浪费了老天爷给他的才华。
“你懂什么。”“我懂什么?我什么都懂!”李晌嗤之以鼻,“你知不知道,你这是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
“现在和他谈恋爱见面,是你得不到的东西,为了这事儿你能放弃一切,可等两三年过去,这激情灰飞烟灭了,你又得惋惜没有抓住现在这个好机会飞到港湾去大展宏图。”
“甚至,怨恨他毁了你的事业!觉得你是为了他,才放弃的这一切。”李晌说的是寻常人的心理,倘若换一个人,兴许真就是他说的这样走向。
因为能够得到的事物总是不够珍惜。
可偏偏霍峋已经失去一次了,他为此已经肝胆俱裂、撕心裂肺一次了。
“你不懂,我不会。”
“我比任何人都知道我想要什么,我也知道,我想得到我想要的东西到底有多辛苦。”
比起和郑秋白长相守,一直以来,他在疯狂追逐的金钱都变得不算重要了。
谁让冥冥之中,那些钱就是他要努力挣来,都花给郑秋白的。
李晌哑巴了。
他知道自己劝不动倔驴子一般的霍少爷,只能道:“你可别后悔。”
“我不会后悔。”这段时间,霍峋再没做过和从前有关的梦,只是他心底有种预感,倘若他和梦里一般离开了,才会真的追悔莫及。
初夏正式到来,郑秋白从赵泽霖口中听到勉强可以出院的宣判时,有种刑满释放的轻松。
同样,他也终于第一次在做检查的b超黑白影像中看清那个小小的孕囊,一瞬间,郑秋白的呼吸不由得都放轻了,心潮澎湃。
那尚未成型的小东西虽然长在他身体里,却是个彻底的、独立新生命,胎心的搏动没有因为郑秋白的呼吸轻柔而放缓,反而搏动得相当有力、急促,似乎是在向它汲取营养的母体展现它的健康与坚强。
“它看起来很健康。”
第54章 红娘
直到郑秋白正式启程返回燕城,霍峋都没被霍峥轻易松口放人,期间霍峋也想过逃跑,例如跳楼翻墙。
奈何霍家大院儿外的高墙外有人定点巡逻站岗放哨,而霍少爷就是侥幸翻上墙也没用,这墙上还铺了二十四小时电网,电的就是霍峋这种胆大妄为不要命的,一电一个口歪眼斜、半身不遂。
摩拳擦掌的霍峋最终败兴而归,整天坐飘窗上郁闷,像是被邪恶反派关在高塔中的长发公主。
当然,霍少爷是短发讨债鬼。
而邪恶的霍峥已经气得不想再见这讨债鬼,倘若不是上面还有俩老的把霍峋当成心上宝,他都想直接把这弟弟打死一了百了,只当霍家从没有过这号人。
谁能想到小时候看着最懂事最板正的杨树苗长大就成了龙抓槐,弯的歪七扭八。
这种事,说出去他都觉得面上无光!
难道是家里祖坟该烧烧纸钱了?
小陈是最该为领导分忧的,也是最清楚领导家具体情况的,他劝霍老大,“领导,您该强硬些,眼看上面又该大选,这种时候,不好节外生枝。”
小陈还是太年轻,只见方才还要弄死霍峋的霍峥冷笑,“我都这个年纪了,还怕他们个鸟,我看有谁敢拿霍峋的事做文章!”
霍少爷的事,传播范围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关了整半个月,这京市高层有头有脸的人家多少都听到了些风声。
尤其和霍峋有点交情的二代们,也有嘴上没把门儿的,把这事当谈资。
消息传来传去,传成板板正正霍峋如今同从前的薛二差不多,成了爱玩鸭子的花花公子。
当年薛家同薛仲棠可是闹到了打断一条腿外加决裂七八年的地步,于是众人且等着看霍家会同霍峋闹到何等程度。
霍家家法严,估摸着得要两条腿。
聚会里,薛家的小辈不服气自家长辈那点陈年旧事还被牵扯出来,“我二叔如今是正经生意人,都不知道多少年没有那份花花肠子了,真要说,只能说霍家根儿上原本就有这苗子,他们家原本……”
“我们家怎样啊?小薛。”霍嵘是从另一处包间来的,手上还端着酒,本意是来喝几杯,却听到自家八卦。霍老三敲西瓜似的敲敲小辈脑瓜,笑不及眼底,“还好是叫我听到了,叫霍峋听到,给你镶个乌青眼儿。”
小辈唯唯诺诺,一声不吭了。
霍老三掐了他们谈八卦的苗头,又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才转头回自己的包间儿。
坐下他就开始头疼,霍峋再被霍老大关下去,外面的流言就要满城飞了,指不定怎么叫外人看热闹。
现如今,霍峋的诉求很简单,他要霍家的长辈当他死了,放他自由,他就要和郑秋白谈恋爱。
霍峥的要求也很简单,他对霍峋的荒唐,勉强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前提是这小子到港湾去好好读书好好做人,不要整日无所事事。
在霍嵘看来,霍峥这已经是最大的让步了,霍峋现在简直就是不知天高地厚,好赖也分不清了,宁可被限制人身自由,也不肯答应离开内地。
家里人轮番上阵劝说,愣是没一个能劝动的。
霍嵘看在眼里,心里清楚,他们家没什么人能劝动这个犟种,但外面不一样。
外面有人就是说地球是个方的,霍峋也会奉为金科玉律。
光影浮动的摇头壁灯将霍嵘的脸映得忽明忽暗,蓦得,他举杯将手里的酒饮尽,抬手示意台上的驻唱小声些,又掏出手机,总算是打出了那个号码。
沈衾的话彻底点醒了他。
但这种红娘一般的撮合事儿,霍嵘真要拉下脸皮去做,还是要做一番心理建设的。
郑秋白没想到霍老三还会给他打电话,他还当这老同学已经“死”了,这辈子没有碰面的机会了。
到底是霍峋的亲哥,郑爷还是抬手接起,“怎么,有事?”
“害,也没什么,这不是,想问问你身体好点了吗?还在医院吗?我去看看你。”霍嵘话说得尴尬又艰难。
“我已经出院了。”人都坐在金玉庭办公室里了。
郑秋白出院的第一件事,当然是照常复工,他的办公室待审签的文件堆起来能到大腿根,虽然都是些账单批复,但该走的流程不能少。
“你出院了?”霍嵘下意识问:“霍峋知道吗?”
“怎么,又要质问我有没有和你弟弟联系?”
“我不是这个意思。”霍嵘深呼吸,“上次的事情,是我莽撞了,你要是做哥哥的,你也就能明白我的心情了!你家有个弟弟妹妹,你能放心让他跟了我?”
“打住,”郑秋白能听出霍嵘这是求和,也知道求和自然也是有事要求自己,话里依旧是讥讽:“你直说吧,到底有什么事儿?是你准备给我一笔钱,换我离霍峋远远的?那丑话说在前头,给太少不成,霍峋比你想的值钱。”
“你别寒碜我了,你以为我和那些电视剧里的恶婆婆一样吗?”霍嵘理亏,推心置腹道:“秋白,我就问你一句,你到底是不是在玩儿他,只把他当成你会所里那群哈巴狗中的一条?”
“我这话不是威胁你,你也知道,霍峋是我家最小的孩子,他是我父母,我大哥心上一块肉,你要真的只是想玩玩他,我劝你趁现在断干净。他已经够为你作天作地的了,你再钓钓他,他再发发癫,我大哥一生气,枪口一准要对上你。”
霍峥现在还没有对郑秋白这小老板动手的打算,但他一但出手,郑秋白的金玉庭大约比如今风雨飘摇的言家好不到哪去,下场保不齐比言家更惨。
有钱的永远赛不过手上有权的。
捏着手机的郑秋白垂眸,把眼前的文件夹合上,他清楚霍嵘说的情况再真实不过。
他如今就是霍峋的软肋和逆鳞,换做是他,也会捡软柿子下手。
这种时候,该毫不犹豫答应霍嵘同霍峋断掉联系,一干二净才算合适的举动。
可郑秋白说不出口。
如今郑爷天天同霍峋讲电话,两人的在无法相见的声波中却似乎来到了亲密关系最初的距离。
郑秋白很不想承认,到了某时某刻,他会期盼霍峋的电话打来,会觉得听一大通废话也是轻松愉快的事,会见缝插针地抓住时机为未成型的宝宝做一做胎教。
明明没有见面,感情却愈发不舍。
利益与感情究竟哪一个更重要,三十三岁的郑爷其实很想贪心地全都握在手中,只是他清楚,这不可能。
于是,他单纯不想叫上一辈子的痛苦重演。
霍峋已经流过一次眼泪了。
郑秋白一向不屑于在漫天的流言中为自己自证,流言一直以来也是他自保的一种工具,但这次,他道:“霍嵘,我没有把霍峋当成玩物。”
霍峋是不同的。
“好,那就是有点喜欢呗?”闻言,霍嵘心上一角松动了,这地方像是依靠着最后一颗螺丝钉悬在墙上摇摇欲坠的挂画,此刻,终于彻底坠落,“只要你对他好,就行。”
“你和霍峋应该一直都有联系吧?他有没有告诉你,我大哥让他去港湾上学的事情?”
霍嵘话题转变的太快,郑秋白反应一瞬,才意识到这人竟然没有跳脚也没有大骂,而是以一种顺遂的态度,像是终于同意这门婚事的慈祥婆婆。
“什么?”
“我大哥,现在对霍峋事情松口了,他想眼不见为净,所以叫霍峋去港湾申请个研究生,一边读一边做他想做的事情。”
这个想做的事情,在霍嵘看来,其实不单单是炒股,还有霍峋那不应大张旗鼓的恋爱。
这个安排虽然有时限和前提的,倘若霍峋在港湾没有出人头地,那等他的研究生生活结束,必然还要面临霍峥的种种操控。
可一旦霍峋趁此机会将翅膀养硬了,到时候,天高任鸟飞,霍峥想管也管不到。
霍嵘不知道郑秋白会不会愿意同霍峋在一起两三年等到那时候,他心底觉得不会,但架不住霍峋会死缠烂打。
两人要是想磕磕绊绊地走下去,霍峋要是想不再挨揍挨禁闭,这就是唯一的出路。
“你来劝劝他吧,就当为你们俩的未来。”
这话,说的人和听的人都觉得倒牙。
郑爷都快觉得话筒那头的人是假扮的霍嵘了。
“我这是想通了。”霍嵘哼笑,“我既然劝不走你,也劝不走他,不如撮合撮合,让你俩谁都不要再出去祸害别人。”
“秋白,从前的事,是我有错,那些话,不知道怎么的就顺着我嘴蹦出去了。但我想说,不单单是那些气话,你在我心里,一直是从前上学那时候顶牛逼的院草。”
气话一时口快,虽然有真心话,只是那一瞬,愤怒将所有龌龊都放大到了极致,美好统统击碎,纵使有真心也不能算是全部的真心。
“我从未看轻你,一早我就觉得是霍峋那呆头鹅配不上你。”
郑秋白的电话一直忙线,倘若这一回霍峋再没打通,霍少爷真要考虑找人整一套绝缘服来去翻墙出逃了。
好在这次滴声后,对面响起来了郑蝴蝶的声音。
“你怎么一回去就不接我的电话?”霍少爷又委屈起来了。
霍峋虽然笃定上辈子郑秋白身边没有其它野男人,但这辈子和上辈子毕竟不是一模一样,他不敢打包票,一直提心吊胆。
“刚刚有点事。”郑秋白坐在老板椅上,盯着阿良往他的香槟酒瓶里兑苏打水,“正好,我也有点事要问你。”
“什么事?”
“你家里放你去港湾,你怎么不去?”有点昏昏欲睡的郑秋白一听到这个地名可精神了,他知道霍峋能在那地方走向何等功成名就的地步,不去,真就浪费了霍峋身上的天赋。
“你怎么知道?”霍峋从没和郑秋白提这档子糟心事,“我家里人又找你了?谁?霍嵘吗?”
看来是上次他下手轻了。
“是霍嵘告诉我的。”
霍峋一边下定决心一会还要去揍霍嵘一顿,一边急切道:“我不想去港湾,但这肯定和你没关系。”
“和我没关系?”郑爷惊讶。
“对。”
“所以是你单纯不想去?”
“是,港湾那地方讲方言的多,有些学校上课都没有普通话,我去了连日常用语都得从头学起,好麻烦,而且我学不会。”霍峋表现出一个学霸不该有的消极态度。
郑秋白故意问:“那你就准备一辈子关在家里,再也不出来和我见面了?”
就这么一辈子柏拉图?
霍峋没听出郑爷的暗示,他小声说:“我让人去给你装两台电脑好么,现在有些网络聊天室,可以开摄像头了,那样我就可以见到你了。”
说到最后,霍少爷语调里还有点欢喜。
郑爷蹙眉,“霍峋,你跟我装纯呢?”
“什么纯?这样不好吗?你难道不想和我视频聊天?”
郑爷真是第一次如此鲜明的意识到霍少爷才十九岁,还是个男孩儿,脑袋根本不会转弯。
“行,怎么不行,”郑秋白乐了,“那咱俩就做一辈子的网友吧,改天你也别给我打电话了,等缘分到了,用漂流瓶联系!”
郑秋白啪一下子挂断了电话。
听到忙音的霍少爷纳闷,“漂流瓶是什么?”
京市和燕城它也不靠海呀。
绕过漂流瓶问题,霍峋脑袋转了一会,才隐约领悟到了郑秋白突然挂断电话的理由。
对方似乎也觉得,他能去港湾是件好事。
的确,去了港湾,就有见面的机会了。
可霍峋就是觉得,他如果不在郑秋白身边,大概率会发生不太好的事情。
放以前霍少爷不相信直觉,但血淋淋的前世都在那摆着了,他没办法忽视那种警醒一般的提示。
良久,霍峋只能厚着脸皮给郑秋白发求和的短信,他还想接着打电话呢。
郑爷这次回到金玉庭,工作时间大大缩短,基本只去最高消费的包间,且喝的酒水都是自带的香槟,香槟里兑得苏打水或者葡萄饮料。
有人对郑秋白不来预定包间这件事不满,但更多人的心情是,小郑老板可算是回来了,哪怕只在楼梯上见一面,都是极好的。
今天的香槟瓶里依旧是苏打水,倒出来冒泡泡,在光线昏暗的室内足以以假乱真。
销售经理来请郑秋白时,脸色有点不好,“老板,包间水天一色,来的是叶少。”
“叶少?”
叶聿风这两天正和他的那群狐朋狗友四处旅行,压根不可能出现在金玉庭。
经理压低声音,“是那个私生子,他今晚消费又是最高,指名一定要见您一面。”
再次见到叶静潭,郑爷心底百感交集。
上辈子两人相处最后的时光,丧失了所有修养和伪装的叶静潭就跟一条疯狗似的,整日为了霍峋这个‘奸夫’在外面又做了什么为郑秋白奔走的事,同郑爷争吵不休。
那时候郑秋白的心境当真是恶心与憋屈齐发。
他觉得叶静潭是故意的。
扪心自问这么多年,郑秋白从没有对不起过叶静潭,哪怕叶静潭想要结婚,他都识相地主动提出分开。
而叶静潭提起霍峋时的愤怒和质疑,都像是在污蔑郑秋白的真心与人格。
到死,郑爷都觉得他和霍峋是清清白白的,都在恨叶静潭从未认真了解过他。
可现在,坐在包间里,已经彻底记起过去那些‘初恋桥段’的郑秋白有那么一点点打脸。
很显然,霍峋才是郑秋白真心喜欢过的第一个男人,无论上辈子,还是这辈子。
不过从时间长度来看,叶静潭还是胜出一筹。
心虚的郑爷低头打量玻璃杯里的苏打水,看挂壁的气泡一点点浮到表面,发出‘啵’一声破碎的轻响,而后才举至唇下轻轻抿了一口,姿态优雅,仿佛喝的真是什么上等佳酿。
一直以来见到郑秋白话就很多的叶静潭这次同样安静,他半合着眸子,苍白的面上有几分醉意,似乎在郑秋白进来之前,他已经一个人喝下肚不少。
这是叶静潭和旁人的不同,一般人喝多了都是上脸,脖颈耳廓都是红的,叶静潭喝越多,脸上越白,还常常因醉酒整夜心口难受,身上出虚汗,连觉都睡不安稳。
从发现这件事起,只要需要郑秋白与他一起出席的场合,主动敬酒和挡酒的都是郑秋白。
郑爷当初是真真心甘情愿,爱惜叶静潭胜过他自己。
叶静潭睁开略有浮肿的眼睛,浅浅的一道双眼皮硬生生凹成了欧式,眼底还有浅浅的红,像是许多天都未曾好好休息。
他的确很多天没睡过一个踏实的觉了,睡前疯狂运动,吞下好几颗安眠药也无济于事。
总是按时造访的梦,纷乱又真实,几乎要把他逼疯。
到底什么才是真的?
是他与郑秋白之间颠倒的冷漠是真的,还是他梦中和郑秋白亲密无间相依相偎是真的?
如果梦里的一切都是真的,那么郑秋白迟早会爱他爱到足以为他去死,也无怨无悔。
明明深爱着他的是郑秋白,可从梦中醒来泪流满面的人却是叶静潭自己。
他不知道,那份痛楚究竟是从何而来。
收敛好情绪的叶静潭借着醉意问出:“郑秋白,你喜欢男人是吗?”
郑爷指尖摩挲酒杯的边缘,“叶先生今晚来,就是为了打听我喜欢男人还是女人?”
“是,我想知道,你会告诉我吗?”叶静潭不喜欢男人,可除了喜欢,他无法解释自己见到郑秋白后作乱的心绪,更无法解释他如今对郑秋白回答的期待。
郑秋白不准备给予叶静潭期待,他要再一次划清两人间的界限,“无论我喜欢男人还是喜欢女人,都和您没有半点关系。”
无论过去怎样,他都不会再喜欢叶静潭了。
叶静潭闻言没有恼火,他只是点头,喃喃自语道:“我知道,现在的时机还不对。”
“时机?”叶静潭今天有点神叨叨的,这不是郑爷的错觉。
“你有喜欢的人对吗?”叶静潭突然像个神婆,眸光锐利地盯上了郑秋白,带着怨毒的话从他嘴里脱口而出,“但你们不可能一直在一起,他迟早会离开你,你们两个人之间不合适!”
因为自己才是最合适郑秋白的那个人。
他才是郑秋白最终的归宿!
这恶毒的诅咒叫郑爷额头青筋直跳,几乎抑制不住要揍叶静潭一拳的冲动,“叶先生,你是喝多了开始耍酒疯了?需要我联系叶家的司机把你送回去吗?”
“我没有喝多,我什么都知道!”叶静潭拔高了声音,他红着眼恨恨道:“那个人叫霍峋,对不对?”
叶静潭的梦里不只有他和郑秋白,还有一个叫霍峋的男人。
在梦里,很早之前,他们之间就见过面。
他恨这个人。
在家发求和短信的霍少爷最终收到了郑爷的【说人话。】,还有一条【今晚很忙,没时间,你早睡。】后,就再也没有其它回信儿了。
霍峋体谅郑爷工作繁忙,也不再发消息去打扰,转头准备下楼看看霍嵘回来没,回来就等着挨他一顿胖揍,反正霍少爷如今禁闭在身,已经不怕罪加一等了。
只可惜霍峋没等来霍嵘,等来了从娘家回来的陈禾,“蹲门口干什么呢?你大哥和老二今天晚上都有事,都不回来了,这房子里只有咱俩。”
霍少爷只好收了架势,“那我回屋了大嫂。”
“小峋,你先别回屋,大嫂有几句话想跟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