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译官点头,笑着对马师兄说:“您好,大佐说,他对你们上妆也很感兴趣,现在就收拾东西去剧场吧。”
马师兄脸上全没了对着六人的凶相,笑眯眯道:“可以啊。我这就让大家收拾东西。
咱们的家伙事儿都收在箱子里,也好带。”
马师兄说着指向前院里的那些行头箱。
言阳等人的视线也跟着落在行头箱上,箱子已经都合上了。
渡边看了看,朝两个小兵挥挥手,那两人立刻上前检查箱子。
戏班众人都紧张地盯着自已的箱子。
“哎呀,轻点轻点,这些都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葛师兄突然出声,语气着急,“这都是我们唱戏的命根子啊,还请各位军官轻一些。”
渡边瞟了瞟已经打开的几个箱子,发现都是唱戏道具。
他给两个小兵递了个眼色,检查结束。
翻译官出声:“大佐说,他尊重中国戏曲,期待今晚大家的表演。”
渡边先离开,留下翻译官和戏班众人沟通,“马班主,这些箱子需要我们帮忙搬运吗?”
马师兄挥挥手,“师兄弟们,自已上手吧!哪能劳烦皇军啊。”
葛师兄拎着两个箱子,放到了隋玉竹和言阳手中,小声交代:“这两箱东西交给你们,离开剧场时,记得带走。”
翻译官也注意到了六个人,好奇问:“他们六个怎么没上妆?我看你们都在准备了。”
马师兄连忙解释:“他们是学徒,跟着我们帮忙的,水平不够,上不了台。”
翻译官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不再多问。
很快,在日本兵的“陪同”下,戏班众人排着队出了大门。
街上百姓都是满脸愤怒,但碍于日本人手里的刺刀,无人出声。
直到有孩子指着为首的马师兄,童声响起,清澈响亮:“没骨气,贪生怕死,戏子无情……”
隋玉竹听出来都是今天那份报纸上的词。
翻译官面色不善地盯着小孩。马师兄则用大笑应对,盖过了孩子的声音。
———————
到了剧场,日本兵守在化妆间外。
葛师兄拉着言阳,带领几人走到化妆间的暗门,小声交代:“没想到我们会被日本人压着过来,连累了你们。我就说,你们今天走了就不该回来的。
这两箱是国乐戏班,一代代传下来的物件儿,拜托你们带走。
来!都躲进去,等我们唱完戏,安全了,再出来。”
项尚着急问道:“你们呢?我们等你们唱完,一起离开不就行了?”
马师兄抱着双臂,笑道:“你们不是不愿意我们给日本人唱戏,还不躲起来,眼不见为净。”
“进去吧!”葛师兄推了一把言阳,声音依旧温柔,“等会日本人进来,就走不了了。”
六人被一一推进密室。
密室空间不算小,房中一张方正木桌。
桌上,两盏燃烧着的煤油灯,时不时传来“噼里啪啦”的声音。
言阳和隋玉竹将手里的箱子,小心放在桌上。
箱子没有上锁,里面放着各种泛旧的戏曲道具,有扇子、簪子、手绢……
这样的场景,就连项尚都感受到了莫名的悲壮感。
他想否认自已的念头,颤声询问:“他们……他们今晚就是单纯唱戏吧?”
贺瑾明轻轻拍了拍他的背,没有出声。
昏暗的密室陷入了悲伤的沉默。
言阳盯着箱子,总觉得有些奇怪。他拨开能看到的道具,众人才发现,箱子的底板卡在箱身半高处。
这就意味着,箱子下面可能存在暗层。
言阳在箱边摸索着,终于,明显的凹陷出现在食指尖。
他用力摁了下去,箱子下层的木板弹开,里面放着一个本子。
隋玉竹也学着言阳,打开了另一个箱子的暗层。只是,什么也没发现。
言阳没有第一时间拿出本子,缓缓道:“所以,他们每个人的箱子里,还藏了其他东西。”
“难怪那些日本人检查时,葛师兄会紧张。”隋玉竹补充道。
贺瑾明皱眉:“他们会藏什么?他们只是唱戏的,总不能是枪吧?”
言阳摇了摇头,他也不知道。
他不知道,那个时代的赤子之心,究竟会有多么壮烈。
所以,他不敢妄加揣测。
林芝眼眶温热起来,“他们才几个人啊?不管带什么,根本就是找死嘛!”
言阳轻叹一声,拿出了暗层里的本子。
打开后,里面刚好就是摩斯密码的对照表。只是每个密文对应的都是汉字。
贺瑾明连忙掏出纸,对着从收音机抄录的密文解出了一句话———
“山河永固,国乐民安。”贺瑾明极缓地说出这八个字。
同一时间,六人感受到了地面传来剧烈的震动,轰炸声、枪声此起彼伏。
他们立刻起身。葛师兄送他们进来的门已经从外面锁住,推不开。
六人又赶紧寻找其他出口。
终于,程舒在墙根处,发现了一块可以活动的墙体,“这里!这里可以钻出去!”
外面的枪声已经停止。
隋玉竹第一个钻出去,密室居然连通了剧场舞台。
此刻,他立身舞台之上,火药味、汽油味混合着浓烈的烧焦味,争先闯进鼻腔。
剧场,满目疮痍,尸横遍地。
等排在最后的项尚爬出密室。六人环视着整个剧场,沉默无言。
舞台上倒着两个人,是项羽和虞姬。
林芝立刻哭了出来,结结巴巴道:“他们、他们参透了霸王和虞姬的骨气!是我,是我错怪他们了!啊啊,呜呜呜……”
几人心里正不好受,不远处的座椅突然发出动静。
隋玉竹迅速挡在众人面前,朝着声音发出的地方看过去。
“同……同志们……你们还……活着,真好。”男人的声音断断续续,也是弥留之际了。
六人立刻认出了他,是国安报社的许老师。
几人立刻跑下舞台,扶着“受伤”的许老师半坐着。
项尚连忙问:“您怎么样了?我们,我们送您去医院吧!”
许老师笑笑,艰难地摆了摆手,“要死啦。不过,死前听了葛仙儿两句唱!也知晓了真相,不亏!
国乐戏班,赤子丹心,碎骨以颂山河!哈哈哈哈!”
他笑得咳血,抹了抹嘴角渗出的血迹,喘着粗气交代:“同志们,报社只剩你们了。
一定,一定把国乐戏班的真相报道出去!
让全城人知道,他们都是好汉!终一曲精忠报国,此生无憾,哈哈哈哈哈哈……”
许老师的身体慢慢软下去,没了动静。他的身后是报社另外三位成员。
程舒实在受不了了,哇地一声哭起来,边哭边问:“他们为什么也会在这儿呀?”
“咿~呀~”戏曲唱腔乍响,六人看向突然亮起的舞台。
白色的幕布,放映起录像带,画面上是马师兄和葛师兄。
“马师兄,为什么不告诉那几个年轻人啊?”葛师兄语气急切,“他们一定不会泄露咱们的行动。”
马师兄笑着说:“不能告诉。我当然不担心他们泄密,只是……不希望这样的年轻人跟着我们一起送死。
送死的,有我们,就够了。山河存亡之际,他们是未来,是火种!
还有那个报纸,你听到了吗?他们那么愤慨地骂我们,你都不知道,我有多开心!
因为,我明白,我们赴死,不算白干!城中人,气血不熄,我们就负责把火烧旺些。”
听完二人的对话,项尚也开始嚎啕大哭。
贺瑾明红着眼眶叹气,“居然是这样。他们怕我们决然赴死,瞒着我们呢……”
言阳皱眉看了看自已手里拎着的箱子,眼睫轻颤,泪滴落在箱盖上。
隋玉竹用袖子替言阳擦眼睛,自已的喉间也全是苦味。
舞台大幕上画面闪动,变成了翻译官逼问孩子,“说,你在街上的话,哪里学的?”
孩子咬着唇不肯说,最后是他的母亲,哭着拿出报纸。
紧接着,日本兵在茶馆里抓捕了报社的成员。
翻译官将他们压在舞台下,邪笑着逼迫他们:“明日,将戏班欢迎皇军的消息报道出去。你看,他们唱的多开心……”
话音未落,舞台上虞姬举剑,动作利落地划破前排渡边的双目。
项羽大喝道:“杀!杀!倭人必亡,山河永昌!”
舞台四侧,戏班的演员们冲出,将自已宝贝了一辈子的行头箱,用力抛出去。
箱子碎在地上,火折落于深色的油迹,燃起火花。
火光落入报社四人眼中,眸光闪耀。他们大笑起来,反身夺了翻译官身侧的手枪。
可是几个读书人,哪会用枪?
他们只好搬起椅子,用力砸向还没反应过来的日本兵。
火焰蹿起半人高,渡边全身已被点燃,痛苦嚎叫、挣扎着。
日本兵终于反应过来,一个个面目狰狞。子弹射出,在戏服上晕开鲜红的血迹。
报社四人抢了两把刺刀,毫无章法地挥舞着,最终还是都倒下了。
女生浅蓝色的学生服满是染血的弹孔。她面朝着舞台上的虞姬,笑着呢喃:“葛仙儿……就是最好的……角儿。”
火越烧越旺,日本兵慌了,他们扔下武器,争先恐后地转身朝门口跑。
杨贵妃装扮的男生,满脸是笑地推上了大黄锁。
疯狂的日本兵举起刺刀,将死亡的恐惧泄在男生倒下的尸体上。
最终的镜头定格在那把大黄锁上,刻上的“国乐戏班”四个字,方方正正,沾上了热血。
林芝和程舒抱着一起嚎啕大哭;项尚拉着贺瑾明的袖子,仰头流泪。
言阳和隋玉竹两人低头盯着手里的箱子,忽感沉重。
隋玉竹重重呼出一口气,声音轻颤,“同志们,我们还有任务。”
几人朝着门口走去,nPc们依旧尽职地躺在地上。
林芝看着满身是血的“杨贵妃”,小声问:“我们是不是,还不知道他们的名字?”
贺瑾明想到葛师兄床下的木盒,颤声提醒:“我们先回戏班,每个人的名字,葛师兄早就整理好了。”
林芝也想起那个本子,泪再次疯狂涌出。
隋玉竹拿出钥匙,颤抖的手怎么也对不准锁孔。
他放弃般垂下手,闭了闭眼,轻声道:“我缓缓。中午捡钥匙,真没想到会在这里用上!让我缓缓……”
言阳替隋玉竹拎着箱子,腾不出手安慰人,只好贴着隋玉竹的胳膊,声音轻柔:“没事,没事。”
隋玉竹又轻呼出几口浊气,猛地睁开双眼,迅速地打开剧场的大门。
六人闷头朝着戏班狂奔。
贺瑾明冲进葛师兄的房间,再次拿出那本记录着姓名和成名曲的本子。
就在几人准备赶往报社时,柴房传出呼救声。
隋玉竹踹开柴房的木门,早上想逃跑的六人,正惊恐地缩在一起。
他们瘫坐在地上,哀求道:“求你们了,放我们走吧!我们绝对不会把计划泄露出去!
我们就只是唱戏的,不想去送死啊!”
贺瑾明捏了捏手里的本子,慢悠悠道:“你们的名字说一下。”
六人一一报出姓名,贺瑾明认真记住。
“他们,已经全部牺牲了。”言阳在六人准备夺门而出时,突然出声。
六人怔住,站的站,蹲的蹲,就地哭喊起来。
言阳提高了声音:“活下来的你们,还有使命。国乐戏班的技艺传承,需要你们。
至于精神传承,希望你们在将来也能明白。回家吧。”
六人失魂落魄地离开戏班。
项尚问贺瑾明:“贺哥,你干嘛问他们名字?至少,这次的事件,他们的名字不值得我们记住啊。”
“我知道。”贺瑾明翻开葛师兄留下的本子,“本子里记录了28名戏班演员。今晚牺牲的是22名。
我不是要记住他们,是要剔除他们。”
——————
六人回到“国安报社”,放置打印机的房门上了锁。
墙上挂着小本子,言阳翻开,里面是每日更新的密码———
11月20日:4894=1236、 9795=1645、 7743=1412、 8859=?
“打印机实在太重要了。”隋玉竹也注意到本子上,每日更新的密码,“他们只能每天更换密码,确保来这里的是自已人。”
言阳点了点头,“密码不算难。等式左边,前两位相加,后两位相乘就行。”
说完,言阳在密码锁上转出数字“1945”。
项尚看着熟悉的报社办公间,轻声问道:“我们也要写新闻稿吗?”
程舒翻起打印机的前盖,仔细看了看,“应该不用我们写。这里已经排好了,还有小项中午拍好的戏班合照。”
他们连忙行动,轮流摇动手把,一份份小报带着墨香问世:
【国乐戏班,赤子丹心】
三尺红台,燃起豪情壮志;唱念做打,诉说赤胆忠心。
国乐(lè)戏班22名烈土于11月20日晚,壮烈牺牲。
街前怒骂,不灭其满腔热血;倭寇示好,不换其坚定信念。
吾等诸位,哀悼众人。务必,继其死志,同仇敌忾,坚守城池!
望,山河永固,国乐民安。
[配图:戏班22名烈土合影]
夜晚的街道已然寂静,林芝清脆的声音响起:“送报!送报!国乐戏班,赤子丹心。山河永固,国乐民安……”
家家户户亮灯,人们走上街道,从六人手里接过报纸。
最终,人们聚集在“国乐戏班”的门口,垂首默哀。
“让一让,麻烦让一让!”人群里挤出一个少年,他朝六人鞠躬,“前辈们好!我是国安报社的新成员!
许老师被抓前,交代我转告几位:打印机至关重要,务必在日本人进城前进行转移。”
待众人散去,六人回到青瓦房前,从破旧的“国安报社”里推出那台打印机。
月色下,他们小心翼翼推着打印机,一步一步走向城门。
打印机前盖上,摆放着“国乐戏班”留下的两个箱子。
箱子上一本蓝色封面的本子,被晚风吹起书页,飒飒作响,似是颂歌。
城门外,秦纪之正在等六人。
秦纪之身前,一位老年人坐在轮椅上,目光热切地落在,城门口渐近的几人身上。
秦纪之鼓起掌,笑道:“辛苦大家。今天的故事,结束了。”
林芝轻轻按了按,自已已经肿胀起来的眼眶,小声抱怨:“秦导,下次杀我别用这么快的刀!”
秦纪之轻笑着继续说,“这台打印机是我们仿制的,真品在博物馆。抗战期间,它几经拆卸,只为了方便转移。
至于今天的剧情,改编自这位老先生的经历。”
秦纪之重新回到老人身后,“老先生就是你们最后遇上的少年……”
六人立刻弯腰,朝着老人鞠躬、问好。
“我叫林俊川。”老人慈祥地看着六人,“你们把它带出来了,真好。”
林俊川指着那台仿制的手摇打印机,老泪纵横。
林芝连忙蹲在他面前,安慰起来:“林爷爷,听秦导说,真品在博物馆。那就说明,您曾经也做了和我们今天,一样的事情。
我们的顺利更多是因为,我们只是在拍摄综艺。而您身处战事紧张的年代,您……是英雄!”
程舒给林芝递纸,林芝贴心替林俊川擦脸。
林俊川止住了泪,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看向城门口。
扮演马师兄和葛师兄的两位演员已经卸了妆,身上依旧穿着戏服。两人快步走过来。
“马师兄”挠了挠头,话语间都是不好意思,“今天对大家挺凶的,见谅啊!剧情需要。”
“你们演的太好了!”项尚竖着大拇指,“言阳哥中午吃饭的时候,就在夸你们!”
“葛师兄”抱拳致谢:“感谢。其实,也不全是表演,更多是真情流露了。
我俩是林叔的旁亲,小时候就最喜欢听他讲,伶人为国捐躯这一段。
这影响了我俩半辈子,我们现在就在国家戏剧院表演。今天有幸出演,我们才是最满足的。”
林芝双眼亮亮的,看着两位大前辈,脸上全是崇拜。
秦纪之轻咳两声,表情又神秘起来,“今天我们是在影视城录制的,其实……真正的剧场遗址还在。
如果大家感兴趣,在林先生的带领下,我们现在就可以去参观参观。”
“好啊!好啊!”项尚激动地举手,“我想去!”
其余五人自然没有异议。
一行人,披着月色,上了中巴车。
车上,秦纪之继续主持节目流程,“这一期的剧情已经很顺畅,咱们不多整理。
毕竟,大家的眼泪已经流得不少了。至于邀请人,大家有什么想法吗?”
言阳重新看了看手里的邀请函内容,悠悠出声:“该不会……邀请人是林先生吧?”
秦纪之眸子一亮,惊喜道:“对!不愧是言老师,您怎么猜到的?”
“第二期,您连编剧都能算邀请人。这一期,人物原型做邀请人,并不稀奇。”言阳淡淡说。
秦纪之“嘿嘿”笑完,正色解释:“林先生希望这个故事被更多人知道。
剧情里,你们把戏班姓名册带了出来,故事里的他们会被人们记住。但其实,当年那场大火……烧完便烧完了。
林先生也只记得住两位大角儿,至于其他人……”
秦纪之没有把话说全,不过大家都清楚。那段艰辛过往里,被遗忘姓名的英雄,又何止这样一群人?
剧场遗址离影视城不算特别远,都在郊外,偶尔只会有剧组来取景。
众人下车后,录制没有停止。
林俊川看着黑迹斑斑的剧场大门,只剩叹息,“读书时,这儿是城里最热闹的地方。”
马、葛二人推开大门,灰尘随着晚风扬起。木头霉味儿十分浓郁。
贺瑾明看着不算小的剧场,提出疑问:“这个剧场一直荒废着吗?它的占地面积挺大,居然没被开发?”
林俊川摇了摇头,“上世纪末,有位老板买下来了。可他是个迷信的,听风水先生说,这里不宜动工,便认栽荒废了这儿。
倒是便宜了我,能时不时回来看看。到清明,还能来烧些纸钱,追思一番。”
“您进去过吗?”言阳皱着眉,突然问林俊川。
林俊川摇了摇头,“没有,最多就是推门看看。毕竟这里人家已经买了,我哪好进去?”
言阳“嗯”了一声,随即神情严肃地看向秦纪之。
秦纪之立刻明白,对林俊川说:“林先生,已经太晚了,节目组会送三位回家。今天辛苦各位!
我们还要在这儿补拍一些镜头,就不送三位了。改天,我去拜访您。”
送走三人,秦纪之又赶紧安排工作人员离开,只留下了两辆车。
“哥哥,怎么了?”隋玉竹看剩下的都是熟人,终于问出口。
言阳盯着剧场,缓缓道:“冲天的阴气。难怪看风水的,不让随便动。”
一句话说完,剩下几人都汗毛倒竖。
夜终究是太凉了,秦纪之甚至听到自已的牙齿在打颤。
“你们先上车吧,我进去看看。”言阳看了看聚在一起,脸色不太好的几位,贴心建议。
秦纪之搓了搓手,语气坚决:“言老师,您别管我。我要是想走,刚才就跟着工作人员一起了。我就在门外,也不打扰您。”
其余四人也不住点头。
林芝叉着腰,看着剧场,大声道:“这里曾经可是英雄牺牲的地方,我一点都不怕!”
项尚被她一提醒,也在贺瑾明身后挺直了腰板。
言阳叹了口气,从包里取出五张符。
“言阳哥,之前不是已经给过我们符了吗?”项尚嘴上这么说,手上符纸接得极快。
“不一样,这是驱邪避阴的,鬼魅不敢近。”言阳发完符纸,淡声解释,“之前那张更多为了提醒你们。”
言阳顺手从包里拿出桃木剑,回到隋玉竹身边,淡淡笑道:“我就不说什么让你留下的废话了。”
隋玉竹握住言阳的手,挑挑眉,“哥哥真明智。走吧,早点解决,我想快点回家,抱着你睡觉!”
两人牵着手,并肩踏进剧场朱红色的大门。
甫一进门,隋玉竹便感到周身温度骤降,“哥哥,冷吗?”
“有点。”言阳握紧隋玉竹的手,认真回答。
两人穿着长袍,虽是加棉的,要抗住寒夜里的阴气还是远远不足的。
隋玉竹心疼地摩挲着言阳冰凉的手指,轻声自责:“我应该想到给哥哥拿件衣服的,我……”
言阳转头,迅速亲在隋玉竹脸颊上,“你这么面面俱到,会把我养废了。”
“那不是很好,哥哥就永远离不开我了。”隋玉竹低头回了言阳一个吻。
言阳捏了捏隋玉竹的手,“那我现在,应该已经废了。”
两人在阴寒的剧场前院,说着无比温情的情话。
阴气笼罩下,连一丝月光都透不进剧场。
言阳牵着隋玉竹,驻足在院中光秃秃的柳树下。
深秋的柳条没了绿叶点缀,阴风吹过,一缕缕荡起诡异的弧度。
言阳皱眉看着这株明显有年头的柳树,“阴树入户,难怪鬼气不散。”
“哥哥,这有什么说法吗?”隋玉竹看着粗壮的柳树,不禁问道。
“桑柳槐桂,聚阴有灵。风水上有说:前不栽桑,后不种柳。”言阳眉心皱得更紧,
“那时候的传统行当都很看重这方面,怎么会在院子里种柳树?”
极为讲究风水的时代,禁忌颇多的传统戏班,绝对不会犯这种忌讳。
听完言阳的疑问,隋玉竹也皱起眉,猜测道:“这树会不会是不懂风水的后人种的?在我的印象里,有些地方,扫墓祭祖会折柳。”
言阳点点头,绕着柳树看了一圈,继续说,“按林先生的说法,上世纪末这里的风水就出了问题。十有八九,就是这柳树造成……”
“呸!”
清脆的女声打断了言阳的话,“臭道土,别污蔑我!”
言阳:…………
隋玉竹将言阳拉到自已身后,抬头看向树顶的身影,大声喊道:“哥哥不是道土!”
身影跃下,是个娇小的女生。
乌发用一根树根随意挽在脑后,还有几撮没梳上去,顺着女生的肩膀滑到身前。
浅绿色的短袖旗袍,盘扣精巧,是柳叶的样式。
女生叉着腰,抬头看向隋玉竹和言阳;许是觉得自已气势弱了,皱皱秀眉,迅速隐了身形。
“喂!我在这儿。”女生再次出现在柳树最矮的枝杈上,终于俯视两人,满意地笑问:“你不是道土,拿桃木剑干嘛?”
言阳拉着隋玉竹退后两步,才抬头看向女生,语气恭敬:“您是柳灵?”
女生右手食指绕着自已的头发,傲娇开口:“对呀!这里我罩的,你们赶紧走吧!没什么要驱的鬼。”
“能请问一下,您贵庚?”言阳看着柳灵的身形,她明显比桂男要成熟多了。
柳灵松开自已的头发,笑着说:“人类有个说法,不要随意问女孩子年龄。难道你不知道吗?”
言阳:………
隋玉竹拍了拍言阳的肩膀,替他解围:“有没有可能,这个说法针对的也是人类女孩。”
柳灵歪歪头,看着隋玉竹,指了指言阳,认真道:“你比他有意思,就是阳气太旺。有些可惜,不然就留下你多陪陪我了。”
“咔嚓嚓!”
一道蓝紫色的闪电劈在柳树树根旁,溅起的沙砾,崩到柳灵小腿上。
柳灵瞪圆了眼睛,盯着地上的焦黑。缓缓转头,看向言阳正在收诀的左手。
言阳冷冽的眼神落在她魂体上,柳灵头一遭感到凄寒。
柳灵目光树根旁的焦黑和言阳身上,转了两个来回,坐直了身体,乖巧起来:“那个……天师,我错了!!您早说,您修的是雷火啊!
我叫柳仙儿,今年82岁,就是在这个剧场生出的灵智。
我发誓,自从城里没什么活人后,我已经很久没出门了,也从未害过人!”
隋玉竹看着突然认怂的柳仙儿,完全压不住笑声:“哈哈哈。哥哥,她还没咱们小桂子装得久呢!”
柳仙儿:???
“哥哥,你好凶哦~”隋玉竹那双狗狗眼里满是笑意,盯着言阳冷峻的侧脸,问道,“是因为我吗?”
“嗯。”言阳依旧冷冷盯着柳仙儿,这声“嗯”倒是温软。
隋玉竹绕到言阳身后,环住言阳的腰身,声音不大不小,“那哥哥可要好好保护我,这柳树精可是想让我陪她呢!”
言阳轻轻拍了拍隋玉竹放在他腰间的手,安抚道:“放心,不会的。”
“两位!你们搞同性恋啊?”柳仙儿终于看出这两人暧昧的氛围,“这不是会被抓起来的吗?你们真大胆啊!”
隋玉竹脑袋搁在言阳肩膀上,笑着回应她:“我相信你已经很久没出门这件事了。”
柳仙儿看着两人腻歪的样子,不解道:“什么意思?”
“时代进步了,大家的思想早就解放啦!”隋玉竹站直身体,语气认真起来。
柳仙儿点点头,试探着问:“那外面,还打仗吗?”
“至少我们的国家,太平盛世。”隋玉竹正色回答。
柳仙儿惊喜地跳下树,笑颜如花,“那太好了!天师,能请您帮个忙吗?”
言阳收起桃木剑,语气强硬:“你先回答我的问题。这里为什么阴气弥漫?”
柳仙儿眼睛亮起来,狡黠一笑,“天师,这和我请您帮的事有关。您感兴趣的话,就先答应帮我吧!”
隋玉竹怔了一瞬,笑起来:“哥哥,我错了。她可比小桂子聪明多了。”
“小桂子是谁?”柳仙儿刚才就想问了。
隋玉竹挑挑眉,“你是柳灵,他是桂树木魅。你们应该算……差不多的物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