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同人)香草门庭by青山见晓
青山见晓  发于:2024年10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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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肃静!”董卓重重一拍桌案,顿时满堂安静,才再向侍卫问道,“你方才说,何人来拜访?”
“说是太傅。”
董卓一把推开偎在身边的美姬,豁然起身,“你没听错?”
“应该……应该没错。”守卫忍不住犹豫。
他在雒阳好几年,基本上听得懂官话的,不至于,听错吧。
“这时候来做甚?”牛辅粗声抱怨,“既然杀不得,我看大人不如将他赶走,以报白日之辱。”
“明公,”李儒连忙道,“荀含光夤夜前来,恐有要事,还是见一见为好。”
“嗯。”董卓想了想,点点头,向醉醺醺的众将摆摆手,“今日就到此为止,散了你安排下去,”他向堂弟道,“让他们就在府中休息。”
众将被美人和府中仆从劝哄着,不甘不愿各自回房,自且不提,董卓整理衣裳,大步迎出门。
“荀太傅!不知大驾光临,卓有失远迎,失礼失礼。”董卓迎至车边,伸出手,“让君久候了。”
“咳咳,是柔不该深夜前来打扰。”扶着伸来的手臂,荀柔一边下车一边忍不住咳嗽。
这辈子,他这辈子到现在,没闻过这么窒息的味道。
就像有人往腌了多年的臭咸鱼上泼了整整一瓶的香粉,浓香腥臭混合在一起,足可以当生化武器。
“太傅要为国保重身体啊。”董卓情深义重道。
荀柔退后半步,低头拢了拢披风,抬头微微一笑,“我这是当年为黄巾所伤的旧疾,并不要紧,只是有点烦人说来,当初我在广宗城中,君在广宗城外,可惜未曾相识啊。”
这话颇有些推心置腹之意了,饶是董卓也忍不住有些受宠若惊,心生动荡。
“不错,若是当初大帅再多留半月,便可早识得太傅,其时,太傅少年英雄,斩杀张角,功震寰宇,实在令人闻之敬仰。”李儒跟在董卓身后道,“听闻张让亦是为太傅所杀,十常侍一并亡于刀兵,实在让天下之人弹冠相庆。”
“阉寺乱政,由来已久,何止十常侍,春秋之时,有竖刁、伊戾,前汉之时,有弘恭、石显,至于本朝,宦官专用阉人,自郑众起而至于今日,其中之乱更不必说。”
方室僻静,金炉熏香,显然不是方才董卓玩乐之处,但荀柔也并不在意,他谢过侍女端上的酒浆,将自己所书《谏废宫刑表》递过去。
“阉人之为患也,盖其无德无功,仅以私宠,假人主之权。以无德之人,掌天下之权,其必乱可知也。上古无肉刑,春秋之时,立肉刑有四:墨、劓、刖、宫。先汉文帝时皆废止,唯宫刑于景帝之时再复。今阉人作乱,又尽被诛,正当废止之机。”
“太傅所言不错,若太傅欲举,某愿为副。”董卓干脆道。
荀柔眼眸微微一扬,“董公新至雒阳,正当立言立德之时,何不首倡?”
董卓微微一愣,荀含光要将功德送给他?这……为何?
“自古阍者守中门之禁,寺人掌女宫之戒,废之恐有不便。”李儒正色缓缓道,“太傅还需斟酌。”
董卓立即回过神来,现在虽因宦官作乱,宫中暂时未进阉人,但废止阉人,不止那些儒生,连后宫太后、汉室宗亲也会大力反对!
难怪荀含光自己不做,他不敢!
一个依附天子而得权的太傅,若招宗室反对,无异于自取灭亡。
原来……也不过如此。
董卓虬髯之下,嘴唇缓缓翘起。
荀柔似未注意面前二人变化,垂眸微微一笑,“董公入雒为何?富贵、名利、天下权?”
董卓想要权利,难道还能在宗室、在朝臣面前恭谦退让?别人都可,但出生西凉边陲,朝中无家族支持的董卓不可。
原本历史上,董卓为什么要废帝?难道真的因为刘协更贤明?
感受对面二人再次变化的呼吸和神色,他继续微笑,“听说董公有孙女未笄?天子未有婚姻。”
“明公三思”感受到旁边董卓变得急促的呼吸,李儒连忙开口。
那可不是同个人作对。
荀含光为何不敢做,这要受多少攻讦,他们才到雒阳,又是被雒阳士人鄙薄的边将身份,如此大胆进言……想到后果,他额头上都忍不住出汗。
“此事,柔以为,非董公不能成也。”荀柔微微欠身。
“太傅所言极是,”一瞬间,董卓已果断做下决定,抱拳向天一鞠,“吾昔日见阉寺为患,辱慢天常,操擅亡命,未尝不愤毒于心!宫刑其既非天理,又无仁德,正当直谏天子,弃宫刑以报天下。”
“荀氏果然名不虚传。”荀柔车马已去,董卓站在门口,望着远去的暮色,眯了眯眼睛,“命人去查一查,荀太傅可有姐妹。”
“明公是想”李儒犹豫道。
“夫人去世多年,旧年常在军中,倒也未觉,如今才觉得,家中无妇,无以托中馈。”董卓挺起将军肚,负手背后。
“大人所言不错,听闻荀氏女颇有贤名,想来必能托以家宅。”毕竟经历过风浪,李儒已从先前的惶恐震惊中缓过来,捻着须悠悠一笑。
【公元190年,季汉光熹元年,在太傅荀柔与前将军董卓的共同努力下,宫刑得以废除。
作为最后一个被废除的肉刑,宫刑的废除,具有非比先前的意义。从此之后,宫中所有宦官吏职均由士人担任(虽然在接下来的一千多年中,不断有皇帝想要恢复阉人宦官制度,但始终未能成功)。
宫刑的废除,是对内廷势力的又一次重构,皇帝再也无法通过直属内廷的阉人宦官,操纵朝政,也意味着皇权与士族之间的冲突矛盾更为直接激烈。
当然,也有学者认为,宫刑的废除,和阉人宦官的消失,对于女性地位的提升具有一定的积极作用。某某著《中国古代刑罚变迁》种花家某家出版社.19xx年】

车中之人闭目凝思,脑海中仍然是方才的对话。
除了突然而来,需要以此增加政治话语权和影响力的董卓,雒阳的公卿不会再有第二个人,愿意支持他废除宫刑。
他们看不见好处,还要受到极大的压力。
“荀太傅有何所求?卓早闻,雒阳公卿畏吾如虎,拒不愿纳吾,宫变当日,以吕奉先守城门者,非君也?今何转侧?”
“柔以为,汉室江河日下,非有虎狼之勇,不能救,城门之拒,恰试君尔。”
这是他的真心话。
军队、谋士、智勇、谨慎、果决、刚毅、健壮。
当亲眼所见,亲身体会,董卓本人看上去并不缺少成为一个领袖的条件。
无论历史,还是此地,其人能从一个边塞小官之子,成为如今拥兵数万,雄霸京城的统帅,绝非只凭借运气。
虽还未亲眼见到,他却已经能感受到其人身上,区别于雒阳、区别于他过去所见所有人的侵略感与暴力感。
既然董卓已经以最终博弈胜利者的姿势,昂然挺进雒阳,那么,其人是否能以其侵略与暴力,打破历史的规律?
即使……即使牺牲些什么……
“与虎谋皮……与虎谋皮……可这偌大雒阳城,只有这一张皮啊……”
其实……早就、早就决定好了……
不是吗。
马车在朱门前停驻,这是天子赐下的新宅。
前一次已经谦让过,再让未免让刘辩难做,荀柔便住了进来。
有人即刻在车后放下脚凳。
翠衣罗裳,鬓簪金钗,与粗褐脚凳并不相衬。
荀柔扶拭下车,道了一声谢,并不多看女子一眼,抬步跨入大门。
何家后来又送了一次礼来,他照例让玉娘自己收去作嫁妆,话已经说得十分明白,再说也就没意思了。
“吕侯使人来告,说明日一早要出城狩猎,邀主公同往。”门监上前禀报。
荀柔脚步一顿,侧过头,眉梢一挑,“……吕奉先?”
“是,正是长平侯。”门监矮身鞠礼而答。
啊……这真是……
一时间,他竟形容不出。
的确,董卓既已入城,城门打开,吕布的重要任务也就随之结束了,他虽为城门校尉,也不必时刻守在城上,而董卓新入城,总要老实些日子,可以轻松一把。
吕侯如此知机变、识形势,甚至比这城中许多公卿更敏锐,的确有些出乎他意料。
就是这心情,转变得未免太快了点吧。
跟放风似的,一刻都等不得。
“太傅病体未愈,如今又秋风正急,”玉娘急忙道,“若病又加重,如何是好?还是拒绝了罢。”
“明日的确不适,”荀柔抬头望向夜空,月亮为纤云掩映,薄云间透着光晕,朦朦胧胧,“明早再去回复吕侯,我就不去了,也让他明日不要出城。”
“啊……这?”这可怎么说,虽说太傅是太傅,但这样直接命令,似乎还是不太好。
“清早若无碍,午后必然有雨,”荀柔一声轻笑,过分急切,就让人有种幸灾乐祸的愉悦,“若要出城,恐怕是赶不及回城了。”
“落雨?”
众人望了望天,又敬畏的看来,毫无怀疑。
梁肃忍不住道,“太傅难道是神仙吗!”
神仙,是不可能是神仙的。
虽然听了劝告,但仍然忍不住出城,结果,果然淋了雨的吕布,活蹦乱跳的到太傅家探病。
老实在家,哪都没去的荀柔,却结实的受到秋寒袭击,一击命中。
眼前是十分不会看人眼色,大赞他“神机妙算”的家伙,身边还摆着一碗散发诡异味道的汤药,他真想直接眼不见为净,将两者一其扫地出门。
据说只有笨蛋不会感冒的。
荀柔只能如此在心里自我安慰。
雒阳城门开启,金市、马市、南市也开启,雒阳城似乎恢复了往日繁华,更有甚,一口气增加了一万余高工资、高福利的西凉兵,城中繁华似乎更胜往昔。
酒馆、餐馆各家店铺生意都好起来,西凉兵虽外貌略异、不注意卫生、不通礼仪、满口方言也听不太懂,但花钱起钱来十分豪爽,让人又爱又恨。
连这些年学了荀家,逐渐兴起的冰饮店,本来天气渐寒,生意冷落,要换别的买卖,此时又迎来了当年的第二个旺季。
荀攸再入雒阳时,所见便是这样一片欣欣向荣。
仿佛大汉江山稳固,天下太平。
车过南市,随行族人以及仆从,都露出轻松的表情。
大概没事吧……说不定已经解决了……这西凉兵看上去也没那么凶恶啊……在天子脚下,他们也不敢如何嘛……也对也对……
车中,荀攸与长子荀缉并坐,望向喧闹的街市,俱是无言。
荀柔搬去新居,宅中只留了一个看屋的老门监并扫撒二人,见主家有人来,俱上前见礼。
门监道,“既是太傅同族,在下这就去禀告。”
“不必,”荀攸按下手,平静道,“先不必打扰。”
屋舍自有仆从收拾,荀攸回到自己房间准备拜帖。
“父亲,”荀缉一边磨墨,一边慢慢开口,“我方才仿佛看见市中所贩之物,似如宫中款识。”
荀攸点点头。
雒阳此时之势,这一句足矣。
“叔祖”荀缉被父亲一道眼神制止,转了一道话头,“我是说,文若叔祖请父亲带的信”
“他此时未必看得进去。”
荀含光心意,只看他搬去新宅,此举足矣。
“你也不可去打扰。”仿佛知道儿子心中所想,荀攸书写已毕,回头看过去。
荀缉眉头微微一动,低下头,“唯。”
画栋朱梁,玉阶金柱,青砖铺地,栋宇高深。
雒阳南宫殿宇数十,纵使经历宫乱,整理过后,还是有那么一二三四间可用。
这日朝会,便是在宣德殿中举行。
伴随殿外一声变了腔的惨叫,殿中一向端庄肃穆,公卿都忍不住惊恐失色。
不消片刻,衣裾染血的男子,垂着头被拖人进殿来,丢在天子面前,其人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看不出是否还活着。
御座之上的天子刘辩抖得冠冕上旒珠乱撞。
董卓站立殿中,魁伟的身量显得相当威慑。
“还有谁人反对?”他睥睨公卿,一笑露出满口腥黄獠牙,“常听闻孔圣人有言,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今日谁若再有言宫刑者,便先正身以行!”
众人齐喑,即使方才还激烈争辩者,此时都没了舌头。
今日上朝,董卓拿出一份上书,请求天子废除宫刑,一则怜悯百姓,一则避免十常侍之乱再次发生。
这道上书,就如同在湖心丢下一块巨石,顿使殿中朝臣群情沸腾。
诚然,即使是汉室宗亲,也不能坦白直言阉人在皇权集权中的作用,但反对者们,也认为自己理由充分。
理由有三,一则不用阉人守宫禁,将来可能混乱天子血脉;二则宫刑常常作为死刑的减刑宽赦,废除宫刑有失仁德,三,全面实施阉人宦官制度的是光武皇帝,圣君的谕令岂能说废就废。
况且,这种朝廷大政,岂是一个边鄙武将你能说的?修你的宫墙去吧!
争辩伴随着人身攻击,开始董卓忍了,他显然也做过许多功课,极力论述历代阉人乱政旧事,想要说服群臣。但很快,忍一忍二忍三,终于忍不住,遵从内心,暴力执法,让最新出场的这位切身体会了“圣人之言”“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既然你那么喜欢宫刑,那就让你试试宫刑的感觉。
众臣怎么也未想到,先前还同他们理论的董卓,会突然暴怒,当场将朝臣拖出殿外执刑。
甚至许多人都来不及想,这里明明是皇宫大内,董卓为何能指挥守卫,如有臂使。
“吧嗒”
隔席一声脆响,荀柔皱了皱眉,抬眼望过去,只见卫尉张温的玉笏板跌落在地。
虽然笏板侥幸未碎,但张公对着满堂望来的目光,抖如筛糠,几遭没有将笏板拾起。
董卓轻蔑一笑,“卫尉殿前失仪,来人”
“咳咳咳。”荀柔捂唇低咳,“张公两朝老臣,耳顺之年,犹思侍奉天子,纵一时失措,陛下宜当稍且宽宥,以示仁德。”
说起来,所谓卫尉,正是守卫宫禁之臣,居然被董卓一个外来者,在皇宫之内,天子之前如此威胁,真是……荒唐得让人想笑。
“是……是……些许小事,不必责备。”刘辩颤着声音,连连道。
董卓瞥了一眼太傅,又抬头望向天子,昂首问道,“陛下仁慈不知臣之上书,陛下许是不许?”
“董卓!”袁绍怒喝而起,“你岂逼迫天子至此!”
“袁本初,你也想试试腐刑之滋味吗?”
袁绍动了动嘴唇,若是刀斧加身,他必然不惧,然而……
荀柔心底生出一种果然如此,又忍不住遗憾的情绪。
整个雒阳城,唯一可能在军事上与董卓抗衡的袁氏,到底还是不能。
“咚!咚!咚!”
伏地之人,忽然呜咽一声,以头抢地。
原来此人一直醒着,只是实在羞惭无言,方才装死。
董卓唇边溢出一缕得意之笑。
“够了。”曹操忍住怒开口,“董公莫非欲要此人自戕于大殿,自戕于天子之前!”
“是孟德啊,”董卓缓了语气,“孟德所言甚有道理,来人将向郎中送去太医署,好生医治。”
事既缓了这一重,再议也不合适,只能宣布退朝,不了了之。
但废除宫刑之政,却被传了出去。
朝堂之外,修书修傻了的太学生、博士,以及寻常百姓,显然并不明白关于宫刑之内的博弈,对于普通百姓来说废除宫刑,一听便是仁政。
对于普通百姓,他们从没享受过法外开恩的减刑,自然不认为保留宫刑和天子仁德有什么关系。
况且,先前宫中宦官多么气焰嚣张,在雒阳城中百姓最为清楚,如果废除,那么这种人大概就没有了吧,百姓们抱着这样朴实的希望,民间甚至再次出现颂扬天子圣明的言论,仿佛新登基的少年天子,是举世无双的贤名陛下。
得知这些消息的荀攸,只是淡淡皱了皱眉。
而在董府之中,李儒却向董卓谏言,“荀含光非常之人,若不能得之,明公当早图。”
“派去颍川的人,回来了吗?”
“……尚未。”
“那何必着急。”
作者有话要说:
荀柔:控制局面。(暂时)

夜色四合,雒阳城中,承平里内,犹有钟鼓歌吹,随风处处飘散。
缓歌曼舞,娇颜半遮,肴核美酒,觥筹交错。
今日宴席,荀柔请了三方人士,太学、尚书台、并州兵将,一方面是为支持废除宫刑之事,另一方面也是希望拉进几方关系。
董卓大闹朝议,太学书生和百姓议论、支持,最后天子同意下令废除,数日之间接连发生,令人难以招架,若说宗亲还有公卿,还看不出其中有他荀柔推动,未免太看不起人家智商。
宗室反应很快,以荀柔身体不佳为由,迅速给天子刘辩又塞了几个先生,只是再想要罢免他太傅之职时,遭到了来自天子本人以及尚书台的拒绝。
诏令不能通过天子同意,又不能在尚书台通过,自然也就不能执行。
只是天子身边,也添了其他声音,宗亲长老少府刘弘、持重老臣太尉袁隗、饱学大儒侍中蔡邕、圣人之后侍中孔融,一夕之间,各方势力突然发现,这小皇帝还能起到一点作用。
荀柔虽有太傅之衔,在这些长者面前,却也得执礼恭敬,当对方不讲理,只讲礼的时候,也只能忍耐。
他倒不担心这些人,担心的是他们背后的推手,刘宏不必说,但袁隗、蔡邕、孔融背后到底是什么人,他却看不清楚。
猜测实在太多,每个人心里都有利益、打算、权衡。
不过,好在他还有基本盘。
太学,现任祭酒郑玄是个大仙,心思通透、只想学问,当初袁绍、何进都想拉拢他、利用他,但郑大儒一直滑不溜手名气借给你,学生凭自愿,要想让他直接涉政,帮忙站台,那不用想。这点,正好让荀柔遂愿,作为一个学校,太学过去的政治气氛太过浓厚,是应该回归学校本职了。
尚书台,无论桓灵之时,还是何进主政,当公卿大臣们将目光聚焦政治斗争,唯有尚书台在兢兢业业埋头实务。他靠得当初堂兄荀彧与他私下品评,将如今背景身份或者能力不够可靠的换掉,选上人才,用的笨办法,凭回忆,启用当初文若和公达结交、称赞过的年轻吏员。
再来,就是必须寻求朝中政治依靠的并州军……作为边地来客,并州兵将骄傲又卑微,勇悍又游离,他们许多拥有异族血统,少读圣贤书,饱受异族侵扰,对汉朝归属感并不像中原人士那样强烈,丁原并不是并州人,也不是让并州人身心悦服的长官,历史上才最后落得那样下场。
荀柔吸取教训,清楚知道,这群悍马不是只凭言辞就能笼络得住。
主位高坐的年轻太傅,笑脸亲切,一杯接着一杯,对敬酒来者不拒,在灯火辉映之中,眸中含露,双颊染霞,如珠玉璀璨,动人心神。
心中却想着每个人说的话,他们都想什么,都要什么,个人有个人利益,个人有个人期求。名声、财物、权利、每个人都有想要的东西,都有可以为之反叛的理由。
“太傅府中佳酿实在甘醇!”
他正想着,吕布就又一次端着爵走来。
魁伟的身量,完全将他笼罩在影子当中。
荀柔仰头,看清来人,扬起笑容,端酒樽与之对饮,覆杯翻转,以示干净。
原来着就算是佳酿了,他怎么从没觉得喝酒,是这么没意思。
“痛快!”吕布大笑,三杯为祝,饮毕又道,“听闻含光箭术精妙,我们比一比,以助酒兴如何?”
荀柔看了一眼他身后的并州众将,面上展开一笑,答应爽快,“既然比试,岂可无奖,府中近日得天子所赐十匹蜀锦,便看奉先赢不赢得归家与令夫人了。”
并州兵将本就善于骑射,玩起来也各种花样不少。
荀柔即使勉力,也远不能及,最后不止输了十匹蜀锦,还输去三匹良马,两大箱金钱和五瓮美酒,输得高顺都连连拉扯由喊着还要玩的吕布。
“不碍,”荀柔向他一笑,垂下有些痉挛的手臂,“近来并州士卒上下多受委屈,我心知之。”
不说别的,都是边地人外来户,凉州人拿着两倍粮饷、招摇过市,在并州兵士面前耀武扬威,又十分不守规矩,就这一点,恐怕并州上下许多人都心有不平。
高顺一惊。
“凉州人气横,吕侯与诸位将军,心念大局,为朝廷忍让,些许财物就算稍加补偿。”
“军侯并非”高顺连忙解释。
“我知道,”荀柔点头,“奉先心中有气,但并非是冲我来,不过醉一醉,发一场也好,至于财物,高将军亦不必多想,并州上下,忠心朝廷,我虽然不能代天子行赏,但对诸君之忠义十分佩服,些微礼物,聊表寸心而已。”
他去握上吕布的手,这只手拥有他无可企及的力量,“并州久制匈奴,常遭丧乱,为**守门户,非一时一世之功也,乃千秋之功也,如今君等又赴雒阳,护天子而保社稷,非热血忠肠,忠义无双之士岂能为此?旧年雒阳公卿不念并州之功,而吾念之愿与君等共富贵,不知可否?”
“太傅!”满脸通红的吕布,顿时眼含热泪,饱含深情的喷了荀柔一脸酒气,“布愿为君附翼,肝脑涂地,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不过,这些东西,可不算送与奉先一人,”荀柔笑意盈盈,“高将军在此,也听的分明,可别让奉先一人独吞了,魏续等将军不在,我也有一份心意奉送。”
“多谢太傅慷慨。”高顺终于拱手,他不曾饮酒,是整个并州将领中,最为清醒的一个,对荀柔这番话也听得最清楚。
时候不早,宴席在不久之后散去,剩下杯盘狼藉,满室残羹冷炙。
侍从们悄然无声的收拾残局,荀柔犹自,独坐在席中。
手还在抖,脸很烫,眼睑也很烫,思维却很清醒,只是累……很累啊……还不能睡……睡不着。
空荡荡的厅堂,让他莫名的委屈。
家里、家里的宴会,不是这样……散席过后的样子,他都没见过……他从没见过散席以后……每次他都很早就醉着睡着了……反正有人会管……现在没有了……
荀柔嘴唇忍不住瘪了瘪,望着尚在收拾的仆从,眨眨眼睛,又把水都眨干。
他没想哭。
他没醉。
收拾的仆从们抬起头。
一向礼仪端庄的年轻太傅,衣襟歪斜,露出脖颈,满脸红晕,摇头晃脑,抓着一根玉著,重重敲响案前的金爵
“主公?”仆从小声靠近,忍不住觑向那白得几乎泛光的皮肤。
谁……谁叫主公……好奇怪……
“叮叮”
荀柔不管他,晃了晃脑袋,“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文若、公达、父亲……兄弟……半月、一月,音讯全无……就算他不写信归家,他们、他们也不能写信来吗?
“主公、主公,你手流血了!”仆从突然惊呼。
“叮、叮、叮、叮。”荀柔闭起眼睛,玉箸敲得金爵脆响,“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是了。
文若生气了,公达也生气了……都生气……他如今酒量好,他们不知……他生病,他们也不知……他委屈,也不知……他……他也要生气……生气!
“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三月……他们……他们气这么久,三月……嗯……三月不见,如……九九八十一……八十一……”玉箸随手放下,金爵拂开,桌案贴在脸颊,沁凉得舒服,荀柔将脸向案上贴贴,“阿兄都气这么久了……”
“太傅,高将军求见!”
“高……高……谁?”清眉蹙紧,他艰难的挣扎着撑起来,眼睛酸涩得都睁不开。
仆从抬头望了一眼,眼睑半阖的荀太傅,有些犹豫,“是……高顺将军。”
“高顺……高顺”这个名字就像密码,让他头脑猛然一清,迷茫朦胧一扫而空,方才宴席最后,他就察觉高顺欲言又止,本来是想坐着等一等,但好像还是醉过去了。
“快请进等等,”低头看了眼身上衣衫,嗅了嗅。
他刚才是拿整罐酒泡澡了?
“请他别室先坐,我去更衣,稍后就至。”荀柔扶桌起身,踉跄一步,被身旁仆从扶住。
重换衣裳、重整发髻,在往口里塞一枚丁香,往袖中放一枚香球。
高顺见到的荀含光,又是那个佩玉锵锵,温仪端庄的荀太傅了。
“太傅。”
“候君久矣。”广袖轻展,香风袭人,荀柔轻提衣裾,对案坐下,“高将军方才席中,为何踟蹰?”
高顺没想到自己不过些微犹豫,已被对方看在眼中,心下一凛,郑重的在心底过了一遍,这才开口。
他还转来,确是为一个重要消息。
他与张辽略有私交,昨日得到张文远的书信,说已募齐兵马将归雒阳已在途中。
“文远尚不知大将军已故,如今回京,却不知他要归谁麾下。”
荀柔神色一蹙。
“高将军,请先快马派人加鞭送信与张文远,务必在董卓与丁原之前,向张将军说明京中形势,不要被人蒙蔽。”
雒阳城中一日一变,他也说不清,张辽回京时,又是什么样子,所能做的只是如此。
“多谢将军告知。”荀柔郑重长揖一礼。
但不管怎样,这个消息的确十分重要。
“不敢。”
仁德而怀下,宽度而果决。
高顺终于低下了头。
送走高顺,时已过半夜,荀柔却完全没有睡意。
张辽被丁原荐给何进,是何进的属下,如果按官别,只比吕布低半级,并不统属,如今何进已死,丁原是其旧主,董卓却挂着并州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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