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同人)香草门庭by青山见晓
青山见晓  发于:2024年10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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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错,”荀欷插口道,“阿妹如今能开两石弓,一次射五十箭。”
“…很好,不错。”望着才到自己胸口高的小姑娘,荀柔沉默了。
他是不是吐槽过他家武力值不够来着?
“喜欢习武吗?”
荀襄慢慢低下头。
“不喜就罢了。”荀柔摸摸她,“没关系。”
“不是,”荀欷连忙道,“阿妹喜欢习武,阿妹很喜欢射箭。”
荀柔用面对王长史多一百倍的耐心,在小姑娘面前蹲下来,“怎么了?喜欢,还是不喜欢?”
虽然因为是女子,在外人面前缄默少言,她不是羞涩不敢言的小姑娘,此时表现未免有些奇怪。
“我…我想学阿叔。”荀襄小声道。

“最喜欢阿叔,是不是?”他伸手团出小姑娘。
荀襄红着脸,羞涩的点点头,咬了咬嘴唇,忽然就在荀柔颊边亲了一下。
太可爱了,怎么办?
荀柔红了半张脸,一抬头就看见似笑非笑的阿姊,以及小姑娘的亲妈。
嗯…咳。
他连忙站起来,弯下腰长揖,“嫂嫂,阿姊。”
大嫂张氏浅浅一笑,“如阿弟这般,脾气好、长得也好的郎君,当然得女郎喜欢,我们阿音眼光好,知道她阿叔是最好的。”
“……大嫂,您这样说,弟无地自容了。”荀柔一张脸顿时红透。
他家大嫂张氏,出自名门之家,是能让家中最优秀的族子,凭喜好学医的名门,一向豁达宽和。
不过,好像也不用宽和到这个地步。
张氏适可而止,掩唇而笑。
“那位大将军府长史,这样快就走了?”荀采问。
“王长史应是还要去见公达,邀他一道入京的。”
“公达要回去吗?”荀采颦眉,“听闻,近来天子将几位大臣下狱。”
荀柔点头,“公达与我不同,乃大将军府吏,丧期只有三月,若何进果然相招,他不能不去。以公达之智与谨慎,如今雒中现状,还不必担忧他的安全。”
外面已经刀剑相对,洛阳还只是温水煮青蛙,大侄子一般情况下,还是不容易热血上头的。
荀采忍不住叹了口气,望向已经比她还高的亲弟,“那你为何不能如公达一般让人放心?”
“阿姊,我”
荀采抬手阻止他的话,“食君之禄,自当忠君之事,我并非说你不好,公达也辛勤王事。
“阿善,你自幼聪颖,远超于寻常人,大家都夸赞你。然观你过去行事,于进退之间,失据之处,非只一端,轻行而无章,心乱而不定,故而,你离家去京,家里十分担忧。”
进退失据、轻行无章、心乱不定…呜呜呜,别刀了,这太准了吧。
他原来以为,自己外在形象很高大的。
两边袖子都被拉住,一低头,两边小朋友同情的望着他。
就算听不明白,他们也看出小叔是被姑母训斥了。
“这次你归家后,比往日少了浮躁之气,我既欣慰,又明白,必然是在京中受了委屈。”荀采轻轻一笑。
“你既为男子,如今也越来越大,又已行过冠,将来必然越走越远,就是如今,阿姊、家中都已经护不到你了,将来只能靠你自己。”
“幸而,如今委屈都受了,便要引以为戒,孔子所谓’不二过‘,你自幼熟读经书,又如此聪慧,当明白的吧。”
阿姊神色温柔,眉目沉静,一脉清透静慧,默默流淌。
荀柔望着她,恍惚发现,已许久未关注阿姊。
他的阿姊,也在经受委屈之后,在生活砥砺之中,终于走出来。
他相信,她能够走出来。
他一直相信的。
“今日方知,家有大贤,”他恭恭敬敬的向姐姐长揖,心中欢喜,“多谢赐教。阿姊之言,使我茅塞顿开,日后必时刻铭记在心。”
“好了,起来吧。”荀采浅浅一笑,“餐食俱已备齐,你还不送去给堂兄他们?如今时辰不早了,早去早回,晚些时候,我还有事与你说。”
“好。”
“阿娘,我想随阿叔一道去。”荀襄望着母亲,声音软软。
“我也想随阿叔一道。”荀欷扯着荀柔另一边袖子,向母亲道。
“好吧,”嫂嫂点头,“你们要记得带阿叔回来,路上小心。”
荀柔无奈看了嫂嫂一眼,张氏轻笑,“这都是夫君嘱托,还望阿弟勿怪。”
很好,自己就是食物链底端,没问题。
走出高阳里,穿过一段田亩,前方便是荀氏墓地。
荀柔远远就望见自己参与搭建的低矮的草庐。
三位堂兄已决定三年孝期,要倚墓而居,守在伯父墓旁。
这间草屋,墙壁不以泥封,全以木石茅草,不置陈设,因为要“寝苫枕块”,即睡芒席,枕土块。
虽《礼》中是这样要求,不过荀家墓地与高阳里相距不远,每日往来也很容易,连族中都并非都全都自守严苛如此。
但三位堂兄既已决定,荀柔也无言劝说。
况且,他们心情哀痛,他又如何不能理解。
远远望见那处丘土,伯父沉睡之地,荀柔神色也默默黯下来,丧礼之时,那种哀痛酸涩的心情,似乎又上心头来。
他记得伯父许多话和神情,然而,在记忆最深的,还是幼年之时,他靠在小哥哥荀彧身边,睡意朦胧之迹,耳边悠扬起伏的经书。
那是他的童年。
他尚且如此,三位堂兄心情只会更甚。
“阿叔?”“阿叔。”
荀襄、荀欷童音清澈,将他思绪唤了回来。
他眨眨眼睛,将眼中湿意尽去。
故去的人,已经故去,活着的还要前行,这才是所谓家族传承延续。
“阿善来了。”
荀衍最先听见动静,出来迎接。
他身穿着粗麻的斩衰之服,手执苴杖,面容消瘦许多。
“休若兄长。”
“阿兄又忘记,如今当叫阿善含光了。”荀谌比他后一步出来,对荀柔点点头。
再他之身后的荀彧,瘦得厉害,穿着并不贴身的丧服,显得形销骨立。
“含光。”荀彧眉眼轻轻带起一丝温度。
荀柔垂眸,“节哀”“勿损”这样的话,荀彧自然比他记得更清楚,轻飘飘的说出口,哪又有什么分量。
他只伸手握住他的小哥哥,那双带着笔刀茧和箭茧的手,真的瘦得太多了。
“休若阿叔、友若阿叔,文若阿叔。”荀欷和荀襄放下食盒,一道行礼。
“乖。”荀谌伸手摸摸两个小朋友,“又随你家阿叔一道来啊。”
先往墓前祭拜,再归庐中。
荀柔将带来的,加了牛乳的五谷粥,从食盒中取出。
依《礼》他们如今只食粥,不食酒肉,不食盐、菜。
“替我们谢谢采姊,劳烦你又辛苦一遭。”荀衍温和道。
“哪里劳烦,”荀柔道,“家中也是如此饮食,不过加一勺水而已,我每日也本来就要来祭拜伯父的。”
如今主食就这几样,不是干饭干饼就是稀粥。
“早上前来拜祭那位长史已去?”荀谌问。
荀柔点头,“守丧之家,不好留客,他来有话便说,说完自然就走了。”
荀衍与荀谌对望一眼,他们如何不知这位长史,是为堂弟而来,然荀柔既然称守丧之家,显然对方无论有什么目的,都已拒绝。
“公达,丧期短,大概不久就会归京。”荀柔说着,又把王谦告诉他关于十常侍封侯,赵忠拜车骑将军,张温退凉州叛军之事,结合他知道其他消息,一一道来。
“如此,大将军处境颇为艰难。”荀谌道。
“也未必然,”荀柔解释道,“天子虽重宦官,但除非下定决心要废皇子辩,否则不会废何进…其实,京中情势再如何,我以为如今并不重要。
“凉州叛军虽退未散,其首领仍能聚众,不久恐怕就会卷土重来。今年天子,为修南宫,加天下田赋,又加劳役,天下苦之,又要兴乱。
“颍川虽还太平,但南阳与陈留,俱有将乱之兆,家中还是要再做准备…若是再有战乱,颍川这般太平之地,赋敛必重,恐怕也未必能安。”
“已至这般地步?”荀彧低声道。
“未雨绸缪,总要先做准备。”荀柔神色不变。
“好。”荀衍干脆点头,俊美眉宇消瘦得凌厉,“家中、族中之事,多托赖含光,若有需要,我家中从人,尽可调遣。”
“族中近来多颇不心安,需得安抚,”荀彧轻声补充,“此事唯弟所能,且勉力为之。”
“是,弟必不负所托。”荀柔躬身下拜。
事已说完,饭还是要吃的。
荀柔摸着碗边微凉了,便让荀欷荀襄在周围拾些柴,烧起土灶将粥加热起来,再陪三位兄长食毕,这才收拾东西回家。
“文若,”荀柔走后,荀谌望向弟弟,“你与阿善,可是有什么不谐?”
他先前还说兄长称呼不对,此时自己都又忘记了。
“并无。”荀彧轻摇摇头。
荀谌张了张口,最后没有再问。
无论是荀彧还是荀柔,他们若真是要藏心不言,他知道,是问不出结果的。
“无论如何,我们都是兄弟。”荀谌最后只这般道。
“阿兄这是何意,”荀彧抬头,眉目平和,“我们自然是兄弟。”
“…所以,那些孩子,你从冀州带回来的,如今已有一年,你到底是何打算?”
荀采直截了当问道,“你带他们回来,并不是为了给家里添人口吧。”

自然不是。
虽然并未刻意选择,但能在短时间内学会洛阳雅言,规范礼仪行为,这些孩子绝非庸人,其父母能脱离疯狂热烈的宗教气氛,也绝非短视毫无心算之父母。
他们如今大多成了孤儿,被荀家收养,但荀柔从未想过将他们变成家中的奴仆佃户。
若只是想找干活的人,他当初何必费这么多功夫。
刻意控制下,仅有的五个成年男子,都是受伤残疾,被分配看门守院之类边缘活计。八个妇人拥有本民族勤劳朴实的传统美德,都在族中找到干活的地方。
除此之外,四十余少年男女,都站在他面前。
说是男女,其实只有五个女孩子,大多都是男孩,小的五六岁,大的十五六岁。平时随守卫操练,做些跑腿洗衣扫洒等杂活,也帮着农时下地。
原本暂时这样安排,让他们先安定踏实下来,回归正常的生活节奏,顺便在荀家气氛下熏陶礼仪和组织纪律。没想到阿姊却放在心上,知道他交过他们一些字和礼仪,便三不五时教一教他们。
所以此时,站在他面前的,是一群干净、整齐、识礼规矩的少年和孩童。
他真得好好感谢阿姊。
虽说也偶尔教一教荀家孩子,但这些孩童,荀柔准备换一个教法。他愿称之为实践教学2.0版,区别于,教刘辩的1.0版花架子。
天寒没有食蔬,他带着这群学生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磨豆做豆腐。
豆腐这种美食,早在两百年前西汉,就被发明出来,但由于制作工艺复杂,或者说,东汉时期的民间,还没有多余的劳动资源浪费在加工食物,仅使之更美味上,故而还只是上流社会食物,未得到普及。
所以,当他说起,大多数孩子,并不知道豆腐是什么。
“这是一种美味的豆制食物,雪白细腻,绵滑如脂,轻白如雪,食之如有肉味。”荀柔抱着软软的小侄女荀襄,身边侄儿荀欷抱着,他家颐养天年的老兔子,嚼干草嚼得目空一切。
他哥和嫂嫂也是心大,居然将两个小侄也丢给他。
一声清晰响亮的吸口水声,在孩子群中响起。
荀柔微微一笑,用笔沾了墨,捏着荀襄的手,在木板上写下“豆腐”二字,然后将板竖起来。
“此物三百年前,由前汉淮南王发明。其人在炼丹之时,不甚将石膏粉倒入豆浆,水中凝结出如雾如花的白色丝絮。淮南王以为这是豆浆腐坏,没想到这种白色絮物,绵软可口,大出所料。他惊讶之后,也觉得有趣凑巧,故以豆腐名之。”
“大家应都见过,家中若有肉,当悬于梁上,置于通风之处,若将肉堆积在室内,置之于地,则肉必坏烂,腐之一字,其意正是变坏变烂。”
“然字意如此,豆腐二字,连在一处,却绝非腐坏之意,成为一个好词。”
“淮南王制仙丹不成,误打误撞,制出美食,的确巧合。然虽名巧合,非其人也未必有此成。
门口冒出一个,荀氏特有的清秀可爱的小脑袋。
荀柔看了一眼,又望向一院子懵懂眼神,微微一笑,“有人,若碍于陈见,见豆浆凝絮,以为腐坏,就不细心观察,则不能发现其并未腐坏酸败,若观察之后,不加好奇之心、探索之心,不大胆尝试,则不知其美味。若尝试之后,不落笔记录为文,则后世不可知。”
又伸出两只脑袋。
“圣人有言格物在先,方能致知,致知之要在于诚意,正心不移方能诚意。学以格物为始,今日格物则从制作豆腐开始吧。”
荀柔终于忍住笑,向外面的小蘑菇头招招手。
门后一拖一拽,礼仪端方的走出三个小豆丁。
当然,真的仪态端庄的小朋友,是不会这样探头,也不会呼啦啦跑过来。
荀柔摸摸领头的小朋友,他有一双肖似其父的幽黑双瞳,脸颊却圆润,组合在一起,有种乖巧呆萌的可爱。
正是亲爹已然包袱款款去往雒阳,如今成为留守儿童的荀缉。
“叔祖。”荀缉乖乖行礼,抬起头来,“是祖父让我来的。”
他口中祖父,正是荀攸的叔父荀衢,荀攸自幼由其养大,与亲父子无疑。
荀衢当年喜欢喝得醉醺醺唱《长铗归来》,家中如何劝导都不愿少饮,如今开了党锢,他却多病缠身,家里如何也不让他出仕,他亲儿子荀祈,为了防止亲爹老骥伏枥、志在千里,被郡中征辟都不敢去,就守家里。
“叔祖。”他身旁的荀仹,小小圆脸腼腆绯红,偷偷打量荀柔,乃是荀祈之子。
“阿叔。”最后一个,却是他家隔壁七兄荀宜的小儿子荀铮,小朋友顶着一张肖似其父,仙气飘飘的脸蛋,却得了这么一个,一敲一响,铁骨铮铮的名字。
他宜兄,果然是不走寻常路。
来都来了,自然要招待,荀柔让小朋友自己去拿一只盏,给他们一人倒一盏蜜水,除此之外,就和其他孩童一样的待遇,有活帮忙一起。
院中闲置已久的石磨,用清水冲洗干净,显露出灰白细腻的本色。
此时北方多用碾,这石磨还是荀柔小时候,向父亲撒娇,找行商专门带回来的。
只是家里人少,也没有那么多劳动力资源挥霍,连麦子都直接煮粥做饭,而少磨粉,这座石磨自然更长久不使用了。
豆子是昨天荀柔先泡上的,此时已经饱满。
年幼孩子将已经泡涨的大豆,一勺一勺舀入石磨上口,少年们轮换着推磨盘,谁也没偷懒,都动作飞快,让荀柔不得不时常提醒他们动作慢一些。
在少年们推磨之时,荀柔并没闲着,推磨和倒豆子都是重复劳动,并不费脑,他以淮南王为端,随口将汉景帝、汉武帝前后历史大事,讲故事一般道来。
重点自然是主父偃,桑弘羊,东方朔,卫青等寒门出身大臣。
他们本身代表着汉武时社会政治、经济、杂学以及军事的重要部分。
西汉贫寒出生的高官并不少,固然因为开国功臣,多被刘邦吕雉这对夫妻杀死,也是因为当时基础教育实施好。百姓家子弟,能靠读书、本事出头,百姓自然愿意送其子入学。
翻开史书,西汉出身普通人家的三公九卿,恐怕比唐朝还多。
但到了东汉时期,寻常出身的公卿,反而减少了。云台二十八将,就是二十八个掌握资源的大族,再加上其他跟刘秀打江山的大姓,有钱人家生得多,三公加九卿,统共才十二个,他们自己都不够分。
内卷,这就是红果果东汉内卷。
豆浆磨了两只桶,今天足够,荀柔喊停,“接下来,来几个有力气的,用粗布过滤豆浆,将豆渣留在布上,尽量将浆液挤出。”
他低头向荀襄,“阿音也去帮忙,好吗?”
“好。”荀襄乖巧点点头,然后很实在地抱住木桶。
“小心”廖化正要提醒小姑娘,桶中重量不轻,就见她一把将木桶抱了起来。
……嗯。
“快,快来与我牵布。”廖化连忙转头向同伴喊,又见荀欷也快步上来帮忙。
廖化似乎觉得不对,却又说不出来。
“哗啦”豆浆倾倒下来。
“倒慢一点。”荀柔指点道。
“好的。”荀襄乖巧的答着,将桶往回端一些,旁边愣愣站着的几个小姑娘,这才反应过来,上前帮忙。
太自然了,一切太自然了,荀家的小童和他们一起舀豆子,荀家的姑娘能端起木桶,荀家的少年同他们并肩劳作,这难道是真的吗。
廖化忍不住去看,坐在屋檐边,摸着兔子,含笑望着一切的荀公子。
淡黄、酥松的豆渣,被留在粗布上,凑近一闻就有淡淡豆香味。
扯着粗布的一个少年忍不住,伸手抓了一把塞进嘴里,塞完之后,一抬头,却正见荀柔将他看得正着,顿时露出惊慌害怕的表情,哆嗦着就要给他跪下。
如果荀柔要培养科学家,这时候就该教育他科学的行动严谨,不能没有充分保护措施随意尝试,但他的目的并不在此。
“味道如何?”荀柔含笑问。
少年眼中惊慌,噎了满嘴,摇摇头。
“无妨,”荀柔声音温和,“你虽是无令而行,然此亦怪我不曾讲明规矩,既未明规矩,就不算有错,不过今日之后,凡有上令在此,谁人都不可任意妄行,若不听命行事,则要受惩罚,大家可听明白?”
“明白。”荀欷笑嘻嘻的第一个回答。
除他之外,几个荀家子弟,都毫无犹豫,荀缉甚至拱手正礼一揖。
有他们作示范,其他孩子也零零落落的喊出“明白。”
“豆中浆去,所剩为豆渣,此物也可食用,”荀柔不急着规矩,“待晚饭时蒸熟,大家也尝一尝味道。”
接下来就是煮豆浆,打浮末,取豆皮。
急火糊锅,这个过程也需慢慢来,于是煮着豆浆,荀柔又将可食用豆子品种,需如何种植,以及祭祀之中豆子的用法挨着讲了一遍。
“记载制作豆腐的书中说,入石膏稍许则凝成絮,却未明言该入多少,今日我们便来试出,豆腐该放多少石膏合适。”
十只木盆依次放好,每盆中倒入一样多的豆浆,以木勺为石膏计量,每盆依次递增,搅拌,然后以木板盖好静置。
最后,最少三盆豆腐都不成型,中间几盆由嫩到老,口感不同,最后两盆则发黑发苦,不能吃。
荀柔将兔子放到一边,在檐下铺开白纸,让荀欷执笔,教他如何写实验报告,“题目写,以不同剂量石膏点豆腐之实验结果报告,接下来依次为实验目的,实验过程、实验结果,所谓目的,就是今日实验之目的所在。
“旧书中,不能尽言豆腐制作之法,则世间制作此物,从前无准绳规矩,今日我们试出之豆腐制法,明定石膏比例标准,则当成为世之范式,后人可依次例而行。”
荀柔没用什么深奥词句,故而这句话,这里所有大小少年童子,自然全都能听懂了。
听懂了,自然一片哗然。
“世之范式?”
“以后的人,都要照我们来?”
“这不是圣人才能做到的事吗?”
荀欷也惊讶抬头,“阿叔?”
“这有何奇怪,有巢氏为巢,人方知以此避禽兽虫蛇,燧人氏造火,人方知以此化腥,仓颉造字之前,世上并无字,孔圣在日,诸侯各封其国,圣人也未必能知天下有一日,为郡县之制。”
“大学中说: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为人如此,为此天下亦如此。为一分,便有一分新,虽小事,亦为可也,谁人都当得这天下第一之人,谁人都能为天下之范。”
【为天下之先者,当天下之范,人人尽可为之,人人尽可为圣人也。《实践范式》荀柔】

所以,数学是必须的。
他让学生们发豆芽、麦芽,用王莽发明的游标卡尺,测算不同水分下,发芽的概率以及每日生长高度。
加法口诀和乘法口诀背起来容易,但数字要在重复使用中,才能熟练,至少重复一百遍才能形成条件反射。
不止数学,学生们分成七八人小组,每次课后提交记录报告。
有固定模板,标准用语,不需要丰富词汇修饰,这种文章并不难,学会之后,将来无论做什么工作,都可以此为模板,写出简洁明确、条理分明、内容实在的公文。
最开始,连荀欷所写记录,也会被他一次次反驳,将其中不明确、表述繁复,重新写来,如今已干净漂亮简洁得很像样子。
荀家小孩每人交一份,外来的学生们一组上交一份,荀家小孩用毛笔书写报告,外来孩童虽然识得些字,却只用树枝在沙盘上笔画过,故而用削细的炭条书写,但他们每天要另上交毛笔大字一页。
在课堂上,荀家孩子和冀州来的孩子,一样学,一样做事,但不在课堂之外,荀柔并不展现所谓“一视同仁”。
课堂频率隔天一次,期间,荀家小童归家随父母学习君子六艺,冀州来的孩子,要随武士操练,帮忙做杂事,不能休息。
不公平吗?
看上去的确是。
但现实本来就是如此。
荀家小孩有父母族亲,饮食无忧,他们是他的子侄晚辈,他不可能不待他们更亲善。
冀州带回的孩子,许多的父母都战事中死去,他家为其供应饮食衣服,为其缴纳赋税。
世家豪族培养孤儿,是要他们长大过后做家族的奴隶,用无底线的忠诚,和唯一最珍贵的生命回报的。
但荀柔并不想如此,从一开始,他就并不准备恩养他们。
他让他们称呼他“先生”,而非“主公”。
他们的身份是平民,是普通人,拥有自己的户籍和身份、拥有自由,在他们成人之后,他们也许会帮他做事,但他会用俸禄,平等交换他们的劳动和能力。
他带他们回来,想让他们拥有独立之人格。靠能力生存,为理想奋斗,对国家忠诚,他们要做星星之火,要散成满天星。
他第一次做先生,不知道能不能做好,但他会努力。
道理说上一百遍,不如做一遍,但有些书,还是不得不学。
初学之时,荀柔最讨厌背书,但到如今,他不得不承认,背书是必须的。
“不学诗书,无以言”。
“子曰、诗云”是社交门槛、是仕途敲门砖,不会这些,在这个时候,甚至不能称为会说话。
于是,《论语》《尚书》《诗经》……被荀柔大刀阔斧的删减,将其中没什么用的部分裁掉,只留下用以交流和励志为核心的部分,称之为《六经速成精简2.0版》。
比起刘辩,只有“学而”《文王》之类,用来撑场面的1.0版,新版保留更多类似“管仲为仁”之类,带有辨证思想的内容。
当然,该删的,还是要删。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这个字到底是“汝”还是,还真就是用的“女”,孔夫子是否搞歧视?是否地图炮?是否当时情境下,有特殊意义?这种深奥的问题,还是留给经学专家研究好了。
他家学生就不必学了。
好笑,根本不会有人发现。
正经人谁讨论这个?
所以,当小侄女拿着原版找他,满脸懵懂委屈,荀柔只告诉她一件事,“谁若在你面前说这句话,不必同他争辩,直接打他出气就好了。气出过,必不放在心上,该怎么过日子,就怎么过。”
这种拿性别说事的人,一定没有本事,打了痛快完事,都不用担心将来报复。
不过,每次见到小侄女,荀柔就有点甜蜜的烦恼。
小襄儿天生力气,身体灵活,喜欢运动,天赋绝佳。
不说空前绝后吧,怎么也是天下难寻。
如今,请了堂兄家最好的武师,也就是当初教他们兄弟的那一位,荀柔自己学时,觉得很好,现在轮到侄女就觉得不足了。
自家小孩这么好的天赋,不说将来用不用,但就不能平白浪费和所有傻瓜家长一样,家中孩子有天赋爱好,荀柔恨不得给宝贝侄女找天下最好的师父。
问题是,荀家真没有这方面资源。
他掰着手指头,一个一个数认识的武功高人,也不管人家收不收徒弟。
皇甫嵩在槐里太远,为人又有点迂,曹操武力值一般,刘备双股剑,主要凭蛮力吧,况且他那胳膊也是天赋异禀学不来,张飞、关羽武力值尚可,脾气太糟糕,不适合当老师……要是当初孙坚也被调到冀州前线就好了,孙文台将军各方面还勉强够看。
对了,如今对方在哪……嗯,叛军虽退未散,张温屯兵美阳,孙坚还在其帐下,随时准备和韩遂等人开干……好像没有时间……要不还是先写封信过去问问,占个名额啥的?
就在荀柔“丧心病狂”,真要给孙坚写信之时,廖化跑来报告,冀州褚燕来访。
荀柔不由眉头一皱,他自归家以后,前来拜访之人,络绎不绝,亲友不提,前来自然是为吊唁,其余大多是些想走捷径的儒生、才子。
他开始没反应过来,见到名贴,不知来意,就请进门,结果对方张口闭口大谈天下大势,大谈阉党误国,大谈“举贤”之要,把他烦得饭都不想吃。此后只要不认识的人来,他都直接闭门谢客。
“你去同那位褚君说,我守丧在家,不见外客,请他见谅。”谁啊,都不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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