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同人)香草门庭by青山见晓
青山见晓  发于:2024年10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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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于在年初太学生正确的政治选择,这一次单独的太学策试是先前商议好的,但个人报名的士人人数,打破了以往纪录,显然今年虽未取消察举,但已有更多人意识到,策举入仕,才是大势所趋。
现今的策试不难,毕竟基础官吏大量缺口,而读书识字的人也没那么多,但随着社会稳定,识字率上升,考试的难度必然也会渐渐提升起来。
眼下这次考试的合格率,在四分之三,与荀柔经验相符,至于剩下的总会有些固守经书,不愿学律令历法的人两汉以来,尊崇儒术的残余,只能通过时间,缓慢消解。
信后则附了两次考试,各前五名果然,没有一个寻常姓氏。
其中,太学第二,姓卢名昶,乃是卢植之子,颇有名声。
而第三名
司马懿。
果然是司马仲达。
“司马伯达之弟,年岁几何了?”荀柔忍不住抬头向荀攸问道。
“去岁加冠,年岁似在二九上下。”荀攸思索着道。
十八岁啊……
荀柔不是没见过司马懿,但忽而在这种情况看到其人名字,多少还是有些神奇。
不过,也就是一句感叹,毕竟司马家明面上一直支持他,他不能能无聊将其黜落,而司马懿虽然步入仕途,也得从基层干起,说反骨什么的,为时尚早。
太学前列俱是少年官宦子弟,士人策试政治意味却更加浓厚。
第一名,董昭。
原袁绍所任命的河内太守。
降后原有五品下虚衔,却又报名参加取士考试。
该说这位见风使舵,还是识时务者为俊杰?
然而,接下来荀柔就发现,这封信后,堂兄有且只附了此人一篇文章。
上太尉以恩功封爵定民心策
未读文章,只见这两个字,他就感到心中凛凛一寒。
几乎瞬间,他便忍不住了联想到冀州种种阻碍,并更进一步怀疑,莫不是旧爵名门这么快恢复,嚣张得舞到他面前。
荀柔握紧拳,定下心神,若是如此,堂兄不会将这样一篇文章特意送来。
“今天下之乱至之者二,一曰外戚,二曰豪强,皆使民不得保其财。
“二者前有董承,后有袁绍,虽皆为太尉所平,然观其行事,皆以其身欲得利益,阴附徒众,以图叛逆之事……”
读至此,见文章以一个隐晦的马屁开篇,荀柔神色稍缓。
并非是因为对方奉承得好,而是意识到自己方才的确猜疑过头。
继续看下去,这篇文章的建议,乃是将如今多出身边辟的将领,封邑于地方,即豪强与外戚族地。
将军需守军营,常行军在外,不能久驻采邑,如此可避免割据地方,而有此一封,便可以让外戚和豪强忌惮。
要反驳,荀柔随便一想,就可以说出十条八条。
这篇文章归根到底,还是一通马屁。
董昭或许以为他碍于朝廷制度,不好给手下这些边地出身的将领分封,所以炮制出这么一篇文章。
但文章也并非全无可取,就似堂兄最后所题或可施于益州。
荀柔微微心动。
蜀道难,蜀人难治,但天府之地的丰饶,也让人不忍相弃。
能借武将势力,形成平衡么?
他原本已准备取消封爵中的采邑制度,改以岁币,就在年底开始实行,若再倒车回去,是否会造成更长久的问题?
荀柔缓缓放下这一封,准备再考虑后决定,接着拿起下一张信。
这封开篇,是荀彧本人给他的,关于冀州治理的建议了。
荀柔呼出一口气,竟有一种终于来了的感觉。

第274章 劝说
“子曰:无欲速,语速则不达。荀子曰: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闻弟患冀州之不治,近常为自苦,岂不知冀之弊,历来已久,非一时之功可成耶?”
“冀为中州,向者常称其人口天下第一,土地丰饶,民多健朴刚烈,轻身重义,好儒称礼,然彧观之,则不然。
“其地多豪强,自以为天下之中州,天子所居之地,故怀异志,善养死士,但有起事者,争相附翼,此何可谓重义亲身?
“士多阿党比周,善相攻讦,常仗辞藻,文过饰非,颠倒黑白,欺天罔上,以图自丰,何可谓好儒称礼?
“豪强并地,民无所依,劳役赋重,只得典卖儿女,至于隐附卖身以存性命,在籍者日稀,又何可谓土地丰饶,人口第一?”
“袁氏治冀,乃以人治人,唯春秋之诸侯卿大夫之术,其量何小,而弟素存匡扶天下之志,欲存百姓之心,民初见或疑,未知其德,久必怀《甘棠》之念,弟何疑之?”
“忆昔与弟学诗,弟最好《伐檀》,时常颂吟于口,族父老赞弟心怀仁德,必为天下之望,其非今日?”
“秋渐,愿弟且慎风寒,调衣,加食,永安万年。”
荀柔看信开头时,只当堂兄果然是写信来劝,念其心意勉强看下去,很快却发现是自己想得太简单了,也太小看了堂兄。
堂兄文若一针见血的指出了本质。
春秋诸侯卿士大夫。
当然是春秋。
荀柔抚额一叹,许多材料从脑海中划过,先前想不通的地方,竟都豁然明朗。
他就说,几乎相同面积的汉朝廷,支持数万兵马,让他们如此步履维艰,如何袁绍却建得起一个常年征战,兵力充足,粮食充沛的小国。
他知道的历史太长了,想得太复杂,反而忽略,袁绍如何能从那样漫长的历史中寻找治国办法,他只能向前看,只会向前看。
袁绍度过得书,所学过的历史,不外就是周、秦与汉。
汉的制度结构最复杂,无法在一州复原,更勿说改进。
秦的军功制,会损害他四世三公名望的基础,一旦推行,不必等朝廷大军,冀州本地的豪强会直接将他掀翻。
所以将冀州当做春秋战国之时一小国,那么其百姓是六国之百姓,其豪强是六国之贵族,袁绍不过是六国之一野心勃勃的诸侯而已。
更何况冀州因为地理位置,在上古即被称为中州,帝王发起之地,冀州的士族豪强,何不以此为傲,何不愿尊古,何不会心怀从龙之心?
袁绍手下全都根正苗红,出身望族,有名、有姓、有字,即使武将中,也没有一个是平民出身。
因为袁氏建立的,是春秋战国时期,王-公卿-大夫-士-家臣,这样阶级固化、分明的社会。
冀州,没有民。
六国时的民,是公卿大夫的封民奴隶,不时汉代的民。
所有拥有独立自主的,自由意志的,普通的人民,已在这片土地上消失了。
在战乱年代,赋税与征兵,让普通百姓无法独立生存,如果没有外界干预,在自然选择淘汰之下,只有依附于卿士大夫,才能获得了最高的生存概率。
豪族的“封地”上,土地统一调配,粮食统一调配,人口也统一调配。
为保持自身利益,豪强征税时,会保证佃户的基本存活,征兵时,会保证留下足够劳力,同时,特殊人才,会得到机会升职,女性成为豪强的姬妾,男性成为豪强的助手。
由于大家是属于豪强家族的资产,所以这种升职机会,甚至比国家举才更公平些。
因为珍贵资源,只有同阶层的豪强才能争夺,同阶层的奴隶,何敢埋没主人的珍宝?
这里的民,只是活着的人口,是主人的资产,所有生命一切,俱供其主人任意支配。
这是最好,也是唯一的生存路径。
所以哪怕少数的民户,也并非真的民户,只是依附于豪强的客卿、护卫、工匠。
所以,这里的民,比其他地方平民,拥有更高的见识和教养,比正常人,更依从和驯顺,而同时,他们的性命不属于自己,所以更无所谓为主人抛洒。
荀柔将信纸在案上抚平,手指轻轻拂过文末。
坎坎伐檀兮,置之河之干兮,河水清且涟猗……
谷风习习,榆叶蓁蓁,幼时他们常共檐下背诵诗经。
其实也不算一起背,堂兄早就学过了,是父亲有时候外出,他被寄存在伯父家由堂兄照管,堂兄带着他背诵。
《诗经》不同于后世的律诗,句式有长短,佶屈聱牙,很多念着并不都顺口,意思也太深奥,但《伐檀》的起兴,音韵铿锵,他每念至此,就特别有精神。
于是,只要他背着背着无趣无聊了,没精打采的时候,堂兄就换成这首,给他提神。
但要说诗意,这首诗与《硕鼠》相似,的确颇含深意,只那时候的他却全然不顾,至于说仁爱就……那时候,无论族中叔伯,还是兄长们,真是太宠爱他了……
动之以理,晓之以情,堂兄这也太会劝了。
“公达,”荀柔抬头,“是我之错,我太急躁了。”
荀攸默默望来一眼,垂眸敛袖,“叔父不怪攸就好。”
“我岂不知公达心意。”荀柔起身,执壶为荀攸倒了一盏温水,“此处无酒,以此暂代,近来多劳公达费心。”
跳出迷障,许多事情也清晰了。
不止是为他本人担忧费心,忍他各种古怪情绪,他在馆陶这样搞,大户士族还没反,也是多亏荀攸一力压制。
“不敢。”荀攸欠身双手捧住。
“曹孟德攻取二郡,我虽口中说无碍,心里还是存忧。”荀柔将壶放回炉上。
那毕竟是曹操。
还占着邺县的袁熙并不重要,一旦下了袁熙,接下来就要面对曹孟德。
徐州、兖州地理位置太好了,无论朝廷向北,还是向南,都绕不开他。
而曹操占取徐州后,大家彼此心里都有一点默契,对方是不太顺服他荀柔的。
也就是类似一山不容二虎的意思,都想当老大,都有自己政治理想,都想施为,都要争,都不愿退。
好在,也都不想打,所以可以谈。
但谈,也有形势。
兵临城下和势均力敌,重庆谈判和南京谈判,各种条件当然不一样。
“眼下凤卿武运昌盛,我这做叔父的,却略显不足,当然不免焦急。”
荀襄北上巨鹿、河间,迅速将冀州西面四郡一揽而过,曹操没争,只拿清河、安平二郡。
只但凡荀襄步子慢一些,曹操是必会染指河间。
同时,攻下不意味着拿下。
虽然将这些地方划拉过来,他若不能治,冀州这样的民情,必然会反,而冀州一反,曹操又怎不会乘势而入。
所谓势之强弱变化,正在其中。
这是一场竞争,以袁熙所在的邺县城破为界限。
他能掌控冀州,则曹孟德再无机会,可若他不能,那大家就还有得较量。
且又不止曹操,不能安抚中原,幽州的刘备,南面的孙氏,难道会一力力挺他?
所以他着急了,急功近利,一叶障目,不见泰山。
幸好,还有公达与文若,再一次,帮他稳住了阵脚。
“爵制作得如何,这两日,我歇上一歇,正好一道参详,如何?”荀柔笑向他问道。
堂兄点醒了他,如今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只是要稍缓一缓,他也不能再这样四处乱逛,免得将本地大族刺激大发了,来个农民起义“赢粮而景从”。
“攸自然求之不得。”荀攸回笑。

“乐人?你是说,荀太尉遣你来此,向我家征求乐人?”
馆陶大户李氏祖宅内,族长李迁一身靛青丝绸广袖,双手扶案,臀离踵起坐,神情既惊且喜,却也有些怀疑不安。
惊,自是消息突然,喜,是太尉看得起他家,怀疑不安,则是太尉态度转变突然,未免让人胡思乱想。
“正是。”传令使窄袖赤裾,出自军旅,行礼说话都很利落,“太尉道,秋雨终歇,天清气爽,当兴秋社,恨军中乐工人少且鄙,不足以壮声势,欲借取于大家。”
“啊……”李迁缓缓坐回,“太尉有此雅兴,”他目向身旁的客卿,见对方也连连示意点头,心中更安定了些,抚起那一部精心养护的美髯长须,“我家久居乡野之地,只有乐工十二,鄙不堪听,然太尉既招,敢不应命不知太尉欲起社何处?”
“在县之西南二十里黄花台。”传令使道,“另外,太尉有意审理诸县刑狱,纠往袁氏错案,苦无人手,欲于社日,亲自考较各家弟子文法,择优者取用。”
“嘶”李迁手下一重,不小心将精心保养的胡须扯下了数茎。
他心中狂跳,已无意心疼美髯,正待开口,又想起不该显得过于急切,当即端正坐姿,故作深沉望向使者,“族中小子不敏,也都读过两篇汉律,只是怕不合太尉心意。”
“太尉道,君家无意也不妨,但请李公前往,共饮一盏。”
传令使端坐道。
谁说他家无意了!
李迁连抚了两把胡须,到底没把依附之辞出口。
使者于是只再次致谢,起身告辞。
迁亲将人送至门口,让家人奉上玉带一条,金饼二枚。
“主人客气,军中自有定律,某不敢收礼。”使者将手一推,牵辔上马,转身拱手,“李公记得社日之日前三日,辰时,某当前来接取乐工。”
“尊使放心。”李迁忙应。
听得回复,其人再一拱手,拨转马头,飞驰而去。
“军奴,无礼太甚!”眼见其人背影原去二三里,李迁摔袖发怒,“太尉怎能用这等人为使,羞辱贤士大夫!就是袁本初,对我等也是彬彬有礼,何曾如此?”
“军中人向来粗鄙无理,主公何与他计较。”客卿上前劝道,“太尉虽已做出退让,这两日还是让几位公子,读一读律令为好,听闻这位荀太尉,一向颇重文法。”
“本朝向以春秋决狱,教化为重,怎能以秦法治民?”李迁正不快,不想顺从。
“眼下袁氏气数已尽,荀氏正是煊赫,主公,权且忍他一时,以本族为重。”客卿受其供养,也颇守忠义之道,至此依旧耐耐心心劝导,“此次太尉亲选,乃极好的入仕机会,荀氏霸朝,若能得其青眼,于李氏,于公子,都大有好处。”
李迁心里何尝不明白。
袁绍一死,冀州迟早要归朝廷,荀太尉为政与袁氏不同,为保家族绵延,他家也是狠心献田献人,做出恭顺姿态。
只是他们姿态作出了,对方却不能以礼相待,反每日见那些愚夫愚妇,全不将他们看在眼里,这如何不让人气恼?
“以你见,荀含光如今果然心回意转了?”
他也不算傻,前后态度变化,如何能视而不见。
“这……”客卿也难肯定,然而想了想,却又道,“荀太尉此举,重要之处,必是为弱袁氏名望,而增己之威势”
“其次,便是为安抚冀州已降诸县之望族”
“复又观察诸姓之诚意。”说道这里,客卿思路算理顺了,“无论如何,此事于公家有益无害,便足矣,至于将来,观其行事,再做打算也不迟。”
李迁点点头。
他家不是那等袁氏忠臣,先前也没做什么过分之事,不过是不忿荀含光无礼,所以那些袁家死士也好,或是别的袁氏近亲的种种暗中操作,他知道或不知道,都只全当不知,袖手旁观。
就算荀氏他日秋后算账,也算不到他头上。
至于将来,将来当然继续如此,反正袁家不能再兴,他们也已降,自然要往前看,不过……若真能换一个宽厚的太尉,当然更好。
相似对话,在魏郡东面七县,数次重复。
谁都看得出,这所谓审理刑狱,不过是荀氏政治手段,什么冤狱,什么清白,不过是荀氏要转变冀州民间物议的手段。
不过,这一手也算高明,且又兼顾安抚了士族,故先前之喧嚷,至此忽而一清。
众士族中或也有人得意起来,以为荀含光虽为太尉,但到底还是服于河北豪族之威势。
不过,大家毕竟都自幼读书学礼,到得荀太尉当面,并无人得意忘形,皆礼数周全,谦退恭谨。
秋社之日,乃于立秋之后第五个戊日。
其时仲秋,天高云朗,鸿雁行空。
先汉馆陶公主所筑之黄花台外,黄花烂漫,河水清涟。
数百辆马车停于馆陶县城南墙之侧,俱是各县携领妻子,家族子弟前来参会的士族。
先祭秋神,祭罢宴饮。
笙歌鼓乐,觥筹频递。
一台之上,乃是一郡风流人物,又有歌舞作乐,又无帷幔遮拦,引得附近百姓俱来围观。
“这是如何?不施帷幔便罢,又不驱赶百姓。”这是小患社恐的某家子弟。
“有何不好,既是社日,当与民同乐么。”其友却得意洋洋挺身,享受成为瞩目焦点的感觉,“我欲去荀太尉面前献酒,兄可愿同往?”
某弟子稍稍犹豫,遥望主坐,想想来前长辈嘱托,到底一咬牙起身,“同去。”
“太尉久居长安,今见我河北风物,相较如何?”
主席之处,一胡姓老者须发皆白,峨冠博带,捧酒请问。
“关西砥砺,河北雍容,此地风情,一见之下,令人耳目俱新。”荀柔含笑举杯相对。
这话答得很让人满意,老者抚着飘飘长须,与众人相视,俱喜笑开颜。
荀柔向前来献酒的青年,举酒示意一回,又向身旁人道,“既至河北,如何不歌诗之唐风,而奏时乐?请更《蟋蟀》。”
所谓《周南》《召南》,自然是《诗经小雅》中,周朝中部地区的诗歌,而唐,则正是周朝时,冀州一带地区。
而《唐风。蟋蟀》则是唐风第一篇,其意是,一年将尽,当昔时行乐,又需注意克制,不可过分浪费。
周时以十月为月末,如今八月,奏此乐正合适。
此一言,魏郡众名士大儒,更加高兴。
一则,此举显然有示好之意,二则,这典雅古风,实在对大家胃口。
然而,坏就坏在,乐工竟对这本地古乐,很是生疏,莫说奏得好不好,实在零零落落,一旁的歌者跟着这样的音乐,也变得稀里糊涂。
周围百姓虽也不懂音律,但这演唱也未免太烂,一下就知道出了丑,都忍不住嘻嘻哈哈笑起来。
乐工来自本县三家著姓,三家家主,各自连忙回头去看,却是李迁举袖掩面回转,又离席请罪。
“李公不必,”荀柔待他离席到面前,抬手扶住其手肘不让下跪,“随意宴乐,不必如此。”
他再三劝说,不让对方请罪,李迁无法,却只能回席。
只是回席固然回席,面子却也失了。
荀柔却作体贴之状,称鼓乐罢了,不如换个别的,不如蹴鞠游戏。
蹴鞠自是盛行于本朝,虽说不如诗经高雅,却也甚得众人喜爱,况且兼有练兵之效。
这时,自不是台上风度翩翩的长者下场,各家子弟带着家丁,轮流在台前较量。
这场比赛足足进行了三天,李迁也算发了狠,又兼主场优势,他家一队,竟最后取了胜利。
荀柔大悦,重赏比赛的队员,并将李迁长子征为太尉府掾。
新官制行后,太尉府掾是正八品职,秩二百石,虽职位不高,但毕竟是太尉府吏,比地方官吏不同。
期间,文法通过考察的各家子弟,最高也不过从八品。
不过,就荀太尉能连续三天,兴致勃勃的看鞠赛,众人也早琢磨出他的喜好,各自琢磨。
县衙后堂,往喉咙里灌下两碗祛风散寒,益气固表中药汤剂的荀柔,正满脸通红,裹紧被子。
“叔父,何至于此?”荀攸忍不住叹了一声。
荀柔颇有兴致的抬头欣赏大侄子少见破功,“先前是我疏忽,以致风气过于严肃,人人自危,咳咳,”他紧咳了两声,又继续道,“如此,当然容易胡思乱想,不止是豪强大族,百姓更是如此,如今正要让人先松一口气。”
仗自然要打,他已催促荀襄,尽快拿下河间的高幹,可对于百姓,却要尽量营造出轻松的气氛,让他们的情绪松弛下来才好。
“叔父再不可以身犯险。”荀攸劝道。
“黄花台高一丈,咳咳,视野开阔,俯视周野,附近又无遮挡,可见数百步,纵有刺客,又如何下手,况且,也不全是做戏。”
他是的确很愿意看比赛。
荀柔在裹成一条的被子里扭了扭,呼出口气这被褥也太沉了。
荀攸站在床边不动,“之后,叔父作何打算?”
“放心,我有自知之明了,带着一群侍卫,如何作事?董公仁(董昭)不是喜欢揣测人心么?该如何做,我已想好,待其前来,都交给他。”
董昭虽是降臣,但也是太守,以此身份参加入仕考试,虽然略显得屈奉过分,也不能将他分到底层为吏。
只能先含糊着,给他机会作出几件功劳,才能定官职。
同时,也正好借此机会,也见识见识对方为人。
“采风?”
十五日后,快马赶至馆陶的董昭,在荀柔榻前诧异的抬头,接到了他重新就业后的第一个任务。
“是,至乡野间,采集民间农夫农妇故事,或征夫之家,或孤寡之家,若有乡里欺压之事,更必根其源以记,纂下文赋,令击鼓说唱俳优演戏备用。”

秋风萧瑟,洪波涌起,冀州河间国漳水南岸,汉军正紧锣密鼓的建造桥梁。
荀襄银甲白马,沿河巡视工事进度,忽而驻马向河对岸眺望。
远处,似乎隐隐能看到一座很小的城池。
袁绍外甥高幹,如今正带着除了袁熙之外,袁氏最后的军备力量,固守在河的对面,背靠滹沱河的乐成城中。
河间,河间,九河之间也,言九者,非指实数,极言其河流众多也。
如今的河间国,比之前汉,虽已数次分割,只余小半,但其境内自南向北,尤分布有漳河、滹沱河、泒水、易水四条大河,又有无数支流网络沟通其间。
其中,滹沱河与漳河,在河间与其左右相邻的安平郡以及渤海郡交界线上分别交叉,形成一小片自西南向东北,狭长的梯形小岛,乐成城正位于两河交叉形成的小岛之中。
两面还河,水网密布,可谓占尽地利。
当然,无论如何,她是要将这座城打下来的,荀襄握紧缰绳,控制住沸腾的情绪。
如今袁氏已亡,不过剩高幹这一只勉强抵抗,虽有些地利,但人心已散,她没有任何理由,不能打下这座城。
远处,一匹黑色快马疾驰而来,马上令使单手举着一面赤色小旗,在风中飞扬。
“魏郡太尉处有军令传来?”
荀襄不等令使开口,就率先发问。
“正是!”令使滚鞍下马,在荀襄驾前跪下,一边喘气一边道,“荀太守已接了军令,请将军即刻回营议事。”
“知道了。”荀襄一点头,拨马回营。
汉军主营内,披着一身玄色皮氅的荀棐,已在主帐内坐候了,他将主帅之留给荀襄,自己只侧坐西面客位,张绣侍立其侧,脸上写满了恭敬。
这次荀棐北上收回渤海郡的过程十分顺利,渤海郡本就远离袁氏核心,夹在幽州与青州之间,一共七县,虽说是富庶之地,但好几个都是刘氏宗亲的“侯国”。
先前袁氏明面上没和朝廷撕破脸,虽说既没朝觐,也没入贡,但对于刘氏这几位王侯,还是客客气气。
等到袁绍打起大旗,要讨伐的也是荀氏,更不能眼下就将刘家几位如何,而他先前甚至来找过几位宗亲,希望对方与他合作,他愿意将之奉上帝位,以对抗长安那个昏聩无能的小皇帝。
刘家这几位远房“侯爷”都赶忙拒绝,不是这个说自己老朽,就是那个说德薄。
就说,这几家刘氏宗亲,但凡有点本事心气,也不至于这些年老实窝着,既然一直老实窝着,等荀棐打着朝廷旗帜到来,当然也箪食壶浆,开城喜迎王师。
总之,突出一个,守住投胎优势。
如此,荀棐在渤海顺利完成政权交接,留下一部兵马,用主簿王脩留守,自己则带领另一队人马前来与女儿汇合。
比起渤海,河间当然就艰难得多。
“拜见大人!”
荀襄入帐,自先拜父亲。
荀棐坐在侧席客位,向她摆摆手,“此乃军营,你是主帅,不必行家礼。”
合军并非第一日,父女早已相见过,如今也不必述什么别情了。
“唯。”荀襄应声而起,又与上前一步的张绣,彼此行了军中抱拳礼。
彼此无声的眉目一望,也是一切尽在不言中。
“你叔父命令已至,催促你在霜降之前,务必攻取河间。”荀棐将一张帛书直接递过去。
“是!”荀襄毫不迟疑,双手接过。
军令如山,自是决无讨价还价的余地。
“如今只有半月,再像眼前一般先造桥渡河,再攻城,恐怕来不及。”荀棐皱起眉,觉得有些棘手。
荀襄默默点头,凝视着军令片刻,才抬头道,“可否请太史慈将军一道前来商议军事。”
军令时间紧,任务重,她自然不能耽搁,也必须动用全部力量,这位太史将军,为青州东莱人,名唤太史慈,是父亲这次带来的大将,属于青州人马,要用自然要先请得父亲允许。
“自然,”荀棐向后一招手,唤来兵卒传话。
虽说只是个程序,但出于军营自由制度,程序还是要走的。
片刻,荀棐唤来大将太史慈,荀襄这边则请来军师贾诩,又平难将军波连,众人聚齐,荀襄把军令一传,又将舆图展开。
原本的计划是大军压境,先造桥渡河,打下对方第一道防线,在于乐成城前排兵布阵,再从容攻城。
利用人数优势制造心理压力,同时从正面击破城池。
这样一来,只要破了这一城,河间整个军心就会完全溃散,就是高幹出逃,也再不可能聚齐第二次有效反抗。
就如同叔父先前败袁绍于中条山,纵使从整个兵力数量而言,当时一战,袁绍所损失的不过十分之一二,但那一场血战让袁军胆气尽丧,以致袁绍连雒阳都不能守,直接想回逃冀州,并直接造成了袁氏最终败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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