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点乐,刚见面时宛如世外天人,现在倒是沾上烟火气生动了点,嘴唇沾油亮晶晶的,凝聚着天空的眸子微敛着,让人恨不得抚平眉心的皱褶。
狭小的店里唯有他生动得像副画,稍微安抚了季滨城心里的嫌弃之意,吃惯了山珍海味,偶尔吃点垃圾也不是不行。
季滨城暗自泄气,觉得自己有点卑鄙,乘人心情低落,钻个空子可不是好人做的事。
当然,他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人。
“我不爱讲大道理。”
季滨城缓缓说道:“人生没有应有的轨迹,未来也没有固定的形状,人是变化不定的生物,但经历绝对真实。”
“你还是经历太少。”
季滨城说完这句话都觉得神奇,和他妈说的一模一样,苦口婆心的长辈架势。
而所知甚少的少年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璀璨的颜色没有因为雾气的遮掩而暗淡,反而愈发明亮。
“那么你是真实的吗?”
季滨城差点笑出声,毫不犹豫一屁股挪到他身边,手臂揽过肩膀,将烤烫的脸颊贴在伊驹的颈侧。
有些贪念地嗅闻葡萄的气息,按捺暗自作祟的情绪,对仍旧单纯地看着自己的人说:“还不够真实?”
“要不要亲自感受下?”
伊驹没有推开他。
炙热的呼吸打在颈侧,超出正常社交距离下人体接触伴随着肌肤摩擦和温度传递。
陆固良就经常做这样的动作,像头过分粘人的大型动物,手臂必须缠在肩膀上,胸膛贴在背后,心跳也能感受到。
伊驹只要稍稍偏过头,对方的嘴唇就会贴上脸颊,亲密行为是让人感受到真实和情感的方式。
在对方用力却又不强硬的怀抱下,伊驹感受到了几分侵略性。
尽管收敛起压迫感,季滨城仍然是个成年Alpha,有强健的体魄,攻击性的性格,随心所欲,按喜好办事。
他也是能够说出人生没有固定的人。
当年和双亲对着干,在军校里闹翻天,半途飞去外国最大的赌场闹事,借此摆脱追来的保镖,融入黑.帮帮派几年后成为老大,又抛弃一切回国当企业顾问。
他的经历可是说是波澜壮阔,现在却对着一个出生就没迈出过云端的少年卖弄成熟,季滨城心里升起那么点罪恶感。
“快吃,等会带你出去玩,感受一下什么叫成年人的生活。”
他坐回原位,又接着烤肉,旁边的托盘上还摆放着小山似的生肉。
伊驹还没反应过来,盘子里又被填上熟肉,堆积成三角堆。
“可是我还要上班诶。”
季滨城:“你偷摸打工?”
伊驹:“是光明正大地做兼职。”
“幸亏你哥不知道。”
季滨城忽然想到什么,咳嗽两声,抬起眼佯装不在意,“不是什么不正经的地方吧……我是说工作要符合年龄才行,你别被骗了。”
“是奶茶店啦。”
伊驹正经地辩驳:“我才不会当二手贩子。”
“什么二手贩子……”季滨城嘴角挑了挑,“吃吧你,等会我给你请假。”
“可是……”
“诶刚才说真实不真实的人是谁?我可很少带人出去玩,这可是通往成长的道路,机会难得哦。”
伊驹被说得意动,“那你可以给店长打电话帮我请个假吗?”
“手机。”
季滨城立马拿过伊驹的手机,雷厉风行地打电话三言两语就请好了假,甚至在店长还没反应过来前,他就凭借成熟低哑的语气将店长唬得一愣一愣。
电话那头,奶茶店里等着最佳员工到来的店长愣怔地握着挂断的电话,脑子仍是浆糊,等面前的人敲敲桌面,才反应过来。
店长有些尴尬地看着休闲装贵气十足的Alpha,刚才她正对他打包票,自家最帅的员工不久就会到,结果没想到一分钟后伊驹就请假了。
“抱歉啊帅哥,伊驹今天是不会来了。”
店长满含歉意地说:“刚才他哥哥打电话说今天有事来不了了。”
“哥哥?”
居博海重复这两个字,眉眼仍然温和,没有一丝恼怒,“可惜呢,还以为今天能看到这位优秀员工,听说他做的奶茶都很好喝,让人念念不忘。”
哪只是念念不忘,简直是上瘾。店长瞥向不远处坐着的女性Beta,还有其他的熟面孔,敢说今天他们都会失望。
可惜啊……今天这个Alpha帅哥见不到伊驹,说不定下次就不会再来,店长在心中可惜,失去一个提升店内颜值的顾客。
不过令她没想到,穿者打扮显然不凡的Alpha颔首表示:“那么下次我会再来,希望能见到这位最佳员工。”
店长挥手送客,感慨道:“伊驹你真是个罪孽深重的店员啊。”
“啊欠。”
伊驹打了个喷嚏,夜晚凉风吹得头发凌乱,惹得季滨城回头看他,“感冒了?”
“没有。”
伊驹也觉得奇怪:“可能是有人说我坏话。”
“我们现在去哪呀?”
“去找我的座驾。”
季滨城张扬地笑了起来,“带你去兜风。”
季滨城口中的座驾是辆极其酷炫的重机车,庞大的涡轮螺旋桨炫目而冷酷,像蝙蝠翅膀般外扩,启动时发出低沉滚烫的咆哮。
他长腿垮上它,朝伊驹丢来一个头盔,自己也戴上,将面容隐藏在护目镜后。
伊驹刚坐上后排,车子就咆哮着冲出。
狂风几乎将人掀飞,气流穿衣而过,像锋利的刀贴肌肤而过,霓虹灯的颜色在极速向后的景色里混合,化作线性。
伊驹抓住季滨城腰部的衣服,腿下车身震动发烫,血液加速流转,在机车全力奔跑下愈发疯狂。
引擎声在城市里咆哮而过,燃烧着惊人的能量。
即使有头盔,伊驹也能感受到凉风吹上自己的脸,冰冷刺骨,疼痛无比真实。
他抓紧了手下的衣服,感受到属于另一个人的体温和心跳。
这心跳越来越快,几乎和机车的频率一致,让伊驹感到烫手。
景色飞快变化着,驶离城市居民区,向海拔往上、环境清幽的环山公路驶去。
一段幽静的风景过去后,人声忽然开始泛起波澜,小盏灯光连成串出现在伊驹眼中,很多帐篷搭建在空地上,三三两两的人围绕其中。
车停稳了,伊驹才看清楚环境,各类人都有,穿着打扮狂野的、普通的、特殊的……都自由自在地穿梭在人群间,时不时传来几声叫喊声。
“这是……野餐?”
伊驹有些疑惑:“一般不是下午吗?”
“只是个放松的地方罢了。”
季滨城领着伊驹来到一处僻静的地方,路途中遇到几个人朝他打招呼,眼神调侃,又嘻嘻哈哈地打闹在一起。
他们大多身体强壮,看着不像普通人,隐隐透露出锋利的气势。
伊驹收回视线,好奇地问:“他们是你的朋友吗?”
“算是吧。”季滨城勾起唇角,漫不经心地回答:“一起干过活,有点交情。”
这句话让伊驹更加搞不清那些人究竟是什么身份,他对季滨城的了解基本都是通过哥哥和他们闲聊时透露出的信息,不知道具体在做什么。
“别想了,坐。”
季滨城回头看他走神,一把将人拉下,在宽敞的帐篷里坐下。
小小的帐篷里装了不少东西,地上铺着毛毯,旁边小桌子上有水壶、零食以及一把刀。
伊驹的目光落在匕首上,刃身雪白发亮,像切割冬天的风,还没等他多看一眼,刀被季滨城拿了过去。
他将刀塞进包里,眉宇间浮现出一丝懊恼,抬眸时很快消失不见。
语气仍是轻佻而成熟,“削水果的,忘收了。”
伊驹哦了一声,环顾四周后,茫然地问:“我们来这干嘛啊?”
Alpha闻言笑容更深,这个动作被他做得多出几分痞气,让人觉得不怀好意,“你觉得呢?”
伊驹眨巴眨巴眼睛,下一秒,季滨城凑近,压低声音在耳边说:“你真不知道?”
这人还是和以前一样怪怪的,说话爱兜圈子。
伊驹捏住他的嘴巴,表示:“不想说就别说。”
Alpha眼睛睁大,葡萄似的眼睛收缩,似乎没有反应过来他的动作,钳子似的手抓着伊驹的手腕,没有用力,只是圈着。
他眼睛眯了眯,浮现出几分似笑非笑的,然后轻轻用力,脱离伊驹的手的钳制。
“开个玩笑,等会你就知道了。”
然后他向后躺倒在毛毯上,舒舒服服地找了个枕头垫头,拍了拍身旁的空位,“躺下来嘛,我保证不动手动脚。”
伊驹看了一会儿,把枕头往旁边扯了点,然后学季滨城的动作躺下。
躺下后,他看向帐篷上面,意外发现帐篷顶部竟然有一块透明的窗户,透过它,可以清晰地看到聚满星星的天空。
伊驹将手放在小腹上,欣赏着星空:“这里的星星好亮啊。”
比在家看到的要明亮,像被水擦洗了一遍,闪闪发光。
季滨城:“那可不,这里可是最佳观星点。”
“其他人也是来看星星的吗?”
“有些是,有些不是。”
季滨城将头枕在脑后,悠闲地说:“有些人只是为了逃避一会儿现实。”
他距离伊驹很近,两个人躺在帐篷里听得到对方的呼吸声,心跳就像同频般放松。
伊驹觉得这样待一会也不错,之前季滨城能安静点。
然而不一会儿,季滨城又侧过身,一只手撑着脸,似笑非笑,“真不在猜猜等会会发生什么?”
伊驹抬手去捏他的嘴,却被对方抓住手不放。
Alpha的手更加粗糙,手心好几处厚茧,磨蹭着痒痒的,他半强迫似地抓紧伊驹的手,断眉挑起,故意压低声音:“怎么,没办法了吧。”
看来还是我更胜一筹。”
他有些臭屁地说:“哎,谁让我厉害呢。”
伊驹也懒得挣扎,任由他牵着手,炙热的手心相对,像一个烤火炉。
一时之间,帐篷里又安静下来,只能听到呼吸声。
季滨城刚想说什么,忽然伊驹动了动耳朵,听到外面隐隐有争吵声传来。
“混蛋,你不是说今天有烟花秀吗?现在屁都没有!”
“都说了要过一会儿!你急什么啊?上次我陪了你三个小时都没急,这才多久?”
“这能一样吗?这里又破又烂,一群蛇神鬼怪,万一等会有人找麻烦怎么办?”
“你小声点,别人听得见。”
“分手,我要跟你分手!”
伊驹了然,看向季滨城,“你说的不会就是烟花秀吧。”
季滨城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唇角弧度不变,叹了口气抱怨道:“藏不住咯,真是世事难料。”
“等会就能看到了。”
季滨城握紧伊驹的手,惬意地看着帐篷顶窗,“刚好想到这茬就带你来咯。”
下一秒,嗖地一声,一道亮光窜上黑夜,拖着长长的尾巴,随后在天空上炸开,绽放出一朵又一朵炫目的花。
帐篷外吵架的情侣声音消失,似乎只剩下一声又一声跟着心跳一起上下的烟花爆炸声。
黑夜亮了又亮,五彩斑斓令人目眩。
伊驹在这绚烂的光里失了神,手心握着的温度拽住他,清晰而真实。
逐渐地,外面又开始欢呼起来,有些人放歌开始跳舞,氛围火热欢乐,就像是世界末日前的狂欢。
心脏热热的,伊驹用没有被牵住的那只手摸上自己的胸口,快乐溢出眼角,轻松又自在。
他转过头,对一直看着他的Alpha笑了笑,不带一丝阴翳,像高悬在天上的太阳,“谢谢你,现在一切都很真实。”
季滨城抬起他们牵着的那只手,使坏地勾起嘴角:“再不真实,我就变成假人了吧。”
“要感谢的话就要多笑一笑,别整天像个雕塑样板着脸。”
那是为了人设……伊驹心想,在学校里要装阴沉太累了,低着头对颈椎不好,头发也很挡视线。
但是为了挽救剧情率不得不那么做。
伊驹故作成熟地叹了口气,然后被季滨城揉乱了头发,评价了一句:“小孩天天叹什么气。”
“该回家了,在你哥回来前就请多指教吧。”
季滨城扬起笑,眉宇神采奕奕,锋利而进攻性的五官里陡然多出几分温柔,“来叫声哥哥听听。”
“不要。”
“为什么?!”
“因为不。”
第67章
第二天,伊驹一切如常上课,心情轻松了不少,早餐是季滨城连夜学习后的制品——一个三明治。
口味还行,季滨城却表示不行,他要精进精进再精进,势必要成为大厨师。
伊驹不理解但尊重,谁也不会想到一个前黑.帮老大会想成为专业厨师。
当然如果他能做出好吃的食物,伊驹非常赞成他的做法。
轻松的心情一直持续到看到居博海为止。
伊驹昨天收到了来自店长的消息,说有个长得帅的Alpha慕名前来找他,虽说以前找伊驹的人也挺多,但因为这个尤其出众,而且还和另一个Alpha差点打起来,所以店长觉得有必要通知一下。
伊驹猜到那人就是居博海,而另一个差点和他打起来的Alpha应该是陆固良。
此时,据说差点打起来的人正站在伊驹面前,气定神闲地朝他挥了挥手。
“早上好,不过看到我,你好像不是很高兴。”
居博海没有靠近,而是靠在墙边,嘴角勾起一抹若隐若现的弧度,像完美的面具,“昨天想和你说说话,没想到时机不对,想要接近你还真是挺难呢。”
“……”
伊驹欲言又止,崭新的学长给人一种黑漆漆的沉重感,对于他的话,伊驹有些奇怪,为什么一定要接近自己呢。
当初是怎么和学长认识的呢……
诶,好像也是这样慢慢接触,然后成为朋友。
伊驹陷入思考。
另一边,居博海等着伊驹回答,Beta身上已然没有昨日那种明显的排斥感,像诱人的毛线球,引得人想去抓一抓。
“你想要做什么吗?”
“怎么说,只是单纯地想交个朋友呢。”
居博海弯了弯眸子,“我和陆固良那家伙不一样,如果你不想我接近的话,可以拒绝,之后我也不会再来烦你。”
原来有拒绝的余地,伊驹有些惊讶,居博海说话直白,大大方方地将目的交代清楚,眼神中毫无阴霾。
朋友。伊驹迟疑起来。
殊不知,居博海心里想的却是另一回事,面上宛如谦谦君子,实际上心里琢磨着冒泡,以退为进也是一种进攻呢。
“如果现在不想说也没关系。”
居博海继续说道:“我们有很多时间,不是吗?”
他调转话头,继续说道:“其实我还有另一件事情想找你帮忙,你知道学分制吧,每学期除了正常的上课学分,还有活动参与分,如果只是上课是不能得到这部分学分的,我想请你和我一起参加下一届的美术大赛。”
“我想邀请你成为我的绘画模特,可以支付每小时2w的时薪,还可以完成活动分,一举两得,不知道你意下如何?”
这是他思考后的价格,原本打算给一百万以上的,但想想对方还是个特招生,如果价格太高可能会被吓跑,于是居博海最后想到2w这个普通价格。
放以前伊驹对钱是没有概念的,但现在,2w可以第一个月的工资了,伊驹有点心动。
随后居博海又加大力度,劝说道:“只有坐着聊聊天而已,每天最多一个小时。”
“不会在放学以后,下午自习课来就好。”
一般每天下午会有几节自习,这是贵族们参加活动的时间,普通生没有这个待遇,只能自习。
伊驹想了想,最终还是点头答应了下来。
正如他想的那样,系统没有任何反抗声,依旧乐滋滋地跟他讲八卦故事。
“那就这么说定了,今天请来中心花园,记得准时哦。”
居博海带着满足的笑容走开了。
伊驹也准备回教室,在经过教学楼时,他偶然抬头一看,在不远处、属于S班的楼层上捕捉到了熟悉的身影。
是宿友炎啊。
伊驹平静地走进教室,总是能在各种地方看到他呢。
保持着距离,总是远远看到,从不讲话,让伊驹非常满意,小炎果然是最让人安心的那个。
而被伊驹腹语称赞的某人,正眉头紧锁地看着上楼的居博海。
居博海看到他有些意外,平时沉默寡言不是在去学习的路上就是在去参加活动的人怎么会站在窗台看风景,实在少见。
对于这个早有盛名的公爵殿下,居博海虽然和对方不熟……不,是对方和所有人都不熟。
但是作为学长前辈,也不能忘记和下一任将要掌握权柄的继承人客套一下吧。
于是,他看向宿友炎身后,轻而易举将楼下风景尽收眼底。
从这个方向看的话……刚才应该能看到他和伊驹说话。
居博海不动声色地勾起唇角,温和地说:“外面有什么好看的吗?”
然而,宿友炎沉默以对,像没有听到他说话一般,将他无视得彻底,冷漠地错身而过。
居博海收回抬起的手,眼睛仍是笑着的,谁也不能影响他的好心情,“闷葫芦。”
和这种人相处不来啊。
等下午,伊驹收拾书包,在众人惊讶的视线中离开教室,自习课会有人离开,但伊驹从没有早退过,所以这个异常立马被所有人捕捉到。
没有理会自己带来的风波,伊驹沿着路牌前往中心花园。
走路好一会儿才到达仿佛室外桃园般的玻璃房。
等候在门口的侍从早有准备,恭敬地招呼他进入房门,还贴心地送上一个香包作为礼物。
伊驹闻了一下,是桂花味。
桂花,伊驹想到了另一个拥有这种信息素的Omega,不知道他此时正在做什么。
没有成为学生会长的秋生,在国外做什么呢……在伊驹的印象中,他似乎每天都忙于学校事务中,不给自己喘息的机会。
绕过各类花草,伊驹来到开阔地域,沙发上随意摆放着的丝绸枕头,像某种艺术家精心打造后的成品,在不远处的高架上立着画板,居博海正在后面涂涂画画。
他从画架后伸出头,笑着向伊驹打招呼。
“来了啊,请坐,旁边有饮品,你可以拿自己想要的。”
伊驹坐下,环顾四周:“我需要做什么吗?”
“不用,你坐着就行。”
有些人只要是存在就已经是一幅作品了。
居博海在心中叹息,那天晚上的场景闭上眼便清晰地浮现,浓重的色彩、斑驳灯光下的白衬衫宛如淤泥中的白玉,即使深陷,也未染上其他的颜色。
透过人群看向自己的眼睛,竟然会让人觉得呼吸不过来。
想要用扼制呼吸的方式祈求它停留地更久一些,在轻飘飘侧开视线时,失落排山倒海地涌来。
究竟要怎样才能让它挺久得更久一点呢。
居博海对着画架涂涂改改,视线隐秘地观察落座沙发的人,像面对停留在指尖的蝴蝶般小心。
他微笑着开启话题:“我还以为你不会来呢。”
“嗯?”
伊驹疑惑:“我不是已经答应了吗?”
“毕竟人是反复无常的存在,或许你会因为不想理我而不来。”
“没有这种可能的,我答应了你就会来。”伊驹认真地说。
“你和我想的不一样。”
居博海将蓝色涂抹在画布上,将璀璨的颜色晕染开,“我以为你会更冷酷一些。”
——永远不会在意任何人、任何事的高高在上。
当然,也有一部分原因是为了拉进距离才这么说的。
从来没有人用冷酷评价过自己,伊驹觉得蛮神奇的。
他有些好奇自己在学长眼中是什么样的,即使和以前的那个人不一样,但仍有相似之处。
伊驹想要知道,跟自己告别的居博海是怎么想的,看向画架后的Alpha时,眼中充满好奇。
居博海像一个谜团,距离时远时近,清晰又模糊的谜团。
“既然我说了,那你觉得我是什么样的人?”
居博海:“闲聊嘛,不紧张。”
“嗯……”伊驹斜靠在沙发上,看向玻璃房外的天空,半遮半掩的绸幕遮挡着阳光,“大概是个别扭的人吧。”
对着不一样的本尊说对上一个他的印象,大概……算第一印象吧。
居博海停下笔,感到好笑,“别扭?”
他没有反驳,而是赞同地接受这个评价,“你倒是说得很对呢。”
“很少有人会这么评价我,说得最多的是平易近人。”
“但是,我其实觉得自己不是平易近人的类型哦。”
Alpha露出遇到知己一般的笑容,看上去比平时更加真心实意,“没想到能被你看穿,该说我们挺有默契的吗?”
接着,他的笑容逐渐加深,“……可惜,这样的话更应该在床上说,而不是沙发呢。”
伊驹没听到他的意味深长,眨巴眨巴眼睛,倒在沙发的靠枕上,绵软的触感像被包裹在蚌肉中,让他在阳光的照射下昏昏欲睡。
最终,聆听着居博海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声,伊驹渐渐闭上眼睛,放任自己陷入沙发里。
很快,居博海察觉到他变得平稳的呼吸。
阳光无声地笼罩在玻璃房内,将Beta的脸照得发亮,白皙无比,皮肤像洒上闪光亮片一样,纤长而浓密的睫毛安静地垂下,遮盖住璀璨的蓝色。
这是一副应该被挂在博物馆、珍藏于真空之中的场景。
所有的颜色都成为配称,主人精心挑选的繁复绚烂的染色丝绸竟像失去色调一般成为背景板。
居博海下意识放轻呼吸声,不想打扰到他。
整个世界都随之安静下来。
隐藏在植物绿叶和阴影之下的银发Beta捂住胸口,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呼吸凝滞,一时间喘不过气。
“最后一节课刚结束,别担心。”
居博海换上崭新干净的休闲卫衣,圆领露出小块皮肤,随性简洁。
“抱歉睡着了……你的画怎么样?”
伊驹看向画架,却发现上面空无一物,画布不知去向。
“进展遇到问题了。”居博海苦恼地垂眸,“颜料不够,画布宽度也有问题,我想再换一个更大的,别担心,一切尽在掌握中,不过要麻烦你多来几次了。”
“没事。”
伊驹起身,准备离开,脑子里全是兼职的事情。
“我先走——”
了字还没说出口,突然传来一道急切的脚步声,伴随着植物随着风声骚动。
人还未到,声先至。
“居博海!你是不是有病啊!”
来人猛地迈进私密的空间,像头发怒的狮子,在看到伊驹的一瞬间,他的瞳孔猛地收缩,随后怒火熊熊燃向另一边的Alpha。
“我说了,不准你靠近他!”
居博海一脸惊讶,“我有答应过吗?好像没有。”
“你——”
陆固良差点把牙咬碎,凌乱的发丝下黑眸像点燃了火,“昨天就该把你直接打死。”
居博海转头看向伊驹,一脸忧愁,“他好可怕啊。”
伊驹见状赶忙拉架,也不知道现在的陆固良是个什么性子,但鉴于系统说过主角攻性格暴躁,容易动手,他觉得有必要阻止一下。
“他是故意的!”
陆固良生气地说:“昨天是他在奶茶店先挑衅我。”
“诶是吗?”居博海嘴角勾起,“不是你想打我的吗?”
Alpha无耻的样子让陆固良震惊,以前怎么不知道他脸皮这么厚,还不要脸。
昨天想找伊驹无果,还在奶茶店遇到居博海,他立马就想到之前的不欢而散,尽管他警惕地让伊驹远离黑心浪荡怪,但没想到居博海会主动找上门来。
还恬不知耻地承认自己别走居心。
陆固良气得当场要一拳揍在他脸上,被保镖阻止后,引发骚动,吓走不少客人。
最后为了伊驹的工作,陆固良忍气走人。
但今天,他还没忍到放学找伊驹的时间,就从几个Alpha嘴里听说他正在用借口泡人。
Beta、平民、画画。
捕捉到几个关键词,陆固良推开说玩笑话的几人,抛开身后惊呼的人,朝中心花园奔去。
没想到还真是伊驹。
怒火烧愈发猛烈,让他看上去像个毛发都膨胀起来的野生动物。
居博海倒是气定神闲,早有预料,“我只是想和伊驹交个朋友,不可以吗?”
话头递给陆固良,明显得像光秃秃地面上的捕兽夹,然而他还就直愣愣地踩了上去。
“不行!”
陆固良横在他与伊驹之间,试图隔开两人,“原本说好了的,是你帮我想办法,你出尔反尔。”
“什么办法?”
伊驹后退几步,正色说:“交朋友是我的权利,你不能插手别人的社交。”
原本还盛气凌人的Alpha像被踩了尾巴,被委屈淋了一身,高大的身躯有些弯曲,两天没和人说话,现在又被强行拉开距离,更委屈了。
“可是都是他的错啊……他……”
陆固良一时间找不到反驳的话,梗得脖子粗,再看居博海装无辜的脸,恨不得把人打飞,手捏紧又松开,动作反复。
最终他站在原地,像被套上项圈似的,烦躁地将头发后梳,露出具有攻击性的英俊五官。
视线紧盯着居博海,势要用眼神撕碎他,“玩阴的是吧,你真有够贱。”
“别冤枉人啊。”
居博海偏了偏头,嘴角弧度上扬,“我们认识多久了,你这么说,我会伤心的。”
“屁!”
陆固良破口大骂:“我早该知道你是个贱人!”
两人骂架愈演愈烈,伊驹挠了挠头,掏出手机一看,时间不早了,于是绕过像个柱子立着的陆固良,打算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