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执玉:“……”
谢执玉皱着眉,听着两人说了这么多话,他却像是仍在深思,不怎么愿意回答。
应遥对谢执玉那怜惜之情,不由再增了几分,因而语调和缓,甚是温和,道:“这心法口诀,以谢小友的天赋,应当看上几眼便能领会。”
师无衍虽心中虽还有不少对青阳的恼怒,可听着应遥夸赞谢执玉,他那心情总算好转些许,微微颔首,表示赞同。
应遥又道:“既是如此,那边不需在这之上费事了。”
师无衍点头。
“这双修之术,重要之处,还在其他。”应遥已伸手入怀,从中摸出了册,正要递到谢执玉手中,“所处之地,对象,都比这心法口诀要重要。”
师无衍已微微蹙眉,不明白应遥怎么能这般随意便将诸如双修之类的话语出口,可应遥毕竟要教导谢执玉,他不好多言,便只是移开目光,看向殿中另一侧。
应遥这才继续往下说:“更重要的,是双修之时的姿势体位,还有这过程之中的动作——”
师无衍神色一沉:“应遥!”
应遥吓了一大跳,惊惶不安看向师无衍:“……啊?怎么了?”
师无衍挑眉:“我徒弟还小,你不许说对他说这些污言秽语。”
应遥:“?”
谢执玉:“……”
不仅是应遥,连谢执玉都开始有些哭笑不得。
他入门已久,迄今已过了不知多少年岁,若照凡尘中人的年龄来算,他都够入土好几个来回了,这等情况之下,到底有什么东西是他不能听的啊!
应遥因此顿住话语,不知所措,紧张朝着师无衍看去。
谢执玉深吸了口气,到此时方才开口,道:“师尊,应宗主,此事总还是得问问我的意见吧。”
应遥急切点头,很是赞同谢执玉的想法,师无衍也稍稍一怔,而后点头,道:“是,你说吧。”
“我不怎么想学习双修。”谢执玉小声道,“当剑修挺好的,我想当一辈子剑修。”
应遥:“……”
师无衍:“……”
师无衍显然觉得很是欣慰。
他有些抑不住心中喜意,觉得果然还是他教徒有方,谢执玉对双修之术不屑一顾,只有练剑才是他心中所爱。
可师无衍又有些担忧。
他徒弟这般不开窍,他不得劝解,外人劝说似乎也并无用处,他若想等谢执玉自行领会他心中的想法,怕是这辈子都不可能有结果。
应遥讪讪一笑,道:“是,此事还需多加考虑。”
谢执玉说:“不太需要考虑,我只对练剑有兴趣。”
应遥:“可是谢小友,青阳前辈说……你身上那邪术,若不解除,你怕是会有生命危险。”
谢执玉小声说:“反正我现在也没死。”
应遥:“……”
谢执玉:“合欢宗不会明白的。”
应遥觉得自己懂了。
谢执玉都已如此说了,那他拒绝学这双修之术,还能是因为什么?
合欢宗在外的名声可不太好,世人总以为合欢宗荤素不忌,只要能够双修,便什么人都可以,可合欢宗并非如此,合欢宗内也有许多流派,有专心猎美喜欢收集修真界内美人的浪子,也有一心一意只守着道侣过日子之人,这天下宗门皆是如此,合欢宗仅是修炼方式与他人不同罢了,其他事上,倒也并无多少区别。
这天下对合欢宗的误解实在太深,应遥忍不了要出口解释。
“谢小友,你放心,你就算有心上人,也不妨碍你休息双修之术嘛。”应遥说道,“一辈子只同道侣双修,也不是什么稀奇之事。”
谢执玉:“……我没有。”
应遥:“人之常情,我也能理解的。”
“我从未想过道侣之事。”谢执玉皱眉,“我们剑修都是没有道侣的。”
师无衍:“……”
应遥:“呃……倒也并非如此。”
谢执玉便道:“道侣这东西,影响练剑,还容易一齐出现在仙门闲谈。”
师无衍:“……”
应遥:“……不至于吧!”
这种事,这段时日他可在仙门闲谈上看得多了,无数人同决裂的道侣闹得血雨腥风,这等事情看着便极为影响道心,对练剑百害而无一利,谢执玉不感兴趣,也不怎么喜欢。
“道侣,有了就会变傻。”谢执玉执着说道,“没什么用处,还要多花时间维系关系,很厌烦。”
师无衍:“……”
应遥很震撼。
不论多少次,只要同剑修说话,他总是会被剑修们的脑回路所惊,反正他自己是弄不明白,练剑这东西究竟有什么意思,怎么就能令那么多人对此事上瘾,无法自拔。
“你这些问题,倒也容易解决。”应遥无奈万分,道,“你也找个剑修不就好了吗?”
师无衍忽而动了动身子,像是不动声色略微朝前挪了半步距离,只是他这细微动作,并未如何引起谢执玉与应遥的注意。
谢执玉在思考应遥的那句话。
应遥这句话,倒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给了谢执玉一个从未想过的可能性。
若他寻个剑修双修,既能克制他的魔血,又能一道互利进步,剑修总不会感情用事,也没什么情趣,自然不会浪费时间,他便只如同是找到了个一同修炼的伙伴,好处多,事情少,令他隐约有些心动。
可就算是这法子,却也还是有些问题。
谢执玉皱眉,说:“我想宗门之中,应当无人愿意以双修来精进修为。”
师无衍不动声色,再往前挪了半步。
谢执玉又道:“大家心里都只有剑,分不出心做这种事吧?”
师无衍又动了动身子,伸出手,挑起耳边的一缕散发,将那头发捋到耳后,一面微微朝着谢执玉的方向倾身,竭力暗示他也在此处,谢执玉或许能够回过目光,稍微看他一眼。
可谢执玉摸着下巴,似是仍然蹙眉沉思,道:“我也找不到这样的人吧。”
师无衍:“……”
应遥就在眼前,师无衍不能表现得太过明显,他皱着眉,死死盯着谢执玉的侧颜,那目光之中的含义如此明显,他相信谢执玉只要回眸朝他看上一眼,便能察觉。
可谢执玉压根不曾回眸看他,谢执玉长叹了口气,道:“罢了,还是不学了。”
师无衍:“……”
谢执玉:“总能找到其他办法的。”
师无衍:“……”
应遥想,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不论再怎么样,他至少得将他们合欢宗的心法口诀交给谢执玉后再说。
至于谢执玉到底练不练,打算寻谁去练,这事便同他没什么关系了,谢执玉想要如何都可以,他绝不插手剑修内务,还是让这些可怕的剑修自行纠结去吧。
除此之外,应遥又在合欢宗内先备了两间房,为谢执玉与师无衍二人準备了住处,若是谢执玉后悔,还想要他指教,也可在尚且留在合欢宗时提出来。
正好青阳在今后几日也或许会来此,他们一家叁口……哦不,祖孙叁代……也不是,他们师门总能在此相会,将这隔代之间莫名其妙的问题就此解决。
待谢执玉与师无衍二人离开合欢宗的宗门大殿,单独相处时,师无衍终于忍不住了。
他二人在应遥为他们準备的房间内,四下已无其他人,可有那客栈之事在前,师无衍便还特意在房间四周布了各种禁制,确保外头没有人能偷听偷看到他二人交谈,他方才转身看向谢执玉,认真问:“方才应遥所言,你心中究竟如何想?”
谢执玉见他这般严肃,便也认真回答:“师尊,我还是喜欢练剑。”
师无衍:“……其实宗门之中,还是有个不错的人选。”
谢执玉:“啊?什么?有吗?”
师无衍:“……”
师无衍无可奈何,他拉起谢执玉的手,引谢执玉将手放在他胸口,道:“你难道就从未发现——”
谢执玉倒抽了口气,勐地将手从师无衍手中抽离,还吓得倒退了数步,几乎撞上身后的牆。
谢执玉:“师……师尊……您这是……”
“应遥所说的双修,的确是延缓你体内魔血发作的好办法。”师无衍皱起眉,说,“只要能够拖延,我们便能够有更多的时间来寻求解决之法。”
谢执玉:“然……然后呢?”
他看着仍是一副惊诧模样,像是不明白师无衍为何会有方才那般的举止,更是谨慎至极,生怕师无衍再有下一步举动。
师无衍道:“我已同你说过了,我这一族,若与我双修,必然事半功倍。”
谢执玉:“……”
师无衍:“他人若只能助你恢複一成灵力,同我双修,至少能恢複五成。”
谢执玉明显一愣:“……这么多?”
“你我二人既有师徒身份在前,往后自然也不可能因为些许小事闹僵。”师无衍又道,“我可以教导你练剑,又了解你的脾性,远比你另寻他人要方便得多。”
谢执玉:“……”
师无衍见谢执玉全无反应,略有焦心,他生怕谢执玉考虑到最后,同意了应遥的办法,却又去寻了其他双修对象,他绝不能接受这种发生,他还是得想些办法,先让谢执玉明白他的好处。
师无衍认真望着谢执玉:“天下人中,你能寻到最好的双修对象,已在你眼前了。”
谢执玉:“……”
谢执玉看起来,好像有些迟疑。
师无衍觉得自己似是见着一丝希望,他自然要竭力同谢执玉推销自己,于是他再张唇,正要说一说同他双修究竟能有多少好处,谢执玉忽地抬起眼,迎上他的目光,迟疑道:“师尊……”
师无衍:“是,我在。”
他看谢执玉欲言又止,似乎正下定决心,有什么重要之语终要出口,以至他的心跳都不由跟着略显急促。
谢执玉:“您……”
师无衍略微倾身向前。
谢执玉:“……您这求偶期还没结束啊?”
师无衍:”……“
谢执玉:“您别老说这些怪话,我都有些不习惯了。”
师无衍:“……”
谢执玉:“同别人双修还好,同您双修也太可怕了吧。”
师无衍:“……”
谢执玉移开目光,最后小声冒出一句:“师徒就是师徒,我一辈子都是您的弟子,您也不用验证我的道心,我选谁都不会选您的。”
师无衍:“???”
师无衍头觉出这般恼怒。
在他心中,那愠意与莫名而生的挫败之感并行而出,令他一时几乎不知如何言语,他也总算明白,若是要令谢执玉这般的人开窍,那他无论是旁敲侧击还是拐弯抹角,都不会有任何用处。
他就该直接一些,投其所好,总有一日,他能让谢执玉自己后悔。
“好。”师无衍退后一步,道,“你方才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谢执玉:“我说——”
他顿住话语,有些讶然看向面前的师无衍。
不过一眨眼罢了,师无衍竟然又恢複了他们在云水城客栈之中的模样,那毛茸茸的尖耳朵出现了,衣摆下也现出了雪绒一般的尾尖来。
不仅如此,师无衍同他说话时,那尾尖竟然还在衣摆之下轻轻左右摆动,像是刻意引诱他看向此处,谢执玉偏偏又受不了这等诱惑,他控制不住将目光转向那狐狸尾巴,口中嗫嚅,喃喃道:“我说……我方才说……”
师无衍微微挑眉,道:“你再说一遍?”
谢执玉:“……”
该死啊!
这就会惑人的公狐狸!
谢执玉说不出话。
他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意志不坚之人, 可一旦面对师无衍的耳朵与尾巴,他总是顷刻暴露自己内心的软弱,恨不得立即上手揉一揉捏一捏, 至于世上的其馀之事,自然一点都不重要了。
可此刻极为关键,他必须克制住他心中的欲念, 无论如何也绝不能对狐狸尾巴妥协。
谢执玉深吸了口气, 毅然决然抬起眼眸, 认真说:“师尊, 我说过了, 我绝不可能——”
师无衍再朝他身前靠近了一些,那狐耳微微低垂,耳尖还在轻轻颤动, 这幅模样,令谢执玉本能将目光自尾尖挪到了那雪白绒毛的耳朵上,哪怕心中抓心挠肝想要伸手去摸一摸那漂亮的狐狸耳朵,一面却仍竭力对抗着这个可怖的世界, 绝不向这再明显不过的诱惑屈服半分。
“师……师尊……”谢执玉目不斜视, “我知您尚在求……求偶期, 这几日过去,待您清醒后,您一定会后悔的!”
师无衍稍稍挑眉,他根本不曾出言反驳, 却朝谢执玉靠得更近了一些,还微微弯下腰, 那绒毛耳尖自谢执玉眼前一扫而过,微微有些发痒, 谢执玉急忙用力眨眼,像是要将什么东西驱赶出去一般,踉跄着匆忙后退避闪,说:“师尊,您莫要胡闹了。”
师无衍反问他:“你觉得我是在胡闹?”
谢执玉:“您不也是个剑修——”
师无衍:“你不就想寻个剑修吗?”
谢执玉:“我……可您是我师尊……”
师无衍一顿,想着应对谢执玉这样的人,他温柔和缓不会有任何用处,讲道理也比不过谢执玉的歪理,他若不要脸,反倒可能会有奇效。
师无衍毫不犹豫道:“你不是要当我师兄吗?”
谢执玉:“……”
谢执玉自食恶果,谢执玉闭嘴了。
他步步后退,师无衍却紧逼靠近,令谢执玉心跳急促,全然不知所措,直到他撞着了身后的桌桉,似乎已避无可避时,师无衍方才停了下来。
谢执玉小声说:“您就算用尾巴诱骗我,也不会有任何用处的。”
师无衍正要回话,谢执玉却又立即补上一句,道:“我喜欢的只是您的尾巴,就算您诱骗,我喜欢的也只有尾巴。”
师无衍:“……”
谢执玉又仓皇移开目光:“这玩意多影响练剑啊,咱们要不还是谈谈剑吧。”
师无衍:“……”
谢执玉嘴上是不停,可那模样看起来显然是已慌了,他像是在什么极难之事上抉择,虽竭力克制着目不斜视,可那目光似也在颤着,显然若不是因为当下这境况,他早克制不住要将目光转向师无衍的尾巴了。
师无衍心知如此,也明白谢执玉话语间的用意,可他已没有办法了,对付谢执玉这样的人,他只能相处这么一个办法来。
他知道谢执玉不过只是喜欢些毛茸可爱的小动物,而师无衍又恰好能投其所好,谢执玉受不了这种事,他逼得近一些,总能得到他想要的结果。
这显然与师无衍所求的情感并不相同,他想要的并非是这般对所有毛茸之物泛泛的喜爱,而是仅仅独属于他一人,应当带着占有与他人全然不同的喜爱。
可青阳打乱了他的一切想法,若谢执玉真听从青阳建议,寻了人双修,那他便是满盘皆输,接下来或许也不会再有什么希望了。
所以不论如何,他得先骗了谢执玉再说。
其馀一切,以后还可以慢慢培养。
当然,师无衍手中,也有尚未用过的绝招。
他见谢执玉拼命解释,惊慌避闪,又稍待了片刻,方道:“我看过你放在屋中记事的册子。”
谢执玉:“……”
谢执玉瞬间便闭上嘴安静了下来,连躲闪的动作都勐地一停,倒如同做错事的小孩一般,惊慌失措看向师无衍。
“你带着避踪石离开宗门,我无论如何也寻不着你的下落,最后希望,也只是去你屋中搜寻,希望能找出些线索。”师无衍平静说道,“的确找出了‘不少’线索。”
谢执玉:“……”
谢执玉的面颊开始发烫,心跳也越发急促,方才尚还伶牙俐齿辩解着胡说八道,而今却连一句师尊都唤不出来了。
师无衍这才垂下眼眸看着他,道:“不止你幼时那一本。”
谢执玉:“……”
师无衍又说:“你倒是很能在屋中藏东西。”
谢执玉这才慌了,匆忙抬首看向师无衍,惊慌失措问:“您……您看了哪一本?”
师无衍:“那你得看你在屋中究竟藏了几册。”
谢执玉:“……”
谢执玉简直恨不得回到过去,朝着以往就爱册子上写些有的没的的自己狠狠来上一巴掌。
是,他将自己幼时写着的那极为令人尴尬的册子,藏在了书桌的暗格下,从未想过有可能会被师无衍翻出来,可其实他屋中藏着的曾经写过的册子可不止那一本……
他年幼时,在小册上写自己想要看见师尊的笑,那等尴尬言语,他如今根本已不想再做回想了,可说实话,这藏在书桌暗格内的小册,倒还不是最可怕的,比起其他藏得极为严实,他自认不可能会有人发觉的玩意,这几乎已算不得什么了。
的确,他幼时写的话,还只是些童稚之语,做不得真,后来很长一段时日,他也只在那小册上记些练剑的心得体会,亦或是在剑道上寻着了值得记录的想法,可穿插着这些段落之间的,总还有同师无衍有关的内容。
若是他幼时胡言,说想要看见师无衍的笑,那而后这胡言倒像是成了他心中的执念,他想方设法想得到师尊的欣赏,数次在那册子上谋划自己的举动,尝试出无数的新花样,只是为了能够看到师无衍同他笑一笑。
此事对那时的他而言,同练剑几乎已是一般重要,他自己都记不清自己当初究竟在册子上写了多少同此事相关的事情,这东西若是让师无衍看见了……谢执玉简直不敢多想。
谢执玉深吸了口气,问:“屋梁上那一本……”
师无衍:“看见了。”
谢执玉:“……”
谢执玉的心,死去了一半。
他不由再忆起自己年岁再长一些后,大概是他以苍州内最快的速度筑基之后,他那时还是青年锐气,觉着自己有了这般的成就,总能令师无衍稍稍开心一些了,可师无衍同往日似乎并无多少区别,惹得他连夜写了数页埋怨师无衍的篇章,可到了第二日,他便又开始后悔,重新谋划起了应当如何谋求师无衍喜欢的计划。
说实话,事情到了那时候,这性质显然已与他小时候所想的不同了。
他幼时练剑,只是打些入门基础,师无衍会指教他,可日常起居时,他大多是同门中年岁比他大些的师兄师姐们在一起的,师无衍并不会与他玩闹,除了后来他总是梦魇的那段时日,其实他幼时并不常见着师无衍。
到他年岁稍长,真正开始照着门中的心法口诀踏入仙途时,师无衍在他面前出现的频率才略多了一些,可那也是一月中或许能见过叁两次罢了,仔细算来,其实也比不过门中其馀长老与弟子的亲近。
事情到他青年时终有转机,这修仙一途,越是往后,便越发困难,师无衍自此方常常留在宗门之内,也方才开始专心指教他的剑术,只是那时他自己和师无衍都时常闭关,见面的次数只是略多,可因为时常详谈剑道,说话的机会,倒是比以往要多出不少。
那段时日……以谢执玉当时写在册子上的话语来形容,他总觉得是他到宗门之后最好的一段时光。
当然,他那时已经不会在册子上写他喜欢师尊了,年纪到了,有些话已说不出口了,可他心中……却还是那么想的,因而他就算再过委婉,也总会在那册子中留下许多令人惊疑的痕迹。
于是谢执玉深吸了口气,问:“牆中藏着的……”
师无衍:“看过。”
谢执玉:“那……那屋檐下……”
师无衍:“也看过。”
谢执玉:“……您不会是把那些东西都翻出来了吧?”
师无衍这才停住话语,似乎是觉得他现下的反应很是有趣,稍稍弯了些唇角,弯出一个极为浅澹几乎算不得是笑的弧度,他没有继续回答,可这之后的意思,显然已极为明晰了。
他都看过,他全都知道,连在此刻这个极不常见的笑,似乎也是在应对谢执玉写下的那些话语。
他想看,所以师无衍便弯唇笑给了他看,可……可那时的话语,怎么能拖到现在来当真?他可不希望再将当年之事回忆上一边了。
“那……那时我还年轻。”谢执玉小声说,“我道心不稳,不能当真。”
师无衍:“……”
谢执玉又道:“年轻人都是如此,那时候写的东西,不作数的。”
师无衍:“……”
谢执玉又紧张瞥了师无衍一眼,像是试图从师无衍的神色中,判断出师无衍心中的想法,又小心试探:“您……您应当没看懂我册子里的意思吧?”
师无衍忽而抓着了他的手,吓了谢执玉一跳,正欲挣扎,那衣袍之下的尾巴已贴着他的腰缠了上来,毛茸茸的大狐尾绕过谢执玉的腰侧,将他束缚其中,而师无衍握着他的手腕,引着他将手按在了自己的胸口上。
谢执玉惊慌失措,道:“您就算用尾巴——”
师无衍:“你现今的道心,好像也算不得多稳固。”
谢执玉:“……”
他清晰察觉到了。
谢执玉的心跳很快。
就算他摆着一副绝不受诱惑的神色,可那心跳却是无论如何也掩饰不过去的。
他显已心中慌乱,不知所措。
“狐狸精……”谢执玉面上烧红,觉着箍着他腰侧的尾尖轻轻颤动着扫过他的手,几乎已要令他道心失守,他便只能低声骂道,“都是你这狐狸精的错……”
第52章 来得飞快的打脸
师无衍竟然又笑了一声, 令谢执玉的心跳怦然加速,他竟好像还浑然未觉,只是漫不经心用尾尖轻轻一下下挠过谢执玉的手, 勾得谢执玉心中一阵阵发痒。
“这句话听起来倒是熟悉。”师无衍这时方才低声说,“我看有不少人都爱用这借口。”
谢执玉小声说:“您难道不是狐狸精吗?”
师无衍未曾理会他的这句话语,也不觉得自己现下诱惑人的举动有多过分, 谢执玉如此反问, 他也只是笑, 说:“酒醉之人说是酒的错, 心有不轨之人总说是他人在诱惑, 你我之间如何,你自己心中难道还不清楚吗?”
谢执玉移开目光,就算仍有心虚, 也只能含煳应对:“我不清楚。”
师无衍这才忍不住叹气,想不明白谢执玉如何能这般嘴硬:“你我在那幽冥山洞穴中时……”
谢执玉立即接口:“您那时受了影响,此事当不得真。”
师无衍:“你非要这般嘴硬?”
谢执玉:“我只是就事论事,您是我的师尊——”
“你我那时便已有越矩, 而今还来谈什么师徒之分。”师无衍蹙眉说道, “分明是掩耳盗铃, 自欺欺人。”
谢执玉:“……”
谢执玉说不出话。
其实若一定要反驳,他也能找出无数理由,可不知为何,师无衍将话说到此处, 他便觉自己已无法反驳了。
就算他装着听不懂师无衍的话语,却无论如何也瞒不过自己的心, 那时在幽冥山时,他与师无衍如何亲近, 此事他是无论如何也避不过的,他总不可能迟钝到那般地步。
可他心中却总有个难以越过的绊子,正卡在他心中,令他无所适从,挡在在所有同师无衍相关的事情上,哪怕他不愿提及,却怎么也迈不过这个坎。
而师无衍并不知他心中所想,见他不言,便自行照着自己方才的思路,接着说了下去。
“你既已找完了借口,那接下来……”师无衍那声调渐低,好似摆明了要诱骗谢执玉上鈎一般,那语调中带着再明显不过的暗示与意蕴,道,“也该犯错了吧?”
谢执玉:“……”
可恶,这公狐狸。
他以往总觉得师尊孤高自傲,就算不是仙门闲谈上所说的无情道,可与之相比,大概也差不了多少,可如今看来,这一切倒像是师无衍对外的表象。
他也不知而今师无衍究竟过没过那个求偶期,如今这反应究竟是师无衍平日便会有的模样,还是受了这所谓求偶期的影响。
他甚至分不清师无衍对他的喜欢究竟从何而来……
哪怕师无衍已同他说了,此事绝对与凌玉没有半点关系,他却仍忍不住要去胡思乱想。
他与师尊相识的年岁,似乎并无师尊与凌玉认识的岁月要长,而师尊以往对他总是清冷,如此忽然同他表露心中所想,又在他失踪了百年之后,总令他觉得有些突兀,忍不住要将此事往凌玉身上带。
若他不能厘清此事,不能解开这困惑,他自然绝不可能承认自己心中那丁点的背德之念,可师无衍铆足了劲撩拨他,他恨得牙痒,却又无可奈何,几乎没有任何破解之法。
他若能让师无衍说明……
不,他这人可不会拐弯抹角,既然他有疑惑,他自然得让师无衍主动为他说明。
谢执玉紧张瞥了师无衍那面容一眼,又咽了口唾沫,压下心中那可能知晓真相的不安,低声道:“犯错……也可以。”
师无衍显然一怔,怎么也没想到谢执玉竟真的会冒出这么一句话来。
“可我心有疑惑,希望师尊能为我解答。”谢执玉深吸了口气,问,“此事若有答桉,我或许……或许能够考虑一二。”
师无衍已抑不住眸中那讶异神色,可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他自然要去把握,他立即便点了头,道:“你说。”
“您是我师尊。”谢执玉说,“我以为您只是我的师尊。”
师无衍想要开口,谢执玉却微微摇头,令师无衍稍缓一些,先等他将后头的话语说完再说。
“我在宗门之时,您对我……实在有些冷澹。”谢执玉道,“除了指教剑法之外,私下好像已并无多少话要说了。”
他若去回忆,以往师无衍实在话少,他二人就算交谈,也只在剑术之上,当然,师无衍是会关心他的日常起居,可这似乎本就是身为师尊该做的事,他门中所有收徒的长老均是如此,并无特殊,至少他并不能从师无衍对他的态度中看出多少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