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执玉自动忽略了后头并不重要的话语,仔细想了想师无衍以往闭关的时间。
这讨论里的确没有说错,至少在谢执玉还在凌霄剑派时,每年师无衍到了这时候大多都会闭关,前后差不多会费去半个月功夫。
可师无衍平日也时常闭关,谢执玉从未多想,若不是这讨论里有人一语点明,他或许根本不会意识到这件事。
可每年都要闭关,可什么功法才需要每年都闭关?
谢执玉皱眉想了许久,未有结果。
前几日师无衍那显得极为疲倦的神色,或许并非全是因为他,可他将每年都需闭关与师无衍那日的神色联系在一块,无论怎么思考,似乎也只能得出一个结果。
师尊……他该不会有什么隔段时日便一定会发作的隐疾吧?
谢执玉对诸如隐疾之类的病症, 并没有多少了解。
或者说他本就是个无甚常识之人,这些年来,他鲜少离开宗门, 对剑道之外的事情并不怎么了解,甚至就连这剑道一事,于他而言, 也本是极为水到渠成之事, 就像是从骨子里便会用剑一般, 许多事他并未仔细琢磨, 若是论博识, 他或许还比不上他门中的师弟师妹。
他完全想不出究竟有什么“隐疾”会在每年固定时间发作,以至于师无衍不得不避开所有人,自己借着闭关躲藏。
可一旦顺着这方向去想, 记忆中便有无数蛛丝马迹,一一浮现。
谢执玉记得很清楚,他幼时有段时日总是梦魇,难以入睡, 那时师无衍总会陪着他, 待他睡着之后才离开, 可就算在那时,到了这几日前后,师无衍也一定会去闭关,绝不会在外人面前出现。
事情好像还不仅是如此, 待谢执玉修为高了些许后,便能觉察师无衍闭关前后, 那灵力总有波动,气息也不怎么稳固, 只是那时他从未多想,毕竟这灵力变化同人的身体状况差不了多少,偶尔若有些区别,倒也很正常,若不是今日在仙门闲谈上见着有人将这些事联系到一块,他或许还难以觉察到此事异样。
谢执玉收了玉符,回眸看向正蹲在他膝上舒服得打呼噜的神兽,用力清了清嗓子:“小黑,我有一件事要问你。”
神兽懒洋洋抬起脑袋:“你又在胡思乱想什么?”
谢执玉:“我师尊身上……是不是有什么隐疾?”
神兽发出了极其疑惑的声音:“……啊?”
“我就是觉得很奇怪,他怎么每年这时候都要闭关。”谢执玉皱起眉,“前几日我见他气色不佳,有些像是生病了。”
神兽神色複杂。
“我原以为师尊是为我疗伤,以至灵力缺损。”谢执玉摸了摸下巴,做出了不起的推断,“可以师尊的修为,这么点小事,不至于会有那么大反应吧?”
神兽/欲言又止。
谢执玉:“莫不是师尊本就有隐疾,每年定时发作,正巧被我撞上了?”
神兽:“……我看你的脑子才有隐疾。”
谢执玉皱了皱眉,可若非是疾病之外,他实在很难想出究竟是何等问题,才能令师无衍每年都恰在这时候闭关,他皱眉想了片刻,这才隐约得出一个答桉,问:“难道是师尊以前修炼时出过意外?”
神兽:“……”
“说到此处,我一直都觉得很奇怪。”谢执玉再度伸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做出他自认了不起的推断,“修仙之人本该青春永驻,可师尊这白发……他以前一定出过什么事吧?”
神兽:“……”
谢执玉:“嗯,这个推断靠谱一些。”
神兽这才有所动作,垂下了脑袋,盯住了自己的爪子,喃喃道:“看来还是该和小无衍提一提。”
谢执玉竖起耳朵,仔细倾听神兽将要出口的线索。
“教徒弟不能只教剑法。”神兽说道,“……脑子真的也很重要。”
谢执玉:“……”
可恶,这神兽,骂他傻是吧。
谢执玉按住了神兽的脑袋,不顾神兽的怒吼,狠狠搓上了好一会儿,却又忽地想起一事,不由蹙眉,问:“小黑,师尊说两日后便来,他这回闭关不到半月,不会出事吧?”
神兽挣扎着用爪子推搡谢执玉的手,忽而听谢执玉说了这么一句话,它竟不由有些发怔,惊诧道:“他两日后要来?”
谢执玉:“师尊在传讯中是这么说的。”
神兽想了片刻,说:“反正不是病症,来便来,小无衍自己心里有数,不会出事的。”
谢执玉正要接话——
神兽很是苦恼晃了晃脑袋:“不行,只有四五日,还真可能会出事。”
谢执玉:“师尊到底怎么了……”
神兽却还在自言自语,道:“他现今的灵力,应当能够压制住。”
谢执玉皱眉重複:“压制住什么?”
神兽小声道:“但你还是离他远一些吧。”
谢执玉:“我……啊?为什么?”
神兽用力摇头,表示无论如何,后头的话,他是绝不会说了。
谢执玉知道神兽似乎受了师无衍嘱托,许多事它并不好开口,至多只是能暗示,而后便要靠谢执玉自己猜测,亦或是寻人询问,只是此番神兽连暗示都不怎么足够,以至他根本不知还能从何处去处理此事线索。
谢执玉又盯着神兽看了一会儿,这才听闻神兽小声开口,说:“这种事。”
谢执玉竖起耳朵。
神兽嘟哝了一句:“合欢宗……”
谢执玉一顿:“谁?!”
不对,同他师尊有关的事情,怎么还能和合欢宗扯上关联?
可神兽已扭过了头,似乎不打算再同他说话了,这便是他给谢执玉最后的提示,信或不信,全都是谢执玉自己的事情。
谢执玉再度沉默着看向了手中的玉符。
寻合欢宗问也简单,阳华对他几乎知无不言,只是这询问极易暴露师尊的身份,若师尊真有什么不可为外人所言的隐疾,他本也该帮师尊瞒着,怎么能随意出口告诉他人?
他心中万般纠结,不知想了多久,始终无法下定决心,神兽又不肯理会他,他唯一的线索就在此处,只要他能伸出手,点一点阳华的名字——
外头忽地一阵喧闹,似有几人正在大声说话。
谢执玉下意识便将玉符收起,竖起耳朵听了一会儿,喧闹之中,他只能听清隐约几字字词,应当是方才进幽冥山去救援门中弟子的宋白川回来了。
可外头这哄闹程度,听起来像是出了什么大事,谢执玉匆匆起身,出去便见数人围着一名弟子,楚从归正运功为他疗伤,而那人看起来伤得极重,一身衣物几乎被血染透,刺得谢执玉稍稍一怔,而后便不由快步朝着几人走了过去。
“出了什么事?”谢执玉蹙眉问,“怎么伤得这么重?”
宋白川见着他,竟先一步将他拦下了,请了他到一旁说话,道:“师兄,接下来或许要麻烦您了。”
谢执玉已点了头:“你说便是。”
“今年幽冥山中,魔物异样躁动,比往年要厉害不少。”宋白川蹙眉说道,“或许会有许多弟子受伤——”
谢执玉已下意识接口,道:“何处弟子需要救援?”
宋白川:“……您不能去。”
谢执玉一怔。
“我已传讯给诸位弟子,往年进幽冥山时,我宗弟子均是二至叁人一组结伴,而今换做五人一组,应当能够安全一些。”宋白川已经飞快往下说道,“只是或许会有不少伤员,需要师兄您帮忙照看。”
谢执玉:“我也可以——”
“您有伤在身,还是莫要勉强了。”宋白川稍稍一顿,蹙眉再补了一句,“觉察出异样后,我便给大长老传过讯息。”
谢执玉:“我师尊不是在闭关吗?”
“是,但无衍长老说他会尽快过来。”宋白川将语调压低一些,道,“他特意嘱托过,您如今不宜调动灵力,还是留着照顾这些受伤弟子便好。”
谢执玉:“……”
“我不该在此处多留。”宋白川同谢执玉匆匆摆手,“师兄,若无衍长老赶到了,您记得与我传讯,无衍长老总不看玉符,想要联系他实在有些太过困难了。”
谢执玉沉默片刻,还是只能点头:“好。”
宋白川将那几名受伤弟子留下,便又匆匆出去了,他一人显是已忙不过来了,楚从归嘱托了伤得较轻的那些弟子几句后,又看了谢执玉一眼,而后便也跟着御剑去了,谢执玉站在原处,仔细看了看那几人的伤势,将几人扶进驻地安置妥当,而后便只能坐在原处焦急等待。
他脑中恍惚而过宋白川方才的几句话,先前师尊说要两日后再来,可出了这意外后,师无衍或许今日便会赶至此处,师尊本该在闭关,他贸然出关,不知会不会于身体有损。
谢执玉翻出玉符,给师无衍传讯,无人回应,他又焦急待了片刻,看向神兽,神兽却仍是装着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小声道:“我不知道的,你不要问我。”
谢执玉:“……”
合欢宗。
谢执玉想起了神兽方才所说的话。
合欢宗一定知道师尊究竟怎么了,他若能问问阳华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或许也能为师尊防范一二。
到最后,谢执玉还是重新拿出了他的玉符,给阳华发去了传讯。
他不敢直言是师无衍出了事,只能委婉一些,将这些事代换到其他人身上。
【谢执玉:阳华前辈,我有一事想要问您。
谢执玉:我有个师弟,隔断时日便有极大的灵力波动,还总是需要避开所有人,独自一人躲着闭关,像是生了什么病。
阳华:嗯?生病?
谢执玉:我觉得他很奇怪,有一次他躲着宗门人时恰好被我撞见了,脸色憔悴,灵力亏损极为严重,还迫不及待赶我走,像是很怕我留在那儿。
阳华:……
谢执玉:此事他隔叁差五便要有一轮,每次发作时间近似,试图避开所有人的时间也总是相同。
谢执玉:我问了门中或许知情之人,可他们都不愿告诉我,只是委婉同我转述,说我若是实在好奇,来问合欢宗便是。
阳华:嗯……
谢执玉:阳华前辈,您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吗?
阳华:嗯………………
谢执玉:您直说便好。
阳华:谢小友……这症状听起来,实在很像是……
谢执玉:什么。
阳华:你这师弟……
阳华:该不会是中了什么邪修的合欢蛊吧?
谢执玉:……】
谢执玉原想, 阳华的话,听起来便是无稽之谈。
他师尊何等修为,怎么可能会中邪修的这点小伎俩, 此事听着便不可能,一定是他为了隐去师尊身份,说那人是自己师弟, 阳华这才开始胡思乱想, 从中冒出了这么一种可能来。
【谢执玉:阳华前辈, 我门中师弟几乎不可能遇到您所说的那种邪修。
阳华:谢小友, 而今的苍州, 早与你以往所知的不同了。
谢执玉:我师弟是个剑痴,除了领宗门事务时候会外出,其馀时候大多都在宗门之中, 就算外出时也是快去快回,实在没什么遇到邪修的可能。
阳华:你平日是不是不会将玉符上的传讯看完?
谢执玉:我……什么?】
他不知阳华为何要问这种问题,可阳华说得没有错,自他回到宗门后, 他的玉符便几乎被传讯塞满, 他根本没有可能将玉符上的传讯全都看完, 大多时候都是一眼扫过,再去看与他相熟那几人的传讯。
【阳华:传讯便捷之后,便会带来不少负面影响。
这玉符之内,诸如各大宗门的宗主长老等举足轻重的人物, 玉言堂总会有所筛查,以免有人僞冒, 可在此之下,各宗门的普通弟子, 玉言堂便几乎不会去查探,毕竟各宗门弟子人数衆多,玉言堂也难分精力一一辨认。
谢执玉:您的意思是……这玉符之上,或许会有人冒用他人身份行骗?
阳华:这已经是许多邪修害人的新法子了啊!
谢执玉:这……我不明白,这又同前辈您方才说的话有什么关联?
阳华:你说你师弟不常离开宗门,可若是有人以他相识之人的名姓去骗他呢?
谢执玉:……
阳华:只要将人骗到僻静之处,再稍用些手段,就算是你师尊那般修为之人,只怕也要吃亏。
谢执玉:……
阳华:你这师弟究竟如何,我未曾见到本人,并不好说,可这症状……你还是略微注意一些吧。
谢执玉:……】
谢执玉沉默了。
他觉得师尊应当不会被这么低级的骗术欺骗,毕竟师尊平日连玉符都不看,再说了,师尊这毛病已有多年,他幼时便已见过了,就算师尊真是中了邪修的术法,也该在更早些时候,同玉符不会有关联。
阳华倒还在尽职尽责回答谢执玉的问题,同谢执玉解释邪修们的合欢蛊,究竟又是怎么一回事。
【阳华:若你师弟真是中了这术法,那便有些麻烦了,合欢蛊大多难解,或者说是几乎不能解。
修为略强些的人,可以靠灵力强行压制,可长久以往,对灵力总有亏损,于修行而言,实在百害而无一利,修为弱些的,只怕要不了多久便会被那下咒的邪修所控。
谢执玉:前辈,这东西……可有什么检测手段?
阳华:若你实在好奇,我倒是有能判断此事的办法。
谢执玉:恳请前辈指教。】
他心中还略微有些忐忑,总觉得自己是在欺瞒师尊,这是对师无衍极大的不信任,以至他总会觉得有些内疚。
当然,他平日也时常欺骗师无衍,可那大多是些小打小闹的谎言,就算是合欢宗的骗局,也是他自己的问题,而非是在故意怀疑师无衍。
可他心中总免不了有几分犹豫,阳华说的每一条症状,似乎都正好能切中师无衍的举止,令他不由心生怀疑,又忍不住去想,若师无衍的隐疾真在此处,那此番师无衍应下宋白川话语,要尽早赶来幽冥山,便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情。
他若能证实此事,那便还能替师尊隐瞒一二,以免师尊真犯了病无处躲藏,再加上他那一点同师尊相关的,全然无法克制的好奇……谢执玉认真看向玉符,几乎不愿错过阳华接下来发给他的每一句话。
【阳华:你先以灵力,在身上绘制出一朵花,无论何处都可,待你见到师弟之后,用此处触碰他便好。
谢执玉:……前辈,我不太会画画。
阳华:无妨,丑也无所谓,只是必须有花朵花枝花叶,画完之后,照着我发给你的术法,对那灵力绘制而成的灵花用上一遍。
谢执玉:是。】
他依样照做,将那灵花画在了自己掌心,虽说他以灵力绘制而成的花丑得令人不忍多看,可照着阳华发来的术法,对着那灵花用过之后,这泛着莹莹光辉灵花便好似活物一般,缓缓缩回至他的腕上,几乎幻成一株幼苗,而后那荧光澹去,这灵花的痕迹换作红痕,若不仔细去看,倒还有些像是一道并不起眼的胎记。
这只是个极为简单轻微的术法,这术法痕迹的气息一经澹去便几乎不可察觉,谢执玉这才略微松了口气,觉着他就算用这只手去碰了师尊,师尊应当也不会察觉其上术法的痕迹。
做完这一切后,他再度看向了玉符。
【阳华:这术法能够维持叁日左右,你只需在你师弟意图闭关前后碰触你师弟,它便能有所变化。
谢执玉:会有何等转变?
阳华:这本是合欢宗用以检测双修之人喜好程度的术法,灵花以情思为食,你师弟若真是因为情欲而无法自持,灵花必然会有反应,他压抑程度越深,时间越久,则灵花枝叶越发繁茂,若能生出叁片以上枝叶,则多有药物术法加持,绝非是寻常状态下该有的结果。
谢执玉:是,多谢前辈,我明白了。】
他想收起玉符,等到师无衍出现时,找些借口去碰一碰师尊,便能知晓此事结果了,可玉符又再度散出微光,阳华似乎还有话没有说完。
谢执玉便再度朝玉符上瞥了一眼。
【阳华:谢小友,还有一件事,我还是得先告诉你。
谢执玉:前辈请说。
阳华:若是这灵花枝叶繁茂,而花苞全然绽放……你切记扭头就跑,绝不要在原地停留。
谢执玉:啊?为什么?
阳华:哎呀我都说过了,这灵花以情思为食,常人见着叁叶都难,这要是开花,还能是为什么啊!
谢执玉:……
阳华:若是花苞绽放,则情思必然在你,这术法可不比寻常欢情,这东西是控制不住的啊,你如今不好调用灵力,他若是把你抓住了,绝对要出大事。
谢执玉:……
阳华:师无衍要是知道了,往前一查,发现是我害的你,这不得杀了我。
谢执玉:……】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从源头就不可能。
师尊不太可能真中这种邪术,就算不小心中了,以师尊的灵力,也绝对能够压制得住,否则师尊绝不会不顾身体赶来幽冥山,师尊又不傻,他应该相信师尊。
谢执玉方收起玉符,趴在他腿上的神兽忽地竖起了耳朵,而后飞快跳了下去,哒哒哒朝外飞奔。
谢执玉怔了片刻,想着或许是师尊过来了,令他不由紧张咽下一口唾沫,将那画了灵花的手藏入袖中,这才紧张朝外走去。
同他所想一般,他走到外头时,正见师无衍压下灵剑,神兽跳着试图去蹭他的腿,师无衍便伸手摸了摸神兽的脑袋,而后抬起眼眸,那目光平静自谢执玉身上掠过,停在了他身后,似乎全然不打算去看他。
谢执玉同师无衍行礼,唤:“师尊,您来了。”
师无衍没有接话。
他冷澹自谢执玉身边走过,先进了凌霄剑派的驻地,看了看受伤弟子的情况,而后问了他们在幽冥山内究竟遭遇了何事,从头到尾也不曾与谢执玉说过话。
谢执玉跟在他身后,紧张捏着自己的袖角,在脑中苦思冥想,究竟要如何自然一些去触碰师尊。
他小心翼翼抬起眼眸,去看师无衍的侧颜,比起那日他方自昏迷中醒转时,师无衍那面上的憔悴之色似是均已消失,只是那面色仍旧苍白,较他平日似乎要显单薄不少。
只是他举止皆如寻常,不像是阳华所说不能见人的样子,谢执玉心中疑惑更甚,趁着师无衍还在同那二人说话,他已下定了决心,飞快朝着师无衍伸出了手。
师无衍恰侧身退开一步,转向另一侧伤势较轻一些的弟子,问:“白川与楚长老呢?”
那弟子回答:“宋师兄与楚长老已进幽冥山了。”
师无衍:“嗯。”
谢执玉又一次朝着师无衍伸出手,想飞快碰一碰师无衍的指尖。
师无衍却微微抬手,恰好避开了谢执玉的动作。
他仔细查探了受伤最终那名弟子的伤情,道:“轻微魔气,修养便是,并无大碍。”
谢执玉:“……”
师无衍:“我去见他宗长老,你们调息休息便是。”
谢执玉:“……”
几名弟子纷纷应答,神色间却不免有些异色。
谢执玉始终跟在师无衍身旁,师无衍却似乎不怎么想去理会他,这看起来像是二人吵了架,难免要令人多想。
师无衍转过身,仍是不理会身旁的谢执玉,极自然便自谢执玉身旁擦肩而过,令谢执玉忍不住皱眉,转身飞快跟上师无衍脚步,再度去唤:“师尊,您的身体如何了?”
师无衍:“……”
谢执玉心中更憋闷了几分:“您今日为何不理我?”
师无衍:“……”
谢执玉:“您给我传讯时,可不是这幅模样。”
师无衍:“……嗯。”
他说了这么多话,师无衍竟好似全不曾听闻,到了最后,才低低应了一声,倒像是在告诉谢执玉,他已听见了,就算再问,他也不会再回答了。
谢执玉再度蹙眉垂眸看了看自己的手中的灵花,再度试探着朝师无衍伸了手。
可师无衍总能恰好避开他的触碰,像是对他的动作万分警惕,却反是令谢执玉满心莫名,怎么也不明白自己究竟是在何处做错了,才能让师无衍这般避着他。
他想叫住师无衍,问清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可目光朝着边上一偏,便见神兽正恨铁不成钢般盯着他。
见谢执玉终于朝这看来,神兽用那爪子拍了拍地,再指了指谢执玉,而后整只兽朝后一倒,摆出一副装晕的模样来,它显然是让谢执玉同它学一学,只要朝后一倒,师无衍总不可能不去管他。
谢执玉觉得这是个蠢办法,可近来神兽的表现实在靠谱,他或许……或许可以听一听神兽的意见。
谢执玉深吸了口气,抬眸看着师无衍已要离去的背影,终于将两眼一闭,直接便朝后倒了下去。
他原以为自己是要直接脑袋磕地了,可师无衍的反应比他还要快,他几乎是惊慌回身,一把拉住了谢执玉的手,将人揽着腰扶住了,这才慌乱询问:“怎么了?”
谢执玉:“……”
谢执玉觉着他绘了灵花的腕上一片滚烫,可师无衍盯着他,他不敢低头去看,只能小声嗫嚅说:“有……有有些头晕。”
师无衍蹙眉握了他的手,似是同以往一般,想要输送些灵力给他,可谢执玉已手忙脚乱抽回了手,紧张朝后退了数步,一手握着自己发烫的手腕,生怕被师无衍察觉到了异样,匆匆道:“没事了师尊,一时头晕而已,没什么问题!”
师无衍:“……”
片刻沉默后,师无衍点了点头,那目光却不时便要转回到谢执玉身上,似是生怕谢执玉再有异样。
谢执玉只能小心翼翼掩饰着自己的手,趁着师无衍未曾注意时,飞快垂眸朝着他掌心瞥了一眼。
灵花枝叶繁茂,几乎绕满他整个手腕,已数不出究竟有几片枝叶,缠绕着蔓延至他的掌心,直至在他的掌心之中——
绽出了一朵盛开的灵花。
第24章 合欢宗的灵纹
谢执玉几乎不敢相信眼前所见, 他甚至伸了手,用力搓了搓自己的掌心,好确认那上头的确是方才他绘制的灵花绽放开的痕迹, 而不是他那假意跌倒蹭着了什么污泥,正好在他掌中蹭出了这般的痕迹。
可那显然并非是什么污泥,他怎么也不能将这红痕自他掌心抹去, 这就是灵花留下的痕迹, 而这痕迹代表着……他师尊真中了邪修的合欢蛊, 而且这合欢蛊情思所系, 竟然是他。
谢执玉脑中一片空白, 只顾呆怔怔看着自己的手,全然不知自己接下来应当怎么才好。
他隐约记得,阳华告诉过他, 若是见着如今这情况,他应该直接扭头就跑,而不是像这样留在原处傻愣愣胡思乱想,可……可这人是师尊, 面对师尊时, 他难道也要跑吗?
谢执玉站在原地, 看着自己的掌心出神,师无衍不由再顿住脚步,略有些担忧回眸看向他,唤:“执玉?还觉得头昏?”
谢执玉霎时回神, 立即将绘有灵花的手藏往身后,飞快抬起了头, 朝着师无衍露出笑意。
他有些心虚,生怕师无衍发现他私下的小动作, 因而那笑便显得分外灿烂。
这本是他的习惯之举,只是想以此引开师无衍的注意,可不想他却见着师无衍极为明显僵住身形,再仓促移开目光,总是波澜无惊的语调中似乎也多了几分轻颤,几息方才平複下来,道:“你不必跟着我。”
谢执玉:“……”
谢执玉内心震颤。
师无衍方才的声音与眼神,几乎比灵花还要直白告诉他——师尊现今的状态不太对,而这明显不对劲的缘由,显然是因为他。
他不过就是冲着师尊笑了笑罢了,师尊竟然就露出了这等神色,那……那他若是朝师尊多靠近一些,后果如何,只怕真有些不太好说。
这种时候,他的确应当尽量离师无衍远一些。
可谢执玉又忍不住要想,师无衍要去见其他宗门的长老,那些长老的修为可不低,或许比他更容易发现师尊的异样,要知道被邪修下了合欢蛊可是了不得的大事,而今玉符内又多了个仙门闲谈,此事一旦外传,师尊的名声必然有损,那些合欢宗又总喜欢胡编乱造,他……他几乎都能猜出合欢宗究竟会如何去写这件事。
若他被人编排,他倒还觉得并无所谓,哪怕合欢宗用他的名号写了多少乱七八糟的玩意,他也并不在意。
可他不希望师尊遭人如此对待,他总觉得此刻他更不应该离开师尊身边,若是出了什么事,或许还能为师尊掩饰一二,只是如今他好像是师尊的“病因”,若是太过靠近,师尊或许会有不适,那他只需稍同师尊保持一些距离,不要影响到师尊的状态便好。
谢执玉小声道:“我……我还是跟您一道过去吧。”
师无衍:“不必。”
谢执玉清清嗓子:“师尊,只是一点头晕,如今我已无碍了。”
他话音未落,蹲在一旁看他二人交谈的神兽用力摇了摇尾巴,勐地疾冲朝谢执玉的小腿冲了过去——它好歹也是凌霄剑派养了千年的神兽,若是论修行,绝不在门中诸位长老之下,这勐然一撞,常人应当是避不开的,谢执玉又在走神,便实打实吃了它一个只面小腿的头槌。
谢执玉不由闷哼一声,趔趄了一步,怒目朝神兽看去,神兽却已睁大了它莹绿熘圆的双眼,乖巧坐在原地,还用尾巴绕着自己的爪子,好像方才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同他无关一般,小声哼了一句:“嗷?”
谢执玉:“……”
师无衍不敢直视谢执玉,自然未曾见到神兽这小动作,那此事在他眼中,便是谢执玉身体不适,或许是还觉得头晕,这才不由晃了晃身子,好像几乎要跌倒。
师无衍稍顿了几息,似是在平缓心神,而后方终于下定了决心,仍是不敢直接将目光落在谢执玉面上,低声道:“我先送你去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