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规—— by茶叶二两
茶叶二两  发于:2024年10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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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屿下意识格挡、护住头脸,可预想中的劲道没有落下。他睫毛颤了颤,睁开眼,发现陆知齐那只修长分明的手正温和地摊展在他面前,掌心,是一只白纱布折成的小兔子。
两只兔耳朵被食指中指托着,稍微向前弯折,似乎在跟他打招呼。
凌屿怔怔地看着陆知齐和他的兔子,稍微皱眉,侧开了脸。
“你把我当三岁孩子哄呢?”
“三岁,刚学会叫妈。也对。”
“……”
恼羞成怒的凌屿夺过兔子,攥在手里。粗粝的纱布有些硬,做成了兔子却很软。凌屿拇指轻轻抚摸着,一下,又一下,揉着揉着,破碎冷硬的一颗心好像也软成了兔子耳朵。
“陆知齐,我只是一个没有前途的小混混。为什么对我这么有耐心?”

“没什么理由,就是看你一个人可怜,想拉你一把。”
见少年又要竖起浑身的刺,陆知齐眼睛眯了眯,右手径直卡住了他的肩,修剪圆润的指甲轻轻抵着少年尖锐的肩胛骨,力道颇重,凌屿竟一时挣脱不开。
“在一无所有的时候,不要这么敏感、又这么高自尊。牙齿被拔掉、指甲被剪掉也无所谓,暂时当个兔子也不丢人。放低姿态,寻求保护,等到羽翼丰满,挣脱桎梏。”陆知齐认真地看他,“凌屿,不要再做被赶来赶去的可怜兔子。要做一只狼,咬肉喝血,让每一个欺负过你的人都付出代价。一个,都别放过。”
凌屿不敢相信,这是斯文儒雅的陆知齐能说出的话。话里带着十足十的信念,又裹着势不可挡的傲意,这让凌屿产生了他们或许是同类人的错觉。
“...我,能做到吗?”
“能。”陆知齐斩钉截铁地说,“而且,必须做到。”
这段话,陆知齐不知是安慰凌屿,还是说给自己听。可说者或许无心,听者却身体一震,耳畔嗡嗡作响,浑身的血液被短短几个字激得沸腾。
那一刻,晨曦洒了进来,陆知齐坐在光里,像是燃烧的太阳。凌屿从来没想过,原来,他的世界也可以被光眷顾。
“你养病吧。我走了。以后,别再下雨天来找我,我不喜欢湿鞋。当然,如果可以,最好以后都别来找我。”
陆知齐起身告辞,单手扣好西装,转身时,袖口又被捏住。
他讶异转身,对上了仰头的凌屿。
少年似乎心里天人交战,一瞬间辗转过无数个念头,许多话含在嘴里,却无法倾诉。最后,唇角稍微抖动,红着耳根,偏了头,低低地问了一句题外话:“有没有...充电器?”
“我手机没电了。”
“所以呢?真当我是零售物流一体的电商?自己去二楼买。”
“没带那么多钱。”凌屿右拳紧攥,坚持了许久,终于结结巴巴地说出一句请求,“...请你,借我充电宝。”
“……”
陆知齐发誓,他刚刚那段宽慰只是随口一说,并不是想让凌屿把主意打到自己身上。
“抱歉,我们不熟。”
陆知齐挣开凌屿的钳制,可毕竟少年退了烧,力气恢复了大半,没那么好甩开。
凌屿单手转为双手,陆知齐觉得自己的西装都要裂开。
“松手。”
“……”
“凌屿,我再说一遍,放开。”
对比陆知齐的游刃有余,凌屿显得急促又青涩。他终究没能撑住死皮赖脸,蓦地松了手,跪坐在床上,脖子红得透了。
陆知齐也是好久没遇上这样的愣头小子。他抚了抚袖口,觉得莫名其妙,却又有点想笑。
手机在此时响了。
他接起,走出病房,随手关上了病房的门,两人被一道病房门隔开。
隔壁床奶奶遛弯刚回来,正好看见凌屿双手抱着后脑靠坐在床头,头低垂着,耳根红得要滴血,一动不动。
“孩子,你怎么了?头疼了?!”
她颤巍巍地要按呼唤铃,凌屿却猛地抬起头,说‘没事’,急得呛咳起来,整个脖子都憋红了。
太尴尬了。
他刚才是不是被陆知齐那张脸蛊惑得鬼迷心窍了?
凌屿单手捂脸,冷静了一会儿,才恢复了平常的淡定与沉默。他利索地翻了个身,下地叠被,脱下病号服,又重新穿上了那套旧校服。
换鞋时,不经意地瞥到了陆知齐留下的那双拖鞋。他珍重地摸了摸鞋面,然后小心翼翼地装进了包里。
有些东西,不需要拥有;原来,只是摸一摸都会觉得幸福。
他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门又被敲响。这次,是穿着大裤衩、踩着拖鞋的年轻男人,是二楼零售店的送货小工。
“凌屿?”
“是我。”
“哝,充电宝。”
说完就要走,被凌屿猛地拉住。
“...是一个西装男人买的?”
“是啊,他一边打电话一边沨买,看着心情不怎么好,像是在跟谁吵架。我可不敢触霉头,拿了货就给你送上来了。”
小工心有余悸地抹了抹刘海,像是被陆知齐凌厉的语气吓到了。凌屿闻言一愣,复而难掩担忧。
陆知齐一直是那副翩翩公子的样子,就算是呛人也是绵里藏针。他的心情再不好,也不至于当众吓到人吧?
到底...出了什么事?
凌屿心不在焉地接过充电宝,沉寂已久的黑屏终于亮了起来。他坐在床边深思,却在此时,手机疯狂震颤。
一条又一条的微信接连蹦了出来,持续飘红的未接来电数目高高挂起。
凌屿即刻给孙景胜回了过去,对方马上接起,有气无力的声音从听筒传来:“逆子,你死哪儿去了...让你爹我找了一天...”
“在医院。”
“什么!!”听得这话,孙景胜可不困了,立刻紧张地问道,“你怎么了?被徐扬他们打的?被那群人下药了?!”
“脑震荡,已经好了。”
凌屿简单地略过他与陆知齐的乌龙一夜,草草解释了两句。孙景胜这才舒了口气。他肿着眼睛看向街边炸油条的阿婆,有气无力地来了一句:“要五个油条三碗豆腐脑,饿死我了。”
“你吃吧。昨天,是我说得过了。对不起了。”
“还算你小子有点良心。退学的事,我会让我妈再求求学校的。你别发疯,赶紧回家睡觉吧。”孙景胜大嚼油条,“对了,你有空给小竹打个电话。那傻丫头担心你,也找了你一夜。”
“好。谢了。”
凌屿挂了电话,又拨通了殷小竹的电话。同样接起的很快。可传来的,却是一个意料之外的男声。
“凌屿,早啊。”
凌屿猛地从床边站了起来。他捏着电话的手臂绷起两三根青筋,指甲捏着电话,泛着青白。
“徐扬,怎么是你?”

“是我。怎么,你的小情人在我这里,吃醋了?”
徐扬脚边,殷小竹被被单绑住手脚。她的耳钉缠头发,衣服被划了几个口子,显然是挣扎了很久,狼狈不堪。
“还这么烈。”徐扬用手捏着殷小竹的下颌,反被她咬了一口,虎口满是鲜血。
徐扬吃痛,怒喝一声,想打她,却不知为何没能下去手。他黑着脸吩咐手下看好殷小竹,走到一旁,甩着手对凌屿咬着牙笑:“这可不能怪我,你的小情人守在街口,被我的人发现了。你说,送上门的猎物,我总不能推开吧。再说...”
徐扬看着桌上一尊金铸的雕像,大拇指揉了揉老虎的屁股,笑得更加放荡:“有人给我钱,让我替他好好招待你呢。”
“谁?!”
“不知道。戴个墨镜,没露面,但手又白又嫩,声音够甜的。”
“……”
又是凌奇牧。
凌屿重重挂断了电话,从病房里跑了出去。
他想,他是烂命一条。
如果徐扬真的敢动他的朋友,那么他不介意用自己的命来拼一拼,换一个玉石俱焚。
医院出来,一股秋风灌入,灌入衬衫,薄汗吹透。愤怒的热血被秋风吹凉,陆知齐的告诫不合时宜地响起,在脑海里盘旋不休。
‘牙齿被拔掉、指甲被剪掉也无所谓,暂时当个兔子也不丢人。放低姿态,寻求保护,等到羽翼丰满,再咬死他们就好了。’
凌屿的脚步渐渐慢了下来。
他知道,光凭自己,或许能够牵制住徐扬一伙人,但如果要救出小竹,怕是有些难。
他想过给孙景胜打电话,可孙家妈妈本就反对儿子接触那条街上的人。出了这种事,凌屿不想把孙大宝牵扯进去。
停车场东北角,那辆黑车还停在那里。阳光映射着车壁,灿灿明耀。
凌屿抿了抿唇,像是做了什么决定。他转身跑向那辆车,而后,攥拳,重重地敲了两下玻璃。
车玻璃慢慢摇下,陆知齐正倚靠着驾驶座椅,没戴眼镜,匀称的黑发被风吹起,映得眉眼几分凌厉。
他手里拿着平板电脑,上面的一份报告还没来得及关,像是正式的法律公文,隐隐约约地提到了几个敏感的词汇,如‘债权’、‘负债’一类的词语。
陆知齐按灭了锁屏按钮,问:“说过,没事别来找我。”
“我有事。”
“有事也与我无关。”
“我想请你帮我。”
“所以呢?”
“你说过。自己没本事,要多求人。”
“求别人,我没空。”
陆知齐果然心情不好。
几个字说出来,像是削尖了的冰锥,干净漂亮、又杀伤力强劲。
“我的朋友被绑走了,我必须要去救她。陆知齐,我不求你跟我一起收拾他们,但请你跟我一起去,带我朋友离开。”
“……”
陆知齐揉了揉太阳穴。
他抬手丢了平板电脑,轻轻扯松了领带。他也说不清楚,为什么每次都无法抵挡凌屿的请求。
同情吗?
世界上该同情的人多了,他又不是菩萨,如何普度众生?
逻辑无法自洽的陆总更烦躁了。
他捏着眉头,内心挣扎,脸色冷得像冰。
凌屿便在这时上前半步,双手抓着车窗边缘,一双黝黑又亮的眼睛认真地盯着陆知齐,像是初识世界的小动物,认准了,就跟定了。
“帮我,可以吗?”
陆知齐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
终于,他抬手戴上眼镜,右手闲散地搭在方向盘上方,想了想,说:“十秒,说出一个让我感兴趣的理由,让我跟你走。”
“……”
凌屿一时想不出来,陆知齐的左手却放在车窗键上,毫不留情地关上窗。
眼见车玻璃慢慢上行,凌屿忽然猛地蹲下。几秒后再站起时,掌心里攥了一张纸条,被揉成了团,穿过车玻璃的缝隙,准确地掉在陆知齐的膝盖上,滚了一圈,最后停在他的手边。
陆知齐捻起纸团,慢慢展开,是一张手写的纸条,用的是医院留言簿的纸,纸质粗糙。上面草草写了一行字,字飞得像是一堆散乱的干柴火。
“‘单挑表演赛邀请函’?”
“对,邀请函。我,单挑一群。”凌屿紧紧地盯着陆知齐的脸,“我看你心情不好,想带你去散散心。你来参观一场免费的表演,应该很解压吧。”
陆总终于被勾起了兴致。
这小孩,年纪不大,就学会了开空头支票。
明明是自己求人,说得倒是冠冕堂皇的。
但陆总不知道的是,凌屿最开始是真的想过要带他出去散心,连地点都选好了。如果不是徐扬犯贱,此刻凌屿已经带陆知齐爬山去了。
陆知齐上下打量了凌屿,问。
“你一个人打?”
“对,你放心,你很安全。如果你看得开心,就帮我把我朋友带走,仅此而已。”
“为什么不报警?”
“徐扬他们都是未成年,被抓走,教育一顿就放了,他们下次还会再犯贱,而且,也耽误时间。我自己来比较快,也比较有把握。”
凌屿显得很自信,像是在斗兽场历经过千锤百炼的战士一般。陆知齐单臂搭在侧门,身体稍微前倾,用指节重重地叩了凌屿的眉心。
“法盲。还有,会打架到底有什么骄傲的?莽夫才只懂武力。”
凌屿一愣,侧脸,低语喃喃:“没人帮忙,当然只靠自己。这有什么不对?”
一句话说得沧桑,与高中生的年纪不符。
陆知齐微怔,收回了手臂,似在沉思。
凌屿悄悄回眸,抿着唇盯着陆知齐看。高中生的眼珠黝黑清亮,藏了隐隐的急切。对面的人依旧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淡定文雅,可凌屿却眼尖地瞥见了陆知齐唇角微微的一翘。
是错觉吗?
正待他思量时,陆知齐忽得出言打断了他的暗中观察。
“你说带我散心,只是顺便么?”
“……”
“那看来,求人好像也不够诚心。你说呢?”
“……”
凌屿眼中的光忽闪忽闪地,像是要灭了。
他攥了攥右手,自嘲地笑:“你说得有道理,是我妄想了。”
“知道是妄想,就现实一点。加价,直到我满意。”
陆知齐的转折来得猝不及防。成年人的心绪多变又复杂,每次都打得少年不知所措。
陆知齐稍微侧身,拉开了副驾驶的门,也打开了两人中间那道本是天壤难接的门。
“上车再想。过期不候。”

第0022章 谁家好人这么笑
陆知齐的车开得飞快。按照凌屿的指点,两人从大路弯折驶入了一条相对杂乱的小路,路面坑坑洼洼,像是未经修缮的碎石路。
“我竟然没来过这里。”
陆知齐单手握方向盘,另一只手撑着额头,窗开着,风拂过,淡淡的古龙水味擦过凌屿的鼻尖。高中生揉了揉鼻子,闷声问他:“这座城市,你很熟?”
“嗯,老家在这。”
“我以为,你来这里监督海选而已。”
“监督么?我还没这么大的权力。”
“你不是副总经理吗?”怕陆知齐误会自己别有用心,凌屿立刻解释道,“我没有刻意去查你的身份,只是偶尔知道了。”
“查了又如何?刻意接近又怎么样?凌屿,别动不动就紧张,显得太单纯,好欺负。”
陆知齐轻笑,笑容有别的含义,但凌屿没有听出来,只是默默咬了牙,硬声道:“我没有紧张。”
“哦。”陆知齐难得善良地没有揭穿凌屿,只说,“看来,我大概得在这里住一段时间了。”
“真的?”
凌屿的眼神明显亮了一下,连语气也多了几分急切,陆知齐好笑地看他一眼:“怎么,不舍得我走?”
凌屿被问得一噎,又侧过了头,耳根有点可疑的红。
陆知齐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
“凌屿,难道没人说过,你真的特别单纯吗?”
凌屿:“……”
陆知齐对自己的误解太深了。
必须得做点什么,拯救一下他在陆商人心里的形象。
男高中生抱臂冷脸,把耳根后的温度降了降,望着窗外,抬手指了指一间破旧仓库:“徐扬是一班的,他们那个小团体里有七八个社会上的人,身体虚、身手也差劲,打他们比切菜难不到哪去。陆知齐,你在这等着接应我,别靠近。”
车依言停了下来。
手刹拉起,一声抓地闷响。凌屿立刻解开安全带,跳下副驾,利落甩上车门。他绕了个弯,转到陆知齐车门那侧。
陆知齐稍微抬眉,还没开口,却见少年伸出手,掌心是一柄没开刃的蝴蝶刀。
“留给你防身。”
“怎么,不是说没危险?”
“……”
少年的谎言被陆知齐一戳即破。他没再多解释,生硬地伸出手,按下了车锁,将陆知齐保护在车里。
“别下车,别靠近。等我带人回来,我们马上就走。”
陆知齐若有所思地接过,新奇地用指腹轻抚刀背,却被凌屿捏住了手腕。
“假的。如果有危险,拿出来,装装样子,吓人就可以。”
“装样子也得学个把式。”陆知齐说,“你打开,我看看是怎么用的。”
凌屿二话没说,手腕稍微用力,刀便被甩开。钝刃在大拇指处飞旋,没有杀伤力,却被凌屿舞得飒爽利落,如同振翅的蝴蝶,羽割冷风,泠然作响。自旋两周后,被凌屿稳稳地握住,递了过去。
刀柄还残着体温,陆知齐慢慢地握住,大拇指抵在钝刃上,慢慢上移,看向凌屿。
钝刃尚且有这样的威慑力,若这是柄开刃的刀,握在凌屿手里,怕是一定会成为伤人的利器。
这孩子...
见陆知齐握着刀沉吟,凌屿顿了顿,还是宽慰他说:“这不是一次就能学会的,你也不用自卑。”
话音未落,便看见陆知齐二指捏住安全柄,其余三指轻松地推着咬柄,极缓慢地绕着虎口转了一圈。
陆知齐:“这样?”
凌屿:“……”
生疏的一圈后,陆知齐加快了速度,刀缠绕着轴心,如同一眼旋风,越来越快。
陆知齐:“再这样?”
凌屿:“……”
陆知齐学着凌屿的动作,利索地收了刀,复而抬眸,笑意温雅:“好像也不是很难。怎么,你当时练了很久吗?”
凌屿:“……”
他就不该替陆知齐瞎操心。
能做上大公司的副总裁,心眼子当然比马蜂窝还多。
谁出事他都不会出事。
自尊心又一次被狠狠摧残的男高中生面无表情地走向那条暗黑小巷,脚步冷硬,显然是带了点憋着的怒气。
陆知齐又被凌屿逗笑,喉结轻颤。
“别笑了!容易招老鼠!老实在这里等我。”
凌屿回身,比了个克制忍耐的中指,黑发被风吹乱,显得气呼呼的。
陆知齐的笑声轻了半度,却悠长地缠在凌屿的耳侧,像是风铃似的。凌屿耳朵一阵阵地发痒,他没好气地揉了揉,直到耳尖发红,热辣辣的涌起一阵灼烫。
他向后瞥了一眼,看见那辆黑车,他的唇角撇了撇,嫌弃似的,却难掩愉悦。
“...啧。谁家好人这么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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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屿只有面对陆知齐的时候,才会被衬得笨拙又纯情。
此刻,他弓着腰,一路避开监控摄像头,灵巧敏捷地穿行在破旧漏风的旧工厂街区,宛若黑暗中疾奔的一头豹。
这个小镇有许多阴暗的角落,徐扬则带领同龄人,占领了这条黑街。
凌屿也不是没报过警。
但犯事的徐扬一伙人都是未成年,从轻判罚。而且徐扬做事很老辣,要么直接完全摧毁证据,连个渣子都留不下;要么往死里折磨,却不留致命伤,最后判来判去,少管所一月游,出来后又故态复萌,阴狠甚至更胜于从前。
他们一伙人的身手一般,但手里的武器却层出不穷。从违法的管制刀具到市场上宰牛羊的斩骨刀,一应俱全。
凌屿一柄没开刃的刀,在他们眼里连威胁都算不上。
所以,唯一的方法就是暂避锋芒,不与他们正面交锋,绕过看守,直接把小竹救出来。
他站在徐扬的大本营楼下,阴风穿堂过,吹得凌屿的破校服瑟瑟作响。他怕打草惊蛇,干脆把衣服脱了,露出里面的黑色跨栏背心。
一层楼门口有人守着,劣质烟草顺着风飘来,凌屿皱了眉。闻惯了陆知齐的烟味余味,再难接受其他。
他憋了口气,放轻脚步,绕到后墙暗影处。头顶二层传来说话声,凌屿留心听了一会儿,确认徐扬不在,只有两三个人守在那里,而赛车的电子音传来,仿佛是看守者在沉迷游戏。
凌屿当即决定飞檐走壁。

第0023章 救人
面前的墙体从当中裂开,露出纵横交织的钢筋。凌屿双手缠着医院的纱布,将掌心裹得坚硬,脚尖踩在钢筋勒出的十字口里,快速交替,向上攀援。
他的动作敏捷又安静,三连下就攀上了二层。他没有急着闯入,而是选择静等时机。他拉着排水管的防护钩,单臂挂在外墙,腰身曲线完美,像是一杆又韧又尖利的竹。他侧耳倾听,头顶不时传来焦躁的对话。
“徐扬怎么还不回来?”
“去抽那个了。”
“嘶,别提,老子又上瘾了。你守着这妞儿,老子去厕所解决一下。”
“艹你的,赶紧点。”
门被打开又关上,带着不耐烦。
凌屿想,时机正好。
他右手用力,小臂肌肉紧绷,单臂轻易拔起身体,双脚踩着墙坑,慢慢向上探头,露出一双警惕的眼。
二层,一扇半米高的窗是虚掩着的,殷小竹被绑在暖气管道上,被磨出血的双手手腕正对着凌屿的脸。
她的身体正好挡住了看守两人的视线,凌屿双臂扒着窗框,透过窗缝,压低声音,急促地喊了一声‘小竹’。
被折磨得恹恹的女声蓦地一震,仿佛不敢置信似的,坐直了身体,即刻就想回头,被凌屿低喝止:“别动!”
殷小竹动作一僵,果然,看守的两人听闻异响,狐疑地被捆住的‘囚犯’。
“这妞儿怎么回事?”
前一秒还昏昏欲睡,下一秒看上去就又要跳起来咬人了。
“姐们儿尿急。不允许?”殷小竹舔了唇边的血迹,扯了唇,“一群怂比。妈的,只有徐扬还能看。他人呢?怎么让两只老狗来伺候我?”
殷小竹平时话少,但骂起人来火力堪比一个连。
其中一人被激怒,撸起袖子就要抽她嘴巴,可被另一个人拦了下来。
“算了,别跟她一般见识。连徐扬都搞不定的妞儿,咱们还能咋办?她要是发起狠来,把咱们的把儿咬掉了...”
两人话里下流调笑,殷小竹充耳不闻,却在暗处默默地推开了窗户。
身后,温热的吐息逐渐靠近。凌屿衣服上的洗衣液味道太过熟悉,混着少年身上清冽的气息,终于让殷小竹放下心来。
殷小竹不是富养出来的娇儿,比不得秋枫那种娇滴滴的温室花朵。她不会错咬好人,也不会被吓得只是哭。
她冷静地低声问道。
“屿哥,要我怎么配合你?”
“用这个,割断绳子。”
手里被塞了一把坚硬又锋利的玻璃,殷小竹立刻握住。绳索被很快磨断,有了主心骨,少女慢慢地站了起来。虽还没长开,可身姿已然婀娜。她的衣摆、裤腿处全是血,分不清是她的还是其他什么人的。
阳光被切断,两人的下流笑话戛然而止。
“妞儿,你要...”
“要弄死你丫的。”
殷小竹怒喝。她双手的束缚被割断,而她的身后,一个矫健的黑影闪现,如同遮天蔽日的黑鹰振翅。
一言不发的凌屿一记扫堂腿,将两人手里的游戏手柄高高踹飞,力道极重,他们二人笨重的身体被震得平移小半米,不由自主地向后跌倒。
而趁着他们失去平衡时,凌屿单手撑地,右拳准确用力地砸向其中一人的下颌,一声清脆的‘咔哒’声,清脆的骨裂自口腔深处传来。
“啊!!”
一声扭曲的痛苦嚎叫刚溢出喉咙,凌屿就用手捂住了他的嘴,强迫他吞下痛吼。
“闭嘴。”
凌屿压低的声音磁性又压着狠劲儿。几天累积的阴霾一扫而空,挥臂带风,拳拳到肉。另一人已经被凌屿的动作威慑到浑身僵硬,愣在原地,被殷小竹一瓶子砸晕,直接送走见周公。
楼上的打斗自然惊动了楼下的看守。他们踩灭了烟头,手忙脚乱地奔上楼时,楼上窗扉大开,风吹纱帘,人影早已不见,余留一地狼藉和染血的绳索。
他们趴到窗边,想要看跳窗逃走的两人,视野所及,却是一片空荡的空地。
“人呢?!”
他们怒吼着慌乱寻找,被捆住的两人却拼命挣扎,用眼神示意着门后。此刻,他们才意识到调虎离山,为时已晚,凌屿已经扶着殷小竹从楼梯堂堂正正地跑了出去。
时间差掌握得正好,凌屿正逃出大楼一层。他站在满是建筑垃圾的巷口,抬头,对上束手无策又暴跳如雷的一群笨蛋。
他唇角微抬,眸光冷傲不羁:“真蠢。”
殷小竹跟在他身后,听闻这傲气凌云的两个字,不由红了脸。
“呦,咬人的母老虎还会脸红,真他妈见鬼了。”
徐扬阴阳怪气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殷小竹含羞的笑容即刻被打散,换上了满腔怒火,瞪着声音来处,本以为只有徐扬一个人,可却不期然出现了两个人的影子。
“...屿哥,那个,是不是陆总裁?”
听闻‘陆知齐’的名字,凌屿瞳孔微缩,立刻转头,抑制不住地要奔向他,却在看见那柄闪着寒光的刀时,生生顿住了脚步。
原来,徐扬手里正捏着一柄手掌长的柳叶细刀,顶在陆知齐的腰间。而那西装革履的陆商人此刻双手稍微举过肩,整个人受制于徐扬,变作了人质。被挟持的成年人表情算不得凝重,甚至看向凌屿时,眼睛里带了点戏谑。
“身手确实不错,不像昨天一摔就晕了。凌屿,你是不是只在我面前碰瓷?”
“闭嘴!!我说过让你在车上等,为什么擅自下来,还被抓了?”
凌屿不知为何,心跳骤然加速,仿佛恨不得那把刀抵在自己身上。他紧紧抿着唇,脑中飞快转过解救陆知齐的方案,可身后,徐杨的手下们已经围了上来。
三人被逐渐簇拥到中心,仿佛是准备屠宰的羔羊。
“凌屿。”
被威胁的陆知齐忽得出声。
陷入慌乱的凌屿骤然抬眸,焦急地看向陆知齐。
“来都来了,还是内场VIP,总得让我值回票价吧。演出者中途退场,可是要退款的。”
陆知齐瞥一眼后腰处抵着的利刃,似乎并不害怕,他看向凌屿的眼神也没有责备,这让凌屿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信任感。
在这样宽广的目光里,少年紊乱的心跳趋于平静。
他蹲下,系紧鞋带。右手黑色的护腕被他慢慢地摆正,抬眸时,眼中涌动着志在必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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