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规—— by茶叶二两
茶叶二两  发于:2024年10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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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什么呢!!”
教导主任拎着孙景胜的耳朵,把他揪到走廊。大小伙子比中年人高出了半个头,但此刻他正双手抱头蹲在窗下,嚎着自己错了。
“闲得无聊就去打扫走廊。”
教导主任瞥了一眼厕所的方向,意有所指,孙景胜先是一愣,而后美滋滋地拿着拖把,立正比了个敬礼,然后急匆匆地向着凌屿跑了过去。
他一边给凌屿拍背,一边难掩震惊地在他耳边低吼:“操,你爸竟然是凌远峰?!你竟然是凌远峰的儿子?!你怎么之前没告诉我?!”
凌屿用力推开他,想说什么,只觉得恶心得厉害,俯身又吐。
孙景胜这才觉得事情不太对了。
他架着脸色苍白的凌屿,给他递了瓶水漱口:“什么情况,你怀了?”
“……”
凌屿头疼欲裂,但不耽误他一脚踹上了孙大宝的命根子。后者捂裆跳走,而凌屿皱眉拧开水龙头,洗了把脸。
“凌屿,你到底把秋枫怎么了?昨儿晚上是怎么回事啊?”
孙景胜无心一问,却让凌屿动作彻底僵住。
冷水划过他尖削的下颌,落在水池,一滴滴地,映出了少年沉默的脸。
“怎么了,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原来,你也觉得是我做的。”
“啊?没有,不就开个玩笑嘛。你怎么了?今天这么暴躁?刚才办公室,你爸跟老班说什么了?对了,还有咱们的选拔。你要不...算了,你也不好说。不如,我去求求他,让他开个后门,让咱们顺利入选?”
孙景胜习惯性贫嘴,没想到会彻底伤到凌屿。他还想跟凌屿哥俩好地勾肩搭背,后者却冷冷地拍掉他的手,先一步离开了厕所。
“莫名其妙。”
孙景胜想不明白凌屿哪来这么大的脾气。
他也懒得去理凌屿抽风似的小情绪,打开了厕所门,准备进去舒舒服服地蹲坑,眼睛一瞥,看见了凌屿遗落的小纸条。
“嗯?”
他捡了起来,发现那上面是一串电话号和一个名字。
“陆,陆知齐?!”

凌屿快步走回三年级五班,准备收拾东西逃课。
他需要冷静一段时间,才能说服自己继续伪装成一个正常人,装作毫不在意地独来独往。
他走回最后一排靠窗的座位,拎起自己的书包,一瞬间,里面的东西哗啦啦地往下掉,像是破了洞的口袋,洒了一地的垃圾。
他捏着书包肩带,冷沉的视线扫过班内神色各异的同学,最后落在后门站着的那个褐发板寸的男生身上。
那人剃了三道鬓角线,侧颈纹了一条青色盘蛇,他正抱臂饶有兴趣地望着凌屿,吹了个口哨。
“我的英雄,你凯旋了。来,兄弟们,鼓掌!”
说着,他的两三个跟班朝着凌屿又鼓掌又敲桌子,群嘲起哄,而凌屿只是站在桌前,握着肩带,神色淡淡的。
“徐扬,你弄的。”
“这可不是我。刚才,我在门口都看到了。”
徐扬从第二排揪出了一个矮个子的眼镜男,拎着他的衣领,把他押扣到凌屿面前。徐扬用精壮的小臂锁着那人的咽喉,强迫驼背的小个子仰起头。
“凌屿,你看好了,这是某些自诩正义的护花使者给你的小小惩罚。是不是啊,崔以格?”
“放开我,放开我,徐扬,勒疼我了...”
崔以格拼命挣扎,脸涨得通红,镜片上氤氲着浓厚的水气,挡住了视线,显得怯懦又惊慌。
“不行,现在,凌屿是我兄弟。你欺负他,就是欺负我。”
徐扬微笑着看向凌屿,右手却捏着圆规的针刺,狠狠地戳向崔以格的拇指软肉,疼得他一哆嗦,细细地尖叫起来。
“谁他妈是你兄弟?!凌屿,你真要跟这帮混球搞在一起??”
甩着手的孙景胜刚从后门回来,就听见徐杨这炸裂发言。他急了,一把拉过凌屿,想在那个闷葫芦脸上看出前因后果。
“...我没有。”
凌屿半阖眼眸,压抑片刻,最终还是从徐扬手里救下了崔以格。他单掌劈向徐扬的手腕,夺走了圆规,动作干脆利落。
崔以格骤然脱离钳制,却没有向凌屿道一声谢,反而警惕地避开他的触碰,一瘸一拐地跑向座位,竖立着打开书,将脸埋在其中,只稍微地侧开一只眼,偷瞄着后座两人的对峙,极小声地说道:“都是小混混,还分什么彼此...”
“你看见了吧,优等生害怕你,中等生作弄你;老师讨厌你,家长根本沨不想要你。”徐扬慢慢靠近,在凌屿耳畔低低地笑起来,“加入我们吧,凌屿,你也是天生坏胚,我们是伙伴啊。”
凌屿的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
他单手撑着课桌,身体稍微晃动,脚尖不小心踩到了散落一地的课本,发出了刺耳的书页破损声——是一种令人愉悦的,毁灭的声音。
在某一刻,它仿佛真的激起了凌屿血液里反叛忤逆的鸿潮,一阵阵地敲击着他心底固守的防线。
徐扬弯腰,捡起一本数学书,随手翻了翻,意外地看见上面的笔记,像是在看一坨屎一样。
“什么东西,你还学习?”
“...呵。”
凌屿竟笑了。
他平常很少笑,偶尔扬唇,有种痞帅的锐气,真像街头巷尾不学无术的混子。他慢条斯理地挽起袖子,细长手指攥拳,猛地向上一撩,锤向了徐杨的下颌,‘咔’地一声,上下唇齿猛烈撞击,差点斩断徐杨的半根舌头。
徐扬捂着嘴还没反应过来,被凌屿单脚踹倒。他向后踉跄几步,身体不受控制地仰倒,被凌屿用脚抵在储物柜上。
凌屿眼睛微红,右手搭在膝盖上,一字一顿地低语。
“...我说。你怎么也敢这么看我?”
为什么,不管是谁,都用这种看垃圾一样的眼神试图将他异类化?
徐扬被凌屿当胸踩着,胸口肋骨都要断了似的。可他也笑,拼命地抓着凌屿的肩膀,用手背拍他的侧脸,安抚似的,眼神有点怜惜。
“真可怜啊,凌屿。”
“……”
凌屿面无表情地猛踩一脚,可力道终究是轻了些许,这让徐扬敏锐地察觉到了那人一瞬间的动摇。
他龇了牙笑,牙龈有血。
“想好了,就来找我们。你知道我们在哪。”
说着,他扭身一闪,拍了拍胸前的土,带着两三人,无拘无束地从教室后门离开,仿佛他们来只是为了看凌屿一场笑话。
凌屿转身回座位,拎起破了的肩带,将书包甩在肩上,毫无留恋地转身就走,却被孙景胜拦在了楼梯口。
“喂,你就这么走了?”
“我留在这里干什么?”
凌屿怒而转头,视线扫过高三五班时,里面一双双看热闹的眼睛立刻移开,仿佛不想跟他建立任何关系。
凌屿扭开脸大步离开,身后的孙景胜急着追了上来:“你是不是要去找徐扬他们?!喂,我们虽然逃课唱歌,但我们不碰那些药、也不做黑活。要是被老妈知道,我可就...”
“你害怕了?”
“什么?”
孙景胜一头雾水,可面对凌屿那双发红发狠的眼睛,他觉得陌生极了。他想锤他一拳,竟悬在半空,没敢落下去。
凌屿盯着欲锤又止的动作,冷嘲一笑。
“害怕就离我远点。从明天开始,我不会再来学校了。”
“你又在扯什么淡!”
孙景胜到了现在还是觉得凌屿在开玩笑,直到班主任把他推进班里,关上了班级的门,难掩笑意地说出了对凌屿最后的宣判。
“退学?!为什么?!就因为秋枫那件事儿?凌屿不是说过了吗?不是他做的!”
孙景胜双手猛拍桌面,手腕上的手链簌簌作响,像是应和他的话一样。
可他环视四周,竟发现他是唯一一个为凌屿站出来说话的人。
“喂,你们不能因为凌屿不说话就把他当做混球啊!上次,班里储物柜门锁坏了,是凌屿放学以后留下来修的,班费被偷了也是他追回来的啊!!你们真忘了还是装看不见啊!”
依旧是令人难堪的沉默。
孙景胜不敢置信地四下回顾,却绝望地看到了一双双置身事外的眼睛,这让他感到周身一阵发寒。
“行了,倒数第一替倒数第二说话,荒不荒唐。”
蒋进脸上不耐烦,让孙景胜坐下。
要不是看在孙景胜有个时常赞助校运会的母亲,他估计也会一视同仁地把这个吊车尾的孩子一起踹出高三五班。
孙景胜瞬间明白了凌屿脸上的自嘲从何而来。
他拎起背包甩在肩上,用身体撞开了教室的后门。
“怪不得凌屿今天这么疯。原来,是被你们活生生逼疯的。”孙景胜说,“我觉得,荒唐的是你们。”
成绩从来跟人品无关。
连他孙景胜这个差生都明白的道理,这群天之骄子好像一辈子也搞不懂了。
他一路翻墙出学校,右手拿着手机,拨号就没停过,直到手机打得滚烫,凌屿那边依旧是忙音。
“叫你一声爹你还真把自己当神仙了。脑残,接电话啊!”
孙景胜急得汗流浃背,他用校服袖子抹了一把汗,正巧路过凌远峰那辆崭新的车从他身边飞驰而过。
孙景胜愣了一下,以为凌远峰知道凌屿出事了急着去找,立刻拦下了车。他焦急地敲窗,车窗落下,露出凌奇牧那张人畜无害的脸。
“需要帮忙吗?”
“凌奇牧?!原来,你就是凌屿说过的弟弟啊?”
孙景胜来不及震惊,只急匆匆地向他们询问凌屿的去向,并且主动提出要帮他们带路一起找。
“什么,哥哥出事了?爸,不如我们取消机票,留下来找哥哥吧。”
凌奇牧捂着嘴,一脸担忧地望着凌远峰。他的面色善解人意,眼角眉梢却偶尔露出快意,唇角甚至压不住地弯了弯。
“找什么找?他逃课不是很正常?能出什么事。再说,出事更好,这样,他就不会再惹是生非了。小牧,别耽误了你回去上声乐课。”
凌远峰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关上了窗。
在窗缝即将完全闭合的时候,孙景胜看见了凌远峰的手轻轻落在了凌奇牧的肩上,父子一派亲和融融。
孙景胜握着手机的手差点要劈叉,筋肉扭曲。
他不敢想凌屿这么多年到底是怎么忍过来的。
此刻,愤怒的孙大宝忘了海选的结果,也忘了十几分钟前、他还想要去跪求凌爹让他们晋级。
现在,他只想让这一家禽兽一起下地狱。
“我呸!!”
孙景胜朝着车尾气吐了口水,只觉得晦气,收了视线,又开始疯狂地拨打电话。
凌屿大概是嫌烦,在孙景胜孜孜不倦地打了十五分钟以后,径直关了机。
“艹。”
孙景胜急得跳脚。
他脱了校服搭在肩上,打了一辆车,坐在后座上给殷小竹打了个电话。
‘嘟嘟’几声,殷小竹接起,短促的一声‘嗯’,说明她在忙,而且懒得理他。
“姐,大姐,别高冷了,出事了!”
孙景胜一通输出,喋喋不休,对面高了三个分贝喊了回来:“别啰嗦。我去找屿哥!”
“你去黑街街口蹲着,别进去。如果看见凌屿脑子抽风往里走,你就拿鼓槌敲晕他带回来。”
“行。你呢?”
“我去凌屿家找他,再去他打工的地方看看。”孙景胜皱了皱眉,“问题是,我也不知道他一般去哪儿赚钱啊。”
“我知道。”
殷小竹转手就给孙景胜的手机上发了一串地址,小字密密麻麻,占据了整整一个屏幕还多。
“……”
孙景胜托着下巴,抹了把汗。
凌屿这小子真是精力充沛,同时打这么多份工,竟然还有时间练吉他。他平常都不睡觉的吗?!
“随时联系。”
殷小竹急匆匆地挂断了电话,孙景胜甚至都来不及嘱咐她一句。
男高中生心里有点酸溜溜的,但转念就被焦虑盖了过去。
他边催着司机师傅快点开,边双手不停地敲打着短信,希望能把凌屿劝回来。
有些东西碰不得,有些东西绝对不能沾。
那条路,一旦走进去了,就再也出不来了。

车很快到了凌屿家的楼下。
孙景胜急匆匆地往上走,没留意楼梯间放了一支半干不湿的拖把,木质手柄伸了一半,横亘在楼梯口。
他一个踉跄,手脚扑棱着向前栽倒,差点牙齿磕到台阶。他惊魂未定地撑着扶手站起,握着拖把,忽然意识到,凌屿肯定是回来过!
因为除了凌屿,平常根本没人愿意清洁这片公共走廊的地面。
孙景胜心中一喜,三步并做两步跨上了楼梯,轻车熟路地寻到凌屿家,拨开门口晾衣绳上的湿衣服,刚要敲门,里面传来沉闷而模糊不清的争吵声。他们似乎吵了好一阵子,连声音都显得干涩而尖锐。
“爸,这笔钱你为什么不收!!凌远峰孝敬你的,你就拿着啊!!”
“孝敬?”
老人咳喘不止,拐杖重重敲着地面,‘咚咚’作响,墙皮似乎都要掉了下来。
中年男人浑厚的声音又响起,带着不耐烦。
“你拿了钱,放凌屿那个兔崽子回他爸那里,不是很好吗?”
“你妈住院那天我就说过,只要我活着一天,凌屿就跟我一天。凌远峰没安好心,我不相信他会善待凌屿。”
“那是凌屿的爸!他来养孩子天经地义!你养你自己都费事,还要管一个拖油瓶?”
“闭嘴!我不想再跟你吵下去!滚!”
“好啊,好!你个老糊涂,老顽固,真是没救了。”
脚步声逐渐加重,朝着门的方向而来,孙景胜无意插手凌屿家事,赶紧躲在门后边,紧紧贴着墙,在张旭摔门而出时,完美地掩盖了自己的身影。
屋里老人咳嗽越来越重,喉咙里仿佛装了个风箱。喘了半天,老人颓然坐在沙发上,怔怔地望着木桌上那厚厚一沓红包,用皲裂的手轻轻摸了摸,然后,微不可闻地长长叹了口气。
孙景胜站在门后,听得心里不是滋味。
凌屿从来没跟自己说过家里这些事。蜜罐子里长大的孙大宝根本没想过少年丧母、被父亲抛弃、又被学校退学,这些听上去就很荒唐的事。
在他的世界里,没有什么是绝食抗议解决不了的事情,父母会为他解决所有的困难;而凌屿的世界里,家庭才是一切困难的根本来源。
孙景胜悄悄地替老人关上了房门,右手重重地握了握手机,眉眼坚决。他想,现在,唯一能为兄弟做的事,就是找到他,打晕他,然后扛他回来上学。
孙景胜找了整整一个下午,转遍了凌屿可能去过的地方,从酒吧转到工地,从便利店找到餐厅,从日头高挑找到夕阳西斜,凌屿就像消失了一样,遍寻不见。
天边的云越攒越多,空气闷热的厉害。
孙景胜打电话给殷小竹,询问她那边的情况,得到的消息却让他有些失望。
“屿哥没来这里,徐扬他们也没来。我怕他们另外约了别的地方见面。”
“他们还能去哪?”
孙景胜蹲坐在路边,口干舌燥的,仰头喝了最后一滴矿泉水,单手捏扁空瓶,抡臂把皱皱巴巴的瓶子投进了垃圾桶。
瓶身撞击桶壁的声音划开了粘稠的空气,远处电光一闪,接着雷声滚滚而来,几滴雨倏然落下,淋湿了满是灰尘的大街。
孙景胜拍拍肩膀的雨渍,躲到一间咖啡馆的棚顶下。面前,落地玻璃里有两张长椅,昨夜的情景重现,忽然,孙景胜灵光一闪,从兜里掏出了凌屿落下的那张纸条,极快地拨通了上面的电话。
打了三四遍,都没有人接,等到第五遍的时候,对方干脆挂断了电话。
孙景胜摸不着头脑,甚至怀疑陆知齐在耍凌屿,给了他一个根本打不通的电话号。
孙景胜握着手机,深切地感受到了凌屿的无助。
“兄弟,你可真倒霉。怎么就遇不上好人呢?”
====
陆知齐独自一人坐在书房。
厚厚的窗帘拉起,唯有电脑屏幕的光,幽幽地,映出眼镜片后那双格外冰冷的审视目光。
他细长有力的食指慢慢滑动滚轮,没有打码的尸检报告缓缓下移,密密麻麻的专业术语挤在一起,让外行人看得眼花缭乱,可陆知齐却很耐心,一个字一个字地阅读,生怕漏掉任何一个可能的疑点。
耳机里传来一个年轻男声:“小陆总,一份珍贵的尸检报告,十万,是不是少了点?”
“长期合作的话,我可以给你更高的价格。”
陆知齐淡淡开口,对面传来轻笑,声音柔而沉:“我考虑看看。”
“时景,我喜欢爽快的人。”
“可我做事,全看心情。我今天,心情不是很好。”
“三十万。”
“嗯,心情突然又好了点。”电话那端的声音不疾不徐,“在你明确提出了尸检要求后,有人违规将你姐姐姐夫的尸体提前火化。不过,我那天上午正好路过,替教授送一份资料。你也知道,岁教授的名字很好用,听了我的疑惑后,有人主动地进行了尸检和缝合。不过,因为文件送错了地址,我被岁教授骂了一顿,本月的奖金都泡汤了呢。”
“五十万。”
“唉,想必教授的资料会经常送错了。”又是一声轻笑,“那么,小陆总,如果有需要的话,请联系我。”
“现在就有需要。”陆知齐手指轻抵太阳穴,视线牢牢锁定在尸体手肘处的一枚小孔处,“你说,血检里查到了安眠药的成分?”
“是啊。一种锂元素配位剂的新型安眠药,HTY-76。听说,凌远峰曾经买过这种药,治疗失眠。”
时景的话像是钩子,惹得陆知齐动了动手指。
“八十万。”
“一个月内,我会帮你查清HYT-76的几个大客户,包括凌远峰在内。”
“一百万,给我详细购买记录,还有车祸当天事发地点的监控录像。”
“成交。”
时景的笑声飘过,如同沁人心脾的春风,却带着浓烈的金钱气息。陆知齐不反感,唇角微抬,绅士而淡然地说了一声:“合作愉快。”

第0015章 别指望我会容着你撒野
电话那端传来皮鞋踩踏地板的‘吱呀’声,电话即刻被切断,最后入耳的,是时景模模糊糊喊的一声‘岁教授’。
陆知齐无意介入二人的纷争,只把手机丢在桌面上,二指轻按眉头。
房门被轻轻敲响,是王明霁。
“你一天都没吃东西了。怎么,你是嫌我做饭不好吃,挑嘴呢?”
“当然不是。”
是也不能说。
两三个杂粮窝头摆在盘子正中,点缀了点绿叶菜,全是预制菜。陆知齐双手接过,微笑着说了一声谢,捏着筷子,细细地吃了两口便搁下了筷子。
王明霁斟了两杯茶,白瓷压青纹杯盛着温热的清茶,被轻轻推到了陆知齐手边。
“思琢的事,不是一两天就能查清的,你别累坏了。”
“公司的事,凌远峰不让我插手,我就从别的地方找找突破口。”
陆知齐轻啜一口清茶,从公文包里拿出另一支手机。待机屏幕上闪过凌远峰的一通未接来电,十几条不知名号码的来电;另外,还有两封简短的邮件,一封来自凌远峰,另一封来自程榕。
“退学?”
陆知齐有些讶异,复而了然。
原来凌远峰来这里,不仅仅是为了‘春华计划’的海选,还是顺便为了给凌屿办理退学手续。
他仔细地看了看凌远峰的嘱托。邮件里话语华丽,以故姐之友的长辈身份安抚了他的心情,又以散心为由,让他暂且居住在老家修养,不让他参与公司高层会议。为了表明凌家的诚意,凌远峰‘忍痛’将自己‘疼爱’的大儿子送给陆知齐照顾,以证明两家关系依旧亲密无间。
连亲儿子都可以随随便便送出去做人质,确实可以看出凌远峰一家人的‘诚意’。
陆知齐直接点了删除键。
但凡这种东西在手机里多留一刻,都是对眼睛的一种凌迟。
第二封邮件是程榕的,行文没有那么华丽,温温柔柔的,却直抒胸臆,话语狠辣。
‘是我让他把凌屿送给你照看的。别忘了我们的约定。一年时间,毁了他。’
“有意思。”
陆知齐眼底浮现一层玩味。
这夫妻俩,倒真是一丘之貉。但相比于凌远峰的虚伪,程榕这种明晃晃的野心与真诚的狠毒更合他的胃口。
他将程榕的邮件归了档,低头处理了几件紧急的公事,才有空点开屏幕左下角飘红的十二个未接来电。
他随手回拨回去,对面立刻接起了电话,难掩激动的声音有些嘶哑:“陆总经理?!你是‘观星’的副总经理??”
孙大宝险些语无伦次。
天知道他刚刚上网查到陆知齐身份的时候有多震惊。
“你是哪位?”
“我是孙景胜,是凌屿的同学!”
孙景胜压了压走调的音色,努力厘清逻辑,跟他捡了重点的说。
“...你是说,凌屿逃课了,可能会被地痞小团体牵扯进去?”
“是啊,陆总,你不知道那群人有多可怕,他们没有道德底线的,什么都做!”
“哦。”
“...哦?!”
孙景胜见陆知齐颇为冷淡的回应,又怔了怔。他试探地问道:“您,不打算帮他一把?”
“我跟他不熟。”
“……”
孙景胜彻底无语了。
他压了一天的火气被即刻引爆,脏话方言轮转着甩,有种想要用电波把陆知齐的脸扇肿的架势。
那边的人安静地听了一会儿,终于,在孙景胜歇火的间隙,淡然地问了一句:“骂够了?”
“……”
“祝你找人好运。再见。”
陆总的绅士风度几乎要溢出手机屏幕。高中生脸一阵红一阵白,捏着手机,想哭哭不出来,想骂骂不痛快,憋屈得差点要跪在雨里大吼一声xxx。
“王叔,我先走了。”
陆知齐捏着餐巾擦了嘴角,礼貌微笑。
王明霁愣了一下,问:“这么晚了,还去哪儿?”
“陆家老宅子闲置着一直没收拾,昨天偷了懒,今天总该回去看看。”
陆知齐起身,搭西装外套在小臂上,拉开窗帘,才看见窗户上稀稀拉拉的雨渍。
雨滴撞击玻璃的声音闷而无序,令人心生烦闷,陆知齐忽然有些今早的阳光射进室内的那一刻清亮。
顺带着,忽然想到了那个被凌远峰遗弃的儿子。
见陆知齐站在窗前不动,王明霁趁机拿走他手里的公文包。
“住这儿,陪我两天。”
工作的电脑被夺走,陆知齐最后也只好妥协。他轻扯领带,挂起西装外套,视线瞥向窗外愈加阴沉的灰雨云。
陆知齐单臂支着额角出神,右手握着手机,缓慢地在掌间转了两圈,似在思考权衡。忽得,他稳稳握住,划开屏幕,第二次回拨了回去。
他简短地询问了凌屿可能去的方位后,起身去会客厅找王明霁要了一把伞。
“这么大的雨,你去哪儿?”
“之前签了个支票,现在得去还款。”
“非得今天吗?”
“早还早清,否则容易利滚利。我不喜欢跟他牵扯太多。”
陆知齐举伞出门,按亮车钥匙。不远处停着的黑车被大雨冲刷着,车灯晃了晃,照亮了周围半米的晦暗,也照亮了一个蜷身的高瘦身影。
那人浑身校服湿透,黑发湿软地垂在前额,双手泛白,紧紧地揪着手臂,一动不动,像个被雨打湿的迷路小狗。
陆知齐没想过凌屿竟然会来找他。
他举着伞,站在离凌屿三步远的雨帘外,安静地看着他。而凌屿也倔强地没有抬头,一直盯着地面,眼睛湿黑,眼睫低垂。
“说话。”
“……”
“不说话我走了。”
“……”
陆知齐给了凌屿三分钟,可少年愣是一句话也没说出来。陆知齐举着伞就要离开,凌屿却在此刻不合时宜地低笑一声。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抿紧的唇泛白,用压抑的眼神看着陆知齐。雨顺着他的面颊淌下,浇灭了瞳孔深处所有的光。
“你也讨厌我...好。我不会再来了,不过,你,还有你们,一定会后悔的。”
少年话语里带了嗜血的恨意,像是失控了的野兽,不分敌我地撕咬着所有人,迷失黑暗,意图报复。
陆知齐眼眸轻眯。
他昂贵的皮鞋踩着雨,一步步走到浑身湿透的凌屿面前。他掰开凌屿冰凉的手指,将雨伞塞进了他的手中。
凌屿僵硬地握着伞,还没能反应过来,侧脸就挨了不轻不重的一拳。
‘啪’地一声。
凌屿没站稳,左手撑着陆知齐的车前盖,眼神微颤,眉头紧锁,右手拳身攥得很紧。他像是被激怒的兽,发狠地出拳,打向陆知齐。
后者仿佛早知他的动作,侧头闪过,右掌裹住他的拳身,手腕一扭,反折他的手臂,将少年轻易压倒在车的引擎盖上。
“清醒了吗?”
“……”
“我不是你家人,别指望我会容着你撒野。你来咬人,也得分清对象。凌屿,我欠你的吗?你怎么敢这么跟我说话?”
陆知齐夺走那把伞,顺便掸去袖口上沾的几滴雨。
凌屿脑海中殷红的愤怒被这一拳打散,理智重回,他双手撑着车前盖,回头望了一眼陆知齐,唇角微压,嘶哑地笑了笑:“呵,你说得对。没人会包容我。”
他艰难地撑起身体,少年清瘦的背被大雨勾得茕茕,像是在风雨中无人庇护的树苗,一路翻过停车杆,在转角,终于支撑不住地倒了下去。
一瞬间的晕厥来得快去得也快。
凌屿靠坐在墙根,灰土沾湿了鞋和裤脚,但他已经不在乎更狼狈一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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