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规—— by茶叶二两
茶叶二两  发于:2024年10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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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屿!!”
凌屿慢慢地弯了眼睛,朝他晃了晃手臂。
“啊,我没事。只不过我可能要重新回去包扎一下了。”
姜如心立刻取出一块干净的布,裹在伤口上,抚着他的背,将他重新带回医院,边走边低声说:“虽然说好要维持住受害者形象,但也没必要生生受这么重的伤。代价太大了。”
“是吗?做得有点过了啊。我以为这样受了伤的话,舆论会更好控制。下次我会注意的。”
凌屿故作轻松地笑了笑。
陆知齐没有说话,只是搀扶着凌屿的动作更小心了些。即使隔着一层薄薄的袖口布料,凌屿还是感受到了那人指尖隐隐约约压着的颤。
明明被泼硫酸都没有这样惊慌失措过,只是一个小抓伤,却引得对方失了平常的稳重冷静。
凌屿不由得揶揄两句。
“你怕什么?抓的是手臂又不是脸,没毁容。你是怕观星丢了一个吸金兽,还是怕你丢了一个暖床的情人?”
“...我是怕你脑子彻底坏了,出去危害社会。”
“呵。”凌屿抬唇轻笑,附耳低语,“我今天觉得你的声音特别好听,你能不能多跟我说两句?”
凌屿的伤口被陆知齐不轻不重地按了一下,引得一阵轻微刺痛。
“嘶...干嘛?”
“不想听你说疯话。快进去处理伤口。”
凌屿长长地‘哦’了一声,慢吞吞地朝着急诊处置室走。行至半途,陆知齐忽然喊住了他。
“嗯?”
凌屿回眸,略带疑问。
“包扎好以后,来停车场找我。我送你回去。”
一句半遮掩却完全藏不住的关心。
明明那人看起来那么淡然清冷,如山顶不化的冰,但眼底盈盈渡着光,仿佛冰雪融化似的暖人心。
凌屿难掩愉悦,嘴角都压不住了。他疾步快走,把陆知齐拉进了消防通道的楼梯口。他左手掐着陆知齐的下颌,把他抵在墙上辗转着亲。
一朝开了荤,他根本停不下来,像是狗嘬骨头,要把汤混着肉一同咬碎了吞下去。
“胡闹...唔...现在是做这个的...嗯...时候吗?”
“我本来就是个喜欢胡闹的疯子啊,你三年前就应该知道了。是不是,陆叔叔?”
凌屿仗着陆知齐纵容,又由外而内的吻了一遍。通道里昏暗没有光亮,正适合偷情,凌屿这样想着,便也这样做了。
直到陆知齐软倒在他怀里,凌屿才依依不舍地放开。
他单手顺着陆知齐的背脊下滑,一下一下,如同安抚猫儿似的:“别再招惹我了。我真的忍不住。你也不想看我变成随时随地发情的野狗对吧?”
“……”
“哎,我知道错了,别掐我肚子,痒...”
“……”
“哦不,不是,我的意思是疼...很疼,请陆董手下留情。”
“……”
一片昏暗里,陆知齐的喘息越发激烈,像是被气得无言以对。
浪够了的凌屿扭身坐在楼梯中阶,拉着陆知齐的手把他抱在怀里。后者没好气地甩开了他的触碰,而某身强力壮的青年反倒倒打一耙,半是撒娇地抱怨着。
“别推别推。我可是受了伤的病人。手臂有点疼,嘶...”
“……”
“呵。”
轻松拿捏住陆知齐心软的死穴,凌屿得逞地笑了。他把脸埋进那人的胸腹,上下左右地蹭,又过了很久,才轻声出言。
“陆知齐,我...有件事想问你。”
“……”
“HTY-76的神经损伤,可能会导致人失聪失明吗?”
“它的致病机理很复杂,有毒的高浓度代谢产物可能会导致脑神经二次损伤,进而造成听力和视力的减弱甚至丧失。”
陆知齐隐约听出了凌屿话里的犹豫。他单手抚着凌屿的侧脸,把那只只顾着埋头撒娇的人形大狗拉了起来。
“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怎么可能。”凌屿抬眉,“我是在想着,能不能让医生给我开个假诊断书,让我逃过姜总监的夺命连环通告单。我现在有这现成的借口不用,实在是太可惜了。”
“你是在我面前公然讨论翘班?”
“不行吗?我虽然是你的下属,但也是你的小情人。陆董不能给我开开后门吗?”
凌屿理直气壮的,陆知齐直接冷着脸指了指门口。
“...现在,起来,去处置室包扎!”

凌屿引起的舆论地震着实不小。
公关组花了心思才摆平论坛上的留言,法律顾问团则被关在会议室里一整天,讨论楚峪、傅堇还有其他涉事人员的处置,以及在这件事上‘观星’将以何种态度呈现给大众。
这次的案件黑暗、骇人听闻,‘观星’作为无辜被牵连的受害者,自然收获了无数同情与关注;连带着前一阵子‘观星压榨艺人、吃人血馒头’的谣言也不攻自破。
舆论风向本该逐渐托起摇摇欲坠的观星企业,Vince加入后带来的几笔注资也该足以让观星起死回生,但不知为何,资金流却诡异地停滞,而本该建立的观星医药部也被无限期推后。
仿佛无形中有只大手,隐秘地攥住了观星的主动脉,让它即将缺血停摆。不知情的职员还在为观星的起死回生而欢呼雀跃,只有少数接触到核心的高层管理者,才明白此刻观星半步深渊的处境。
“董事长,您都两天没休息了。”
秘书轻声呼唤着陆知齐。她端着咖啡站在一旁,眼中的忧虑只增不减。
“让财务总监来找我。”忙碌的陆知齐从文件中抬头,接过咖啡,稍微抿了一口,笑了笑,“谢谢,味道不错。”
“...是。”
秘书又担忧又赞叹。
担忧的是观星风雨飘摇的前景,赞叹的是陆董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微笑的强大心理状态。
不过陆知齐无暇顾及他人的眼光与赞美。此刻,有更重要的事亟待解决。
被切断的注资、被干预的生意、无法推进的医药合作——是阜理千方隐晦而坚决地表示了他们不满的态度。苏蕊与顾家的婚约作废,他却在此刻提出取消订婚。这种伤害苏蕊名誉的事,苏千禾绝不会坐视不理。
陆知齐很清楚,这件事完全是他的过错。是他的选择,导致了观星又一次的停摆低谷。
如今的奔忙与辛劳,他并没有怨言。那一夜,他选择了凌屿;现在,他只是为了自己的选择承担后果而已。
陆知齐又在办公室熬了一天一夜,与管理层拟定了几个可行的方案,在太阳又升起时,办公室门被敲响。
“给我吧。”
陆知齐没抬头,熟练地单手擎在空中,想要接过秘书递来的咖啡,却不期然握上了一只略显粗粝的大手。
他诧异地抬眼,对方正摘下墨镜,单手撑在满是资料的工作台,挑了嘴角笑:“我来接陆董下班。”
陆知齐不动声色地用手肘掩饰住桌上的文件,问他:“你怎么过来了?今天没安排?”
“我以为你完全掌握了我的行程,结果根本不关心我吗。”
凌屿大呼委屈,对方则轻笑一声,推拒三连。
“很忙,没空,别贫嘴。出去把门带上。”
“无情的资本家。”
凌屿早知如此。他反手拿起百叶窗的遥控器,将那些好奇的目光牢牢关在窗外。而他则自来熟地绕到陆知齐身旁,单手抬起那人的下颌,弯腰贴近,左右看了看,用指腹抹掉那人眼下的乌青,心疼地吹了吹。
“熬了几天了?有什么事比身体还要紧?”
“最近比较忙。”
“是因为我帮公司拉的几笔投资?这点小钱就把我们陆董忙成这样了?”
凌屿摇着尾巴,炫耀着求表扬。陆知齐失笑,好整以暇地靠在座椅上,一副资本主义嘴脸。
“我倒是还嫌不够。Vince先生还得再多努力。”
“我不需要努力,我每天都在等待上司潜规则我。我洗干净,上床,连姿势都摆好了。可惜,连续三天了,我都没堵到人。家里冷,我更空虚,没办法,我只好换个地方求关注。”
骚话随口就来,真不知道凌屿在国外到底都学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陆知齐用目光上下打量着那个穿戴整齐、精神焕发的男人,单手摘下眼镜,边擦边随口说:“看来你还是太闲了。我会跟姜总监说一声,让她多给你排点日程,免得...”
“别,饶了我。”
凌屿刚想说什么,手机却响起。凌屿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厌烦地按灭,然后环着陆知齐的肩,在他耳边小声说,“我把今天的行程翘了,是想跟你出去逛逛。你能不能把工作放一放,让我陪陪你?”
“...翘了?”
陆知齐想起账上难看的数据,神色微微一紧,本能地计算起因为凌屿任性违约而需要观星来承担的违约金。
凌屿亲昵地拉起陆知齐的手,努力说服着工作狂跟他一起翘班:“你忘了,今天是你的生日。我租了一辆敞篷越野,今晚有流星雨,我带你去看...”
话还没说到一半,凌屿却敏锐地发现了陆知齐不太对劲的脸色。
“...你怎么了?”
“……”
“不是真的被吓到了吧?”凌屿好笑地俯身吻了吻那人冰凉的嘴唇,“说是翘班,也只是开个玩笑。我工作做完了,跟姜总监请过假了,她也同意了。”
“...是这样。是我反应过度了。”
陆知齐面色稍霁,疲惫地揉了揉额角。凌屿把对方的手托在掌心,另一只手又轻又柔地抚摸着那人手腕压出的红痕,像是在撸一只白猫的皮毛。
“我看你是太累了,只想着赚钱可不行。熬在办公室里三天,聪明的脑袋也会变傻。让我带你出去散散心,好不好?”
“简单吃一顿饭就好。公司楼下有一家...”
“不行,别想着敷衍过去。我们刚遇见那年,我不知道你的生日;第二年,刚好遇上枪击案;第三年,我不在你身边。现在我回来了,当然要好好帮你庆生。难不成,这么重要的日子,你还要跟别人一起过?!”
凌屿细数着他们的曾经,期冀着今夜的相聚,语气末了,甚至带了醋味。
陆知齐忍俊不禁,亦不忍心拂了他的好意,揉了揉额角,努力驱赶疲累,强打精神查看自己的日程表,几番操作,终于在夜晚挤出了两个小时的空档。
“好,我今晚会回家吃饭,之后,可以陪你去你想去的地方。”
“我给你做大餐,海陆空大杂烩,甜品红酒都有。”
凌屿反坐在办公桌上,单手撑着椅背,把陆知齐圈在怀里俯身一吻,在唇齿相依处,依依不舍地反复确认着:“你会早点回来的,对吗?”
“我尽量。”
陆知齐从不是随意许诺的人,他口中总是辗转着模棱两可的退路。按理说,凌屿早已习惯,也不至于太过失望,可今天的青年仿佛格外执拗,非要一五一十地问个明白。
“不许跟别人跑。就今晚,你是我的。”
他的眼神黝黑清亮,带着渴盼与单纯,陆知齐心口一软,伸手揉了揉那孩子的头顶。
“哪儿学的霸道。”
“别让你的‘小情人’等太久。”
凌屿又含住了陆知齐的唇,又轻又长的一吻,极有技巧地勾住了陆知齐的气息,却在意乱情迷前半步,坏心眼地收回了舌尖。
“剩下的,晚上来找我要。”
陆知齐被吻得耳根低红,面颊飞热,扭脸望着窗外天空许久,才慢慢压住心口的燥热。
那小狼崽子真的长大不少,都会玩欲擒故纵了。
光是想想,险些后腰又要打颤。陆知齐径直把剩下的半杯凉咖啡喝干,苦味很好地压住了欲望的甜腻,又唤起了现实的满地狼藉。
陆知齐揉了揉太阳穴,轻叹口气。
“...真是一笔烂账。”
====
苏千禾确实发怒了。
一方面是心疼苏蕊遇人不淑,另一方面是觉得堂堂苏家被区区一个小辈扫了面子。当埋头工作的苏蕊知道这件事的时候,苏千禾已经开始全面围剿观星传媒了。
“爷爷!我不是解释过了吗?Newlife的危机,不是知齐哥的错;准备取消订婚的事,也是我和他商议后的决定。你干嘛迁怒他?!”
“我不迁怒他,难道还能责骂你?骂你,跟打我自己的脸,有什么区别?”
苏千禾瞥了孙女一眼,冷哼一声。
苏蕊又气又无奈。在她漫长的前半生,她已经尝试过无数次说服这个顽固的老头子,可每一次,均以失败告终。
“...爷爷,我要说多少次你才能明白。我的成功和失败,都是我自己的事。它没必要牵扯到苏家的金字招牌,也没必要跟你的人格名誉挂钩。”
“所以,你才非要去国外去念书?才非要跟几个不靠谱的人一起创业?就是为了摆脱我?”
一个家族的大家长手握权威多年,自认为可以庇荫一切;而一个雏鸟学飞的壮举,在他眼里只是不知天高地厚的顶撞。
这样的对话,也似乎经历过无数遍了。
吵架,不欢而散,再次吵架。循环往复,永无止境。
眼看着两人又要再一次被循环吞噬,苏蕊却忽得愣住了。她的视线落在桌边一个老旧褪色的手枕,角落里的小蝴蝶结已经裂丝,却依旧摇摇晃晃地扎根在那里。
那是爷爷送她的第一个诊脉手枕,为了把它打扮得可爱,衬得上苏家漂亮的小孙女,苏千禾亲手替她缝上了那枚蝴蝶结。
爱被时光晒得褪了色,可依旧古板地守护着回家的路。
“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摆脱您。我只是...想活出自己。Newlife,是我和知齐哥的心血,我想看着它长大,就像...您看着我长大一样。”
苏蕊微垂了眼睛,泪水盈满眼眶,而后,一滴、一滴地落下,沾湿了裙子。
苏千禾好久没见过苏蕊流眼泪,那仿佛只存在记忆里、属于孩子的任性与撒野。苏蕊长得太快,反抗与成长来得猝不及防,仿佛雏鸟从他的羽翼下毅然决然地逃了出去,这让他恼火、失落,又仿佛被背叛、被丢下。
可终究...这是他最爱的孩子啊。
老人愣住,嘴唇嗫嚅着,最终还是长长地叹了口气。
他拄着手杖,慢慢地回屋,丢下了一句服软的话:“今晚,让那个陆家的小子来一趟吧。”

屋内弥漫着醉人的红酒味,甜中带辣,闻着便让人动情。
烛台安静地挑起三支白蜡烛,烛影摇曳,映出桌前的人影。凌屿俯身摆着餐具,又用餐巾纸将它擦得一尘不染。
他期待着弥补两年前那次错过的告白仪式。
与两年前的一无所有不同,这次,他成功帮陆知齐拉到了那笔至关重要的投资,解了观星的燃眉之急;又把楚峪那个畜生送进了监狱,也算是间接替陆家姐姐报了仇。
这样的话,陆知齐的心会不会偏向他多一些呢?
凌屿等不及,干脆拿出手机,准备给那个工作狂打电话,却收到了其他人的最后通牒。
那通电话反反复复,像是下定主意要打破凌屿营造的旖旎氛围。
见无法逃避,凌屿也只好接起。
“林医生。”
“连续两天给您打电话,您都不接。很抱歉打扰您的工作,但我们还是想问一下,您打算什么时候入院?”
对方显得有些焦急,而反观凌屿却是满不在乎。
“下个月吧。不急。”
“...以您目前的身体状况,我们还是建议尽早入院诊察治疗。”
林医生很委婉地表达了担忧。凌屿左耳夹着手机,右手闲闲地拨弄琴弦,半挑了唇,无所谓地说:“听力还剩一大半,我觉得再撑个一年半载没什么问题。”
“恶化速度不一定呈线性。或许您这辈子都不会完全丧失听力,但又可能明天就会完全听不到。再加上您工作的特殊性质,昼夜颠倒的作息,这些不利因素可能都会加重您的病情。从以前那些HTY-76神经中毒的病例分析来看,您的情况已经不容乐观了。如果可以,还是请您尽快入院治疗。”
医生的话中肯且严厉,凌屿揉了揉额角,不得不暂时妥协:“我知道了。等我安排好工作,我会去的。”
搁下电话,耳畔又响起一阵尖锐的嗡鸣声。
凌屿用掌根狠狠抵住眉峰,双眼紧闭,忍过一阵剧烈的疼痛,肌肉才脱力般松懈下来。
“...这种小概率事件,怎么老是发生在我身上。”
凌屿哑着嗓子抱怨了一句。
神经抽疼得厉害,起了一身凉汗,后背黏腻腻的;两年来习惯性的疼痛,在最近两天愈发强烈,已经到了吞了药也觉得难捱的地步。医生的告诫总是没错的,拒绝接受的只有绝望的病人而已。凌屿不得不接受,自己病情逐渐恶化的事实。
“...你啊。再不回来,我恐怕就又得走了。”
凌屿望着手机,无奈地抱怨一句。急于摆脱这种虚弱的感觉,他进厕所冲了个澡,擦着湿发出来时,被家里极淡的香味裹住。温馨感迎面撞上,凌屿仿佛拥人入怀。他手指用力扭着毛巾,心窝又烫又痒,对陆知齐的渴望已经顶上了巅峰。
那些在大洋彼岸忍受孤独的日子已经过去。此时此刻,他就站在陆知齐的卧室里,守着他们的家。
所以,为什么还要等?
凌屿挑了唇,眉眼飞扬。他丢下了手里的湿毛巾,蹬上运动鞋,拎了车钥匙,便任由自己飞驰在夜色里——要见到他,现在就要。
轮胎疯狂地吻着地面,几乎都要蹭出火花。狂风吹乱他的额发,露出一双锋利有神的眼,直直地望着咫尺的观星大楼。
一个潇洒过弯,摩托车准确停进了楼下的车位,凌屿潇洒摘下头盔,正巧在大门口看见了他心心念念的男人。
“陆...”
他高兴地挥舞手臂,远远地要朝他奔去,刚喊出了一个字,下一刻,一个身姿婀娜、面容清丽的女人从他身后走出。两人手挽着手,上了一辆低调华贵的黑车。
一步之差,陆知齐已经上了别人的车。
凌屿被丢在屋檐下的阴影里,连大楼的灯火也映不到他的眼底,灰暗得像一滩死水。
他不甘心地,最后拨通了那个电话。
“抱歉。我今晚可能没办法回去吃饭了。”
熟悉的道歉声,还有想要结束通话的意愿,凌屿可以从陆知齐的呼吸里读出他烦闷不耐的情绪。
但凌屿总是要做一做无谓的困兽之斗,哪怕最后落得难堪颓唐的下场。
“你还在公司吗?我可以去接你。只要你愿意,不管多晚。”
“不用过来了,你先吃吧。”陆知齐叹口气,“凌屿,我真的很忙,没空陪你出去玩。”
凌屿垂了眼眸,握着手机顿了很久,久到自己觉得荒唐。
“...那你去忙吧。”
他看着那辆黑车越行越远,仿佛一颗坠毁的亡星从他的世界消失,带走了唯一的光。
“追了那么久,都是无用功。你到底还是选了她。”
凌屿唇角半抬,上下抛着手中的摩托车钥匙,单手插兜走回他的摩托车。
他跨坐在车上,打火、起步,机械性地朝着陆知齐家的方向开,行至中途,他忽得醒悟过来,猛地捏住了刹车,一声尖锐的轮胎蹭地声,仿佛无声地嘶吼。
陆知齐已经不要他了,那不是他该去的地方。
骤然失去了信念的支柱,这些年所有的努力仿佛都变成了无稽之谈。凌屿茫然地看向街边,灯火融融、人声鼎沸,无处不可归,可无一是归处。
但这次,凌屿没有再发疯,他只是平静地接受了这个事实。他把摩托车停在商铺前,自己则蹲在大街上,冷静地嚼碎了一颗柠檬味的硬糖。
所谓成长,原来如此。
只不过是面无表情地再经历一遍曾经折骨碎血的疼,努力装作不再发疯、不再哭泣,麻木地接受现实。
仅此而已。
====
“感谢您的大度。但很抱歉,请容我拒绝您的美意。”
陆知齐的一句话,使得酒席间的气氛骤然降至冰点。
“你说什么?”
苏千禾本想饶过这个不长眼的陆家小子,慷慨地揭过‘取消订婚’的荒唐做法。谁知,当他勉强旧事重提时,那人居然敢再一次拒绝他的好意?
如果不是因为苏蕊钟情于他,那小子真以为自己有资格跟他同桌谈判?!
“你要知道,苏蕊配你,纯属下嫁。我还没替她叫屈,你竟然敢先拒绝?!”
“我本就配不上她。从一开始,这件事就是我的错。我会负全责,请您给我一个机会,补偿苏蕊,也补偿苏家。”
“知齐哥!”
苏蕊对陆知齐把事故归因完全揽到自己身上这件事表示着强烈的不满。但苏蕊这样维护陆知齐的行为,让苏千禾的火气更上一层楼。
“苏蕊,陆家这小子都不要你了,你怎么还替他说话?!你都没有自尊的吗?!”
苏千禾又心疼又气愤,口不择言,却重重地伤了苏蕊的心。
她不敢置信地看向苏千禾,眼圈滚着泪花,又想起了什么,扭过头自嘲轻笑。
“我的自尊?我确实早就没有自尊了。爷爷,我的尊严在你一次一次的‘维护’和‘保护’下,碎得彻彻底底。我以为你今天叫知齐哥来,是因为明白了我的立场、也懂得我到底想要什么。可是,可是...你还是老样子。你根本不在乎我的想法,就像那些外人只想要看我的八卦和笑话一样。你们,都没有把苏蕊当成一个人来看。她只是一个荣誉的代号、一个好摆弄的工具而已。”
“……”
“不好意思,知齐哥,让你看笑话了。”苏蕊强忍着泪花,挽了一个难看的笑容出来,“我的本意,不是让你来这里接受辱骂的。请你相信我。”
说完,她便欠了欠身,红着眼圈、提着裙摆跑了出去。
“蕊儿!”
苍老的低喝传来,苏蕊却全然不顾。
她跑出了高档餐厅,面对着街边花坛,用力抓着一束丛丛的草,簌簌地掉眼泪。
面前却赫然出现了一只手,手中擎着一袋散装的面巾纸。那人戴着墨镜,着棒球衫和黑色露指手套,年轻张扬的打扮,是蹲在街边的凌屿。
苏蕊诧异。
“你怎么来了?”
“我以为你们在谈婚论嫁,谈得很开心。你哭什么?该哭的应该是我吧。”
“我不想跟恋爱脑说话。离我远点,千万别把我传染了。”
苏大小姐当真害怕地横跨半步,仔细地沾着脸颊的眼泪,而后,把那张手纸认真地叠好,垫在花坛上,缓慢地坐了下来。
两人一蹲一坐,并排吹夜风。
对面就是餐厅的外墙,包厢玻璃映出两个影子。
凌屿看了一会儿,问苏蕊。
“怎么哭了?”
“因为高兴,要嫁一个好男人。”
“别挑衅好吗,苏小姐。我在试图安慰你。”
“原来你脑袋里除了‘霸占陆知齐’这件事以外,还能装下别的。真不容易啊,Vince先生。”
“风水轮流转,你看够了我的好戏,我也该看你出糗了。”
“说得对,倒也公平。”
苏蕊破涕为笑,凌屿也应和着小声笑了。
破冰来得很快,两人本就不是斤斤计较的小心眼。
“今天是陆知齐的生日。我邀了他吃晚饭。就这么一晚,他也不肯分给我,还抛下我来找你。我本来想直接走了,离你们这对碍眼的情侣远一点,但到底还是不甘心。所以追过来最后看一眼,看你们俩今天怎么庆祝这该死的幸福。”
“幸福?估计知齐哥现在正在里面度秒如年呢。”
包厢的玻璃是磨砂的,从餐厅外墙只依稀能看见两人模糊的影子,一坐一站。一人没动,另一人好似在说着什么,不时停下来喝酒,一杯又一杯。
“听说老人都愿意灌醉小辈,用酒品试探人品。你爷爷也在搞这种可笑的实验么?”
凌屿也曾想过,把陆知齐带回去见外公的场景。那种梦太离经叛道,却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我没见知齐哥醉过。在国外的时候,David跟他单挑,两个人一夜辗转七八家,最后David都快醉死了,知齐哥还清醒着。只不过,他受伤入院后这两年,身体一直不好,连带着酒量也差了很多。”
凌屿默然,低下了头。
“...他没跟你说,是我连累他中枪的?”
苏蕊摇摇头:“他从来不说这些的,也不怎么说别人的坏话。连凌远峰和程榕也很少提起。”
“...是我欠他。”凌屿说,“可惜,可能没机会补偿他了。”
苏蕊侧头看他,眼中几经辗转过思量,终于还是开了口。
“订婚的事,知齐哥有跟你解释过什么吗?”
“什么?”
见凌屿脸上闪过一丝茫然,苏蕊便懂了。
她打开手机,调了几份文件出来,把手机平推到凌屿的手边。
“只能看,不能存。”
凌屿皱眉,快速地扫过标题,表情瞬间变了。他猛地拉近手机,一目十行地读了起来。
苏蕊撑着手臂,靠近他身侧,用手指着那份药物毒理分析表,以及事故分析追溯。
“多谢你以身入局,把楚峪抓住了。但HTY-76这条线还是断了,盛连墨被逮捕调查,但是他提前布局,加上他背后势力强大,调查迟迟没有进展。观星要进军医药行业,他需要依仗苏家的支持。这就是他需要我的原因。”
苏蕊又调出一份文件,上面印着观星的印戳。
“这个可怕的财务窟窿,是他今晚必须要跟我走的原因。你看过就明白了。”
凌屿冷眼看着一份份惊心的文件,逐渐咬紧了牙关。
苏蕊慢慢地叹息。
“看样子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也对,知齐哥就那样,从来不轻易许诺。他也没跟你说,他想跟我退婚吧?”
“……”
“没说是对的。这订婚本来也是我和他一时糊涂;现在,爷爷用观星要挟他,怕当真是退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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