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装—— by路曲十三 CP
路曲十三  发于:2024年10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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泪水几乎即刻就漫上了程子安的双眼,他猛烈地摇头,可越挣扎,钱盛攥着他的手就越紧,有好几次都差点扣下扳机。
泪水朦胧间,他恍惚看到了陶阮的脸。
“我杀他!盛哥,我可以杀他,我杀他好不好?”程子安手指颤抖着指向陶阮,“韩骥他救过我的命,我不可以这么做,求求你,别让我这么做……”
钱盛闻言竟然还真的思考起来,“这个主意不错。旧情人当着你的面开枪杀死了新欢,韩骥,你觉得呢?”
“你试试看。”韩骥危险地眯起眼睛。
“哟呵,威胁我啊?”钱盛一把掀开了程子安,从后腰里掏出另一把手枪扔到他手里,“我今儿就让你看看我敢不敢。”
“开枪!”
程子安身体震了一下,举起手枪缓缓指向陶阮。
“小安!”韩骥吼了一声,“别做傻事。”
听到韩骥叫他小安,程子安惊诧地回过头,眼睛里划过一丝晶莹。
“给老子闭嘴!”钱盛怒吼着朝韩骥脚边开了一枪,“还轮不到你,好好看着你相好儿是怎么死的。”
“还等什么,不杀他就只好杀你的韩哥了,”钱盛阴笑着,“你自己选。”
程子安握紧手中的枪,嘴唇颤抖着。就这么不想他死吗?甚至可以重新叫他小安……
刀尖抵在脖颈的滋味并不好受,被划破的地方刺喇喇的疼,陶阮看向周齐,轻轻朝刀尖的方向偏了偏头。“干什么,老实点。”擒着他的男人立马凶神恶煞地呵斥,陶阮没说话,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周齐。
“别白费力气了,都要死了还——”
“呃、啊啊啊!什么东西?!”
下一秒,身后的男人突然爆发剧烈的惨叫,眼睛汩汩地流下浑浊液体,剧痛促使他难以睁开双眼,只能凭着本能把手里的尖刀狠狠刺向陶阮。
“哐!”周齐抓紧时机,在男人胸口横劈了一脚,紧接着一脚踢飞男人手中的匕首,他眼神暴戾,一步一步走向男人,举起匕首狠狠朝男人掌心刺了下去!
惨绝人寰的叫声顿时响彻了整条公路。
与此同时,程子安猝不及防地转过身子,手中的枪对准了钱盛,程子安红着眼睛,“你去死!!!”
他毫不犹豫地扣下扳机,然而,“咔嗒”一声后,手枪里并没有子弹射出。
“妈的,老子早就料到你这个贱货会背叛老子,”钱盛脸上挂着嗜血的狞笑,“去死吧!”他枪口对准一脸难以置信的程子安。
……没有子弹,怎么会?程子安面如死灰。
韩骥眼神一暗,以惊人的速度捞起丢在地上的匕首,朝钱盛全力一掷!
“嘶、”匕首扎在钱盛握着枪的右手,他面容扭曲地用左手捂住流血的血窟窿,怒吼着拔出了匕首,再度朝程子安举起了枪——
“嘭!”
子弹打偏了。
韩骥在地上翻滚了一圈,眼神才刚聚焦,就被眼前的一幕彻底激红了双眼——
陶阮手上紧紧抓着一把斧头,斧头正在滴答滴答往下滴着血,是钱盛的血。他砍伤了钱盛的后背,钱盛因疼痛而打偏了子弹。
程子安愣愣地看着他。
“我他妈杀了你!!!”
钱盛暴怒之下转身朝陶阮连开了两枪,却因为手抖而连续打偏,他气急败坏地对着陶阮就开始扫射。
程子安吓呆了,僵在周齐身后不敢动弹,下一秒,眼睁睁看着韩骥愤怒而又急切地冲向陶阮,是他从未见过暴戾模样。“韩哥!别——”
“闭嘴!去车后面躲好。”周齐恶狠狠地打断他,说完也毫不犹豫地去接应韩骥。
韩骥一把扑向陶阮,把人扑倒在地上翻滚了两圈,陶阮手里还握着那把斧头,韩骥眼神一沉,“松手。”见他来,陶阮才像猛地回过了神,眼睛里的紧绷和戒备还未褪,看得韩骥心口一颤。
周齐已经近了钱盛的身,劈身抢夺钱盛手里的枪。钱盛手上和背上都有伤,自然不是周齐的对手,可他仿佛料准了周齐的意图,不管周齐如何抢夺,都死守着手里的枪。周齐也发了狠,胳膊成结死死卡住钱盛的脖子,终于使得手枪从他手里掉落。
“嗬、嗬,”钱盛喉咙里发出老风箱似的嘶吼,周齐屈起肘部狠狠抵向他脖颈,钱盛当即口吐鲜血。
他无心恋战,单手制住钱盛,地上的手枪近在咫尺——
“嗬、嗬……”钱盛又发出古怪的笑声,下一秒,周齐脸色大变!
在韩骥身后,一瘸一拐的男人缓缓举起了手中的枪。
“砰!”
“砰!”
接连两声枪响,程子安僵硬地看向前方。那个被韩骥带来的漂亮青年,不知道从哪里爆发的巨大力气,把韩骥推开了,自己却被子弹击中,单薄的脊背狠狠颤了颤!
一瞬间,仿佛万籁俱寂。
周齐拿起枪起身,干脆利落地补掉了开枪的男人,他转过身,韩骥飞扑上去接住了陶阮,陶阮的整条手臂都被血染红了,不止手臂,浅色的卫衣晕开大块大块的血迹。他下意识去看韩骥,看清韩骥脸上的表情后,顿时心口一震。
“老大,去医院,这里交给我。”周齐沉声说。
陶阮倒在他怀里,韩骥周身气压很低,“给老二打电话,让他尽快过来和你一起料理。”说完他小心翼翼避开陶阮流血的手臂,用另一侧打横抱起人大步往路虎走去。
程子安就在车后,见韩骥抱着人,正要开口说话,却被韩骥飞来的眼刀吓了回去。
“韩哥,我和你们一起去行吗?”他弱弱地问。
韩骥把陶阮放在副驾驶上,沉着脸扯下自己身上的衣服,“后备箱,去吧绷带拿来。”
“啊?”
“还不快去?”韩骥抬起头,眼神黑沉沉的,程子安这才确定他是在和自己说话,连忙到后备箱取来绷带。
韩骥把绷带紧紧缠在陶阮胳膊上,又用自己的衣服裹上一圈,余光瞥见陶阮咬紧的嘴唇,放缓了语气,“疼就喊出来,不用忍着。”
陶阮摇摇头,不是他不想喊,而是喊太费力气了,他又疼又累,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还是少浪费点体力吧。
看出他难受,韩骥分秒不敢再耽搁,拉上车门就要发动车子,可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三番两次的熄火。
他嘭地又甩上了车门,“你去开。”
“啊?”程子安再一次惊讶出声。
“啊什么啊,连车都不会开了?”
程子安:“……”
陶阮无力地扯着嘴角,“你别急啊,我又不是要死了。”
韩骥神情一顿,脸色又难看了几分,“别说那个字。”
“嗯?”
“你不会死。”韩骥说,“不会让你死。”

第42章 有惊无险
路上,程子安克制不住自己瞟向后视镜的动作,陶阮又被抱到后座,韩骥虽没有说话,可眼神时刻都落在青年身上。
他的视线不会再看向自己了。程子安悲哀的意识到。
这个发现令他很无力,可他又有什么立场去难过?十六岁那年,继父赔光了家产,母亲见从男人身上再也捞不到什么好处,毅然决然地抛下他跑了。他很小的时候就跟着母亲改嫁给男人,生活虽说不上锦衣玉食,可也是衣食无忧的,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连学业都无法继续。
那天家里闯进来一群黑衣男人,他害怕极了,以为是继父生意上的债主要来找他抵命。程子安吓坏了,躲在门背后抖着身体,从缝隙里他看见了韩骥,男人穿着一件夹克,脚上踩着的靴子在大理石瓷砖上发出沉闷的嗒嗒声。
“怎么了,老大?”
男人脚步停了,“继续找。”
程子安紧紧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巴,同时眼睛死死盯着男人的脚,心里不停祈求他快点离开。可是下一秒,男人突然握住门框,猛力往外一拉!
程子安这才真真正正对上了男人鹰一般锐利的眼睛,高耸的眉骨和鼻梁让他看上去十分凶狠凌厉,剑眉深深压进眉头,韩骥头发剃得很短,才一眼就让程子安手脚发软,扑通一声跌落在地上。
“哥、哥你别杀我,求求你,我不是他的亲生儿子,我妈带着我改嫁过来的……你放过我吧哥……我妈也跑了我活不久的,我自己会死的你别杀我,呜呜呜、”
韩骥皱起眉头。
程子安也不知道自己在胡言乱语些什么,他讨好地叫男人“哥,”一声又一声。韩骥盯着跌坐在地上的男孩儿,眼神里闪过一丝稍纵即逝的柔软。
“起来。”
“嗯、嗯?”程子安吸了吸鼻子,“哥你不杀我啊?”
韩骥伸手把他从地上拎起来,转身走了出去。程子安拍了拍屁股,他无所适从地跟在后面,男人不说话,也不让他走,似乎默认了男孩的行为。
这一跟,就是三年。
程子安把车开到了一家私人医院,从前家里有人受伤都是来这里,这一点不用韩骥说,他也知道的。周齐和阿杰最容易受伤,韩骥每次都亲自带他们到医院来,他一开始总跟着,可后来因为胆子小,受不了血腥的场面,韩骥就不让他来了。
眼睛突然酸涩起来,程子安眨了眨眼睛,“到了,哥。”最后一个字细若蚊蚁。
韩骥看了他一眼,抱着陶阮快步朝医院走去。
所幸子弹并没有停留在体内,止血的时候韩骥草草看了一眼,基本确定是浅表贯穿伤,然而具体什么情况,还是要等医生看了才能确定。
这家医院的主治医生是韩骥多年的好友,从军医退下来的,治疗枪伤刀伤最为擅长,也只有把陶阮交给他,他才能放心。
“这次又是谁啊?战斗力不行啊。”戴着金丝眼镜的医生调笑道,他半个小时前就接到韩骥的电话,强制把他留在了医院,只知道是胳膊上的枪伤,还不知道是谁。
然而韩骥没工夫和他瞎贫,罕见的面色凝重,沉着声音让他快带陶阮去检查,“贯穿伤,胳膊里没子弹。”
医生闻言也严肃起来,脸上没了笑意,“去准备担架。”他吩咐赶来的护士,自己则快步往急救室走。
韩骥和程子安留在外面,韩骥视线始终落在亮起的红灯上,像是完全忽视了他的存在。程子安犹豫了很久,才鼓起勇气问道:“韩哥,里面的那个人,是谁啊?”
韩骥终于转过身,缓缓道,“你想问什么?”
程子安打了个寒噤,但还是硬着头皮继续说:“你拒绝过我,你说你不喜欢男人的。”
“程子安,”韩骥面无表情,“看来你还是没搞明白。”他冷声说,“我把你带回恒域,不是为了听一个当作弟弟养大的人说喜欢我。”
“我不接受。”
程子安眼眶慢慢红了,所有的委屈全都涌上来,“我不能,那他就可以吗?!”
这么多年来,韩骥是唯一一个对他好的人。他把他带回家,让他继续上学,还把他带在身边小心护着,韩骥对他这么好,他喜欢上他有什么错!
“你不喜欢我干嘛对我那么好?”程子安崩溃地喊。
“程子安!”韩骥也带了怒意,“我把你当弟弟!”结果却换来无情的背叛。
“谁要当你弟弟!我从来没想过要当你弟弟……”
韩骥脸色彻底沉下来,“当初如果不是你那声哥,我根本不可能带你回家。”
听见这话,程子安脸上血色瞬间褪了个干干净净,他想起了韩骥房间里的那个相框,当时他无意间看见,韩骥从未对他发过火,那次却破天荒的让他滚出去。
原来如此……
程子安张着嘴巴,半晌又徒劳地闭上了,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这里不需要你。”韩骥冷漠地下了逐客令。
“我等他出来。”程子安苦笑,“他救了我,如果不是他,我早被钱盛一枪打死了。再说了,我能去哪里呢,钱盛不会放过我的。”
“哥。”程子安凄苦地叫他。
半晌,韩骥转过了身,不再理会他。
一个多小时后,手术室的门打开了。医生边走边摘下口罩,“你判断的没错,浅表贯穿伤,切开口子弹直径5.6倍。他还算幸运,没伤到手部神经。”
刚刚进行完清创缝合,接下来的治疗方案韩骥很熟悉,抗生素必不可少,其次是伤口护理,避免二次感染。
“麻醉还没过,今晚他身边必须有人。谁来?”
“我。”韩骥说。
医生看着韩骥,眼里闪过一丝吃惊,“新人?没见过。”其实奇怪的哪里是新人,是他从没见韩骥这么紧张过。想到刚才韩骥那么着急的神情,他连脱口而出的玩笑话都咽了回去,只能旁敲侧击地询问。
看见韩骥身后跟着的程子安,医生更好奇了。他不是投奔钱盛去了么?三个月前韩骥深夜来他这儿处理伤口,就是着了程子安的道,故意泄露消息给钱盛,害得韩骥被狠狠阴了一次。
这几年随着恒域发展越来越好,韩骥也很少再受伤,可那天晚上,深更半夜的,他都快认不出眼前这个浑身是血的好友了。
搞不懂他们,医生摇了摇头,还是决定专注自己的患者,“差一点就失血性休克了,一会儿我给补个液,你去找护士多备几条毯子,控制好体温。”百分之八十的贯穿伤都是死于失血过多,要不是韩骥给止了血,这小孩儿就危险了。
韩骥一一应下。
陶阮又在手术室观察了一个小时才被推出来,巴掌大的脸跟纸糊一样,毫无血色。即使麻醉还没过,他在深意识中也紧紧皱着眉,不停地冒冷汗。
像在鬼门关里走了一遭。
韩骥立马走上前去,伸手替他抹去了额头上的汗。可他一伸手,才发现自己掌心沾满了陶阮的血。
“……”
见韩骥周身气息沉闷,一直待在旁边的程子安主动说道,“我去拿热毛巾。”
病房里只剩下韩骥,他沉默地看着病床上的人,脑海里连续不断地闪过陶阮毫不犹豫推开他的画面。
他发现自己真的看不懂陶阮。
这个人一次又一次的做出他无法理解的举动,却也在一次又一次地让他同样也看不清自己。
病床上的人双眼紧闭,韩骥一点也不想看到他这副表情。陶阮是率性的,也是坚韧的,像只娇矜的猫,他应该永远鲜活,而不是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
“你要对我好一点。”几个小时前陶阮弯起眼睛对他说,没心没肺的模样。
可还要怎么好呢?韩骥叹了口气,他宁愿躺在上面的人是自己,哪怕那枚子弹射穿他的心脏。
“给。擦擦吧。”程子安回来了,手里拿着一块冒着热气的毛巾。
韩骥动作很轻柔,仿佛稍微重一点都怕弄疼了陶阮。程子安站在他身后,终于有机会静静地打量病床上的青年。
他很瘦,肩胛骨薄薄一片,皮肤很白。程子安长的漂亮,他自己也知道,所以才能肆无忌惮的利用好看的皮囊,也理所当然的认为韩骥也会因此喜欢他。
可面前的青年,他光是躺在那里,都足以让程子安自惭形秽。
“哥,我后悔了。”
程子安喉咙发涩,“我还能叫你哥吗?”
监测仪发出规律的声响,病房里很安静。他听见韩骥说,“不能。”

第43章 你是特别的
陶阮在麻醉后的第八个小时醒过来,他下意识动了动脖子,却发现脖颈处被缠上了绷带。
怎么又到医院来了。陶阮闭了闭眼睛,只能在心里无声地叹口气。
“哪里不舒服?”见他醒了,一道低沉的声音从身旁传来,一夜没睡,韩骥的嗓子沙哑到不像话。
陶阮眼珠慢慢转到他身上,衣服早被扯下来给他包扎伤口,只剩一部分堪堪挂在身上。眼睛干涩泛红,下巴上胡茬儿也冒出来一圈,除去初次见面,他还从没见韩骥这么狼狈过。
“还笑得出来。”韩骥接了杯温水递给他。
陶阮弯了弯眼睛,“你怎么不换身衣服啊?”
“喝水。”韩骥这才注意到自己现在的穿着,外套昨晚也拿去止血,他身上就剩一件T恤,还只有三分之二。
“手疼。”陶阮哼了一声。
“能不疼吗?”像突然触到了某个开关,韩骥表情一瞬间变得非常难看:“那是子弹,不是棉花糖橡皮泥,你是什么钢筋铁骨,拿自己去挡枪?”
一想到昨天的画面,便有无尽的寒意从他脚底升起,明知道这个时候不应该对陶阮发火,可他就是控制不住。
“我知道是子弹。”陶阮自己去接那杯水,“如果有别的办法,我也不会拿自己的命去冒险。”当时只有他看见男人举枪的动作,要是他没有推开韩骥……他不敢想。
中枪的是右手,麻醉渐渐失效,就连抬手这个动作他都做得万分艰难,贯穿处传来皮肉撕裂般的疼痛,陶阮一声不吭地咬着牙。
“别动。”韩骥皱着眉端起水杯,单手撑住陶阮后腰,在腰后垫了个枕头,“就着我的手喝。”
韩骥调整着手的位置去适应他,可还没等水送进去,陶阮突然红着眼眶,泛白的嘴巴迅速瘪下来——
韩骥一惊,慌乱不已,“怎么了?”
陶阮瘪着嘴巴:“好疼啊。”
韩骥心狠狠揪了起来。他屈起指节擦去了陶阮额头上的细汗,出口是连自己都意识不到的温柔,“喝点水,喝完就不疼了。”
陶阮撇了撇嘴,“你哄小孩儿呢?”
可不是小孩儿么。没人疼的时候牙咬碎了都不吭一声,一旦有人疼了关心了,恨不得把所有眼泪都流干,委屈巴巴的把人心都哭软了。他还是埋头喝了大半杯,抬起头看见韩骥因担忧而一直皱着的眉头,竟真觉得没那么疼了。
“为什么要推开我。”韩骥看着他,看了许久后突然开口。
麻醉药效虽过,但总归会使人浑身绵软,陶阮动了动眼珠,眨眼睛的动作也变得缓慢,“没有为什么。”
“头也疼,我要睡了。”
“你……”韩骥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睡吧。”他避开右手,小心地替陶阮掖了掖被子。
“你对我来说,是特别的。”陶阮突然说。
韩骥动作一顿。
下午的时候,宁柯拉着周齐,风风火火地赶到了医院。
“小陶人呢?”他快着急死了。
“还在睡。”
“我进去陪他。”宁柯立马说。
韩骥默许了,沉声提醒道,“动静小一点,别吵醒他。”
周齐掀了掀眼皮,等宁柯进了病房才出声,“他情况怎么样?”
“还在观察,如果熬过今晚不感染,就能安心修养。”韩骥看向守在病床边的宁柯,“老傅说他很幸运,子弹贯穿,没有伤到手神经。”
老傅就是昨晚被韩骥强制找回来的主治医生,傅修明。周齐很信他,这几年来大大小小的伤都是他给治的,既然傅修明这么说,他放心不少。
周齐也看向病房,“我没想到他会把你推开。”也没想到陶阮竟然会找他打配合,说实话,陶阮和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样,他似乎先入为主的把陶阮代入程子安在韩骥身边的角色,胆小怯懦,需要保护。
“我也没想到。”韩骥淡淡地说。
“老大,”周齐犹豫了一瞬,“我从来没见你对谁这么关心过。”
“我不够关心你们?”韩骥挑了挑眉毛。
“不一样。”周齐皱起眉头,就连曾经的程子安都没让他有这种感觉,“你……算了。”他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韩骥闻言也沉默了下来,半晌,“别想那么多。”
周齐嗯了声。“钱盛那边,我们伪造了一个车祸现场,除了枪伤那个,警察全带回警局了,暂时没发现什么破绽。”
“伤势呢?”
“不致命。”
“嗯。”韩骥收回落在陶阮身上的视线,眼神瞬间变得狠厉,“随便找个由头,让警方盯上他。”
钱盛做的从来不是什么正经生意,经由他手的案子,欠债人断手断脚都是轻的,更残忍的手段在盛泰只多不少,任何一桩一件拿出来都足够他吃好几壶。
“去找盛泰曾经的债权人,让他们主动出来作证。”
周齐眼里闪过一丝诧异,韩骥这是要,赶尽杀绝?
尽管恒域和盛泰几年来一直水火不容,钱盛甚至什么都想压韩骥一头,行事更加嚣张无所顾忌。但韩骥从未和钱盛硬碰硬,从始至终他的目的都只是抓到马国安,获取李漆的信任,钱盛那些明争暗斗的手段他从不放在眼里,也不会为了逞一时之快拿兄弟的安危冒险。
可这一次,韩骥却不想轻易放过他。
病房里,陶阮睡的并不安稳。伤口很痛,他大半个身子都麻了,想轻轻翻个身,却被疼的倒吸一口冷气。
“小陶……”带着哭腔的声音猝不及防响起,陶阮倏地睁开了眼睛,赫然看见宁柯坐在病床边,一双红彤彤的眼睛兔子似的看着他。
“……你怎么来了?”
“你都这样儿了,我还能不来啊!”宁柯又嚎了两嗓子,“你这怎么搞的啊,好好儿的吃个饭,怎么还能中枪呢……”
宁柯锦衣玉食地长大,从来不懂什么社会的黑暗面,即使对韩骥周齐的职业有隐约的猜测,也万万想不到被枪打伤这种事会发生在自己的身边,还是他最爱的小陶。
陶阮哭笑不得地要给他拿纸,“你别动了,扯到伤口。我自己来。”宁柯扯了好大一卷,呼哧哼哧擤鼻涕。
“这不是没事吗,哭什么。”
“什么没事啊,那么大个血窟窿!”宁柯哭的沉浸。
陶阮逗他:“你看见了?”
“周齐说的。”
陶阮笑眯眯的:“谁送你过来的?”
“周齐啊。哎呀你老说他干什么,”宁柯吸了吸鼻子,“你都受伤了。”
陶阮乐了,“现在不重色轻友啦?”
“我哪里重色轻友,从来没有过好么,”宁柯卖乖,“我最喜欢你了。”
“好啊,”陶阮说,“那你跟我过。”
宁柯头摇的跟拨浪鼓,“韩骥会杀了我的。”
陶阮笑了笑,没说话。和宁柯瞎贫半天,竟然还缓解了点疼痛,他转了转脖子,“他们呢?”
“外边儿说话呢。”宁柯消停了,也不继续哭了,他盯着陶阮苍白困倦的脸蛋儿,突然说:“小陶,你是不是打了麻醉?”
陶阮哼哼一声,“不然呢?”他倒是也还没硬汉到那种程度。
“我听说,”宁柯神秘兮兮地凑上来,“打完全麻以后会说胡话,你昨晚不会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吧?”
嗯?陶阮挑了挑眉。
“真的,”宁柯欠嗖嗖的,“昨晚是谁守了你一夜呀?你可要好好问问他。”
“……”陶阮都懒得搭理他。
门外传来脚步声,韩骥和周齐一前一后进来,宁柯蹭地一下站起来,把椅子往韩骥面前推了推,然后屁颠屁颠地缩周齐身边去了。
周齐冷酷地瞥了他一眼。
“头还晕不晕?”韩骥自然地坐下了,旁若无人伸出手背俯身探了探陶阮额头的体温。
陶阮摇摇头。韩骥又低声问他饿了没有,想吃什么。
“我去准备!”宁柯举起手,“我知道小陶爱吃什么。”
韩骥看了他一眼,叮嘱道,“清淡一点。”
宁柯忙不迭地点头,拽着周齐就要往外走,然而周齐岿然不动,大有不想走的趋势。
“你陪我去吧,”宁柯攀上他胳膊,“我一个人拎不动。”
“是吗,我看你劲儿挺大的。”周齐说。
宁柯咬牙切齿,踮起脚恨恨地凑到他耳边,“走了,你个大电灯泡!”说完他又去扯周齐胳膊,这下竟然很轻松就扯动了,宁柯连忙拽着人走,他走的太快,忽略了周齐眼睛里一闪而过的笑意。
陶阮看见了,微微翘了翘嘴角。
“笑什么呢。”韩骥低声问。见陶阮很长时间没换姿势,他又找护士要了个枕头垫在陶阮腰间。
“没什么,”陶阮笑着说,“舒服多了。”
到时间换第二轮药,韩骥把椅子拉近了,傅修明昨晚还特意嘱咐过,“别像平时给自个儿上药那么粗鲁,动作温柔点。”韩骥他最了解,那完全就是铁人一个,取子弹的时候都能面不改色,和昨晚那单薄的青年可比不了。
陶阮看着他近在咫尺的鼻梁,鬼使神差地:“我昨晚,有说什么不该说的话吗?”
韩骥拆绷带的动作一顿。

“有没有啊?”
韩骥垂下眼避开他视线,目光落到陶阮胳膊上的伤口,神情异常认真,“忍着点。”
“不忍!忍不了,我到底说了什么,你告诉我嘛……”
韩骥没理会,把动作放得更轻了些,陶阮不高兴地扭过头,下一秒却听见韩骥说,“还想知道答案吗,你昨晚问的问题。”
什么问题?陶阮抿着嘴唇,一时没反应过来。
“相框里的人,”韩骥终于一圈一圈解下绷带,“是我弟弟。”
陶阮嘴巴张开了,惊讶地说,“弟弟?”
那昨晚那个叫程子安的男生……看见照片的第一眼他便觉得相像,再加上昨晚钱盛的一番话,他更加笃定了照片里的人就是程子安,甚至在心里脑补了一出青梅竹马旧情人的戏码。
原来竟然是弟弟……
照片里韩骥十五岁,挨着他的小男孩看上去才八九岁,乖乖地站在哥哥旁边,笑容灿烂温暖。
不知为何,再想起那张照片,心里竟然涌起一种不好的预感,陶阮攥着床单,“那弟弟呢,他现在——”
“不在了。“
陶阮呼吸一窒。
“十岁那年他被人贩子抱走,一直到八年后,我在李家小少爷的葬礼上见到了他的遗照。”
照片中的青年面容清隽,即使是黑白照也遮盖不住那双神采奕奕的眼睛,明明已经过去八年,但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弟弟的眼睛。
那是一段韩骥此生都不愿意再回想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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