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知醉看着骨架大,肩膀也不窄,偏偏还是清瘦的少年身形,薄得像纸,对方力气用了十成,这一按直接让他腿弯一松,险些跪下来。
他低着头撑住膝盖,瘪瘪嘴,看着要哭了。
“妈的。”周青瑶看不下去了,骂了一句:“我这堂弟被惯得无法无天,平日里就像狗一样天天发情,在别的地方玩也就算了,对面好歹是军校生,就身份是底层,背后的人他也不该随便得罪。”
“你家主家的周昊洋啊?”何越衡冷哼:“花花公子远近闻名,仗着基因修得好,今年进了联赛全靠爹嘛。”
他俩两句话的功夫,场中的周昊洋已经捏起边知醉的下巴,逼着他张开口,酒水从他手里细窄的瓶口倾倒出来,边知醉想要侧过脸躲避,被他死死掐住,动也动不了。
僵持之下,酒水灌满他的口腔,他来不及吞咽,呛了一下,血一样的液体顺着唇角滑了出来,沿着白皙的皮肤蜿蜒而下,没入他的衬衫领,在脖颈衔接处连着锁骨窝,湿了一大滩。
一众人盯着那一块半透不透的前襟,咽了咽口水。
“差不多得了。”有人看不过去了,开口道:“一个游戏而已,这么惩罚就有点……”
周昊洋手上不停,轻蔑地侧过脸上下打量开口的那个人,良久,笑了一声:“你算哪根葱?”
周家是经商世家,掌握了联邦半数的军火命脉,连军团都要礼让三分,在场上确实有十足的话语权,尤其是这位周昊洋还是周家主家唯一的大少。就算是林在水的身份,也不见得能压住对方的气焰。
开口的那人顿了顿,没再说什么,退了出去。
周昊洋翻了个白眼,转过头打算继续灌酒玩,结果发现边知醉侧着眸子看向远处,似乎在哀求着谁,眼角泛红,划过一行清泪来。
他气不打一处来:“你他妈勾引谁呢……?”
“你手里的刀留着做什么?”清朗的声音由远及近,黑色的皮鞋踩着矜贵的步伐站在周昊洋对面,握住了边知醉的手腕。
边知醉垂下的眼眸里划过一丝得逞的愉悦,又瞬间转为恐惧和屈辱,手里的刀握得越发松了。
林在水见状扣住他的手指,逼他握紧刀柄:“求我帮你,没想过我比他玩得更狠吗?”
边知醉终于挣开周昊洋的手,酒瓶失去着力点,落在地上摔得粉身碎骨,他一手被林在水扣在腰际,一手捂住胸口咳得厉害。
咳得太凶了,整张脸涨红得像是只熟透了的虾,林在水冷冷地看着他咳完,空出间歇说话:“殿下,谢……”
“别说谢谢,我没有在帮你。”林在水打断,瞥过他手腕上被自己掐出来的红印,许是从小到大的绅士礼作祟,手上的力道不由自主地松了松。
“是刀,杀不了人,就只能是玩物。”周昊洋笑着看向林在水,踢了踢脚边的碎玻璃,扯过旁边的帕子擦了擦手:“别说刀了,殿下是想和我一起跳舞么?离我这么近?”
“抱歉,我不和除了未婚妻以外的人跳舞。”林在水难得没有说那些弯弯绕绕的客套话,更没有和对方客气,直截了当地拒绝。
“那太可惜了。”周昊洋摇摇头:“我今天要邀请一位美人跳舞,在场的我看不上,唯一能入眼称得上美人的,就是你们两位了。”
“既然殿下不同意,那就勉为其难换成他吧?”
周昊洋一把扯过边知醉按在胸口的手,没有一点怜香惜玉的意思,眼神瞟过林在水逐渐用力的手腕,意味不明地挑了挑眉。
显然林在水不怕周昊洋,对方也不怕他这个有权没势的殿下,林在水本就是因为看不惯对方的行为,才决定出手,和边知醉哀求的泪眼没有一点关系。
边知醉发出一声呜咽,像是被扯得疼了,林在水被唤回神思,把目光重新挪回他的脸上。
看着那张漂亮的脸越发无助,林在水指尖一顿,想起了一个人。
那个人也经常带着这样的神情看他,让他心软,一遍一遍地妥协。
他心里涌上一丝不耐。
烂泥扶不上墙,只会依赖别人的菟丝子,帮他只会越缠越紧,缠到最后只记得自己的利益,反噬身边人。
更何况是这种自小就被养得不择手段的人,所有的美貌,秉性,身世,都是他的武器,勾起人的同情和冲动,方便成为他崭新的宿主。
在边知醉震惊的目光里,他忽然就松了手,退开一步,表情疏离又克制,像是完完全全忘了方才的针锋相对:“周少爷,祝你跳得尽兴。”
作者有话说:
别被骗了啊,姓边的那小子装的
第7章 越擦越脏
林在水理了理领带,浅笑一声:“失礼了,出去透透气。”随后他立刻转身离开,快步走出宴会,上了楼顶。
身后几个队员屁颠屁颠地想要跟过来,他摇摇头:“别跟着了,我一个人待会儿。”
“可是尾随的事情……”何越衡皱眉。
“没事,去玩吧,老是盯着我也引人怀疑,我就在外面透透气,等会儿回去。”
他拒绝的态度有些强硬,这几个从没见过殿下因为谁失态成这样,猜想到是不是林在水联想到了皇宫里不好的事情,也不方便安慰这些皇室秘辛,只能顺着他的意思。
几个人退出去,他站上天台,倚着栏杆,对着呼啸的风,怔怔地盯着星幕许久,良久才叹出一口气来。
乱七八糟的人,乱七八糟的事,乱七八糟的回忆,交织在一起,他竟然没能绷住。
多少年过去了,那个女人还要在他的回忆里,撕也撕不碎,忘也忘不掉,甚至又纠缠不休地爬出来左右他的思想。
他脑海里闪过边知醉在他临走前愣愣的表情,五官搅在一起,像是一张精致的面具摔出了裂痕。
皇室向来喜欢这一款乖巧听话的花瓶,历代也不是没有皇后出身贫民,但无论是贫民还是贵族世家,都是空有美貌没有脑子的废物。所以整个联邦都在猜测他未来的未婚妻,也应该是这一类草包。
他不管边知醉到底是皇室递到嘴边让他咬的诱饵,或是其他贵族世家企图试探他的工具,亦或是单纯只是出卖色相想要再攀高枝的玩意儿,他都对后者没有一丝好感。
偏偏这一天的事情不是边知醉就是边知醉,他敏锐地感觉自己太过反常,对一个废物投注了太多关注,变得多管闲事不说,还为此与周家闹了小小的不愉快。
估计今晚过去,皇室那边又要对他说教一番了。
所以说,宴会真的烦透了。
他点开光脑看了看时间,拍了拍袖口和前襟粘到的灰,开始往回走,步入宴会的刹那,面上又重新带上了斯文矜贵的笑意。
一看见他回来,牧沧像是个飞舞的大蛾子,闪到了林在水面前。
“殿下啊,你不知道刚刚多精彩,诶我擦哈哈哈。”他一边鼓掌一边神神秘秘地朝林在水挑眉,就差在脸上写“快问我发生什么了”。
林在水侧眸看向刚刚走过来的何越衡,他立刻会意,直截了当地开口说道:“边知醉拿手里的水果刀,把周昊洋脖子划了。”
牧沧顿时怒了:“何越衡你是不是有毛病,这么说完谁能觉得有意思了,扫兴啊!!!”
林在水避开他张牙舞爪乱动的四肢,跟着何越衡往场中央走:“嗯?边知醉?”
“对。”何越衡踹了牧沧一脚,解释道:“周昊洋要和他跳舞,他也不挣扎,任由对方抓住他的手,正准备打掉他手里的刀搭上脖子时,他的刀飞了出去,擦着周昊洋的脖子,割得不浅。”
牧沧在后面补充:“他一直低着头,忽然抬起脸一笑,那家伙笑得啊,像朵绽开的玫瑰花似的,周昊洋那个没见过世面的老色批当时就傻了,然后边知醉掌心的刀飞速转了一轮,直接对着脖子扎过去,多亏那傻子躲得快,要不然脑袋给他削下来。”
“以为是朵小白花任人揉捏,没想到是朵带刺的玫瑰哟~”牧沧啧啧称奇。
地上和一侧的桌布和墙壁上一大摊喷溅式血迹,林在水没等仔细看,牧沧又咋咋呼呼地指着笑:“看看看,血呲呲呲冒,这傻子捂着脖子喊救命哈哈哈哈哈哈!”
虽说单兵不至于因为一个颈外动脉切断就要死要活,但是毕竟耽误久了也有影响,周家的宝贝捧在手心怕化了,校方也跟着紧张,赶紧给人抬上了治疗舱,拉走急救去了。
边知醉一时没人管,还傻站在场中央,脸上的血也没擦,黏糊糊的和酒水混在一起,反倒因为本人白皙到有些苍白的肤色,显得过于艳丽动人。
见周围人让开,让林在水进来,他才缓缓动了起来,抬起一只手随意抹了一把脸,另一只手去捡扎入墙壁的水果刀,轻轻一拽,入墙三分的刀就落在了掌心。
林在水面无表情地看他完成这一系列动作,不出所料,走到了自己面前。
边知醉抬起水汪汪的眼,这次里面少了几分柔弱无助,多了几分坚毅果敢:“殿下,刀不只是刀,就算是水果刀,也能伤人。”
周围窃窃私语的声音响起。
“美人骨美人皮,谁能想到这张脸下带着扎手的倒刺?”
“刚刚殿下激得吧,一介贫民,没有人撑腰他哪来的胆子。”
“周家肯定不会放过他,即使皇室力保……看着吧,不会息事宁人的。”
“除非是准皇妃啊……不然谁能让步?”
边知醉对周遭的议论充耳不闻,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邀功似的,看了林在水许久,见对方不搭腔,不安地垂下眸:“殿下可是在责怪我挑起纷争?”
“没有。”林在水淡淡地应了一声,目光落在他的指尖,微微一顿。
“那是为何……”边知醉的手悬在半空,下意识攥紧刀柄,遮住了手上的薄茧。
“只是觉得挺有意思的。”林在水上前一步,凑得近了些,盯着那双闪着碎银的双眸,笑了一声。
“是故事,就应该有起承转合,你既然开始猜错了我喜欢类型,改人设就不要改得太过仓促,否则会给观众留下太多不好的印象。更何况你演得实在是——”他审视一圈,上下打量一番,这会儿笑意也消失了,漆黑的眼中泛出一丝冷意:“太差了。”
他展开刚刚从侍者那里随手拿来的手套,慢斯条理地戴上一只,一点一点地擦去边知醉脸侧的血迹。
他的呼吸都喷洒在边知醉脸上,又有些许热气里的漏网之鱼蔓延到脖颈,边知醉指甲抠进肉里,遏制住自己想要再上前一步的冲动,任由林在水缓慢磨人地拉近距离。
有的血迹已经有些干了,林在水加重了力道,手套的质地太过粗砺,磨得边知醉细腻的皮泛起薄红。
林在水像是没注意到美人有些不舒服,一再用力。
“嘶……”边知醉低低地抽气,脸上的斑驳血迹还没擦掉,有块肉已经被蹭得破了皮,渗出几滴血来。
林在水挑眉,用手套的指腹把这几滴蘸得干干净净,放在眼下看了看,露出几分讽意。
他伸手拍了拍边知醉尖细的下颌,评价道:“算了,不擦了,越擦越脏。”随后扯下手套扔在地上,踩了过去,只留下一句话:“惹了周家,自己去承担后果,别想拖皇室下水。”
林在水觉得自己被挑衅了。
他原本以为边知醉就是棵菟丝子,别人让他如何便如何,毫无主见只会求饶。
直到边知醉面对他的厌烦,自作聪明地把性格改成了“稍微有些脾气”的类型,他就察觉出不对劲了。
对方在迎合他的口味。
当他是靠下半身思考的生物,还是当他是傻子?
只靠着买惨和撒娇,除了那张脸还过得去以外,对方的心机手段他根本看不上眼,也不屑和对方玩这种拉扯游戏。
直到宴会结束,林在水在星舰上闭目养神,周围一队人还大气不敢出。
一个个你推我一下,我推你一下,互相撺掇着让对方问林在水怎么了。
没等抉择出到底谁去,林在水睁开眼,扫过他们,表情淡淡:“怎么了。”
众人:“……”你说怎么了,想知道你到底怎么了。
林在水略一沉默,岔开话题,嘱咐道:“明天好好比赛,别想有的没的。”
众人点头称是。
没等下星舰,皇室的致电已经来了。他从舱门走出,戴上传声器,队友们知趣地走开后,林在水点了接通。
“父皇?”
“你怎么回事?”传声器那头男人声音阴沉,似乎压抑着薄怒:“最近长本事了,打成家的小子不说,还去挑衅周家?”
“我……”林在水刚说出一个字,就被对方打断。
“够了,这些事情我派人解决……明天比赛,别再动你的剑,进军校不是让你去当军团的大兵,最终目的永远是——”
“父皇我知道了。”林在水声音很平静:“儿臣整个机甲联赛都不会动一次武力,但一定会取得胜利。”
对面情绪缓和,笑了一声:“我儿真乖。”
林在水应了一句,对方啪嚓一下断了通讯。
他取下传声器握在手里,在原地站了一会,才缓缓朝着宿舍走去。
林在水他们算是最早回来的一批,整个军校驻扎地人去楼空,刚看过商都的灯红酒绿,乍一到黑漆漆的宿舍楼只觉得冷清。
距离睡觉还有一会儿,第一军校每日例行不能少,几个人回到宿舍楼换了身衣服,赶到训练室练了好半天。
几个单兵练得最多,大汗淋漓地躺在地上休息了一会儿,缓过来后就嚷嚷着要睡觉,林在水摆摆手让他们先走,自己留下来和齐瓷交换明天比赛的想法。
说实话,齐瓷虽然是机甲师,但因为出身军区后勤的原因,和机甲老师傅学了不少野路子,平时什么小玩意儿都会做一些,就连光脑也能修几下。
刚刚收到明天的赛区选址,位于新那亚星,那颗星球海洋覆盖率达到了惊人的99.9%,必要的时候需要在水中行动,机甲即使有防水性,但毕竟身型过于巨大,又是金属材质,即使用再轻的材料制作也会发沉,影响灵活性。
带着机甲,水下行动时间超过半天就会脱力,总体来说难度不小,机甲改装肯定必不可少。
赛前会有特殊材料分配,以往新那亚星的比赛资料已经被林在水调了出来,经过对比和计算,基本可以确定这次发放的材料都是哪几类了。
林在水计算完毕,脑海里一个想法露出雏形,索性就来找齐瓷讨论了。
“既然材料不足以造船,不如利用好发放的材料,比赛开局进去改装机甲,做一个水下动能助推器?”
齐瓷眼睛一亮,翻出光脑开始研究起来:“可行,助推器一般放在小型潜艇的涡轮里,而小型单人潜艇和一个普通单兵穿戴机甲后的重量差不多,受力方式也相近……确实省时又便捷。”
一涉及机甲她就有些兴奋,立刻开始研究,三下五除二就把图纸画完了。
林在水对机甲师的工作效率还是有信心的,嘱托了一句“别熬太晚”,就放心回去了。
这会儿宴会散场了,军校生们在外面浪完陆续回来睡觉了,林在水在训练室出来的时候已经快要凌晨,也有些困了,回到宿舍准备开灯去浴室洗个澡睡觉,忽然察觉到屋内有些不对。
他一向信奉自己的预感,冷静地观察片刻,确定下来。
有人闯进来了。
果然该来的肯定会来,白天队友严防死守,那人想来接近他,必然连衣角也没碰到,这会不死心,找到宿舍来了。
他早些时候勒令护卫队听命于他,不得到他的指令不能动手。就算有护卫队放水,他还是纳闷对方是怎么突破学校层层封锁,知晓他的宿舍所在,甚至还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摸到宿舍楼顶层的。
整个军区有专门的特殊金属封禁,对方私自潜入就不可能带着金属制品,枪支更是天方夜谭,所以林在水暂时有恃无恐。
身为指挥的决策力让他立即行动,当机立断拔出训练服靴筒里别着的匕首,攥在掌心。
不能确定具体方位,不能确定真正的实力差距,不能确定攻击性以及目的……倘若真是地下拳场打人那位,论身体素质和战斗技巧,这种真人肉搏恐怕他只能和对方五五开。
他的大脑飞速运转,将能评估的评了个遍,面对一片未知,只能按兵不动。
屋内黑漆漆一片,开灯显然不是一个好的办法,不但会暴露对方,更会暴露自己,引得对方情绪陷入癫狂暴起伤人,就是得不偿失。
他索性装作不知道有人在屋内,一切如常,脱下外套开始往卧室走。
四下静谧无声,未知的危险最让人恐惧,然而林在水心底莫名被激起了一层兴奋,肾上腺素飙升的感觉让他痴迷,这也就是为什么他尤其偏爱置死地而后生的翻盘局。
即使很可能陷入劣势,他还是乐意和对方较量一下的。
他单手卸下身上的枪支和弹夹放到玄关,步伐松散随意,背在身后的手却死死握住匕首的手柄。
眼睛瞟过客厅的陈设,见到毫无异状后,他松了口气。
倘若在客厅,活动区域太大,在拳手面前,他到底力量不占优势,在相对狭小的卧室,他就能仗着灵活度和对方周旋几轮。
他推开卧室虚掩的门,突兀地闻到一股极其稀薄的血味儿。
这人受伤了?
他不动声色地回手关上门,门锁咔哒一声合上,借着这道声音分散对方注意力,依仗着夜色,他向衣柜旁边挪动一步,匕首狠狠刺下。
刺穿皮肉的声音没有传来,林在水手腕被一只手牢牢握住,让他的匕首再难向前挪动半分。
林在水左手化掌,击向对方握住他的手腕,没等震到麻筋让对方脱手,又被对方另一只手握住。
两手被擒。
林在水实在没想到,和一个人的力量差距会达到这种地步,对方就像是一台高速运转的机器,他无论如何也没抽动自己的手,反而被对方拉得近了些。
衣柜旁边的缝隙很小,只能堪堪容下一个成年男性的肩宽。林在水就这样被对方拖拽着一起挤进了缝隙。
狭小闭塞的空间里,那人隐没在黑暗里,林在水只能看见一块罩得严丝合缝的面具。
金属映着窗外的星光,边缘反射着粼粼的光泽,林在水立即认出来了,是拳赛的面具。
他对上面具中央那一双幽邃的空洞时,忽然有种被一错不错地注视的感觉。
林在水意识到对方是可以看清自己的。
原来从进门开始,他的动作和身形都在对方的掌握之中。他以猎物的身份企图成为狩猎者,结果发现对方才是狩猎者。
夜间可视……这样的基因还有人刻意去修饰吗?还是面具背后有什么特殊的材料?
不对……既然金属面具可以带进来,对方想带枪支岂不是轻而易举?或者说,这个人就是军校生呢?
军校生里,哪家的单兵有这种实力?
林在水努力维持镇定,和对方僵持良久。
他不说话,对方也不说话。
时间一旦长了,两人呼吸逐渐加深,之间流动的气息交融,热气开始升腾,联系到对方在拳赛采访时直白的言语,林在水心底产生了微妙的不自在。
太近了……
他手腕生疼,借着余光,瞥了一眼旁边的立柜,忍耐着肩膀两侧的擦疼,飞速旋身,想要趁着自己没有脱力挣脱束缚。
这一挣扎,旁边的立柜立刻被带倒,“咣当”一声砸在地上,那人微微愣神,林在水抓住机会,两手终于得到解放,顾不上放松手腕,他马上抬起脚踹向对方胸膛。
那人发出一声闷哼,倒退着踉跄一步,就要向着已经平铺在地面上的立柜跌坐下去。
林在水不可能放过这个机会,借着局势反转,反握匕首迅速逼近,一手按住对方,拼命下压。
指腹传来的触感让林在水心里一惊,对方锁骨窝有着精巧的波澜起伏,摸着骨骼的精细程度,似乎不过是个少年。
指挥的习惯又开始让他下意识地分析起来,但局势瞬息万变,他来不及想太多,指掌下纤薄有力的肌肉已经复苏发力。对方显然有着绝佳的平衡掌控力,没有彻底瘫倒在立柜上任人宰割,而是稳稳地坐在了上方。
他伸出一条手臂拦住林在水再次扎下的匕首,林在水见状打算收回下按的手,那人直接将手覆盖在手背上。
林在水左手手心手背都是对方的体温,匕首挽了个刀花打算横刺突破防御,那人突然开口了:
“殿下……咳咳咳。”他咳得厉害,胸膛剧烈起伏,似乎没有佩戴变声器,只是压低声线,声音透着一股虚弱感。
林在水惊觉自己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声音,把这几天见过的人和事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发现居然没有一个能和对方对的上号。
如果不是对方藏得太深,就是他记忆出现了错乱,亦或是,在梦里听过这个声音。
“帮帮我……”他抓紧林在水的手,另一只手努力捕捉林在水的手腕,几下晃过去就成功捉住了。
“你是谁?”林在水咬牙挣扎,一个虚弱到这种地步的人,竟然还能轻而易举地控制住他?
这也太过荒谬,如果对方真如自己的猜测,是应届军校生,明天也要参加机甲联赛,第一军校夺冠的概率恐怕要重新估算。
“暂时不能说。”他声音发苦,扯着林在水的手腕,将匕首对准了自己的腰腹:“殿下,划下去,帮帮我……”
冰凉的匕首触及皮肤带起轻微的摩擦声,对方指尖颤抖,捉住林在水的手有些凉,但还是极力将匕首向着自己的方向按去。
“为什么?”他所作所为太过匪夷所思,林在水反而不敢再刺,手准备向后退缩。
“拿出芯片,时间来不及了……”那人再次回拽,匕首刺破了皮肉,滚烫的血溅出来,屋内血腥的味道逸散开。
“呃——”那人全身颤抖。
这一下扎得不轻,他却没有停下,只是手上的力道越发紧了些,匕首开始缓慢横向剖开了一道血口。
林在水心惊胆战,对方还是过于瘦了些,多亏腰腹处有纤薄的腹肌缓冲,这才没有直接扎到腹腔,不然肠子都欲盐未舞能直接滚出来。
汗水滴滴答答地落下来,那人揪住林在水的左手,哆哆嗦嗦地凑到脸侧,一下一下地贴着他的掌心。
眼前发生的一切都过于荒诞了些,林在水有些发懵,竟然没有扯开。
若不是隔着一层金属面具,触感太差,林在水真会觉得有一条毛茸茸在讨安慰。
借着星光,林在水看见那条不大不小的血口,流的血太多,完全找不到芯片在哪里。那人却像是做了无数次这种事,干净利落地拿匕首尖探入。
金属碰撞到硅芯片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林在水随着他的手,也像是经常划人肚皮的恶徒,连挖带扯,把芯片取了出来。
匕首挑起小巧的芯片,四周太黑又沾着血迹,林在水即便熟知各家芯片的生产类型,也没能看出它的效用。
那人松了口气,竟然放心地松开握住匕首的手,把芯片揣进了口袋。
林在水握着匕首一脸茫然。
对方到底是太信任觉得他不会动手,还是仗着绝对的实力不担心他能杀人?
“殿下谢谢你……耽误太久,差点死了……”那人可没打算放过林在水的左手,亲昵地蹭了蹭,手心开始回暖,林在水被骤然改变的温度灼了一下。
他单手扯开衣服的一角,随便缠了缠腰间的伤口,缓过来后,声音带着一股沙哑慵懒的劲儿,听上去心情很好:“殿下果然很好,最喜欢殿下了……”
“你……”林在水憋了半天,一句“有病”在嘴边到底没骂出去:“是军校生吗?”
“是啊。”那人利落承认:“平时喜欢打打拳赛,殿下想必看了视频,我帅不帅?”
林在水沉默。
他哈哈笑起来,扯到腰间伤口龇牙咧嘴:“殿下,明天再见吧,不要猜我是谁,反正你猜不到~”
仿佛刚刚划开血口冷汗如雨的不是他,那人行动如常地半蹲下,把林在水的手放在面具正中央,低头轻轻地用嘴唇的位置碰了碰。
毫无温度甚至有些冰凉的面具贴在林在水的手背,却如同真正的嘴唇相贴。
他动作优雅又珍视,像是经过无数次练习,近乎完美地完成了这个绅士吻手礼,然后依依不舍地回头看了一眼,掠到窗边,一跃而下。
林在水匕首都忘了丢,跟着到了窗边往下看。
他的宿舍位于最顶层,虽然达不到称为高楼大厦的程度,但也足足有三十一层。
现阶段基因修饰已经完全成熟,人类的身体素质提升,但远远没有到达飞跃的地步,那人就算如何出类拔萃,从这个高度跳下去也是自寻死路……
林在水看着对方飞速下坠的身影,在高空用力一蹬,借助着杰出的核心力量,瞬间扒住了二十五层的窗沿。
他缓冲了一下,然后再次向下跃去。
窗边呼啸的风刮得人脸疼,明明刚刚还在刀剑相向不死不休,满屋的血味还在提醒着林在水,对方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可林在水就像着了迷发了疯,目光死死黏着那道动作敏捷的身影不肯动弹,直到看见他轻松落地,一眨眼没了踪影,林在水才回过神。
林在水今天早上格外没有精神。
不仅是因为满屋的血味放了很久才淡了一些,熏得他浑身难受,还因为对方说“别猜身份,反正也猜不到”时的那种笃定感,实在是在挑衅指挥的分析捕捉能力。
他翻来覆去睡不着,看了半宿的资料,折腾到天亮也没在军校生里抓到这一号人,只能愤然躺下补了一会儿觉。
前往新那亚星的星舰上,直播观众没能如愿看见第一军校总指挥安排战略,反倒是看了一路殿下的睡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