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仔细打量着身着少女心围裙的男子,强健的身材勾勒出令人动容的轮廓。他不禁暗生揣测——这样一个显然是男性的人,是如何穿上巫女服,在人来人往的神社中游走却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的。
一口鲜汤下肚,赛特斯感到前所未有的满足,仿佛不久前遭遇的所有坎坷和险恶都随着腹中的温暖抚慰一空。抬眼便瞧见神里绫华正捧着碗,小口吮吸着碗里的汤汁。
他暗自感慨对方不愧是闺中大小姐,就连进食时也是一点动静都没有,端着碗的姿态轻盈柔美,眼帘微垂,优雅极致。另一边的神里绫人也一样。
虽然不像妹妹绫华那般精准掌握着肢体的每一个动作幅度,但同样的优雅又矜贵。
——和这两兄妹作对比,倒衬得一只手随意端着碗喝汤的赛特斯像个粗野之人了。
神里绫人也开始品味起碗中的汤。
汤面红艳,色泽十分勾人胃口,流入口腔中酸甜交融,浓香四溢,里面微微掺着薄荷的清爽,品味中,仿佛置身乡野田畴,顿觉心旷神怡,令人舒心。
这时,赛特斯极为周到的为两人分别递来了筷子,期待他们也能尝尝汤中最为灵魂的内容物。
白萝卜块煮的微烂,每一块都吸饱了汤汁,入口即化,唇齿留香。
吃下一块,神里绫华一双眸子晶亮。
刚从汤中捞出的萝卜块还很烫,但小姑娘仍旧迫不及待的用筷子戳了一块,咬下一点含在嘴里吐出阵阵热气也顾及不上。
“很美味……”
将食物咽下肚,随后神里绫华朝赛特斯露出一个腼腆的微笑,礼貌请求道:“请问,我可以汤打包点送给托马吗?”
虽然不是厨师,但将自己烹饪的佳肴与他人分享对于赛特斯而言仍是一种至高无上的幸事,自然不会拒绝这样的请求。
神里绫人平日虽然公务繁忙,但闲暇时光对美食上也多有考究,不禁感慨:“这种口味实在新奇,蔬菜间的巧妙融合竟然能烹饪出如此鲜美的汤品。”
[太夸张了……]
彼时赛特斯背着身正在给托马的那份打包盒里盛汤,被这么一番华丽又不失真诚的赞美触动,突然有种受宠若惊不知如何是好的感觉。
“通缉令的事,我早已知晓。”
神里绫人叹息一声,摇着头,看上去就像是对朋友的遭遇深表惋惜。
“到底是为救了托马才会如此,若是赛特斯先生需要帮助,尽管提便是。”
“现在稻妻城四处警备森严,您不介意可以留在府上住些时日,府邸虽小,但毕竟是我神里家,我已下令——外人自然不得随意出入,等稻妻平静了些,我再派人护送你出海。如何?”
汤中的味道让人回味无穷,好似也在不经意间拉近了彼此的距离。
循着神里绫人的话考虑了一番,这次的赛特斯意外没有拒绝:“好……那就麻烦了。”
听到赛特斯的答复,比起得到帮助的赛特斯自己,神里绫华却表现的异常很高兴,清丽的小脸洋溢着难以抑制的灿烂笑意。
“我这就去拜托人安排客房。”
说完,少女便步履轻快地走出了厨房。
因为身份,神里绫华的友谊上并不如意——这是一直以来困扰在这位[白鹭公主]心中的烦恼。
虽然行走在街道上,百姓们都对自己很友善,但又仅仅止于友善。除了托马,没有人愿意像朋友那样程度的亲近自己,没想到如今结交了那位旅行者外,还有人不介意自己的身份愿意与自己交朋友,自然喜悦得无以言表。
这是她第一次有朋友在家留宿,是她曾经无数次幻想过和期盼过的。
看着自家妹妹难得表露出内心孩子似的纯真一面,神里绫人也暗自为其感到高兴,然而柔情转瞬即逝,一双眸子变得晦暗不明。
——早在见到赛特斯的第一面,神里绫人就已经将对方拉入他的计划之中,本来还在为其不明的身世和实力犯难,几番观察下来,没想到这人也太好掌控了一点。
如今自己现在卖他一个人情拉拢他,以后会有大作用。
神里绫人笑道:“在下还有公务要处理,恕不能久陪,有空再叙……这盒汤我先替家臣带走了,接下来阁下若有什么需要,和家妹和府里的下人打招呼便可。”
神里绫人走后,现在整个厨房只剩下赛特斯一人。
“……”
他看了眼略显狼籍的灶台,没有选择叫府里的下人,而是自己动手收拾起来。
入夜,鸣神大社。
“时候不早,你们先回去吧。”
“是,宫司大人。”
遣散侍侯自己沐浴的巫女,水汽朦胧的浴室里,一个粉发狐耳的年轻女子一手托着腮,另一手轻轻地拨动着小说的书页,神情惬意,悠然自得。
水色清澈如镜,水面上荡起阵阵微波,漂浮着几片娇艳的粉色花瓣,交叠的玉腿和光滑瓷白的肩膀裸露在外,水下的世界引人暇想连篇。
赛特斯自知自己来的不是时候。
背着窗蹲在外面不敢吱声,恪守非礼勿视非礼勿听的绅士风度静静等候。
——他是特意借月光昏暗,从神里屋敷偷偷溜出来的,没有告诉任何人。
虽然现在不想惊扰屋中的人,却又希望对方能快点发现自己的存在,于是他并没有收敛自己的气息。
山间的夜风轻拂着肌肤,带来丝丝凉意,他不禁将衣领更加拢紧,凝望着夜空中璀璨的明月,心神恍惚间消磨漫长的等待时光。
书页轻掠,八重神子的目光却始终未曾停留窗外。
过了良久,女子才抿着唇嫣然一笑,像是被逗乐了一般,冲着窗外调侃道。
“哎呀呀,来了怎么也不说一声?”
因为赛特斯全程毫不掩饰自己的气场,她自然地感知到了他的出现,只是出于恶趣味想去逗逗他。
出乎意料的是,这个男人从头到尾根本没有偷看的意思,正直的模样倒让她有些怀疑自己的魅力了。
“怎么样,今天可是如愿见到她了?”屋里的女人语气轻佻,似乎情绪颇为愉悦。
赛特斯正欲开口,却被屋里传来一阵哗啦水流声打断——八重神子已经从浴桶中出来了。
“走正门,进来说。”
遂移步到偏殿大门,仅是短短一分钟后,红漆的门被内部力量一击推开。
站在门内的身影正是如白天时一样神采奕奕,穿戴整齐的八重神子。
“怎么?很惊讶我的更衣速度吗~你要是想,我也可以为你演示一遍。”
——八重神子领着赛特斯走进屋内,来到一间熄灯的房间,一个响指后,室内顿时明亮起来。赛特斯看清了内部的布局和装饰,发现这是一间精致漂亮很有其主人风格的茶室。
“现在可以说了。”
八重神子双手环臂,收敛了捉摸不透的笑容,神情更显出几分认真之色。
赛特斯将今天下山后发生的一切,在一心净土中见到雷电将军以及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八重神子,也包括雷电影向他问及八重神子的事和空间内恰巧出现的异样等系节,唯独隐瞒了神之心不在雷电影手上的事。
直觉上感觉哪里有些不对,思考一番,发现八重神子作为与雷神最亲近的存在,却在他曾经谈及神之心时,没有给出任何有价值的答复。所以关于神之心的去向的问题,他想留到最后问她。
“哦?是她主动问的?”
八重神子手掩着唇,呵呵笑出声来,但事实上,赛特斯并没有从她突如其来的发笑中感受到那种发自内心的娱乐,而是一种落寞和悲伤。
“影那家伙还真是莫名其妙,明明就很挂念我,但就是固执的不肯出来亲眼确认一下我过的好不好……都五百年了,怎么还像个闹脾气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的小孩子一样。”
赛特斯蹙眉。
看着女人像是要笑出眼泪的样子,突然觉得这笑容格外空洞,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但他没有点破对方,平静的看着她笑。
他突然想起一个人。
那个人好像在难过和不安的时候,也喜欢将大笑的方式搭配着与情绪不一的言行视作外壳保护最真实的自己。
说起来,赛特斯突然发现散兵的外貌上和雷电影还真是相似,两张脸进行重合对比,就完全跟一家人一样了。
不过这样的思考显然与现在急需要知道的答案无关,他很快把这无厘头的猜想抛到脑后。
“——有一件事我很好奇。”赛特斯循着记忆中一心净土中与雷电影的对话思虑道:“三大奉行,难道没有一个向雷电将军上书反对眼狩令的事吗?”
“还是说……其实有,但是因为一些因素没能成功?”
作者有话要说:
从2月1日(昨天)到2日7日,不出意外的话会日更。
过年应该会在群里更一篇ce~
社奉行对待眼狩令的态度,显然不是支持的。神里绫华善良仁心,是社奉行最有代表性的存在,平日与稻妻百姓多有交集,深得民心,没可能对百姓的苦难视而不见。
赛特斯依稀记得与旅行者的在稻妻第一次偶遇时,旅行者说过自己当时是受神里绫华的委托探望失去神之眼的稻妻居民——因为对神里绫华并不熟悉的缘故,赛特斯只是对这个“神里”姓氏的名字留意了一下,并没有放在心上。
身为社奉行掌权人的神里家家主神里待人,赛特斯虽然捉摸不透他,但也知道他是个极为聪明的人,不会因为利欲熏心而做出不利于稻妻长治久安的决定,其次,同作为家中兄长,赛特斯直觉上能感觉到神里绫人也一定是一个为了家人可以不顾一切敢于与危险抗衡的人,这一点也能确定他不会和搅乱稻妻的幕后者同流合。
这样推测下来,问题就出在另外两个奉行……
“我想,你已经得到答案了。”
八重神子只是笑望着赛特斯的脸,通过他微妙的神情变化给他的想法给予肯定:“其实早就已经很明显了……眼狩令的颁布与执行,从来都是由天领奉行左右其中,并且助推着法令的进展,也就是说,除了社奉行外的两奉行,都与愚人众有所勾结……”
“——哼,利欲熏心的愚蠢人类们。”
她不满的冷哼,瑰丽的容颜此刻显露出一抹隐晦之色,毫不掩饰自己对那些欺上瞒下之人的厌恶。
事实上赛特斯对此也抱有同样的心情。
——肩负着维护国家秩序造福百姓而存在的奉行,本应高洁无私,却在妄图侵扰国土的外国势力煽动下看不清时局,为了一己私利违背初心,简直既愚昧又无知。
“神之心并不在雷电将军那里……宫司大人有什么头绪吗?”——他还是问出了他最想关心的事。
闻言,八重神子只是轻笑:“当然不在她那儿了。”
“……你原来知道?”
得到肯定答复的赛特斯表情有些凝固,声音稍显急切。
若是八重神子对神之心的所在位置有头绪的话,阻止愚人众夺取神之心计划的难度接下来就直接缩减了一大半。
“啊——原来我没说过吗~那种东西,她早在进入一心净土之前就交到我手里了。”
漂亮的狐狸小姐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眨了眨眼睛,再用手掩住嘴,仿佛惊讶万分。
这种被人耍了的感觉令赛特斯感到生气,但又因为对方是女性所以无力发作。
“……”
他扶额,做了一个深呼吸。
想着对方当时不信任自己,而选择隐瞒是再正常不过的行为。
不管过程如何,结果是好的就行。
“请你保管好神之心,务必不要交给愚人众。”
——赛特斯也没想到,这句叮嘱最后竟是留给八重神子。
“这可说不准,那家伙当初可是同意我拿这物件做买卖了。”
“我还准备拿着那东西赚好大一笔呢~”
八重神子饶有兴致道地看着一脸认真的赛特斯,觉得这个男人实在执着的可爱。
看着欲言又止的赛特斯,知晓他无非想劝自己三思而后行,却见他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言辞显得苍白无力,最终选择了沉默。
“哪怕最后如愚人众如你忌惮中的那样达成了目的,让提瓦特陷入了某种危险之中,以你的能力,在危难中自保没什么问题,你又为何想不开,执着的要趟这混水呢?”
八重神子深深叹息,悲叹执念使人失去理智。她期望赛特斯能够意识到,自己的所作所为到底源自内心的不甘与执念,还是经过理性思考后的终极抉择。
这些天短暂的观察,她已知晓旅行者和赛特斯都是世间难得的心灵纯粹之人。
一一但越是纯粹,越容易落入命运的陷阱,一旦走上一条路,就会一去不复返。
“[坚守如今所拥有的一切],我从未动摇过这一信念。”
天理究竟是个怎样的存在,赛特斯冥冥之中也能感知到一些……但收集神之心只为去对抗她,在我看来是完全没有必要,如今的提瓦特已经呈现出足够的和平,他不愿看见陷入危险的境地。
若是提瓦特爆发战争,没有任何一个国家和人类能受益。
受到伤害最深的会是谁?一一自然是那些没有神之眼的无法保护自己的普通人类。
在提瓦特大陆,没有神之眼的人仍然占大多数,若没有得到庇护,这些无助的民众很可能成为战争的牺牲品。
“我倒是能明白影为什么会给你神之眼了……有些时候你的思维方式,和她还挺像。”
一一都是固执的死脑筋。
八重神子扶额,无奈的摇了摇头。
明明自己过的一塌糊涂,却总是为别人着想,甚至是与自己人生无关紧要的人。
不过她对赛特斯的这种想法并不感到反感,毕竟世间存在着阴阳平衡的法则。在这个世界上,不仅有那些贪恋生命、害怕死亡并且自由自在的人,也必然会有像赛特斯这样愿意自发承担重要责任的人存在。
两人很快结束了聊天。
待赛特斯下山溜回神里屋敷时,已经到了深夜。
确认四下无人后,他动作及轻的穿过窗框翻进屋内,顺利回到房间后谨慎的看了一眼房间的门。
——离开前,他事先在自己房间门后撒了一点草木灰,这是他出于警慎监测是否有人出入自己的房间的办法,若是有人闯入房间,草木灰上就会留下脚印。
发现草木灰一如自己离开前的那样平整,便重新收集起来装入了随身携带的小瓷瓶中。
两日后,托马回到了社奉行,旅行者没有和他一起,据他解释,旅行者已经听从他的建议前往踏鞴砂投靠反抗军,去那里寻找暂时的容身之所。
神里家的生活十分舒适惬意,就是很不自由,只能在府邸内活动,就连每日的锻炼也只改在客房内进行俯卧撑来替代,但这运动量终归是不够的。
因为府上的伙食要比之前冒险路上的要丰盛许多,赛特斯感觉自己的腹部日渐丰润,腹肌线条都没那么明显了。
闲暇之余,赛特斯写下了一封信,托府里的下人捎给旅店里的阿加塔,如今外面铺天盖地都是他的通缉令,想必那姑娘也知道了这件事,现况之下不方便见面,只能向她保证自己现在安然无恙,让她不要担心并照顾好自己。
本以为暂时没什么重要的事情需要自己插手,直到有天坐在餐厅准备享用午餐时,八重神子没有任何征兆的寄来了一封信一一
纸张薄薄,寥寥一行文字,附及一个陌生的地址,却犹如一场无声的暴风雨,以致赛特斯耳边嗡鸣不止。
[那个小家伙似乎遇到了一点小麻烦,不去帮帮他的话,我就只有拿那东西去换他回来了。]
“!!”
眼下突然出现这么大的事,赛特斯顾不上满桌的餐食,托马刚刚递到面前还热乎的菌汤也来不及尝鲜。
他快速驱动元素力化作一道残影消失在原地。
光出城就很麻烦,需要他持续的消耗元素力避免自己被街上巡逻的士兵发现,凭着地形记忆以最快的移动速度来到一处浪船停泊点。
不出意外的,就要出意外了。
八重神子的身影正伫立在一艘浪船旁,毫无疑问是提前筹备好了一切正等着他的到来。
赛特斯蹙眉看着眼前笑脸依旧没有一丝紧张可言的八重神子,沉稳如他,此刻面具下那张俊脸也黑得难看。
——保险起见,他出宅邸时不忘戴上一顶黑色假发,已经在奔跑时被风吹得毛躁躁的,脸上还附着一张祭典上常见的狐狸面具。
这般惊天动地泣鬼神宛如丘丘萨满的糢样落入八重神子眼中却觉得颇有些滑稽,“噗嗤”笑出声来。
“真是难为你了……唉”八重神子强忍着笑意感慨。
怎么说赛特斯曾经也是一个有头有脸的大人物,若是换作曾经的身份来稻妻,也必然是奉行们追着讨好的对象,怎会像如今这样东躲西藏,出门还得乔装一番。
两人上了船。
船身被八重神子施了术法,正自行在海面上朝着八酝岛的方向飞驰。
“据我所知,现在旅行者所去的那座邪眼工厂正由一位执行官看守……你应该认识。”
赛特斯神色一凝,试探地问:“难不成是女士?”
[不……不对。]
脑海中闪过一抹堇色的身影,让他很快进行了自我想法的否决。
[来到稻妻的执行官并非只有一位]——这一事实早在赛特斯刚踏入稻妻时就已经确定,所以不一定是女士,也有可能是“他”。
“一一说起来,有件事,你应该会感兴趣。”
八重神子嫣然一笑,笑里带有几分神秘。
这种卖关子式的回应与赛特斯的问题完全不沾边,令赛特斯难以捉摸她的本意。
彼时她的神情仍然是见时起那般镇定自若,没有表现出任何紧张情绪,仿佛两人只是平常一起外出游玩一般,很自然地与赛特斯分享起了一个真实发生过的故事。
“其实在影开始对自己的神明之躯进行自我改造之前,还凭空创造过一个原型人偶。”
赛特斯屏息凝神。
这确实是之前八重神子从未提及过的事,但他还无法将其和刚刚的疑问关联上,只能默默听下去。
八重神子继续说道:“那个原型只是为了验证可行性,因此外貌和智能,都没有依托影的自身去设计……按照最初设想,影应当将他直接废弃,但也许影认为这样做过于残酷,便选择只将他体内的力量封印……”
“后来,那个人偶便像个普通人一样,凭借自我意识流浪在稻妻的土地上。”
“直到……愚人众看中了他。”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正牌老公闪亮登场,开刀开刀。
神子是真的句句话都能将赛哥拿捏住,已经把咱哥玩弄于鼓掌之中了。
五郎:那个可恶狐狸女人……!!原来你也是受害者吗?!
赛特斯:……(点头如捣蒜
八重神子给出的信息无一不是在向他揭示散兵的身世就是那个由雷电影亲手创造的第一个人偶。
[散兵是人偶?这怎么可能……]
赛特斯回忆起曾经和散兵交谈时的点点滴滴,从细节上根本找不到一丝非人类的痕迹。
而且对比人偶将军那可察觉的木讷单一宛若机械的思维方式,和对人无时无刻的生硬态度,在赛特斯看来,散兵就是一个拥有血有肉,拥有丰富情感的,活生生的人类。
难道这样的人偶,还不能算作成功吗?
“具体是什么理由才抛弃了他?”
赛特斯心情陈杂,试作用母亲和孩子来看待雷电影和散兵之间的关系。
从刚出生就遭遗弃,总不能是散兵一出生就染上了罪孽,就该承受被生母抛弃的痛苦——而且雷电影身为散兵创造者,或许有什么理由,才会迫使她做出丢弃自己孩子的决定。
一一不过这些,都只是赛特斯主观分析罢了。
“当时的影只想要一个绝对理性,能够代替自己践行永恒之道治理国家的人偶,而一个一出生就像普通人类婴孩流下的泪水的人偶,自然是不会不会被影认可和选择的。”
八重神子叹了口气,脑中不自觉浮现雷电影在战乱后的废墟中抱着雷电真的尸身无助俯身痛哭的画面。
她通晓人心,此时赛特斯心中的想法已经被他尽数猜去,但她仍需要及时纠正,并告诉他真相。
“影一直觉得践行永恒之道需要理性,感性是与理性相对立的,亦而是与永恒相背离的存在。”
“我明白这些话可能会让你感到不适,但那时的她经历了残酷的战争,失去了最亲近的姐姐,也失去了重要的友人,当时的她只能算一个心智不成熟而受创的孩子。”
赛特斯说不出自己此刻是怎样的心情,一股强烈而未知的情感在心中喷薄,搅动着他的思绪。
手指不自觉间收缩攥紧,因为用力过猛指节泛起苍白,侧头凝视着窗外浩瀚的海面,久久不语。
一个出生即被遭母亲抛弃的孩子。
一个在战争中失去一切的可怜人。
两个都是被命运欺弄的人,赛特斯知道自己终究身在局外,没有资格评判孰对孰错。
八酝岛.邪眼工厂。
整个工厂寂静无声,一路上看不到一个人影。
一黄一白两个身影渐渐深入工厂,穿过绵长的走廊和数不清的工作间,最终来到一个空旷不明作用的大厅。
大厅四周弥漫着紫黑色的雾气,宛如绵延的绸缎不知从何处溢出,轻盈地遮掩了整个空间。
在这神秘的雾气笼罩下,微弱的灯光便更加黯淡无力,彰显得诡异的氛围令本就胆小的派蒙根本不敢离开旅行者半步,小小的身影飞的很低,几乎要贴在旅伴背上才能缓解不安。
“没想到你们能找到这里来,做的不错嘛。”
因为四周太过空旷,回声明显,根本判断不出声音的所在位置。
“你是愚人众的执行官?跟女士和公子他们一样吗?”
听到声音却没看到人的影子,派蒙虽然害怕,但仍旧壮着胆子开口问道。
“女士……公子?哦……没想到你已经见过我们最不可靠的两位同事了。”
斗笠后方的轻纱随着动作摇曳,伴着一阵清脆悦耳的铃铛声,一个身着繁复服饰的少年从阴暗处脚步无声地走出,隔着一道围栏出现在二人视野。
旅行者这才发现,四周环状的高台将他们团团围住,就像是置身于凹陷的中心,处于一种相当不利的境地。
“愚人众执行官第六席[散兵]。很高兴见到你——大名鼎鼎的旅行者。”
散兵双手环臂,姿态高傲地注视着下方,就像是凝视两只悄悄溜进来的老鼠。
[哲平……]
脑海浮现出青年青涩又朝气的笑颜,记忆中原本的鲜艳的画面在瞬间变得凋零灰败。
一一哲平死了。
邪眼的力量侵触着他的机体,让他死在了本该拥有无限可能的年纪。
旅行者眸光骤然变得凛冽,满腔的悲愤好像终于有了可以宣泄的目标,毫不犹豫的亮出了长剑。
犹如奔腾的潮水,一股眩晕之感袭上心头,他还未来得及挥舞手中的剑刃,便已难以支撑身躯,双膝无力着地,痛苦之情溢于言表。
从高台下侧的凹槽中还在不断涌出紫色迷雾,并迅速朝他的身边,似乎要将他吞噬一般凝聚成型。
“喂!旅行者,快冷静下来!!”
派蒙焦急的大喊,已然察觉旅行者突如其来的变化正与这些诡异的气体有关。
“哈哈哈……”
散兵狂笑不止,清澈的眸子里闪过一抹癫狂之色。
仰视着头顶逐渐浓郁密集的紫色阴霾,心中涌动着一股无法言喻的激动,兴奋如同血液中跳动的节奏般强烈。
“没错,就是这样!愤怒吧,愤怒吧……”
“愤怒对这座工厂里的魔神怨念来说,可是最好的食粮!”
“喂,你怎么了!别吓我呀!”
目睹同伴倒地,派蒙心急如焚,拼命地摇晃着旅行者的身躯,眼见对方仍旧神志不清的模样,紧紧捉住旅行者的脸庞,放声呼唤着他的名字。
后者感觉自己的眼皮都在打盹,在经历剧烈疼痛之后,全身都沉浸在一片疲惫之中,昏昏欲睡。
“快起来啊……!”
派蒙慌张贴近的小脸在视野中逐渐模糊不清。
恍惚间,他似乎看到了一个让他觉得有些安心的身影。
橙发的男人似乎是察觉到了我的目光,情绪不明地回头望了我一眼,紧接着便朝着散兵所在的方向走去。
他想说危险,不要过去。
但很快意识溃入一片黑暗,昏迷过去。
“……呵。”
散兵挑眉。那张精致的脸上带着一丝阴冷,语调中带着讥讽。
“不好好找个凉快地方呆着,来这里做什么?”
“我没打算和你起冲突,斯卡拉姆奇。”
习惯了散兵冷言冷语,赛特斯神情平静,没有半点恼怒的意思。
他偏头看了一眼身后趴在地上毫无反应的旅行者和惴惴不安的派蒙,目光又回到了高处的少年身上。
“只是来带他们安全离开。”
“哈?——你是在通知我吗?”
散兵冷笑。
声音猛然压得低沉,威胁的意味十足:“你现在大可带着他们走……只要能办得到的话。”
“……”
“喂——那边白色的小东西,你和旅行者应该还不知道赛特斯的真面目吧?”
照顾在旅行者身边的派蒙不知如何作答,吱吱唔唔,最后摇了摇头。
“唉……还真的被蒙在鼓里了啊~”
“亏你们还是朋友,看来也不过如此。”
他故作感慨,却句句透着嘲弄。看似对派蒙所言,实则在敲击着赛特斯的内心。
“赛特斯本人居然没有告诉你们,当他还是执行官的时候,是个以[一刀斩尽百余人不眨眼]而的刽子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