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纲吉脚边,好似小猫一般的布克顺从地回答:“我并不能知晓其他世界的事情,现在告诉你的,是我与你签订契约之前所‘知晓’的。在你来到我的世界之后,一切都发生了变更,我拥有了意志,也不需要你之外的人来维持世界的稳定。”
“在这个世界,你是完完全全的唯一,你所在的地方,亦是‘唯一’。”
纲吉挠了挠头,最后长长舒了一口气:“太宰君那么厉害,一定会成功的吧?他已经找到了敦君,芥川也早晚会遇到……”
达成所愿之后,他也可以放下重担,好好休息去享受人生了吧?
“…………”小猫一般的布克轻声问:“你已经知道怎么来找到我了?”
“毕竟现在神性无限趋近于满溢,没有眼睛里的针,我立刻就会越过那条线……可以说现在的我,即没有‘达标’,也是‘达标’了吧。”纲吉也不好形容自己这种状态:“另一个世界的太宰君提醒我之后,我一下子就知道怎么找到你了。”
“你我之间,契约相连……我就是你的主人。在达到条件之后,我随时可以来到你的世界。”纲吉站起身,他整理好了心情,琥珀色的眼眸认真地看向面前的孩子:“布克,我已经做好了决定,并发誓绝不会改变。所以,现在可以告诉我,我为什么会来到这个世界了吗?”
面无表情的布克问:“真的不会后悔?”
纲吉笑道:“中村同学对我说,‘既然我无论选择哪一种都一定会后悔,那就选择相对后悔比较少的道路吧’。这样在未来感到难过的时候,也可以少难过一点不是?反正都会后悔,那不如珍惜现在,选择现在,然后用自己的全部力量去创造希望……哈哈哈……好吧,我还是有点怕,但是没关系,我已经决定要做个贪婪的人了。布克,你会帮我的,对吗?”
“……你是我的灯火,是我的契约者,在神性满溢之后,你就是我的主人。我当然会竭尽一切去帮助你。”一脸忧郁的布克低声问:“可即便是我,也不能保证一定会成功。你真的打算去尝试?”
“嗯!我知道会很辛苦,但我已经决定了。”纲吉苦笑道:“我果然是个任性的家伙吧?”
“……是呢。”三个布克都沉默了一会,用着自己都不知道的心情,异口同声问:“虽然顺序反了,但我的世界因为你的存在,已经十分坚固了……我们之间的契约已经达成,即便没有你,这个世界也不会被轻易的改写,你已经做了你能做的所有,即便离开,也不会带来任何麻烦。而你借用圣杯的力量开启通路,回到你的家,你过去的家人自然不会再搅风搅雨,所有受牵连的世界都会停止侵蚀现象,恢复正常。”
“——我说了,我已经决定了留在你的世界。”
这句话终于脱口后,少年首领胸腔中所有的疲惫与踌躇在顷刻间消散,就像是说出背负太宰治希望的那个夜晚,突然的放松让他四肢都变得无力,直接仰趟在地上。
遥望着上方灰白色的天穹,他喃喃道:“我会留在这里,是因为我决定选择对于‘现在的我’而言相对后悔少一点的前路,仅此而已,与旁的无关。”
“布克,我命令你,告诉我所有。”
突如其来的命令让布克不禁一愣,面前的人是他的契约者,但他们契约已经结束。他即将成为他的主人,但他现在又不是。
但他还是选择服从。
“……终于露出了獠牙啊,独裁者。”
熟悉的高台上,从纲吉来到这个黑白世界开始就一直没有说话的布克本体轻轻地笑了。
“泽田纲吉,不要后悔啊。”
在话音落下的刹那,少年首领的眼前骤然一黑,他坐起身,四位新的布克出现在他的身周。
下一秒,黑暗之中传来了细微的啜泣声。
纲吉愣住了。
那哭声是那么的熟悉,是他听过无数遍的声音,软弱,胆小,自暴自弃,自怨自艾,悲伤的哭声。
——那是他自己的声音。
【我不想死,我想要回家,里包恩,妈妈,狱寺君,山本君,迪诺先生……谁能来救救我……?】
【为什么会这样,我不是已经赢了吗?我不是已经打败了所有人,得到了圣杯吗?我不是许愿和大家一起回家,回到属于我的世界吗?】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我会在这里?迪卢木多,闪闪,安哥拉先生,绮礼先生,你们在哪里,你们为什么要离开我?】
【我想回家,救救我,我想回家,想回家,我不想再失去自己的家,我不想一个人永远迷失在这片黑暗中……】*
【一个人的感觉……好可怕……我不想变成……一个人……在陌生的地方,陌生的环境……】*
他自的声音絮絮叨叨地说着,没出息的哭到声音嘶哑,声音中满是惶恐不安。
“想起来了吗,泽田纲吉,这个就是过去的你,你因为恐惧而失去的记忆,我一直都见证着,保留着。”第一位羞怯的布克说:“格瑞儿……另一个世界的圣杯意识后来告诉我,在她送你回家时,另一个世界线的人理崩毁,也波及到了她所处的世界,从而影响到了平行世界的你回家的道路。通道破碎,你被时空乱流冲到了世界的狭间,一个连吉尔伽美什也无能为力的地方,虚数的海洋。”
第二位冷漠的布克说:“我就是听到了你的声音,看到了你的火焰,才从一片虚无之中苏醒。你是我的灯火,你的火焰驱逐了黑暗,让我诞生了意识。”
第三位不高兴的布克说:“另一个世界的太宰治不是告诉你了吗,我所处的世界也拥有无数的平行时空,就像是一棵大树上的无数枝丫,只有主世界如同树干是坚固的,其余的世界依附于主干,无比脆弱。”
第四位愤怒的布克说:“枝丫般的平行时空脆弱又狭窄,有的世界因为魔兽维维尔与荒霸吐的肆虐而毁灭,有的世界因为被频繁更改根源而消散,有的世界即便只是复数的人知晓‘书’的存在,就会承受不住的崩毁。如同海上的泡沫,不堪一击。”
“而我的世界,也和无数的枝丫一般,狭窄而脆弱。它因为魏尔伦的诞生而产生了裂痕,又因为中原中也的苏醒而接近灭亡。就在这个时候,你出现在了我的面前,你唤醒了我的意识,我想要活下去,而你也希望我拯救你的性命,不迷失在黑暗的世界。”
一直坐在高台上的布克走到少年首领的身边,指着黑暗中那陷入绝望的十四岁的泽田纲吉的虚影说:“想起来了吗,我的契约者,我们互相的渴求着对方,你属于我,我属于你,我们定下契约,你答应觉醒神性成为世界的基石,帮我支撑强化这个即将毁灭的世界,而我答应竭尽所有将你拉出那片虚无之海,不让你在无尽的黑暗中绝望到崩溃。”
“但是,你并非这个世界的人,想要成为世界的支柱,想要越过主世界进入这泡沫般的书中世界,你就必须变成这个世界的人。”
“想要以生人之身穿越世界的屏障,你就必须付出代价。”
“而代价,就是你最重要的、无比珍惜的记忆。”
布克冷漠的说:“你胆怯了,退让了,选择与我签订了契约,然后忘记一切,彻底融入我的世界。”
“我用尽我的所有将你拉出虚数之海,也因此丢失了你的踪迹。只能依靠格瑞儿帮忙,在你失去踪迹的坐标点寻找符合你原本身份的契约者,帮我找到你。”
“但幸运站在你的身边……你因祸得福与指环融为一体,即便没有完全神化也成为了‘基石’,因此再度拥有了回家的机会。现在这个世界因为你的存在而稳固,我们都已经完成了彼此的约定,你的束缚也已经结束。”
“泽田纲吉……”
布克抬头看着他,蔚蓝色的眼眸如同他第一次进入这个世界时,看到的美丽大海。
“……现在,你想起来了吗?”
——后悔刚刚的决定了吗?
当纲吉在青天白日下出现在自己身边的时候,即便是费奥多尔,都觉得十分的惊讶。
他抬起头,确定台风过后的天空碧蓝如洗,万里无云,圣杯化作天穹之上的太阳,散发着并不灼眼的光辉。
不过这种惊讶只是很短的瞬间,很快,他的脸上再度挂上了笑容,对着自己的御主笑着说:“看来,纲吉这一次是遇到了什么意外呢。”
听到熟悉的声音,少年首领转过头,看向了自己的从者,露出了一个微笑。
这一次,费奥多尔是真的愣住了。
——该怎么去形容这种笑容呢?
从见面开始,面前的少年首领俊秀的眉宇之间就一直笼罩着一股阴云,哪怕是笑着的时候都无法驱散这种负面情绪,和他在无尽的战争中所看到的芸芸众生一般,可悲可叹,可怜可笑。
一定要说的话,最开始的他并不喜欢泽田纲吉。讨厌什么的说不上,但也属于有机会的话,他不介意看着对方踏进无尽深渊,袖手旁观。若是对方在之后的行动中再表现的差劲一点,他甚至可以主动去推上一把。
他见过太多的人,看到过太多的事,他太过聪明,对于一个人的本质只需要一眼便可分明。对于这位莫名其妙成为他的“主人”的少年人,在看透此人的软弱后,他先入为主的不抱任何期待。即便收到了未来的自己的提示,他也毫不在意,毫不相信。
但是随着之后并不算长的共同行动中,他的感官一点点发生了变化。他亲眼见证了少年首领究竟拥有着怎样炫目的强大火焰,也亲耳听到了对方过去堪称辉煌的异界人生,他的御主曾与名震千古的王者讨论过王道,也让他曾经不死不休的敌人心悦诚服,他真诚而善良,干净澄澈,却又在优柔寡断的性格下,隐藏着任性独裁的一面。他如此的强大,又似乎极为脆弱,如同点燃火焰前后的他般矛盾,又让人觉得这两面本就是一人。
在他都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就已经被他的御主所吸引。
所以他故意教唆、暗示,却看到了闪烁于人类灵魂中的光辉;他想要诱发对方眉宇间化不去的阴影,好将其拿捏在手中,反而推动对方下定了决心。
而那毒发后冷热交加的痛苦夜晚,鬼使神差的成了他多年来睡过最安稳的一夜。
但是之前的所有加在一起,都没能彻底打动费奥多尔已经冰冷到极致的内心,所有的一切,都及不过此时少年首领对他的一抹微笑。
——那是洗去了所有的犹豫与阴鸷,褪去了所有踌躇与恐惧,如同此时风雨之后的碧蓝苍穹,万里无云,温和包容,荡涤人心。
或许这才是真正的泽田纲吉,那个让未来的自己无比执着,无比怀念,无比自豪,无比骄傲的“神明大人”,是无法将其掌控在手中的深深遗憾,亦是看到其翱翔于天空中的心潮澎湃。
微微侧过头,费奥多尔诚实地问出了内心的疑惑:“纲吉是遇到了什么好事吗?”
“……大概不算是‘好事’吧……”毕竟他刚刚失去了另一个世界的太宰治,一个不算朋友的朋友。
但是:“只是终于做出了选择,终于可以抬起头面对一切了吧?”
纲吉抬起头仰望天空,碧蓝的天空被红色的光带切的七零八落,黑夜时看着就很渗人,白天更是如此。想到成为书的主人的太宰治就是看着这样可怕的一幕而陷入绝望,就更加坚定了他要快速结束一切的信念:“费佳,征服王昨天前往了哪个方向?”
费奥多尔突然一把拉住了转身欲走的少年首领,近乎固执的询问:“纲吉为什么如此高兴?”
这一次轮到纲吉惊讶了。
毫无疑问,费奥多尔是个聪明绝顶的人,他识情知趣,审时度势,非常的有眼色。这还是第一次,他在发现纲吉有意回避之后,没有不着痕迹的耐心试探,而是近乎急切失态的执着着自己的疑问。
略微犹豫了一下,纲吉还是给出了答案:“因为我终于确定了自己的‘王道’,选择了自己的未来。”
黑白的世界中,布克问他,知晓一切后,是否后悔留下来的决定。
『我与你签订契约,也算是趁人之危了。』精致的漂亮孩子如此说:『你应该怨恨我,然后反悔刚才留下的决定。我们这次没有签订新契约,你没有必要履行诺言。』
趁人之危吗?纲吉仔细的想了想,否定了这个说法:『如果将我从无尽的绝望空间中救出也算是趁人之危的话,看出你渴望保护自己的世界、就让你付出所有来帮助自己的我不也是?』
直到世界稳固的现在,元气大伤的布克依旧无法离开这永寂的黑白世界,无法接触外界色彩缤纷的美景,而这还要持续很久很久。甚至于,他除了泽田纲吉,谁也看不到。
他不好意思的笑笑:『最多算各取所需?』
布克无法理解少年首领脸上露出的微笑,自他认识泽田纲吉以来,从未看到过这种放下了一切重担,轻松快乐的笑容。这与他的设想背道而驰,他完全无法理解。
『我是个胆小的人,怕黑,怕死,怕孤独,怕寂寞。所以我做出了选择,选择用自己珍视的过去换取生存的机会,这是是我自己选择的道路,那么,所有的苦果都理应由我自己背负——我只是接受了这样没用的自己,正视了自己的选择罢了。』
他不需要,也不会去怨恨任何人。
吉尔伽美什对他说,人之子就是因为懂得选择,才能走出自己的未来。
他只是自己选择了这个未来。
『在擂钵街的时候我就知道,这个世界没有那么多的美满,绝大部分的时候,人都必须做出不得已的抉择,然后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我也知道,其实很多时候,我都不能面对自己无能的代价,无论是在擂钵街,还是在港口Mafia;无论是作为没有异能的普通人,还是作为超越者。我总是忍不住去逃避,然后让爱我的人帮我、甚至代替我承担选择所造成的苦果。我一边庆幸自己并不孤独,一边又难过给大家带来了麻烦。』
之前他一直以为,他所踌躇犹豫的,是选择哪一边的世界后,自己无法承担选择所带来的代价。在下定决心之后,他明白自己恐惧和害怕的,一直都是这份过于沉重的代价在压垮自己的同时殃及池鱼,伤害他无比珍视的大家。
他很害怕,他害怕伤害到自己,更害怕伤害到大家。
——直到遇到了另一个世界的太宰治。
他看到了一个默默背负所有,哪怕折磨又痛苦,哪怕与付出一切的朋友背道而驰,也选择悄无声息的守望的太宰治,看着他在孤独中比自己所熟知的挚友更加沉寂,更加绝望。在被心中不知名的怒火吞没的时候,他恨得捶胸顿足,却只能无能狂怒。
现在,他知道了自己在恨什么。
他在对方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太宰治,看到了自己的中原中也,看到了所有爱着自己的人——人类的劣根性让他渴望安逸,但比起安逸,他更想要保护所有人,替他们遮挡风雨。他害怕痛苦,可他宁可自己痛苦,也不希望大家的脸上,出现另一个世界的太宰治的绝望。
——然后他恍然。
自己的想法,不就与所有人都一样吗?
比起自身的幸福,更渴望看到重要的人快乐。自愿牺牲自身,也祈愿重要的人幸福。
双向的奔赴,他们都希望自己背负所有,然后反而让一切陷入了恶性循环。他们都想对方快乐,然后都不快乐。
在这半年的思考中,他一点点的获得了成长的碎片。如同拼图,他努力的拼凑着,却笨拙的拼不成型。而现在,在被布克告知了一切的起源后,他终于补足了最后缺失的一角,也让他彻底知晓,他的人生,其实一直都是他自己选择的未来。
『我是幸运的。』
他一直都拥有着可以选择的机会。每当迷茫无措的时候,总有人为他指引前路。每当陷入绝望之时,总有人与他一起承担代价。
就如同不久前他收集到的碎片之一,让他明白了,自己从来都不是一个人。
『布克,你问我是否后悔,那么我现在告诉你答案。』
『我不后悔,因为这是我选择的未来。我也不害怕,因为再多的苦难,也有人与我一同分担。我不会再自责了,因为我们是一家人,因为我是他们、是你选定的王。』
早在另一个世界的圣杯战争中,他就已经获得了三位王者的承认,被单方面的认可了王的身份,与他们坐在一起,诉说自己的王道。
『所以到最后,我还是输给了他们啊……』纲吉的笑容有些无奈,却并不难过:『否认了一路,最后反而因为承认了王的身份而得到了救赎。』
『你问我为什么笑的这么高兴?』
『因为我终于确认了自己的王道啊!』
时间闪回,纲吉看到面前的费奥多尔露出了与黑白世界中的布克如出一辙的表情,问出了一模一样的问题。
“你的‘王道’是什么?”
他再度给予坚定的回答。
“我不是孤高的,我不是孤独的,无论在哪个世界,我都不是一个人,无论遇到怎样的困难,都有人与我一同面对。”
他的王道,从未改变。
“我的王道,是守护我最重要的人,也被重要的人所守护,然后一起前往未来灰色的混沌之路!”
只是,比起继承式上懵懵懂懂、飘忽不定,现在的他笑容灿烂,无比坚定,无比自信。
“如果我选择的未来走上了错误的道路,那么就由‘我’亲手毁灭!再由‘我们’亲手重建!”
好似波光粼粼的湖面上闪耀的旭日初光,绚烂夺目,却并灼眼,如此美丽,如此辉煌,照亮了费奥多尔黑暗的内心。
恍如神明。
纲吉扛着费奥多尔,一路飞翔来到了冬木市大礼堂。
虽然只是看到了征服王的前进方向,但是聪明绝顶如费奥多尔,还是一下子就推测出了对方的目的地。
因为那里,就是他的神明大人在另一个世界所参加的圣杯战争的终点。
放下费奥多尔的时候,纲吉才突然发现对方细微的不同:“你怎么突然戴上了手套?”
费奥多尔抬起手,黑色的手套包裹着他的双手,更显得他手腕的皮肤白的病态,手指修长:“不好看吗?”
“……好看倒是好看……”纲吉最后还是没有选择逼问,看着现在已经生龙活虎的病态青年,他不禁又想起了另一个世界的太宰治。他们两个都是这样的苍白、阴郁又瘦弱,不过身体素质可就差的多了。几乎是同时生病,有整个港口Mafia作为后盾的首领太宰治过了一晚还依旧烧着,眼前这个睡了一觉就已经神清气爽,感觉比他生病之前的状态还好:“我给你吃的药这么管用吗……?”
【也不知道另一个太宰君现在……不,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虽然没有从费奥多尔的言语中感觉到危险,但纲吉潜意识觉得有些不对。正想开口再问,大礼堂的门突然被打开,露出了一张熟悉的脸。
“来的真慢啊,纲吉君。”韦伯抽着烟,缭绕的烟雾中,不同于上一次见面的善意,他看着少年首领的目光十分复杂,似乎是无奈,也似乎带着迁怒:“这场糟糕的游戏终于可以结束了。”
“……发生什么事情了吗,韦伯君?”
“……没什么,不是你的问题,纲吉君。只不过十年前的噩梦重现,让我的心情不太好。”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韦伯有些咬牙切齿地抚摸着自己的手腕。纲吉愕然发现,他右手手背上的来到这个狭间世界后新生的三条令咒已经全部消失:“总之,快来吧。早点结束这一切,现世还有一大堆工作没有做完呢。”
【难道说……】
当跟着韦伯来到建筑最正中的礼堂时,纲吉心中的猜想得到了解答。
“哟,小子,你终于来了!”内部已经被夷为平地,只剩下一个外表空壳的大礼堂最中心处,一身是伤的伊斯坎达尔朝着少年首领举起了手中豪华精美的黄金之杯,豪迈的动作甚至让其中玫红色的酒液洒出,顺着他粗壮有力的手臂滑下:“怎么样,时隔多年,现在的你总可以喝了吧!”
“我还是未成年。”事实上,经过当初东京游乐园的乌龙事件之后,他就发誓能不喝酒绝对不喝,未成年这个借口实在是太好用了,他一定要用到没法用为止:“你们喝就好。”
“啧……”伊斯坎达尔不爽的啧了一声:“这家伙的美酒可是千载难逢的好酒,错过可太可惜了。”
纲吉的目光顺着征服王的话语,转移向了他身边坐着的金发男人。
比起小山般雄壮的征服王,职介为Caster(魔术师)的男人显得斯文许多。他戴着白色的帽子,宝石与黄金点缀在前方,长长的白练顺着坚实的臂膀迤逦垂下。他的上半身穿着蓝色的敞胸短褂,黄金保护着他的脖颈要害,露出了大片雪白结实又线条优美的肌肉。他的下半身穿着红色的长裤,黄金包裹住他的腰腹,色差强烈更衬得他的身体如同美玉般光彩照人。
明明一身的黄金,放在常人身上大概颇显庸俗,但对于这个男人而言,即便再多的黄金又或宝石,也只能成为他的陪衬。
金色王者那双如血般鲜红的眼眸直视着少年首领,含笑道:“怎么了,纲吉,本王的玉体让又你看呆了吗?呵呵,不必觉得自卑,本王是最完美的。”
虽然说用“玉体”这个词语来形容一个拥有八块腹肌的高大男人十分的诡异,但只要见到面前这位俊美无双的金色王者,又会觉得大概也只有这样的形容,才配得上对方完美无暇的身躯。
“诶……啊……嗯,嗯……确实看呆了……”纲吉呆呆地回应着,越看越觉得神奇:“怎么说呢,感觉闪闪你和之前有很大的不同……之前十分锋芒毕露,现在的你虽然还是光芒万丈,但感觉平和了好多……这个是什么时期的状态?”
金色王者反问:“你觉得呢?”
纲吉抽屉里的《吉尔伽美什史诗》都快被他翻烂了,方才的一问不过是下意识的出口,仔细一想,他很快就找到了答案。
传说中,吉尔伽美什在挚友恩奇都死后,畏惧死亡,所以踏上了寻找不老不死方法的旅程。他历尽千辛尝遍百苦,多年后终于在旅途的终点得到了可以实现他愿望的仙草。他欣喜若狂,带着仙草马不停蹄的返回自己的乌鲁克王国,在即将到家的时候放松了警惕,于湖边沐浴休憩。却不料就是这唯一的大意,让那株费尽心思得到的仙草被蛇吞食了。
失去希望的王者悲痛欲绝,可就是在这份悲痛中,他明白了人类的生死轮回,大彻大悟,放弃了长生不老回归王国。旅途经历的一切让他褪去了年轻时的轻狂与残暴,从人人敬畏需要挚友规劝的暴君,成为了孤身一人也会被万民歌颂的贤王。
“贤王时期的闪闪吗……?”纲吉忍不住笑了起来:“真神奇,突然觉得很不可思议,这就是圣杯战争所带来的跨越了时空的奇迹吗?不过,都是闪闪就是了。”
此话一出,就连一边静静围观的韦伯都看向了他:“纲吉君……与前日相比,你变化不少。”
十年前,第一次看到少年首领的时候,他觉得点燃火焰前后的泽田纲吉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人。那个时候,哪怕参加了王者的宴会,被迫正视自己的心,面前的人依旧需要点燃火焰,才能顺利的在王的面前说出自己想说的话。
但是现在,没有人会将火焰前后的纲吉当做两个人了。想来即便举办盛大的王宴,眼前的少年首领也可以用此时的状态,站在万人之前吧?
——这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思及此,原本心中有怨一脸严肃的韦伯也不禁露出了微笑。无论好坏,能够看到由衷感激的朋友更好的前进,大抵是这次麻烦的旅程中最好的收获。
纲吉不禁干笑,不好意思的用手指刮着脸颊:“只是想明白了一些事情……想通之后,感觉一下子就变得不一样了。大概就是,世界一亮?”
伊斯坎达尔一口将杯中美酒饮尽,感慨道:“可惜骑士王不在,否则再举办一场王的宴会也不错。泽田纲吉,想必现在的你,一定可以让余看到新的惊喜。”
吉尔伽美什开口命令:“纲吉,过来本王的身边。”
【虽然是贤王,不过还是一如既往的傲慢啊……】
纲吉忍不住在心里吐槽,话虽如此,但是看到对方熟悉的一面,他反而觉得高兴很多,方才升起的些许陌生感瞬间消散。
顺从的往前走了一段距离,他突然发现身后的费奥多尔如同韦伯一样站在远处,并没有跟过来。
“费佳?”
他可不觉得对方和韦伯一样,把他当做自己的王一样尊敬,觉得臣子不能踏进王者之间的领域——或者说就他对对方为数不多的了解,总觉得自己即使被费奥多尔当做自己的王,只要有足够的利益,他也能毫不犹豫的背刺自己。
和森鸥外是一个类型的麻烦家伙。
“征服王已经在混战中输给了另外两人,而Lancer(枪之骑士)恩奇都又在之后的单挑中输给了这位贤王。只要你能说服这位骄傲的王者,这场圣杯战争就会结束了吧?偏心偏到这个地步,我可不觉得我有什么机会得到圣杯的青睐,拥有许愿的机会。”费奥多尔紫色的眼眸带着浅淡的笑意,这一次,这份笑意出乎纲吉的意料,竟不含一丝嘲讽:“不过从头到尾我也不过是做了一些指路的工作,横竖也没付出什么,倒也不算亏本。”
“不如说,我看到了一个闪耀的灵魂之光,哪怕被人当做是凑数的玩具捉弄,也算是赚了。”
他低低笑了声,摘下脖颈上红色围巾,物归原主:“我会在这里看着你走向胜利的,我的‘神明大人’。回归现世后,我也会期待我们的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