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田作先生,请你放下手中的枪。”
织田作之助皱紧了眉头,他不知道为什么,今天遇到的这两个陌生人全部都用显得十分亲昵的“织田作”称呼他,但是面对敌阵的首领与明显和敌阵首领相熟的少年人,处于人数不利的他自然不可能放下警惕。
可他还没来得及像反驳太宰治一样反驳门口逆光的少年,让他不要用“织田作”来称呼自己,就看到与他相隔甚远的少年抬起了头。
“拜托了,织田作先生,哪怕你什么都不知道,也请你……”
即便逆着光,那双金色的、如同神明一样冷酷无情的眼睛,也是如此的明亮灼眼。
“……请你不要用枪指着他,请你……不要再让他更难过了。”
织田作之助立刻就想要举枪防御,却惊愕的发现,他的身体居然完全不能行动——他的时间就像是被静止住了,虽然思维还处于正常,但身躯完全不受控。
他自己的异能就是稀有的时间系异能,“天衣无缝”可以看到未来5秒以上6秒以下的瞬间——他时刻发动异能防备着,当然也看到了未来的自己就这样举枪威胁着敌人,却不料不是他不想动,而是根本不能动。
那陌生少年居然是也是罕见的时间系异能者?!
“纲君……”太宰治笑着转过身,慢慢朝着门口的少年首领走去:“果然,你早就发现了……我真是愚蠢又可悲,居然奢望自己的谎言可以欺骗过拥有超直感的你。”
“……不是超直感,你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谎,你只是用真话,引导我做出了错误的判断和认知。”纲吉缓缓摇头:“超直感一直都在告诉我,你没有骗我,它告诉我,你就是货真价实的‘太宰治’。”
“那你是怎么发现的?”
这个提问似乎让纲吉愣了一下,他眨了眨完全不像人类的金色双眸,轻声道:“我……刚开始的时候,确实没有发觉,第二次的时候才彻底确定……我……”
他怎么会真的认不出他的太宰君。
“如果整个世界都出了问题,只有一个人没有事。那么有没有可能,那么没有问题的人才是唯一的异常?”
就算开始的时候被迷惑,但是这么久的相处时间,他足以发现不同。而且……
“……你不是也希望我自己发现不同吗?”
如果只是记忆受影响,为什么在建中的大楼会一夜之间恢复如初;中岛敦虽然竭力表演出和太宰治亲近的模样,但眼神中的恐惧却无论如何也掩藏不了;即使没人记得他,身为实权首领的太宰治却选择跟着他呆在没有什么安全保护措施的别墅而非中央大楼;再比如,那个头铁的芥川龙之介根本不可能在看到中岛敦为老师服务却不召唤自己后,还能忍耐着不过来一探究竟……
太多太多的破绽,如果是智多近妖的太宰治想要隐瞒,他一定有更多更好的方法让纲吉发现不了。
太宰治闻言愣了一下,随即又笑了。他走到了纲吉的身边,下意识想要拉住少年首领的手,却在即将碰到的时候收了回去,转头对着被控制在吧台前的织田作之助轻声道:“再见了,织田作。”
“很抱歉,织田作先生,我离开后就会解决你身上的控制……那个,如果可以的话……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会和太宰君处于敌对状态,但我可以发誓,太宰君绝不会伤害你,你对他很重要,是他近乎唯一的朋友,所以,下次再见的话,请你不要再用枪指着他了,可以吗?”
真正称得上太宰治朋友的,只有织田作之助一人。坂口安吾虽然也是,但纲吉能感觉到,对方与太宰治之间似乎隔着什么,只是处于尊重,他从来都没有说出口过。
虽然不同的世界会有不同的际遇,但是出于对太宰治的了解,他在开门的一瞬间就知道,这个世界的织田作之助,依旧是太宰治最好的好友。
……至少对太宰治来说是如此。
“……我知道自己说的话可能莫名其妙,但我绝对没有骗你……对不起,打扰了。”
他轻轻关上了门,在外界的光辉彻底消失的刹那,织田作之助发现自己可以动了。
身为武装侦探社正式社员的织田作之助重新感知着自己的身体,作为曾经的强大杀手,只是这一个交锋,他就知道方才那个和芥川龙之介年龄相仿的金眼少年是何等的强大,即便是武装侦探社的社长,拥有“银狼”称号的强大剑士福泽谕吉,都没能给他这样强烈的压迫感。
哪怕对方从头到尾,都是如此的温和有礼,客气……悲伤。
面对拥有这样绝对力量的强者的许诺,他没有不信的理由,更不用说……他在少年首领来之前,就已经选择去相信港口Mafia的声名狼藉的神秘首领太宰治,打算放下自己的爱枪。
“这都是……什么事啊……”
哪怕天然如他,也觉得今早发生的事情简直堪称光怪陆离。
他来这里,本是为了自己的弟子芥川龙之介打听失踪的妹妹芥川银的消息,与接头人相见。结果接头人没见着,见着了那个与恐怖和死亡挂钩的港口Mafia首领太宰治。见着了不说,对方对他的态度还是如此的古怪,看着他的目光是如此悲伤,说着莫名其妙的谜语,吐露出的话语是不该属于那个掌控着关东的无冕之王会有的软弱。
对方对他说:『我真的好辛苦……』
对方对他说:『独自一个人与整个世界为敌,沉重的快要支撑不下去了……』
对方对他说:『我突然看到了本不该看到的光……』
对方对他说:『可我为什么觉得更加痛苦了呢?』
对方对他说:『被当做影子的感觉糟糕透了。』
对方对他说:『如果我能狠下心残忍的对待他就好了……』
织田作之助坐在原地发着呆。
那个传说中冷酷无情的暴力组织的首领目光游离,像是在与看不见的敌人搏斗,用破碎的声音对他说:『我设局让你来到这里,只是单纯的想在最后和你说一声「再见」。』
漫长的沉默之后,太宰治轻声问:『如果一个人的人生中有值得让他说一句「再见」的对象,那样的人生才是最好的人生;如果对方会为那句「再见」打从心底感到痛苦,就更不必说了。你说对吗?』*
织田作之助给予了肯定的回答,然后在那双美丽的鸢色眼睛的注视下缓缓地提问:『你有这样的对象吗?』
『……本来,是没有的。』太宰治对着他笑了,这是正常对话中,唯一让他感受到“美好”这个词汇的微笑:『但是现在有了。』
“…………那么,你的人生是最好的人生……吗?”织田作之助喃喃自语着,他看向被关上的酒吧大门,仿佛再度看到了那个对他莫名其妙温和的港口Mafia首领:“太宰……真是个奇怪的家伙啊……”
“‘再见’。”
…………
………………
回去的路上,太宰治主动说起了这个平行世界的“历史”。
“这个世界没有你的存在,泽田君。”他改变了称呼:“森鸥外杀了先代首领篡位成功,而我则在十八岁的时候被迫接过了他的位置,成为了港口Mafia的首领。”
“我得到了一本书……”他指了指身边少年首领的胸口,接过了对方递过来的《完全自杀手册》,神色迷离:“这就是这个世界的‘书’,不过它与你的世界不同,并没有拥有灵智,自然也不存在‘布克’。”
“‘书’是绝对无法被破坏的异能产物,而我的异能是‘绝对异能无效化’,在我十八岁的时候,我意外得到了‘书’,成为了它的主人。两相冲突下,特异点出现了。我无法在书上书写愿望,但相应的,我可以通过书,看到无数个平行世界的‘太宰治’身上的一切——看到了有关于你的一切。”
他虚弱地笑着,过分纤瘦的身体让他如同游荡在白天的幽魂:“就像白兰·杰索一样。”
熟悉的名字让纲吉本就僵硬的身体更加僵硬了。
太宰治仿佛没有发现,自顾自地说:“我如此努力的发展港口Mafia,是为了拯救‘我的朋友’织田作之助,因为在无数的平行世界中,无论‘太宰治’如何挣扎,织田作都只有死亡这一种结局。我不甘心,也不能接受,既然命运不允许,那么就由我来忤逆命运,创造这世间唯一一个能让织田作活着写小说的世界。”
——这个世界的织田作之助直到二十分钟前,都不认识他。
而他又认识织田作之助吗?
太宰治不知道,他有时候甚至怀疑自己是否还是这个世界的太宰治,是否已经迷失在无数个平行世界的“太宰治”中?他只是太孤独和寂寞,所以在知晓了可能发生的未来之后,竭尽全力拼尽一切的去努力,努力创造一个,他的朋友可以活着完成自己梦想的世界,所有世界唯一的奇迹。
而现在,他已经做到了。
只剩下最后一步,只要完成武装侦探社的芥川龙之介与港口Mafia中岛敦的试炼,他就可以将书留给二人,彻底卸下身上的重担好好休息。
在无数次疲惫到快要窒息、快要撑不住的时候,他都会忍不住去翻看书,看到那个突然在他二十岁生日时出现在书页中的,与“泽田纲吉”相遇的自己。
他从二十岁看到了二十二岁,在那个特殊的、连时间都不对等的“特异点”,看了另一个平行世界的自己近三年的光阴。那个世界的自己的“故事”从宣誓效忠泽田纲吉开始,他“亲眼”看着少年首领从懵懂软弱的“傀儡”一路成长,看着他毫不犹豫的从巨龙口中救下涩泽龙彦的命,看着他坚定的签下“杀人许可”,看着他召唤神造兵器,看着他成为超越者兰波的希望,看着他征服不可一世的暗杀王魏尔伦,看着他打败白兰·杰索,成为立于世界舞台之巅的、真正的“王”。
看着的时候,自己是怎样的感觉呢?
太宰治想不起来,也拒绝去想起。
那样的感情太美好,美好到他错觉自己所在的世界并不绝望;那样的感情太卑劣,卑劣到无耻的他都觉得无地自容;那样的感情太温柔,温柔到他幻想自己也可能得到这份真挚;那样的感情太残忍,残忍到每一次惊梦,都让他萌生毁灭一切的冲动。
——那被他突然发现的特异点世界,是神明给予他的安慰,亦是他忤逆既定命运的惩罚。
“泽田君也可以看到天上的裂痕吧,这是只有‘书’的主人才能看到的,世界即将崩毁的景象。”太宰治抬头仰望天空,被红色的光带分割的四分五裂的苍穹,连看着都觉得压抑绝望:“我付出了那么多,距离实现愿望只剩下最后一步,结果一睁开眼睛就发现这个脆弱的世界因为外部世界的入侵,马上要毁灭了……即便是我,也会觉得很累啊……”
“所以我一个人偷溜了出来,在看到河的瞬间没忍住,就这么一跃而下——”
他露出了虚弱的笑容,嘴唇几度开合,最后只是无力的说:
“然后,我遇到了你。”
遇到了本不该属于他的奇迹。
【我的人生还是很不错的吧?】
太宰治忍不住如此想。
【在最后的最后,我遇到了纲君。我可以对他说『再见』,而纲君也一定会因为与我的『再见』感到痛苦。】
他笑了。
【这样的人生……真是最好的人生。】
第169章
听到太宰治温柔低沉的话语,纲吉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缓缓说:“如果……你也了解我的话,为什么一开始不告诉我呢?为什么……”要装作另一个自己?
在纲吉看来,在这里的两个白天他基本都在享受人生,根本不值得太宰治消耗心力圆谎,并承担危机住在外边的别墅。
听到少年首领的疑问,走在后面的太宰治突然停下了脚步,突兀的笑了起来。
秋风吹乱了他的鬓发,在走于前方的纲吉回头之前,遮蔽了那双死寂的眼眸。
“泽田君……你真心实意的告诉我,如果你刚来到那个世界时,没有被布克将身份定义为‘港口Mafia首领的儿子’,你会加入港口Mafia吗?”
“……”
“哪怕中也没有捡到你,在同时遇到中也和我的时候,你会选择靠近谁,远离谁?”
“……”
“如果在熟悉之前你就已经了解了‘太宰治’的本质,你还能奋不顾身的伸出手去,抓住他吗?”
“……”
“如果‘我们’……”鸢色眼睛的青年顿了顿,露出一个轻轻的微笑:“如果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你就已经是统领全关东的港口Mafia的首领,你会选择将‘太宰治’收入麾下吗?”
——在拥有了那么多被打磨的闪亮耀眼的珍宝后,为什么还要去觊觎一个不定时的炸弹呢?
太宰治体贴地说:“不用回答我哦,泽田君,毕竟……我们不过刚认识‘两天’而已。”
“我会。”
少年首领清亮的嗓音打断了太宰治的话语,鸢色眼睛的青年怔愣在原地,他还微张着嘴,显得有点滑稽。
“以前的我是个软弱的胆小鬼,其实现在也是。”纲吉上前一步,近乎强势的逼近了身后的太宰治,他们二人之间的距离只剩下不到一米——这对于这个世界一直孤独奋战的太宰治而言,是一个越界的距离:“所以,如果有得选,我最希望的身份,是高中校园里不起眼的普通学生,而不是可怕的黑手党。”
太宰治下意识退后了两步。
“如果我同时遇到你们,而你们也用真实的态度对我的话,我肯定会选择亲近中也,远离太宰君你。”与所说出的话语相反,纲吉跟着前进了两步,再度拉近了二人的距离,甚至因为步子迈的更大,他们之间更近了:“比起真诚直白的中也,太宰君很可怕,在你的眼前大家都没有秘密,而你又是那么危险,没有人喜欢那样。出于本能,出于超直感的提醒,如果我在熟悉你之前就了解到你的真实,我一定会退避三尺,离你远远的,恨不得从未相识。”
原本想再次后退的太宰治被这句诚实的话语打断了动作,发出了无法言喻的笑声。
“可是,那是不熟悉的太宰君。”纲吉疑惑地问:“如果能成为朋友的话,正因为你能看透所有,所以,你甚至会比中也更加贴心。中也能为朋友考虑到的,你都会考虑到;中也考虑不到的,你也会提前准备好一切。”
“……”
“你不是付出了所有,只为了让自己的朋友织田作拥有一个生存的机会吗?”少年首领那双琥珀色的眼眸是如此的澄澈,仿佛能将他污浊的灵魂照亮:“不是朋友的太宰君很可怕,可是一旦成了朋友,你就是最了不起的朋友,不是吗?而我很幸运的,在另一个世界因为机缘巧合,在逃避之前就和太宰君成为了朋友。即便来到这个世界遇到了更加可怕的你,也因为书的力量,让我一开始就被你当做了朋友。”
“……”
“太宰君,为什么你只是提问,却不回答我的问题呢?为什么面对刚刚认识‘两天’的我,你却对我那样好,从未想过利用我做什么?以你的智慧,以我的力量,即使只有两个白天,也可以让你得到更多更多。”
说着说着,纲吉再也忍耐不住心中说不清道不明的愤怒,拔高了嗓音:“难道不是因为,你已经了解了我的全部故事,你已经将我当做了朋友吗?!为什么要说这种话呢?!太宰君对待朋友,从来都没有利用,只有真心以待!你宁可将所有的苦难都转移到自己的身上,而不是让你的朋友自己去背负!——你总是这个样子!明明做了那么多,却从来都不说!你明明那么重要!我!我——”
“……泽田君。”太宰治虚弱地喃喃,他现在还发着烧,明明如此的虚弱,脸庞却是十分“有气色”的微红:“那是你所认识的‘太宰治’,而不是我。”
“……或许吧,反正我永远都不懂你们猫系人的心情,也不是第一次好心办坏事了。”纲吉自暴自弃,因为心中无法吐出的郁气,他只能无能狂怒地原地跺脚:“但是对我来说,你们都是‘太宰治’……我或许不了解你,但是我的超直感从来都不会骗我。”
看到这样孩子气的可爱举动,太宰治鸢色的眼睛不由得染上了笑意。他总是如此,总能如此轻易的让自己露出真心实意的笑容。
纲吉吐出一口浊气,突然道:“最后一个问题。”
太宰治下意识的以为纲吉是打算向他提问什么,然后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对方是要回答他方才问出的最后一个问题。
此时此刻,一种恐惧自心底油然而生,让他下意识的想要逃跑。
但是,在少年首领眼中“身娇体弱”的太宰治,怎么可能逃脱得出世界级超越者的手心?
手腕被一把握住,隔着薄薄的绷带,通过脉搏与手心的相连,鸢色眼睛的青年甚至感觉自己感应到了对方同样如同擂鼓的心跳。
“说起来,我第一次遇到我的太宰君的时候,他也在发烧呢……”
说了这样一句似乎并不相干的话,纲吉抬起头,看向这个比自己高出了半个脑袋的成年人,无比认真、无比真诚地说:“如果我们第一次见面时,我就已经是港口Mafia的首领,即便那个时候我已经拥有了中也、阿蒂尔、保尔哥、森先生、红叶君,哪怕涩泽先生都是我的下属……我也依旧会选择你。”
“……”
“因为无论哪个世界的太宰君,都是那么的优秀啊。”他颇为自豪地说:“我可是贪婪可怕的黑手党的首领,贪得无厌才是理所当然的,见到了太宰君这么了不起的人,我怎么可能会放过呢?”
“……你又不是森先生……”太宰治小声地反驳,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此时究竟是什么样的表情:“真是奇怪啊……明明泽田君是所有平行世界的唯一存在,怎么突然像分裂出了另一个人格似的。”
“……或许是因为,这半年的时间我想了很多吧。”纲吉露出一抹苦笑:“老实说,什么都不用思考,快乐的度过人生,真的是一件非常愉悦的事情,这也是我这个胆小鬼一直在追求的人生……大家都看出了这一点,所以都放任了我的任性,让我什么都不用想,只需要执行他们安排好的必要行动,就可以肆意的享受轻松的、我想要的生活。”
这半年的时间,他思考的时间或许比过去三年加在一起还要多吧。
很辛苦,真的很辛苦,有的时候他一度想要放弃,随波逐流,渴望回归曾经轻松快乐的人生。
但是他知道不行。
既然已经打算贪婪的全部拥有,既然打算走出一条他人都不允许的路,他就必须拥有相应的实力,才有资格执行自己的任性。
力量方面的实力,精神方面的实力。
如果不想跪着哀嚎后悔自己的失败,那么哪怕再疼再痛,也必须站起来。
——这是这长达半年的纠结与思考后,他所得出的最清晰也是最坚定的结论。
太宰治问:“你为什么要拉住我的手呢?”
紧的让他想要挣脱都无法。
纲吉的回答也很直白:“直觉……?大概、大概对我来说,因为你是‘太宰治’。”
得到答案的太宰治这一次沉默了很久,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要长久,然后他从口袋中再度拿出了那本《完全自杀手册》,低声道:“谢谢你的抬爱,泽田君……你还是一如既往的仁善,可是这个世界,坏人很多哦……比如我。”
“不要太自作多情了。”
“你知道为什么我要欺骗你,让你将我误会成你的‘太宰治’吗?”
“让我告诉你世界的真相吧——”
“因为‘书’是所有世界的‘根源’,‘书中’记载着无数个世界。”
他温柔的笑容一点点消失,换上了属于这个世界恶名昭彰的“港口Mafia首领”的恶劣笑容。
“也就是说,所谓的‘世界’有两种,一种是‘书外’的主世界,坚固的如同树干,唯一的物理现实。一种是‘书内’的平行世界,是被折叠在‘书中’的无数种可能,虚幻的如同泡沫,好似大树分出的枝丫,脆弱易折。”
他残酷地说:“遗憾的是,这个世界也好,你的太宰治所在的世界也好,虽然都拥有‘书’的存在,不至于无力到下一秒就会自行解体,却也摇摇欲坠。两个世界不过都是主世界的分支,随时都有可能被书写在‘书’上的内容所影响,被剪切、被粘贴到千疮百孔——我决不允许,我付出所有改变的命运被重新‘覆盖’。”
“不,这个世界比那边的世界更糟糕,糟糕到了一旦有三个人同时知道‘书中世界’的真相就会自行崩毁……”
顿了顿,他抬起眼,与那双动摇的琥珀色眼眸对视。
“其实你的太宰治所在的世界本也与这里一样,但是那个世界很幸运,幸运的遇到了你,拥有了你,你化身基石支撑着世界。随着你的成长,那个世界也在不断的扩大、稳固,无论受到怎样的伤害、承受了多少超出世界极限的力量,也会因为你的存在而自我修复,不会崩溃,也无法被自己世界以外的‘书’所干扰……也就是说,有你的所在的世界,绝不会被其他世界剪切粘贴,你那个世界的布克,是真正的万能许愿机,接近于圣杯的存在。”
不会伤害别的世界,也不允许别的世界摧毁自己重要的一切,就好像泽田纲吉本人一样。
“泽田君,你比自己想象的更加重要也更加了不起——你已经构筑了世界的‘地基’,那么当你的神性满溢之时,就是‘书中世界’真正独立出主世界的一刻,它再也不会受到主世界的桎梏和威胁,它自己就能成为坚实的树干,长成比主世界更加壮丽稳固的参天大树。”
“所以,我为什么要欺骗你,诱导你,让你将我当做你的太宰治?答案不是很明显吗?”太宰治冷冷道:“因为我是不择手段的恶人,我想要诱骗你,将你留在这个即将因为你过去的家人而提前崩毁的世界,让你支撑起这个我好不容易改变了‘命运’的世界,想要诱导你向圣杯许愿,将你永远留在这个陌生的世界,想要让你——”
【只属于我一个人。】
嫉妒是这个世上最可怕也最甜蜜的噬骨之毒。
鸢色眼睛的青年闭上眼睛,露出讽刺的笑容:“这,才是‘这个世界的太宰治’,才是‘我’。”
他发出深长的叹息:“很可惜,我失败了。既然被你发现了真相,也没办法了,毕竟我可打不过‘神明大人’啊……”
太宰治在被震撼到无法言语的泽田纲吉面前打开了《完全自杀手册》:“或许正是因为我与‘书’产生的特异点,才会让处于混乱时空中的你来到这里——泽田君,你从来都不是出现在我的身边,而是出现在了这本书的身边。所以——”
他一把甩开纲吉的手,双手握住摊开的书的两侧,用力一撕!
身为世界根源的“书”当然不会因为人类小小的力气而毁坏,但是纲吉能够非常明显的感受到周围空间的震荡。低头一看,明明还是青天白日,他的身体却在飞速的透明。
“等等!太宰君——!”
“你不属于这个世界,泽田纲吉。既然无法成为这里的支柱,就不要停留。我说了吧,‘过家家’已经结束了。”他退后一步,冰冷的眼眸注视着面前即将消失的少年首领:“如果觉得愧疚,就尽快夺得圣杯,回到你的太宰治身边,解决你过去的家人所造成、祸及无数无辜世界的灾难吧。”
“滚出去,不要再回来了,不要再给我辛苦的人生增加负担了。”
一瞬间,纲吉觉得自己无法呼吸。
他从来……从来都没有……“太宰治”从来都没有,用这样冷酷可怕的眼神看过他。
可是在消失的最后一秒,他又似乎听到了那个熟悉的声音,用如此温柔的嗓音说。
“纲君,‘再见’。”
这一刻,他心痛到无法呼吸。
——是错觉吗?是幻听吗?是自己恐惧到了极点,所发出的臆想吗?
即便是超直感,也无法给他答案。
黑白色的世界中,纲吉双臂环膝,将头埋在其中,沉默了很久很久。
久到一直陪在他身边,一脸忧郁的布克忍不住问:“我的灯火,你在哭吗?”
纲吉的身体微微一动,然后他缓缓抬起了头看向身边的孩子——他并没有哭,只是任谁都能看出来,他很难过。
“太宰君……另一个世界的太宰君或许没有说错。我无法给那个世界带来任何好处,或者说,我能带来的只有灾难,所以被讨厌,被不欢迎,也没什么不对。”少年首领缓缓说:“我会这么的难受……也是因为,他是‘太宰君’吧……这对于他而言,并不公平。”
他忍不住抱怨:“要是我能做一个坏人就好了。”
【像是费佳那样的,肯定就不会难过了吧?】
他喃喃自语:“另一个世界的太宰君说的,是真的吗?”
隐藏在真实中的谎言,连超直感都无可奈何。这一点,早在多年前他就已经在兰波的手中吃足了苦头。
站在他右边面无表情的布克缓缓说:“那个世界的太宰治有属于他的命运,你还是不要多管比较好。”
“……嗯,你说的对。我连自己世界都还没搞定呢。”纲吉勉强打起精神,犹豫半响,还是问:“另一个世界的太宰君的最终目的,是保证自己的世界不会被其他世界影响吧?没有我的话,他要怎么做呢?”
“……芥川龙之介和中岛敦两个人,在拥有‘书’的世界的中是特别的。他们二人的异能‘真正’汇合之后会引发特异点,产生灵魂的共鸣,从那之中会产生某种特殊的力量,用以稳定世界——我也只知道这么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