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奥多尔顺着纲吉的目光看去,隔着百米的距离,他只能看到高大男人的身影,自然不可能如同少年首领一般看清对方脸上的表情。但即使没有足够优异的视力,他依旧快速的判断出了情况:“这就是那位大帝说的柠檬?……呵呵,看来窗边的人,就是那位韦伯先生的导师阿其波卢德先生了。”
还没等纲吉说什么,金发男人就转过了头,离开了窗边。
纲吉长舒一口气,将目光放在了东侧。那里,看不到的屏障与无数的陷阱将这半个城堡构筑出了数之不尽的危险障碍,稀世的大炼金术师帕拉塞尔苏斯就算是成为了狂战士,也依旧是神代落幕后屈指可数的强大魔术师,想要构建出强大而危险的魔术工房并不是什么难事。
“要硬闯吗?这可是那位征服王都不打算做的危险事情。”费奥多尔身为“弓之英灵”,被圣杯赋予了魔术常识,自然知晓一个强大的魔术师所构筑出的魔术工房有多么危险,如果没有绝对强大的力量或者把握,最好的应对方法就是按兵不动:“说起来在森林里,我险些被人杀死,想来就是这位狂战士的御主的手笔,纲吉要为我报仇吗?”
——而泽田纲吉就正好拥有这样强大的力量。
“费佳,站到我的侧面。”
绚烂的火焰再度在少年首领的双掌中汇聚,不同于与征服王的对战,这一次,浑厚的柔之炎自后方的左手喷涌而出,他右手握紧握置于胸腔前,蕴含着毁灭一切的力量。
费奥多尔充满兴味的近距离观看着自己如同神明一般的御主,却发现眼前的少年首领突然面色一变,突然收手。
“纲吉?”
“……不太对……”
纲吉睁大了眼睛,金橘色的眼眸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戴着火红色拳套的双手。
说起来,在他第一次戴着彭格列指环点燃火焰,将太宰治从高空中拉上来时,他的手套就是这样火红到炫目的样子。
但是从那个时候他就知道,自己的手套不应该是这样的才对。
所以才会对自己的异常感到害怕,为自己可能并非人类的身份感到畏惧。
而现在,在那根钢针一样的奇异东西扎进右眼后,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就像是,就像是……就像是有什么不完整的东西,终于完整了。
少年首领神色怔怔,遵从超直感的指引,向前方伸出了双掌。如同回应着他的渴望与意志,不知何处传来了一阵狮子的吼叫,他双手的手腕上,多出了一圈类似排气孔一样的东西。
他不知道这是什么,但是他的本能会给予他指引——因为这就是自他而诞生的。
令咒构筑出耳机,他缓缓说:“Operation-XX”
就像是打开的时间与空间的通道,点连接成线,线汇聚成面,穿过了层层破碎的空间,将过去与未来贯穿,将世界与世界勾连。
【了解,Boss】
短暂的杂音后,耳机中传出了熟悉的女声。
【从手腕New部件喷射柔之炎】
手腕的新出现的喷气孔喷涌出了浅橘色的炎流,掌心中蓄势待发的强大刚之炎的冲击力被双腕的柔之炎所抵消。少年傲立于中庭的青石地板上,手背蓝色的水晶如同碧蓝的天穹,耀眼夺目。
【反作用力Burner上升中】
不同于对战白色巨人之时,无法抵抗火焰冲击力的他只能依靠中原中也的支撑才能勉强维持住平衡,不让自己被自己的火焰推进力击飞。但是这一次,他稳稳地站着,在能使用双手力量的同时,不必担心平衡。
【L.R.Burner(双手作用力)上升中】
掌心中的光辉越发闪耀,少年首领的脚底旋转起强大的气流将他微长的头发吹散,黑色的风衣在狂风之下翻滚不休翩跹飞舞,于一片火焰之中美的动人心魄。
【两方出力平衡调整完毕】
“X·X——”
【准备发射!】
“——Burner!”
下一秒,狂暴的刚之炎自少年的双手掌心喷薄而出,在一瞬间便将面前二十余米高的城堡、连同外侧的结界与内侧的陷阱一起——
“纲吉,善良总是要付出代价的啊……”费奥多尔轻叹:“看到过这样绝丽的美景之后,还要我如何舍得放手呢……”
吞噬殆尽!
究竟应该用怎样的词汇,去形容面前绚烂璀璨的辉煌之火呢?
费奥多尔感受到了言语上的匮乏,他从来都不知道,原来能言善辩的自己会有词穷的时候。
——原来这个世上,竟然有火焰可以如此的美丽。
这份美丽壮丽震撼也绝不脆弱,它是如此的可怕,摧枯拉朽,狂暴汹涌,气势恢宏,几乎是一瞬之间就将被层层防御结界覆盖的庞大城堡所吞没,金橘色的火光之上包裹着层层赤色,不遗余力地将每一寸接触到的事物焚烧殆尽,无论是现实存在的,还是概念意义的。费奥多尔甚至在这炽热到灼目的火焰尽头,看到了被撕裂成马赛克状的空间。
被黑夜笼罩的世界,在这一刻亮如白昼,如同黎明时刻升起的旭日,将整个世界染上鲜红的色彩。
他不禁想起了在初始区域的教学楼中搜寻到的“线索”中的一句话。
——那是浸染一切,吞噬一切,包容的大空。
“包容的大空……吗?”费奥多尔低声喃喃,声音细微的连他自己都听不到:“你的存在对于这个悲哀的世界来说,究竟是极致的幸运,还是极致的不幸?你能带来什么,又会夺走什么?你会走向我所期待的未来吗?你会达成我所祈愿的希冀吗?我是否会在你的手中得到我所渴望的救赎?又或许神明早已陨落,我更应该将你拉下凡尘比较好?或者就让一切在这里画上终结,避免徒生事端?”
没有人能给他的答案。
即便是未来的自己,也无法给他答案。
或者说,费奥多尔不相信任何人,包括未来的自己。他会利用得到的所有情报,却也不会完全的相信那些情报。只要有必要,他会毫不犹豫的改变“未来”,而非被“未来”所束缚,彷徨不安。
在他难得的出神中,眼前的火焰渐渐息止。狂风停歇,无数灰色的尘埃从天空中如同落雪一般飘落,颇有一种世界终焉的美感。看到熄灭了火焰的少年首领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费奥多尔微微侧头,奇怪道:“纲吉?”
“啊——”
“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纲吉双手抱头,发出了一声绝望的惨叫,其叫声之凄厉,就连万事不惊的费奥多尔都呆住了:“为、为什么会这样,我没想这样么夸张的啊啊!!”
他惊恐地跑到一片废墟中,可惜在如此可怕的双倍的刚之炎下,之前还富丽堂皇的欧式城堡已经荡然无存,只剩下为数不多没有被焚毁的残渣横躺在一片焦黑的大地上,证明了方才的一切并非梦幻:“有、有人还活着吗?”
“唔,这样可怕的力量下,人类的□□可经不住呢,八成连骨灰都不会留下吧?”费奥多尔轻笑着跟了上来:“纲吉这是做了杀人犯啦?挫骨扬灰,真是可怕的死法呢。”
“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有想到火焰的输出会这么夸张,我——”纲吉已经快崩溃的,他最初的打算也只是毁掉城堡外部的所有防御,逼出狂战士主仆,他的手套是被令咒构筑的低配版,做梦都没有想过自己进化后的能力居然离谱到这个地步:“啊!这里!这里有东西!”
纲吉用力的搬开面前焦黑的碎石,被折叠成三角状的窄小空间下,有一个白色的身影被半透明的魔力屏障所包裹着。说是白色也不对,面前背部朝上的男人明显身受重伤,虽穿着一身白色的长袍,但后背大半部分已经完全焦黑污脏,只有被身体挡住的部分才能隐约看出原本的雪白。
“你是——”虽然心怀希望,但是纲吉很清楚,正常的人类根本不可能在这样的火焰攻击下活下来,而眼前所能看到的数值,也证明了这个男人并非人类:“帕拉塞尔苏斯先生……”
“……真是漂亮的一击,泽田殿下,输在您的手中,是我的荣耀。”虚弱的男人跪在地上,即便此时此刻,他依旧保护着被抱在怀中的东西,一如他用自己的后背,挡住那狂暴汹涌的火焰:“您……呵呵,虽然充满了神性的威光,但您……是个人类呢。”
“能看到人类以己身支撑整个世界,使用出如此惊世的一击,那就证明我一直以来的努力,并非只是存于梦想中的泡影。”帕拉塞尔苏斯发出满足的叹息:“人类本身拥有无限可能,他们从不卑微软弱,只要稍加帮助,定然会绽放出璀璨之光。”
纲吉因为男人的话有些怔愣,这还是第一次,有能够看穿他的本质的人,说他是个人类。
这是纲吉第一次真实见到帕拉塞尔苏斯本人,哪怕已经看过太宰治的画像,哪怕这个人就是近半年来无数麻烦的罪魁祸首——他讨厌着这个男人,却也感谢着这个男人。如果不是他的存在,他的朋友,还有那些抱着深深的遗憾死去的人,再也不会有机会完成最后的遗愿。
费奥多尔可没有那么多的同情心,他饶有兴趣地打量着面前背部已经完全焦黑的狂战士,带着讽刺道:“你的御主抛下你逃跑了呢,真是可怜啊。”
“我本就是英灵,即便死去也不过是回归来时之地,御主能活着是一件好事。”帕拉塞尔苏斯借着纲吉的力量倒了下去,露出了一直被他护在怀中的东西:“死亡于我而言并不可怕,虽然遗憾无法得到圣杯,但能让御主和这孩子能活下来,也算是圆满。”
——一直被帕拉塞尔苏斯保护在怀中的,是一位在结界中的蜷缩成一团的小小女孩。
随着帕拉塞尔苏斯的倒下,包裹着女孩的圆球也掉落在地,在一片漆黑的废墟中流转着如同萤火一般的波光。
“——这个孩子是?”
“是我在无数哀嚎的灵魂中捡到的孩子,她还尚有生命,却也只剩下最后一点生命。在有限的条件下,即便是我也无法将她从地狱的边缘拉回,只能用魔术将她保护起来,借由这个世界的特殊性延长她的生命。”帕拉塞尔苏斯侧躺在污脏的废墟中,声音温柔而悲悯:“泽田殿下,被圣杯所钟爱的人之子啊,能否请您留我一命,让我为这个孩子最后做点什么呢?”
“他这么说耶,纲吉,你觉得呢?”费奥多尔在一边笑问:“虽然我建议斩草除根比较好,留着这样的英灵可是极大的隐患,不过你八成是不会同意的吧?”
纲吉看着结界中脸色青白灰暗的女孩,然后转头看向了倒在一边虽然虚弱,却绝不至于濒死的大炼金术师,忍不住问:“为什么这么在乎这个孩子?你……你用死而复生之术给那些复活的人以及他们的家属带来了多少麻烦和悲痛,你不可能不知道。你连那些都不在乎,又为什么会在乎一个不相干的人?”
“……我不是不在乎,泽田殿下,我渴望所有遍布于大地的人之子们获得慈悲与爱。每当我看到复生之人没能得到应属于他们的救赎时,我都感到无比愧疚与心痛。”帕拉塞尔苏斯悲伤地说:“但我无法无视那些在我的身边哀嚎哭泣的幽魂,他们心中残留着巨大的不甘,现世还有那么多渴望着见他们最后一面的人类,那些声音与元素精灵在一起缠绕于我,我做不到视若无睹。”
“这是属于我的罪过,我的罪孽,所以当我被这孩子身上浓厚的思念吸引、寻找到她的时候,我得到了救赎。生者无法通过世界的裂缝,这孩子的幸运绝无可能再度复刻——我愿用我最后的生命,为这孩子打开最后一丝希望。如果死而复生注定是悲剧,那我愿她以生者之姿,见到所爱之人最后一面,如果能如愿,我的罪孽大概也能得到些许宽恕吧。”
沉默良久,少年首领回答:“好,我相信你。”
“感谢您的仁慈,泽田殿下,被神之诅咒所包裹的人之子啊。这个世界充满祝福,无论何时何地——愿以太的祝福与您同在。”帕拉塞尔苏斯抬起手,血红色的结晶体在他的手掌中闪闪发光:“很抱歉,为您添了许多麻烦。虽然算不上什么珍贵的东西,但对您之后或许会有些许帮助吧。”
纲吉没有推辞,虽然不明白眼前的东西是什么,但哪怕是从未接触过的人也能清楚的感知到这血色结晶的不凡:“这个是……?包裹在这个孩子身上的东西,就是它?”
“您没有感觉错。地、水、火、风以及空(以太)——这枚结晶就是五大属性的元素块,也是构成世界的元素之光辉,或许可以将我等引向‘根源’的神秘之物。”帕拉塞尔苏斯虚弱地垂下了手臂,轻声说:“当您赢得圣杯,动摇这个狭间世界之际,我就可以燃烧自己的灵基打开通往现实世界的道路,有它包裹在这个孩子的身上,可以最大程度的让这孩子不会受到虚数世界混乱魔力的影响。不过您并不需要这个东西就是了。”
虽然对方说的轻描淡写,但纲吉完全能感受到这块结晶中汹涌澎湃的力量,即便是涩泽龙彦的异能结晶都从未给他这样的感觉。
“我最后有个不情之请……”在离别前夕,已经可以从地上爬起来的大炼金术师低头请求:“如果可以的,哪怕看在这块结晶的份上,放我的御主一命。”
与帕拉塞尔苏斯告别后,费奥多尔跟在纲吉身后,饶有兴致地问:“把他们放在那里不管没问题吗?那里还有剑士组合吧。”
“迪卢木多不是那种趁人之危的人,阿其波卢德先生……我觉得、至少在看到我后,他也不会做什么的。”纲吉挠了挠头,露出了一个笑容:“毕竟,最后赢得圣杯战争的人一定是我,我有这样的自信哦。”
费奥多尔笑了:“看来我所不知的那24小时中,纲吉遇到了开心的事情呢。”
“哈哈,确实……”将手中的血色结晶小心翼翼地藏进怀里,想起那个满目慈悲的男人,他有些难过:“帕拉塞尔苏斯先生……”
“纲吉是在可怜他?还是在愧疚自己伤害了对方?他不是你一直在寻找的仇人吗?”费奥多尔轻嘲道:“如果你没有拥有这份绝对的力量,你觉得自己应该可怜他,还是可怜被他当做实验品的我们?那种疯子,即便有再多的慈悲,也只会心怀愧疚却毫不犹豫的将我们当做‘必要’的材料去使用吧。”
纲吉被他说的哑口无言,半响才虚弱地叹了口气:“仇人到不至于……”
超直感告诉他,帕拉塞尔苏斯所说的,全部都是真的。
对方的慈悲,对方的爱,对方对人类的珍视与付出,全部都出自真心,他是发自内心的希望能够帮助人类,希望人类幸福。哪怕在生死一瞬,他第一个优先的也是用自己的身体去保护一个毫无瓜葛的女孩,哪怕面对御主的背叛,依旧请求少年首领放过对方一马。
也正是出于这份仁慈与善意,他才会帮助那些彷徨迷途的幽魂,给予对方最后的关爱——哪怕从利益出发,他所做的死而复生的实验,对他本人也并无任何好处。
正是因此纲吉才倍感迷茫。
明明是完全出自善意做出的行为,可是从他们的角度去看结果,却是负面大于正面——那些被强行带走的复生者大部分都没能得到善终,在恶意与痛苦中死去不说,也激发了那些渴望死而复生或长生不老的人的妄念。毫不夸张的说,长此以往,整个世界或许都会因此而混乱。
毕竟,地球的历史已经无数次告诉人们,无论国度,无论时代,无论人种。上位者对生命的渴望,究竟可以决绝到何种地步。
明明是出自善意、慈悲与爱的。
而帕拉塞尔苏斯明知结果依旧一意孤行的行为,究竟该评价为对生命的爱,还是该说他心怀人性之恶呢?
并不了解对方前,他只是单纯的想要找到他,击败他,阻止他继续干涉生死的行为。但是听了对方的诉说之后,他甚至有一瞬间觉得,对方是对的。
他不禁喃喃:“要是我能完全做个坏人就好了……”这样他也就不必如此纠结了。
此言一出却反而逗笑了费奥多尔,他甚至笑出了眼泪,笑的少年首领面红耳赤后才意味深长的说:“我倒是觉得,现在的纲吉才比较有意思。不过……唔,因为纲吉太过能干了,反而让我说要帮你解决狂战士组合的承诺像一个笑话,完全没有用武之地。既然如此,我便讲一个故事来补偿吧。”
并没有等待纲吉的回应,费奥多尔在寂静的夜空下,讲述了一个简单的故事。
“这应该是某个国家几十年前的事情了吧……那个时候也是战火纷飞,人命如草芥,但是有一户人家依旧在一起互相扶持着,过着清贫却幸福的日子,一家人都十分善良。”
“有一天,那户人家的好心少年在回家的小巷里看到了一个身受重伤的人,那个人他认识,是这附近的警官,为人正直,帮助了他们家在内的许多人,是这个少年从小憧憬崇拜的人。”
“所以,这个少年毫不犹豫的帮助了警官,十分机智的帮他骗过了来追杀警官的□□,帮警官度过了劫难。”
“理论上,这应该是一个正义战胜邪恶、好人得到好报的故事。可惜现实世界是残酷的。”
“知道自己被骗了的□□们将少年绑架,带他去了火车轨道上。”
费奥多尔无疑是一个非常擅长说话的人,他的声音很好听且富有韵律,讲起故事来自带吸引人注意的效果,纲吉本来还想拒绝,听了两耳朵也忍不住继续听下去了,末了还问:“是要把那个少年绑在铁轨上吗?”
费奥多尔却笑了:“□□将少年的青梅竹马绑在了左侧铁轨上,然后将五个路人绑在了右侧的铁轨上。火车正常应该向右侧行使,但□□的首领说,只要少年一声令下,他们就会切换轨道,让火车走去左边。”
“……”
“第一辆火车行驶过后,□□又带着少年去了第二个地方。五分钟后,这里也即将有一辆高速行使的火车路过。这一次,是少年喜欢的女孩,与八个无辜路人的抉择。”
“…………”
“第三次,还是铁路的分叉口,左侧的铁轨绑着他的父母,右侧的铁轨绑着十名路人。纲吉,你猜那个少年怎么选择?”
“………………”
“第四次,第五次,第六次……直到第十次时,麻木的少年被带到了今天的目的地。这是这个地区今天会走过的最后一辆火车,也是他第一次做出选择的那条轨道。但与之前九次都不一样的是,左侧绑着被他救了一命的警官,而右侧,站着□□首领。”
费奥多尔发出了低低的笑声:“纲吉,你猜第十次,他会选择谁?”
“……他根本没得选择。”少年首领缓缓开口:“无论他选择了谁,车一定会转向警官所在的那条轨道。”
“回答正确,看来纲吉已经看的很清楚了嘛。”费奥多尔笑着说:“但是很可惜,因为这个好孩子,最后是凭自身意愿选择了让警官去死。”
“…………”
“很可笑不是吗,之前的九次,他都选择了‘正确’的那一方,选择的无比痛苦和艰难。可偏偏是最后一次,他毫不犹豫的,坚定的选择了一条让所有□□都哄堂大笑的路。”费奥多尔那双紫色的眼眸看着面前的少年,轻声说:“明明警官什么也没做,明明所有坏事都是□□所为,但是少年最后的憎恨,却全都集中在了警官的身上。你说,那个孩子当时在想些什么?在诅咒着什么?怨怼着什么?愤怒着什么?”
“费佳。”纲吉突然问:“在你眼中,那个少年什么样的选择是‘正确’的?是选择了让更多的人活下来的那条,还是让更亲密的人活下来的那条?”
“……呵呵呵,这个,就要纲吉自己去思考了。”费奥多尔嘴角含笑,意味深长:“毕竟这只是一个故事而已,纲吉可以将前者当做是少年所选择的‘正确’,当然也可以是后者。我唯独可以告诉你的答案,是这个少年第十次选择了□□的首领,选择了杀死自己曾经最憧憬的警官。”
“……你到底想对我说什么?”
“我说了,只是讲一个小小的故事而已哦,纲吉可以当个笑话来听听。”
“……”
“不要露出这样的表情啊,纲吉。唔……好吧,那告诉你一个有关于我的秘密好了。”费佳歪着头,显得有些可爱:“我和帕拉塞尔苏斯先生有一点相似哦,比如说……喜欢人类这方面。”
纲吉忍了又忍,最后忍不住吐槽:“你在和我开玩笑吗?”
白兰所造成的灾难,异能特务科死了至少两位数的人。如果不是涩泽龙彦发动异能,擂钵街可能会出现成百上千的亡魂——而这一切灾难的罪魁祸首却对他说,他喜欢人类。
“真是过分呐……如果一个人是出于自身的意志使用暴力,那么无论他做出多么残忍的事情都是人性恶的一面;同样,如果一个人是出于自身的愿望奉献自己,那么无论他做出多少世人难以理解的自我牺牲,都是人类善的一面。只要是人类自身的选择,无论是善还是恶,都是人类自身光辉,我都很喜欢。这可不是骗人哦。”
费奥多尔体贴的解释着:“啊……当然相对的,我很讨厌害兽。”
纲吉知道,对方口中的野兽,绝不是指广义上的那个。
果然,费奥多尔说:“如果一个人作为环境中的一个变量,无意识的伤害他人,无自觉的拯救他人,不会思考,没有自我——那么这样的存在便不配被称作人,只不过是一匹没有智力的野兽。我啊,很讨厌这样的存在。”
他话题一转,突然说:“纲吉有没有觉得,‘异能’就像‘害兽’一样?”
“不知道纲吉是否听说过,异能只会服从于人类的灵魂,它们没有自我,没有意识,只会单纯的服从,被人所支配,出于旁人意愿的或是救人,或是杀人,或者害人,或是渡人……这样的东西,无论是善还是恶,都取决于旁人,成为无意识的工具……偏偏都拥有着超越凡人的力量,毁灭不去,消除不了,无法忽视,如鲠在喉——让人之间本就存在的缝隙更加宽大,让人之间本就存在的阶级更加明显,一切一切,着实让人觉得恶心,不是吗?”
“……你说的是真话?你真的这样想?”
“唔,是真话呢,还是假话呢?呵呵,纲吉这样的直觉系,不是应该很轻松能分辨出来吗?”
纲吉看着面前含笑的男人,费奥多尔即便是笑着,都颇具一种讽刺的味道。这一刻,哪怕拥有着超直感,他居然也无法分辨出对方所言所语,究竟是信口拈来、胡言乱语的诳语,还是真心实意、冥思苦想后的答案?
甚至就连对方口中的故事,是真实发生在过去的悲剧,还是他闲来无事,故意想出来看他笑话的工具?
——或许便是太宰治在这里,也无法分辨这个男人此时话中的真假吧。
“……费佳,如果你得到圣杯的话,想要许下怎样的愿望呢?”
“唔……大概是希望这个世界不存在‘异能’吧?”费奥多尔用着调笑的口吻说:“不过我觉得以圣杯的特性,如果我许下这样的愿望,它大概会降下灾难,直接杀死所有的异能者吧?这样的话我和纲吉也包含在内,还是不要了。”
纲吉一直看着面前消瘦的男人,到了最后,也只是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和你说话,可真是累啊……”
“我就当做赞美收下了。”
说到这里,他更加想念太宰治了。
算算时间……
这样想着,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果不其然,虽然非常不明显,但确实变得有些淡了。
费奥多尔自然也注意到了,他笑着说:“纲吉又要回去了吗,我会好好在这里等待的你的归来的。”
纲吉挠了挠头,最后认命的在费奥多尔惊讶的目光中点燃了火焰,将对方一把抱起来扛在了肩上。
“纲吉?”
“我……很笨拙,总是不知道怎么说话,尤其是和你们这样的聪明人。”少年首领飞上天穹,朝着伊斯坎达尔指明的位置飞去:“有时候,不,很多时候,我都不明白你们看似浅显直白的话语中包含着怎样的深意,也不能根据一句看似普通的话猜到你们的真心,我为此感到苦恼,又无可奈何,只能小心翼翼地去猜测,害怕自己的自作聪明让你们受到伤害。”
他似乎是在对肩膀上的费奥多尔说,也像是在对另一个世界的挚友说,也好似是对那个总是带给他困扰的男人说,更可能……穿越过去的记忆,对那些已经想不起来的家人说。
最初的惊讶后,费奥多尔也安静下来,十分自然的倒挂在纲吉的背上,抱紧对方的腰、艰难的保持平衡。
“费佳,我不知道你刚刚的话……或者说从我们认识以来所有的话语究竟是真是假,还是真假参半,但是,我还是要向你道谢——仅针对你方才的提醒。”周身燃烧的火焰驱散了飞行所产生的寒冷,少年首领半垂着眼帘,风将他的声音带进了“魔人”的耳中:“我的人生,定然不会缺少‘选择’,而每一次‘选择’都是一次取舍,我会得到许多,也一定会失去许多。”
甚至于在一年前,他就已经赌上所有,接受了那份“杀人许可”的契约,走上了万劫不复之路。
“我不会被自己的选择所击败,也不会在不可承担的后果中迷失自我,我不会被‘正确’所束缚,我不会输给心中的野兽,也绝不会化身害兽。”
费奥多尔笑了:“真是感动呢,纲吉,你是要我迷恋于你,沉迷于你吗?如果你真的可以做到,似乎也不错呢。”
“我不是在开玩笑,也没有说大话。费佳,我与你不同,我的家人一直与我同在。”纲吉露出了浅淡的微笑,火焰之下,那份有些冷淡的笑容也染上了温暖的颜色:“我说了吧,我不是一个人。只要有他们在,我就不会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