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岛敦顺着中原中也的示意小心翼翼地远离魏尔伦一段距离,然后快速的朝着太宰治与兰波的方向跑去。
魏尔伦没有阻止中岛敦的逃离,他将目光转移到靠近的中原中也身上,缓缓笑了:“阿蒂尔难道没有告诉你,为什么我们被人类所惧怕吗?”
他微微侧头,金色的长发顺着肩膀滑落,阳光照在他那张俊美绝伦的脸上,让男人就像是立于人间的神明。
“因为我们的身体内,沉睡着‘神’啊。”
“即便兰波和你都在这里,只要我解放‘兽性’,也无法阻止我。”
至于太宰治的无效化,魏尔伦从头到尾都没有看在眼里。人间失格和他的重力异能一样,需要完全接触才会生效,而以太宰治的身体速度与战斗能力,还没靠近就会被魏尔伦瞬间击杀,甚至根本不需要异能。
中原中也冷冷地看着魏尔伦。
——“兽性”。
根据兰波透露的情报,就如中原中也的身体内潜藏着“荒霸吐神”,存在于魏尔伦体内的,则是从世界根源而来的魔兽。以一人之力让魏尔伦诞生的疯狂科学家牧神为这个魔兽起了一个名字:荒蛮之神的负片,最初的恶魔——“魔兽维维尔”。
当魏尔伦放弃自我,利用“解放语”将身体完全交给体内的魔兽,就会开启属于神明的暴走状态——这一状态,被兰波命名为“兽性”。
在“兽性”状态下,魏尔伦本就可怕的异能力会呈几何倍上涨,但代价是失去理智,一直战斗到力竭而亡。然而十年前,兰波送给了魏尔伦一个极其珍贵的礼物,就是如今戴在魏尔伦头上的礼帽,这顶特殊制作的帽子让魏尔伦在一定条件下可以自由的开启和关闭“兽性”,成为凡人无法抵挡的绝对杀招。
哪怕是泽田纲吉的大空披风,也不可能抵挡开启“兽性”的魏尔伦的攻击——那源自宇宙的、可以将一切湮灭的黑洞。
太宰治与兰波断言,能阻挡这个状态下的魏尔伦的,只有与他同源的中原中也。
——开启了“污浊”状态的中原中也。
魏尔伦拥有“兽性”状态,中原中也作为同样的方式创造出的人造神明,当然也拥有相对应的“污浊”状态。而有太宰治这个异能无效化的Bug存在,中原中也甚至可以比魏尔伦还要无所顾忌的开启“污浊”而不用担心彻底迷失自我。
但遗憾的是,哪怕早就知道“污浊”的存在,中原中也也做不到。
与魏尔伦相同,想要开启“污浊”状态,还需要“命令式”,用纲吉能理解的游戏说法就是“变身咒语”。但是,没有七岁前记忆的中原中也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命令式是什么。
即便是曾经潜入过军事基地的兰波,也不知道那作为最高机密隐藏起来的、解放中原中也体内荒霸吐的命令式。
“我并不喜欢开启‘兽性’的状态,那会让我连同你们一起伤害,甚至可能会杀死你们。”魏尔伦长叹了一声,他的目光集中在纲吉和中原中也身上,然后慢慢地转向了远处与他遥遥相望的兰波:“纲吉,如果你没有中招,现在的局面确实会让我有一点担心。但是,没有如果。”
他朝着纲吉伸出手:“纲吉,和我离开。”
“——魏尔伦。”中原中也突然开口:“你觉得,我们在知道‘兽性’的前提下还将你引到这里,是因为什么?”
魏尔伦终于皱起了眉头。
“看来,你昨日在那个地下研究基地知道了你的‘解放语’。”
中原中也没有回答魏尔伦的话,但是男人知道自己猜对了。
昨日他在避开兰波之后,直接放弃隐藏,以不符合暗杀者的手段暴力破开了所有阻挡他前进的墙壁,一路向下,在最短的时间内搜索了大半的地域。
但遗憾的是,研究所的员工全部被杀,尸体横满了每一个房间。电脑里的关于荒霸吐的所有资料已经消失,没有链接网络的备份盘也被全部摧毁。当他看到N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尸体时,就明白有什么事情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料。属于暗杀王的直觉在警告着他,他必须尽快离开。
这也是为什么他下定决心放弃自己原本的暗杀计划,甚至决定暂时放弃带走中原中也,先带着泽田纲吉离开横滨。
所以在与中原中也战斗后,他简单的处理了自己的伤口,直接用从地下研究所搜刮出的烈性炸药前往港口Mafia,为第二日的所有动乱做准备。
“看样子,是我被算计了啊,”魏尔伦的面上依旧保持着优雅的微笑,他第一次正眼看向了在远处含笑不语的鸢眼少年:“一切都在你的计划中。”
太宰治嗤笑起来:“魏尔伦先生在说什么?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吧。”
一枚石子随着魏尔伦的挥手飞射向太宰治的眉心!
纲吉大惊:“太宰君!”
好在兰波的金色立方体在瞬间构筑,挡在了鸢眼少年的面前。尖锐的石子发出破空声,连续贯穿了两枚立方体,才终于止住了力道,卡在第三枚中。
“哦呀,居然生气了吗,魏尔伦先生?”太宰治不慌不忙地笑着说:“好吧好吧——恭喜你,你猜对了。”
“目前的一切都在我的计划中。”
他可爱的侧过头:“接下来,我预言你会被中也按在地上暴揍。”
回应太宰治的,是魏尔伦的攻击!
但是这一次,中原中也可不会继续放任对方。他一把将纲吉朝着兰波的方向扔了过去,两兄弟再度打到了一起!
“等等,怎么你们打起来了?!”纲吉的内心是崩溃的,他被兰波的异能接住放了下来,面前是笑眯眯的太宰治与始终不发一言的兰波,急得抓耳挠腮,控制不住的像小孩子一样原地跳脚:“兰波君,你不是希望我和中也劝服保尔哥哥吗,现在怎么你也主张战斗了?!”
“很抱歉,纲吉君,是我不负责任的将不可能解决的问题交给了你。”兰波缓缓开口:“我早就清楚,只是还抱有些许微弱的期望……期望可以用言语去化解保尔心中的憎恨。现实已经告诉我,那是不可能的。”
“可是——!”
“‘保尔哥哥’……叫的还真是亲热呐。”太宰治不满的哼哼了声,远处地动山摇的兄弟战争仿佛只是游戏的背景音乐,他丝毫没有险些被杀的危机感,反而伸出手揉弄着挚友的脑袋:“虽然我很不愿意……唉,都怪中也那个笨蛋太弱小了,要不也不需要纲君你去帮忙。”
——不到万不得已,现在的中原中也还不可以开启“污浊”。
“啊,纲君可要快点了。”太宰治笑盈盈着道:“中也可不是魏尔伦先生的对手,他撑不了两分钟的。”
纲吉将求助的目光看向了兰波,在彻底知晓了魏尔伦的过去之后,他无法对魏尔伦出手,就如同不愿伤害自己的朋友们一样,他也并不想伤害魏尔伦。
他一直都很讨厌用武力去解决问题,还是优柔寡断的寄希望于用言语化解这场争斗。
直到,他听到了太宰治的下一句话。
“魏尔伦先生可是炸毁了整整五分之一的横滨港,比当年涩泽先生还心狠,现在全靠Mimic——啊不对,是全靠新任直属首领的游击部队队长纪德先生带着部下们抢险救灾。”太宰治一脸肉痛表情地说:“不仅如此,他还用重力加炸药的方法毁了港口Mafia左侧第二栋大楼的地基,虽然没有造成人员死亡,但整栋楼已经没救了。”
纲吉:“………………咦?”
“更糟糕的是,由于左侧第二栋大楼的崩毁,左方最边缘的一号大楼也受到波及,虽然没有倒塌,但也损失惨重。周边范围同样受到巨大影响,效果和地震也不差多少,虽然黑蜥蜴部队已经尽可能的抢救,但收效甚微。”
纲吉眼前一黑,大脑里闪过一连串的财务数据。
“纲君,魏尔伦先生只用了不到十分钟的时间,就让‘彭格列集团’原地蒸发了近三十亿的资产,这还没有计算后期近乎天价的清理费用。”
纲吉的嘴唇都在颤抖。
“上述所有,全部都只是原地蒸发的金额哦。再算上重建所需的人工费、材料费、场地租领费、时间成本等,以及港口重建期间各项贸易往来也会受到重大影响,还有受伤人员的医疗、赔偿,赔付给合作商的违约金等等等等……总损失还要在蒸发的基础上再乘以2呢。”
纲吉自欺欺人:“…………津巴布韦币?”
太宰治用怜悯地眼神看着他。
纲吉觉得自己马上就要哭出来了:“日元?”
太宰治叹息:“是美元。”
“我们去年一年累死累活算是白干了。”
“………………”
魏尔伦在战斗的过程中都有分一点注意在纲吉的身上,不知道那个惹人厌恶的太宰治说了什么,他看到他疼爱的弟弟,面色变了。
少年首领漂亮的右眼染上了神性的辉光,他将手贴在了自己的身上,不过一个呼吸的时间,突然直挺挺的倒在了太宰治的怀里。
这让魏尔伦不满地皱紧了眉。
中原中也一拳朝着魏尔伦的脸挥过去!
“你还有时间东张西望吗!”
“我们的争斗没有任何意义。”魏尔伦挡住赭发少年的拳头,强横的异能消除了这足以让地面崩毁的攻击,笑容随意:“我说过了,中也,你不可能是我的对手。”
【虽然不知为何阿蒂尔还没有动手——】
这般想着,魏尔伦正准备像不久前那样利用异能强行镇压中原中也的行动,一道无比炫丽的火焰从远处朝着他飞射而来!
魏尔伦心中一惊,几乎所有的物理攻击都对他无效,但与之相对的,非物理攻击不受他的异能操控,也就代表着可以伤害到他,更不用说哪怕相隔甚远,他也能感受到火焰之上那近乎恐怖的能量。
但就是这么侧身闪避的刹那,中原中也乘胜追击,飞起一脚正中魏尔伦胸口,将男人狠狠踹了出去!
“轰————!!!”
魏尔伦整个人都被嵌入山丘中,他略显狼狈的强行飞起,在半空中擦掉了嘴角的血——在下方,站在中原中也身边的,是他的另一个弟弟。
夺目的绚烂火焰在少年首领的额头熊熊燃烧,那双美丽的金橘色眼睛也被这火焰所渲染,璀璨的仿佛那地狱中照亮最后希望的灯火,安静地立于彼岸,无声的为来往的彷徨幽魂指明前方的道路。
那是泽田纲吉,使用着原本的身体,点燃了火焰的超越者。
“中也对我说过。”
少年首领抬头看着他,一字一顿,缓缓道。
“如果‘某些人’不听人说话的话,打一顿就好了。”
“如果还不行,就打两顿。”
热爱和平的少年首领怒到极致,反而陷入了一种让身边的伙伴都下意识后退了两步的冰冷状态。
“保尔哥,我要打醒你。”
昨日上午,魏尔伦突然出现在港口Mafia,在涩泽龙彦的协助下带走了泽田纲吉。
当时因为一切都太过突然,少年首领虽然恢复了掌控时间的力量,却也只能做到减缓魏尔伦的时间,连暂停都做不到。而在之后,虽然掌握要领的纲吉在两日的时间中彻底拿回了与灵魂融为一体的基石力量,又因为做不到抛弃中岛敦,所以一直没有使用。
更何况,他始终寄希望于用语言劝服魏尔伦。
——是的,泽田纲吉选择使用时间的力量,倒流自己的时间。
虽然时间跨度超过72小时,但所有使用在自己身上的时间力量、其消耗仅有旁人的十分之一,这对于现在的少年首领而言,根本不是难事。
在有兰波和太宰治保护中岛敦后,泽田纲吉便再无后顾之忧,逆转自身时间,将一切恢复到三天前——回到了自己的身体中。
有了少年首领的远程支援,中原中也与魏尔伦的战斗再度变成了一边倒的局势。
只是这一次被压制的人,是魏尔伦。
太宰治翘着二郎腿坐在悬崖边的石头上,心情愉悦地看着魏尔伦被中原中也再度按在地上暴打。中岛敦害怕地站在太宰治的身后,回到自己的身体后,缺少了成熟精神的支援,一直生活在孤儿院的男孩显然被面前动辄山崩地裂的战斗吓得够呛。而兰波静观面前的一切,有好几次他似乎都想要上前帮忙,最后只是收回迈出的脚步,保护着身边两个脆弱的人。
中岛敦小心翼翼地询问:“兰波先生……为什么不过去?”
在男孩的眼中,如果兰波出手,那么魏尔伦会瞬间败下阵来。
“纲吉君不希望我与保尔动手。”这是少年首领恢复身体后,以首领的身份对他下达的第一道命令。哪怕被怒火席卷心灵,他依旧坚持着自己的底线,觉不愿意看到两个曾经的挚友再度兵戎相见:“况且——”
“况且?”
兰波斜眼看向太宰治,然后,在中岛敦惊恐的目光中,用枪顶在了太宰治的太阳穴上。
“兰兰兰兰兰兰兰波先生?!!”
比起中岛敦的惨叫,受害者本人倒是十分淡定。他似乎丝毫不意外兰波的所为,好以整暇地笑问:“又不是我动手打的魏尔伦先生,你就算是生气,也不该将怒火发泄到我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非战斗人员身上吧?”
“回答我,太宰治。”兰波冷漠的念着鸢眼少年的全名,拉开了手枪的保险栓:“你为什么让中也君拖延保尔停留在港口Mafia的时间?”
子弹的上膛声让中岛敦心惊胆战,但是两位当事人都显得十分平淡。
“你故意杀死了N,毁掉了荒霸吐的所有资料,打乱了保尔的计划,又让我和中也君扰乱他的心神,让他产生了危机。”
兰波一字一顿,开始提问。
“是你故意留下了武器,诱导保尔炸了港口Mafia的大楼,对吗?”
“你想拖延的是中也君的时间,而不是保尔的,对吗?”
“你早就猜到了敦君身上有问题,故意促成了他与纲吉君灵魂交换,对吗?”
中岛敦震惊地瞪大了双眼。
兰波还在说着。
“涩泽龙彦的背叛是你们二人的预谋,你猜到保尔第一个目标是他。”
“你故意让保尔带走纲吉君,让他们有单独相处的机会。”
“明明上次还需要涩泽龙彦做引子,这一次保尔却精准的找到了敦君的藏身之处,毫无疑问有内鬼在帮他,而你知道那个人是谁。”
兰波将已经确定的情报说出来,但是他知道,这个智多近妖的少年一定还有更多他没有发现的计划。
这些计划中,有些他知晓对方的用意,有些却不能窥得真相,有些他似乎明白了,又隐约觉得自己猜错了。
“太宰治,你到底想干什么?”
太宰治耸耸肩。
“兰波先生说笑了,我让中也拖延魏尔伦先生,是为了让我们提前登岛在这里守株待兔,谁知到他这么慢,连中也都坐直升机过来了还没到。”
“我只让广津先生收缴地下研究室能够带走的所有武器,怎么会知晓他留下了哪些?”
“我这么在乎纲君,怎么可能愿意他和敦君交换身体,犯险和魏尔伦先生独处?”
“我与涩泽先生并不亲近,他是否背叛纲君与我何干?”
“港口Mafia有叛徒?作为被世界盯上的黑||道异能组织,组织内部心怀叵测的暗桩还少吗?”
太宰治挨个回答着兰波的问题,这些反问有理有据,又让旁听的中岛敦觉得,一定是兰波搞错了什么。
可是兰波却说:“你说谎。”
“好吧,我说谎,这个答案兰波先生满意吗?”鸢眼少年低低笑着:“可即使如此,你依旧决定服从我的安排,不是吗?”
他不无嘲讽地说:“因为你和中也一样,都相信我总是对的。”
确实如此,在过去无数次,无论恨得多么咬牙切齿,最后的结果都会是太宰治想要的、对泽田纲吉有利的。
所以兰波这一次也服从了太宰治的计划,是为了泽田纲吉,也是为了中原中也,同时也相信善良的少年首领一定能够接纳真心爱他的魏尔伦。只要泽田纲吉出于自身意愿想要魏尔伦加入港口Mafia,那么觊觎对方初源魔兽之力的森鸥外和太宰治就不会真的对魏尔伦下杀手。
——就像对他一样。
但是,此时此刻,兰波的心中却升起了一种恐惧。
上述的一切,都是他基于对太宰治的了解所做的猜想。可是直到此时此刻,他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竟然不知道何时走进了太宰治设下的陷阱,居然没有意识到,明明这个被所有人称为“黑色恶魔”的少年才是最不可被预估的。
他所以为的“了解”,或许就是太宰治的计策。
恐惧让兰波的手开始颤抖。他紧扣着扳机,越来越用力,让中岛敦惊恐地感觉下一秒子弹就会洞穿太宰治的大脑。
他听到兰波用无比冰冷的声音,问出最后一个问题。
“回答我,太宰治。”
“——你让芥川龙之介在直升机上待命,待什么命?”
太宰治长叹了一口气,却说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魏尔伦先生终于忍不住要开‘兽性’了,为了别被波及,我们是不是应该先坐船离开?”
——“兽性”。
这是当年兰波为魏尔伦的特殊状态命名的名字,当通过命令式开启这个状态之后,魏尔伦就可以彻底打开灵魂深处那不可打开的禁忌之门。沉睡于禁忌之门另一侧的魔兽维维尔的神力会从门中涌出,魏尔伦让出了身体的主导权,也拥有了属于神明的力量。
但是拥有那顶特殊的帽子、他十年前送给魏尔伦的生日礼物,他的挚友并不会因为开启兽性而战斗到肉||身崩溃而亡。
那么还有什么?太宰治的目标究竟还有什么是需要魏尔伦开启兽性才能实现的?
兰波缓缓睁大了眼睛,这一刻,曾经欧洲最强的谍报员一把掐住太宰治的脖颈,在中岛敦的惊叫声中扣下了扳机。
巨大的枪响声被淹没在魏尔伦解放兽性后造成的巨响下,没有引起战斗中的三人的注意。
只有中岛敦完全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只能呆呆地看着子弹划破了太宰治的额头,殷红的鲜血顺着鸢眼少年精致的眉眼流下,滴落在兰波掐着少年脖颈的手腕上。
“太宰治。”
兰波用肯定的语气,一字一顿道。
“你知道了‘温柔森林的秘密’。”
太宰治笑了。
…………
………………
时间回到一分钟前。
魏尔伦被逼退到山丘顶峰,再往后退一步就会掉下山崖,摔落在岛下尖锐的暗礁上。
这一次,这个强大的男人再也没有了之前运筹帷幄的轻松,他形容狼狈,原本笔挺的西装被火焰烧的焦黑破损,嘴角因受伤流着鲜血。
哪怕兰波还未下场,他也知道自己输了。
但魏尔伦却在笑。
“我很高兴,我亲爱的弟弟们,你们的强大让我欣喜,这也让我更加期待未来属于我们三个人的旅途。”魏尔伦擦掉嘴角的鲜血,用着温柔的声线对他们说:“而现在,游戏该结束了。”
纲吉突然问:“保尔哥,真的没有回旋的余地吗?”
魏尔伦发出叹息:“……很抱歉,纲吉,我不能答应你。”
他的目光转移向远处与兰波说着什么的太宰治,因为背对着他,所以他并不能看清兰波的动作,只能看到鸢眼少年含笑的眉眼。就是这个少年,明明两人是第一次相见,他却设计了一切,让自己“自愿”离开了城市的有利地形,在没有人烟的荒岛这个并不利于自己的地方与弟弟们展开战斗,将他逼上了绝路。
——这就是人类。
他曾经想成为其中的一员,却最终没能做到。*
他笑着说:“努力活下去吧,弟弟们。”
中原中也怒喝:“纲,和他废话什么,打到他老实就是!”
伴随着中原中也声音的,是魏尔伦如同吟唱的念诵。
【你将仇恨、麻木、衰弱
和你往昔遭受的种种蹂躏,
全都归还了我们,
噢,在无辜的夜晚,
有如每月一次的鲜血涌流。】*
——下雪了。
黑色的,宛若雪花一般的飘雪突兀的从魏尔伦的周身逸散出来。他漂浮在半空中,就像是人漂浮在宇宙中那样,裸||露在外的皮肤上突兀的出现了好似古代北欧文字的黑色纹路,如同活物,毒蛇一样在魏尔伦雪白的皮肤下游动着。
男人漂亮的钴蓝色双眼,那忧郁之蓝如同潮水般退去,极速的笼上了一层厚重而浑浊的白色。黑色的纹路顺着脸颊盘绕在他的双眼周围,更衬得那灰白好似幽灵一样。
魏尔伦笑了。
不是往日里如同优雅的绅士一般的假笑,不是面对弟弟们时的温柔微笑,不是高高在上的超越者的傲慢冷笑,也不是如同坏心眼的哥哥欺负弟弟时戏谑且愉快的、发自真心的笑容。
那个笑容,是何等癫狂,肆意,可怕。
他如同狂暴的野兽,如同地狱的魔鬼,发出了疯狂地大笑声。他没有理智的咆哮着,完全没有人类的样子,如同灾难降临的序曲,带给观者无尽的恐惧。
——不可被打开的禁忌之门,打开了。
——神明的力量,从门的另一侧逸散出来。
恐怖的气息以魏尔伦为圆心,如同波浪一般散发。狂风吹飞了魏尔伦一直戴在头顶的陈旧礼帽,男人狂笑着举起了自己的手臂,黑色的球出现在掌心,于黑色的飘雪中飞快扩大。
超直感疯狂作响,冷汗在瞬间就布满了纲吉的后背——快跑!快跑!他的超直感提醒着他,面前的魏尔伦是何等的危险!
“中也,让开!”
他一把拉住中原中也的手臂,借用大空火焰位列第一的强大推进力带着伙伴躲过了魏尔伦朝着他们扔来的黑色球体。巨大的轰鸣声响彻整座岛屿,滚滚烟尘之中,纲吉惊惧地发现,从魏尔伦到他们原本站立的地方足有十五米的直线距离,也是黑球途径的地方。而现在,这条直线距离被黑球削出了一条深深的沟壑,而黑球最终落下的地面,岩石也好土地也罢全都消失不见,只留下了一个被炸的乱七八糟的巨大深坑。
那是由重力将空间压缩到极限状态所产生的“黑洞”。*
足以湮灭一切的,无法被防御的,世界上最锐利的矛。
——这就是荒蛮之神的负片,最初的恶魔。
——魔兽维维尔。
而这样的黑洞,也仅仅只是魏尔伦随手扔出的一击罢了。
魏尔伦狂笑着,双手不断出现一个个不断膨胀的黑洞,如同落雨一般朝着纲吉与中原中也扔了过来!
第103章
在森鸥外被魏尔伦抹了脖子的那天晚上,兰波终于松口,向众人透露了更加详细的、魏尔伦的“兽性”情报。
说实话,纲吉没有听懂。
什么事象地平线,什么重力透镜,什么多普勒效应,什么史瓦西半径……一个都听不懂。
但是他听懂了,这个状态的魏尔伦有多么的可怕,而他手中的黑色球体,是何等锋锐的武器。
那黑色的球是连光都会吸收的黑洞,摇曳在黑球周边的红色光圈也同样拥有将万物撕碎的力量,甚至于他们不可以过于靠近那红色的光圈,超过极限的话,他们会被潮汐力强行牵引到光圈周围,变成四分五裂的肉块。
就连兰波也谨慎的多次告诫他,决不能用大空披风去抵御这个黑球——这个世上,不存在可以抵挡黑洞的东西。
——这就是,人类触犯禁忌所制造出来的神明。
“纲!”
“中也!”
两个配合默契的伙伴同时向山丘两端退开,异口同声朝着对方高声叮嘱。
“绝对不能被那个球碰到!就算是边缘的光圈也不行!”
确定双方都记得这个东西的恐怖之处,少年们心中稍安,开始紧盯着场中已经化身战斗武器的魏尔伦。
就像是在印证少年们的猜测,有受惊的海鸟慌不择路地冲入了这片战场,它不过将将凑近黑球周围红色的光带,就像是被什么巨力拉了过去,在红光的边缘化作了碎片,甚至连血污都没有飞溅,整个存在都消失不见了。
事实上,哪怕没有兰波的叮嘱,中原中也也知道这个东西的危害范围。
……因为他自己的“门”,就曾经被打开过。
那还是三年前,泽田纲吉因为发现自身非人的一面前往擂钵街寻找自己最信任的伙伴,然后就发生了那件中原中也最不愿意想起的事件:他最重要的人,被他曾经视为家人的同伴所背叛。他亲眼看到敌人的子弹射进了少年的右眼,即将从大脑中穿出。
那个时候,中原中也失控了。
他体内的荒霸吐一直尊重着宿主的一切意愿,所以在失控后,神明回应了他的憎恨,将门打开了一条裂缝——那一刻,天空、地面、还有那无形的空间,都被神明的力量扭曲了。土地在瞬间湮灭,至今还留下一个巨大的深坑,黑色“火焰”在他的身体周围燃烧,敌人不过瞬息就只剩下了半个残躯……
如果不是太宰治的无效化,他或许会将周围的一切全部“捏扁”。
“这就是‘解放’后的样子……”中原中也喃喃自语:“简直就是彻头彻尾的怪物嘛……”
——也会是自己解放“污浊”后的样子。
他们两人何其相像。
完全失去理智的男人漂浮在空中,他还在不断疯狂地大笑着,发出的声音如同魔怪,已经完全感受不到人类的影子。但即便是这副状若疯癫地模样,男人依旧俊美的如同神明,布满皮肤的黑色纹路勾勒出地狱的入场券,仿佛引诱着魏尔伦的灵魂,让他深深坠入其中。
“保尔哥——”
纲吉紧咬牙关看着已经没有意识的魏尔伦,脖颈上的红色围巾方才因为靠近黑球而被吸走、绞碎,就像是红色的飞雪,散落的到处都是。不难想象,如果刚才被吸走的是他自己,他恐怕连一块完整的肢体都不可能找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