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过去这么久,维维尔依旧停留在那里,没有移动过?”
太宰治双目圆瞪,就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猛地冲到直升机门前,速度快的差毫厘就会从高空中摔下去。但鸢眼少年毫不在意,他修长的五指紧紧扒住门框,被风吹的狂乱的额发下,是难以置信的地颤动瞳孔:“喂喂喂,这也做得到……?”
掉在地上的玛雷指环突然发起了光。
“唔——”就像是在呼应着什么,纲吉捂着右眼痛的弯下腰去。芥川龙之介与中岛敦一左一右搀扶住他即将倒下的身体,也顾不得针锋相对,对着自己敬爱的首领满面担忧:“首领,您先坐——”
两人呆住了。
这是一只怎样的眼睛呢?
金色的眼眸,不是兰波那样属于人类的金色,而是发着微光的纯金,瞳孔浅的几乎看不到,只剩下一片如同沉寂的死海般无波无澜的金黄,无悲无喜,无爱无恨。
没有人会认错这样一只眼睛。
——这是属于神明的眼睛。
拥有着这样一只单眼的少年首领推开了身边的两小只,他站起身走到太宰治的身边,与挚友一同遥望那已经沉没的无人岛。
然后绝望地看着如同小山一般高大的维维尔嚎叫着,震颤着,疯狂着——挣扎着。
祂的头顶,有一枚奶嘴。
这枚奶嘴实在是太小太小了,小的哪怕是异能者被强化过的眼睛,也不可能在数百米开外看到。所以直到此时此刻,直到它开始回应玛雷指环与彭格列指环的呼唤,才能让众人在共鸣的此时发现在乌云下同样光辉闪烁的奶嘴。
——有什么东西,要出来了!
——必须阻止!
纲吉与兰波几乎在同时做出这个判断,两位超越者利用自己强大的异能,从直升机内直接飞身而出,朝着风雨交加时空混乱的混沌之地冲去!
大空火焰拥有位列第一的强大推进力,在速度方面即便是魏尔伦也比不过纲吉。少年首领领先兰波一步进入空间扭曲的范围,他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在“什么东西”出来之前,将橙色奶嘴夺走!
——快一点!快一点!再快一点!
——哪怕会被维维尔的攻击击中也没关系!
——绝对,绝对不能让“那个东西”出来!
——马上就够到了!
就在少年首领的之间即将与橙色奶嘴相触的瞬间,哀嚎着的维维尔疑似人类两只眼睛的正中心位置,突然——
裂开了一条缝。
那个缝隙虽然对于体型巨大的维维尔而言很小,但也宽的足够放得下一个人的头颅。现在,那个没有鲜血没有组织,只能看到一片黢黑的裂痕之中,有一颗人头在对着他笑。那头颅有着雪白的皮肤,雪白的头发,一双无比浅淡的雪青色眼眸下,左脸颊上,是紫色的倒王冠印记。
头颅说:“这真是如同梦幻一般的重逢呐~~我亲爱的纲吉君。”
“!!!!”
无数细碎的如同砂砾的破碎记忆如同潮水,席卷上少年首领的心头。面前的这张俊美的脸庞是那样的熟悉,熟悉的他仿佛只要张开嘴就能叫出对方的名字。但是,这绝非欢喜或欢跃,如果一定要用一个形容词来描述这份心情,那一定是惊恐与憎恨。
这个人的名字是……这个人的名字是——!
就是这千分之一秒的犹豫,眼前的这颗头颅突然缩进维维尔“双眼”中间的裂缝里,下一秒,原本就已经巨大的如同山峰的魔兽维维尔突然膨胀,在不到0.1秒的时间内又骤然缩小成婴儿一般大的黑色球体。
橙色的奶嘴下方,“世界”裂开了一条巨大的口,一双巨人的手掌从中伸出,赶在纲吉行动之前同时握住了奶嘴与黑球,然后——
那巨大的裂口中爆发出了黑红色的恐怖冲击波,哪怕少年首领于千钧一发之际用大空披风包裹住身体,依旧整个人庞大的能量冲的倒飞出去——身体的失衡让大空披风被打开了一条缝隙,但就是对方等待的就是这瞬息的失误——一条如同标枪般的白色长龙朝着大空披风缝隙中少年首领的喉咙捅去!
“纲吉君!”
但是比标枪更快到的是慢了四秒时间赶到的兰波,他一把将少年首领推开,数层金色的异空间瞬间构筑出极致的防御挡在身前。然而白色长龙却完全无视了兰波的防御,直接穿透过去,贯穿了兰波的腹部!
“兰波!”
纲吉俯冲下去,在兰波掉入大海前接住了对方。而就是这两秒时间的耽误,裂口内部的虚幻存在终于完成了融合,原本就巨大的裂口瞬间扩宽到仿佛链接起天与海,纯白的巨人从“世界”的另一侧,爬了出来。
先是双手,然后是头颅,再是身躯,最后是双腿。
那是比魔兽维维尔还要巨大的巨人,目测便有接近百米的高度,他通体白色,便是面容都已经完全模糊到除了双眼外其他五官都分辨不出,整个存在就如同大理石雕琢出的巨型雕像,只有胸口处盘绕着一团极黑的深色。
“真是过分啊,纲~吉~君~,居然忘记了人家的名字~”
白色的巨人疑似在用嘴巴说话,但是能量形成的躯体根本不存在嘴巴这个器官,只能看到令人毛骨悚然的蠕动。
“我的名字是白兰哦~~~白兰·杰索。”
只有那个声音,是纲吉无论如何都不会忘记的。
“哈哈哈哈哈哈——这就是命中注定的重逢啊,纲吉君!这是‘我’与‘你’,是‘海’与‘贝’之间永远无法分割的命运!”
高大的似乎连接了天地的白色巨人狂笑着,笑声如同轰雷,好似天灾。
“即便是死亡,也无法让我们分开!”
纲吉紧抱着身受重伤的兰波,发出了本不该属于少年首领的、近乎悲鸣的怒吼。
“白兰·杰索!!!”
——这是过去,属于魏尔伦的过去。
金橘色的火光温柔的包裹着他,最重要的伙伴就似乎陪伴在他的身边,让中原中也不用独自面对这光怪陆离的时间穿梭。
是的,他并非是看到魏尔伦过去的记忆,而是真真实实的穿越了时间,回到了十年前的过去。
这是一种很玄妙的感觉,中原中也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就好像包裹在周身的火焰在告诉着他,这是“奇迹”。
“纵向时间轴的奇迹吗?”中原中也喃喃自语:“纲,你在保护我吗?”
那种连灵魂都要被撕裂的痛苦,即便是中原中也,回想起来亦觉的不寒而栗。这并非是恐惧,而是身体牢牢记住了这种痛楚,连带着神经都在回忆中下意识的抽痛。
那一刻,他非常清楚的意识到,“有什么东西”要从他的身体中出来了。
赭发少年有些烦躁的将发丝撸到脑后,作为荒霸吐本身,作为在擂钵街生活了七年的中原中也非常清楚,一旦神明苏醒,究竟会给这片大地留下怎样的劫难,哪怕知道伙伴与兰波都是有能力抵御那爆发力的存在,他依旧无法不担心。
但他被困在这个过去的时间段内走不出去,也无法离开这个更年轻的魏尔伦身边太远,就像是幽灵一样能看到别人,却不被旁人所见。几度挣扎无果后,便是再不愿意,他也只能跟着魏尔伦,寻求是否有解决的方法。
等中原中也耐下性子跟了会儿,惊愕的发现自己居然身处擂钵街——正确的说,是十年前的擂钵街。这个时间段,荒霸吐还没有炸出那个巨大的深坑,这里还是属于官方的军事研究基地,而非未来成为神弃之地的巨大深坑。
而在他面前上演的,正是尚未背叛法国的魏尔伦与兰波潜入军事研究基地,将他偷出来的一幕。
他亲眼看着七岁的自己漂浮在巨大的“玻璃罐”,罐子里都是不知名的液体,无数管子插满他的全身——他惊愕的睁大了眼睛,下意识的想要触碰,但魏尔伦却更快一步,被施加了重力的拳头只需一拳就打碎了特化过的玻璃,将“中原中也”从里面拉了出来。
在旁边警戒着的兰波用准备好的巨大白布将“中原中也”裹了起来,他正准备将小孩扛在肩上,却被魏尔伦抢走了。面对搭档疑惑的目光,魏尔伦平淡的解释:“就算再小也有重量,我来更合适。”
他们说的是英语,中原中也听得懂。
兰波没有怀疑,魏尔伦的重力异能可以让物体变轻,过去类似的任务也这样施行过。
但是知晓未来的中原中也明白,从这一刻开始,魏尔伦便动了背叛的心思。
警报在玻璃破碎的一刻就开始疯狂鸣响,红色的不祥之光将所有人的脸照的通红。中原中也就这么看着年轻版的兰波与魏尔伦扛着没有意识的“自己”一路过关斩将、躲过无数陷阱与警卫,顺利的依照计划好的撤退路线从戒备森严的人工岛军事基地逃了出来。
冰冷的海风吹拂起中原中也赭色的长发,他看着跑在兰波后面的魏尔伦突然停住了脚步,“自己”被金发的男人抗在左肩,对着前方察觉到挚友停步而疑惑的停了下来的兰波说:
“我不会把他交给任何人。”
“我要让这孩子在某个悠闲的乡下长大,永远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份。”
“绝不会让他‘像我一样’。”
“我想要拯救他。”
“拯救另一个我自己。”
中原中也睁大了眼睛。
他看着面前争吵着的两个人,看着魏尔伦举起了枪,朝着背对着他的兰波射击。他看到被重力加持的子弹穿透了金色立方体的层层防御,最后穿透了兰波的手掌。
就如同他无法跟面前的两个人产生任何交集一样,他只能做一个旁观者,看着两位兵器级的异能者在这片魏尔伦唯一有机会反抗的异国敌阵中激烈交火。这是他早就了解的过去,只是第一次亲眼看到,还是如此近距离的特等席位……一时之间,心中翻涌着异样的情绪,中原中也有些诡异的想笑,他也这样做了,却发现自己居然只能发出无力的气音。
“什么啊……”他单手掩面,低声喃喃:“这不是能说人话吗?”
他和魏尔伦的每一次见面都伴随着战斗,双方都是强势的性格,根本没有所谓的屈服一说。而每一次战斗都会产生更深的冲突,在“压迫”和“反抗”之中,别说是像兄弟一样好好聊聊了,没有死于战斗都是要感谢双方被特化制造的身体与强大的异能。
本以为这段穿越时空的旅程到此结束,却没想到,在兰波与魏尔伦尚未分出胜负的时候,中原中也感觉身后有什么力量将他直接吸了进去。而强大的重力使居然完全无法抵抗,被一把拖进了那突然出现漩涡之中,便是意识都被强制消弭。
等他在包裹身体的金橘色火焰中再度睁开眼,就看到了站在他前面的兰波。这一次魏尔伦不在兰波的身边,站在周围的是五个穿着黑色衣服的男女。他们都是欧洲人,手臂处别着和兰波衣服上相同的徽章。夜空中连月亮都看不到,但是天空却十分明亮——这里似乎是什么火||拼现场,或者说是战场,周围爆炸产生的轰鸣震得人耳膜生疼,连天空都被火光染成了赤色。
中原中也下意识寻找魏尔伦,然后听到了头顶熟悉的狂笑。
——是魏尔伦,开了“兽性”的魏尔伦。
比刚刚看到的更加年轻的魏尔伦穿着和周围几个人一样的制服,完全交出了身体控制权的金发男人如同与他们战斗时一样狂笑着,他的双眼都朦胧着一层不祥的惨白,黑色的纹路爬满肌肤,疯狂的向着远处的战场的另一端投掷出黑色的重力球,每一次攻击都会造成极大的破坏,无论是地面、树木、岩石……便是如同堡垒的坦克,也仿佛脆弱的人体一般,才被重力球周围的光带近身,就被撕成了碎片。
中原中也紧紧皱眉,他当然不畏惧杀人,但是眼前绞肉机一样的惨状,便是他也感到厌恶反胃。
站在他身边不远处的兰波明显也并不愉快,长发的男人深深皱着眉头,用法语近乎斥责地下令:“你们导致任务失败的责任我会追究下去,现在,立刻和大部队一起撤离。”
他朝着魏尔伦的方向跑去,被身后的一位女性叫住:“队长,魏尔伦不可能有事的,你快和我们一起——”
“这是命令。”
这一句说完,兰波便不再回头的离开了。
中原中也正打算追上去,突然听到旁边有人说:“为什么队长对那个怪物这么在意,这种东西怎么可能会有事。”
赭发少年猛地回过头去,看到说话的男人满脸厌恶与恐惧,他仰头遥望着远处天空中如同魔神的魏尔伦,用不曾在兰波面前表现出的态度怨怼着,火光将他的面容照的格外狰狞:“那种不该降生在这个世界的怪物——”
“笨蛋!快闭嘴!”身边有人立刻将男人的头死死按了下去,他斥责着,却是因为别的理由:“不要对那个怪物生出敌意,不要看它!别忘了它选定目标的标准!你想把那东西的注意力吸引到我们这边来吗?!”
被压制的男人也反应了过来,连连道歉着,和队友们一起撤退了。
中原中也这一次不再停留,朝着兰波离开的方向飞了过去。
但是刚刚赶到现场,还没看清兰波是怎样帮魏尔伦恢复理智,背后的漩涡再度出现,将他一把拉了进去。
第三次睁开眼,这一次,是在一所不大的教堂前。
和第二次年纪差不多的魏尔伦静立在教堂门口,兰波在他的身边,因为搭档突然停住了脚步而疑惑地转头:“保尔?”
“……阿蒂尔,我可以进去看看吗?”魏尔伦询问:“里面似乎在举行什么,任务已经完成,我们不急着回据点吧?”
兰波不解地眨眨眼睛,但还是顺从挚友的请求:“当然可以,不过现在是战争时期,这种小地方不会有什么隆重的活动……啊,这样啊,里面是在举行婴儿的‘洗礼’。”
“……洗礼?”
魏尔伦似乎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语,但他还没来得及询问,就听到站在白桦木十字架前方的神父将完成洗礼的婴儿交还给孩子的父母,和蔼地笑着说:“每个孩子都是在上帝的祝福下诞生的,仁慈的上帝一定会保佑他远离疾病与战争的纷扰。”
魏尔伦突然停下了脚步。
“……阿蒂尔。”他问:“组织回收了‘那个家伙’所有的资料吧?他有制造出‘我’的‘同类’吗?”
兰波愣住了,他沉吟了片刻,似乎在思考要怎样回答:“保尔,你当然有同类——你是人类,我们、还有你眼前的所有人,都是你的同类。”
“……是吗。”
中原中也就站在他们二人的身后,将一切看尽眼里。
赭发少年喃喃自语:“被上帝祝福的诞生……吗?”
黑色的圈再度自他的背后出现,这一次,他不再抵抗,顺从的被拉了进去。
第四次睁开眼,他一眼就看到了魏尔伦。
和七岁的“自己”一样,全身插满管子,带着呼吸罩,漂浮在巨大的溢满绿色液体的“玻璃罐”中的魏尔伦。
…………
兄弟二人在一片黑暗中相遇。
在身材高大颀长的魏尔伦面前,中原中也的个子就显得更娇小了,这让仰头才能看到对方面容的中原中也十分的不爽。他僵着一张脸,看着同样被金橘色火焰包围着身体的金发男人,开门见山:“我刚刚回到了你的过去,被迫看了你的一些往事……不是偷窥你的记忆,而是亲临现场的那种……那个,抱歉了。”
“……你倒是直率,中也。”魏尔伦低低笑着:“不过我的过去可不怎么有意思。”
中原中也下意识的想拉帽檐,却摸了个空:“……确实。”
魏尔伦不禁顿住,两个人针锋相对惯了,突然这样平和的相处,便是他也有些不知所措。沉默片刻,他继续道:“这就是‘纵向时间轴的奇迹’……这样的规模,确实是奇迹。”
“涩泽龙彦连这种情报都给你了?”
魏尔伦笑容讽刺:“人类为了活命,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我倒觉得他是故意的,和混蛋太宰一起。希望你知道真相后不要闹事,再毁掉三十亿纲会暴走的。”他眼神复杂地看了自己的同源的兄长,眼中是他自己都没有发现的同情:“你身上的火焰……和纲的不太一样。你看到了什么?”
“……如果你身上的是‘纵向时间轴的奇迹’,那么我的八成便是‘横向世界轴的奇迹’了。”魏尔伦低头俯视着面前的赭发少年,但是他的目光却仿佛穿过了中原中也,看向了不知名的彼岸——那里一片漆黑,如同地狱彼岸,不见丝毫明光:“我在另一个平行世界,一个没有纲吉的世界,看到了一些不怎么好的东西。”
他用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喃喃:“或许现在这样也不错,至少兰波可以作为一个人类活着。”
【活在这个美丽的世界。】
“不过……暴走的纲吉吗?虽然很抱歉,但我还真想看看。”魏尔伦很快回过了神,他深深看了一眼面前的中原中也,他寄托了自己希望的弟弟,语调是如同以往的温柔:“快走吧,中也,纲吉还在外边等你帮忙。”
中原中也烦躁道:“你不会是想对我说什么‘我没救了不用管我’之类的废话吧?”
“……你应该也能感应得到,中也。‘那东西’是借由维维尔的核心才诞生的,特异点已经崩毁,即便纲吉将维维尔净化,失去了核心的我也不可能活下来。”
“纲不会放弃的……维维尔不是也在保护着你吗?”
魏尔伦这一次沉默的更久,如同大提琴鸣响一般悦耳的嗓音发出了深深的叹息:“我以为你们很讨厌我,如果我不存在,对你和纲吉而言都会轻松许多。”
“哈,原来你感觉的到啊?!”中原中也讽刺着自己的兄长,他的胸口起伏着,握紧了拳头想给对面来一下,最后强行忍住了:“我还以为你只会自说自话,听不见自己不愿意听的。”
“因为你始终沉溺于人类的谎言中,中也,我必须拉你上来。”
魏尔伦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已经做好了中原中也发怒的准备。
但出乎意料的,并没有。
赭发少年突然说了一个完全不相干的人:“几天前你抹了森先生脖子的时候,太宰那家伙说,能明白你想要杀死我和纲的朋友的想法,我当时只觉得那家伙本来就坏掉的脑袋更烂了,居然理解这样离谱的事情……结果到最后,他才是那个一开始就看清楚的人。”
“魏尔伦,你就是我。”
中原中也没有理会魏尔伦怔愣的表情,平淡地说:“你就是另一个我,另一个‘可能性’的我。”
他从一开始,就大抵能理解魏尔伦的孤独,亦明白“并非人类”所带来的隔阂,因为他曾经也是如此。但他却不明白男人的憎恨,也不明白对方对自己的执着。对这种莫名其妙的爱意,他甚至觉得厌烦,因为这将自己最重要的伙伴也牵扯其中,闹得纲吉不得安宁不说,甚至还想杀死他们的朋友们。
但是现在,他明白了。
魏尔伦对他的感情从来都不是突如其来,也并非莫名其妙。
北欧的流浪神明体会过无数人类的恶意,所以理所当然的认为弟弟身边的人亦是如此。他无力改变自己的过去,所以他希望帮助同源的“另一个自己”。
是拯救弟弟,也是拯救他自己。
“你根本就不想去憎恨谁,但是现实的一切,除了兰波外都糟糕透顶,让你只能去憎恨自己的诞生——如果我们颠倒过来,大概我也会变成你这副讨人嫌的鬼样子吧。”
魏尔伦就像是被无形的重拳击中,狼狈的否认:“你在自说自话——”
“这种东西,只要看过了‘现场’,都不会看不出来吧?”中原中也嫌弃万分:“你忍受不了这份孤独,害怕在这世上孤身一人的寂寞,迫切的渴望同类,所以才会一听到消息就跑来日本,哪怕明知欧洲的线人很可能埋伏在这里,也执着的寻找我这个十年前连一面之缘都算不上的弟弟,还完全不顾纲的意愿把他也给扯了进来——你都敢做了,有什么怕丢人的?”
魏尔伦恼羞成怒的想依照“惯例”,用武力让弟弟老实点。但是在这个无法使用异能的空间,立场完全颠倒,这一次被抓住手腕动弹不得的,是魏尔伦。
“……这并不是一件坏事,魏尔伦,我不是在讽刺你。我说了,异地相处,我不一定做的比你强,或许我也会像你一样被憎恨淹没,憎恨人类,而不是认为自己就是人类。一定要说差异,大概是我的运气比较好。”中原中也笑了起来:“我被你救了出来,不隶属于法国研究机构,也不属于日本的军事研究基地……多亏了你,我才能度过一个虽然并不轻松,却也并不难过的童年……那个,谢谢了。”
魏尔伦有些呆愣地看着他。
赭发少年放开了魏尔伦的手腕:“我拥有了许多同伴,许多朋友,接受过许多人的善意。最重要的是,纲一直都在我身边。即便是认识纲之前,我感受过孤独,却也只有很短暂的时间。”
哪怕现在的他与“羊”的大家分道扬镳,回忆起过去,依旧有许多值得珍惜的美好回忆。
“那究竟是虚伪的欺骗,还是真心实意的对待,我当然分得清——因为我切身的体会过。”中原中也耸耸肩:“你是不是想举例‘羊’的人?那么我也可以告诉你,至少在十年前救我性命的时候,庇护虚弱的只会拖后腿的我的时候,他们完全没有想过利用我。”
“…………”
“所以,魏尔伦,你自以为杀死我们的羁绊可以让我和纲‘清醒’过来,不再迷失于人类虚假的关怀,不再留恋这片充满欺骗的土地,就像混蛋太宰用自杀寻找生的意义一样,可以跟着你用杀戮去证明所谓‘诞生的价值’,报复那些糟糕的人类——你在过去说‘讨厌兰波自以为了解你’,那么我现在告诉你,我也非常厌恶你自以为了解我们。”
“…………”
“好了,到此为止,这种说教可不是我的作风,还是让纲和兰波来比较好。直接把你冰冻起来,就留个脑袋在外边,最好连嘴巴都封住,念到你服。”
说着说着,中原中也柔和的眉眼,轻轻笑了起来。
“好不容易找到‘同类’,就别自我放弃了,兰波一定在想尽一切方法救你,纲也是。”
魏尔伦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中也——”
中原中也转过身,在金橘色火焰的陪伴中朝着身后的光源走去。他背对着留在原地的魏尔伦挥了挥手,语气带着释然与笑意。
“我也会救你的。”
“兄长。”
耳边是中岛敦的欢呼,还夹杂着芥川龙之介呼喊太宰治的声音。
赭发少年坐起身转头看向了南方,哪怕在直升机嘈杂的声响中也能清晰的听到外边震耳欲聋的雷鸣声,即使隔着厚重的机舱,同源的呼唤也让他非常确定化身为“混沌”的魏尔伦就在那里。
——现在的他还不够强大,只有变成“天灾”,才能帮上他的伙伴,救出那个不省心的倒霉兄长。
他感觉到太宰治走到了他身边,对方开门见山的问:“你决定好了?”
“啊,决定好了。”中原中也从担架床上站起身,直视着眼前面容沉郁的太宰治:“有什么怪物从魔兽维维尔的本源中跑出来了,我必须去。”
顿了顿,他说:“太宰,把我的‘解放语’告诉我。”
太宰治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打量着他。
就在昨日,当中原中也与魏尔伦大打一架后去了地下研究所,那个完全模仿人工岛的军事基地所建造的沉闷地方,从太宰治手中仅存的资料里了解到了自己真正的身世。
他知晓了自己诞生的原理,知道了自己体内的荒霸吐究竟是怎么样的存在,也知晓了自己的“解放语”被找到了。
当时他便让太宰治告诉自己,因为那是他唯一可以与魏尔伦的“兽性”对抗的方法。
但是让中原中也意外的是,太宰治居然拒绝了。
『有纲君在,想要打败魏尔伦先生的兽性并不需要你解放……中也,我不告诉你不是因为想戏弄你,现在的我没有这份心情。我只是看在过去的交情上,好心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
当时太宰治的眼神就像此时一样奇怪。
『刚刚我也说了,黑蜥蜴在实验室底层找了你的「原型」,一个已经死亡的、与你长相一模一样的实验体。』
如同在斟酌着什么,太宰治说的很慢:『但是,我有另一个猜测。』
『根据我找到的资料来看,很有可能死亡的那个才是当年造神计划的实验体,你其实才是「原型」……大概有百分之五十的几率吧。』
『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简单来说,就是你可能和纲君一样,「曾经是个人类」,拥有人类的灵魂,只是后期被改造成了荒霸吐的容器,而不是如同魏尔伦先生,从一开始就是在特异点上诞生的实验体,被人为编译出了意志。』
太宰治上下打量着他:『你一直这么执着的想要追寻七岁之前的记忆,寻找自己「可能遗忘了的童年」,找了十年都没放弃,不就是为了这点吗?』
『——为了证明自己「是个人类」,而非不同于世人的孤独「异类」。』
太宰治停顿了一会儿,似乎意外中原中也并没有因为他的话动怒。但他并没有表现出来,反而像是得到了想要的玩具的孩子,勾起嘴角露出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笑。
『然而很可惜的是,造神计划的研究负责人几乎全部死于十年前荒霸吐造成的大爆炸,幸存的这位N先生在我的拷问下马上就能说出真相时,因为玩忽职守的兰波先生没能挡住魏尔伦先生的缘故,让我不得不提前杀死N先生然后撤退。这就成了悬案——本应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