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摩耶幼崽是读心小骗子by枕刀眠
枕刀眠  发于:2024年10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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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黎:……
这不一个意思吗?
花锦川认真道:“小白,不要怪师兄说话难听,接下来我说的话,你一定要记住。”
说着,他脸上勉强的微笑里多出几分苦涩:“你说过,苏熙用魅术放大了这艘船上所有人的情绪,就算是这样,我也不能否认自己确实有过不良情绪,魅术只是诱因,我自己内心的阴暗面才是根源。”
他剖析起自己来像拿手术刀剜去烂疮一般精准。
白黎听得一阵难受:“都说了不是你的错……”
“听我说完。”花锦川打断他,继续道,“不止是我,泉清和你也受了影响,我记得那天你们都失眠了,对不对?”
白黎愣愣点头。
“那么江寒陵呢?他为什么不受影响?”
“他修为高。”
“他是在拿所有人当戏看,那就是他的情绪,他眼里什么都没有!”花锦川恨铁不成钢,“小白,一厢情愿不会有好结果,泉清就是你的教训。再单方面把江寒陵当好人,心无防备,只会让他利用起你来更加得心应手。这个人比狐妖还要更善于揣摩人心,更无情,和你我都不一样,他不会认为自己的做法有什么问题。”
“不是的,他……”白黎想反驳,却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他想起了前一晚自己和苏熙发生争执的情形。
当时江寒陵那种旁观审视的表现让人觉得一切都像他计划里的一环,在场所有人都是他的棋子。他眼里没有远近亲疏,也没有例外,一视同仁地防备所有人。
那种孤军奋战、被信任的人利用的感觉糟透了,白黎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从那一瞬的感受判断,花锦川的提醒并不多余。
不仅花锦川这么说,苏熙也说过差不多的话,以及一路走来看到的种种,某种意义上,江寒陵的风评比邪修好不了多少。
但白黎所聆听到的江寒陵并不是没有感情的杀手。
他明明有丰富的小情绪、有许多好玩的奇怪的想法,会在心里腹诽,很鲜活,不只是一个可怕的血腥标签,不只是人们拿来吓唬小孩子的煞神。
江寒陵可能有过不少坏主意,不走寻常路,但他从没害过人,为什么师兄这么明事理的人总对他有偏见?
白黎不相信自家师兄会是一个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卑劣愚者。
他犹豫了一会儿,偷偷用手指触碰花锦川。
【小白一定不能有事,一定,一定!】
白黎怔然,心里五味杂陈。
“师兄。”他试探着道歉,“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会这么难过。”
花锦川表情一僵。
白黎小心翼翼道:“……我知道你关心我,真的很感谢你的照顾和……喜欢,可我已经长大了,也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会保护自己。”
“你只是在替我忧虑,那不是什么阴暗面。”他轻声说,“师兄,你得学会放过自己。”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命运前途未卜,花锦川一直以来都在压抑内心的种种忧愁恐惧,下意识把它们投射到了与此案紧密相关的江寒陵身上,才会表现出不同以往的斤斤计较和揣测排斥。
房间里安静了好一会儿。
花锦川愣怔半晌,眼眶慢慢湿润,鼻尖泛红,眼神漫无目的地飘忽,最后嘴角动了动,小声自嘲:“我也是人。”
是人,就会有七情六欲,就会被这样那样的因素影响,做不到彻底的理智。
可是有一个人,他就偏偏被肩上的担子要求做到彻底理智。
彻底的理智,也就意味着彻底的冷漠,一切以结果为导向,只要能达到目的,任何现有条件都能利用,包括真心和人命。这样的人,注定只会得到旁人的敬畏和远离、猜测和诋毁。
那才是真正的孤军奋战。
白黎像是领悟到了什么,转过头,目光仿佛穿过门扇到达了另一个地方。
“我明白了。”他的语气充满不寻常的感喟。
从昨晚开始,他就因为江寒陵的做法而内心隐约别扭,实际上对方一直都是这样,都是因为他自己心态改变,生出了超过限度的期待才会失落,对方并没有满足他期待的义务。
世界上果然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非得他喜欢江寒陵的时候才能觉察出对方的不得已和孤独,非得他也走到暗恋受挫这一步才能真正体会到师兄的难过。
更令人难过的是,无论怎样感同身受,最后大家都只能吞到肚子里各自消化。
花锦川探究地向前偏了偏头,想要看清楚白黎的神情:“就算我对江寒陵的看法失之偏颇,可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小白,你得知道,那个位子没人逼他去坐,作为修士杀心太重杀孽太多,不是好事。”
“有些事总得有人做。”白黎收回目光,固执地嘀咕, “我就是觉得他很好。”
至此,他才真正明白那句“想做我的朋友,至少得足够了解我”。
需要了解的不止是人,还有处境。
修士高洁,不起杀心,不沾杀孽,可总得有人手染血腥才能维持住这个干净的世界。修真界需要一个刽子手,没人逼迫江寒陵,然而大家都默认他是最适合这个位子的人,没人问过他的想法。
他们需要他,又远离他,仅此而已。
花锦川终于发现了端倪,或者说,早就发现了,只是一直不想承认。
他张张嘴,勉强笑了一笑,两枚梨涡像两道昙花一现的伤痕,最终维持不住笑容,喑哑道:“小白,你……是不是喜欢他?”
语气里已经是了然。
真相对饱受折腾的花师兄来说无疑又是一重打击,白黎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花锦川下意识抓住堆在一旁的被子,指尖反复揉捻抽丝的被角,像在等待一纸判决。
最后,白黎却另辟蹊径:“我准备出家。”
反正也没结果,他觉得自己没办法再喜欢别人了,出家算了,一了百了。
“……”花锦川批评道,“不要胡说。”
白黎理直气壮:“出家人不打诳语。”
花锦川哭笑不得,感觉脑仁又开始隐隐作痛,木着脸揉捏山根,拿过白黎手里的安神茶一饮而尽。
师兄弟俩谁都没发现,门外有一道身影安静伫立良久,最后转身离开。

第94章 归墟16
江寒陵用一夜一天的时间分别审完了苏熙以及老聪和大雨,又独自对着三份不同的审讯结果坐了一夜,用这三人的答案相互印证,结合其余资料,大致拼凑出了目前魔界势力的分布情况和焱玖之前的动作以及后面可能会有的动向。
白黎帮不上忙,白天出窍去陪花锦川说话,晚上回到江寒陵房间里吃狗粮睡狗窝,专注于沉浸式养狗。
虽说心里藏着事,他却完全没有感受到传说中那种“为伊消得人憔悴”的愁肠百结,胃口好得很。眼瞅着小白的体型越发圆滚滚,不由得暗自揣测自己是什么先天养猪圣体,吃下去长个子的狗粮大半都用来长了肉。
自从抓到苏熙之后,整整一天两夜,白黎没能和江寒陵说上一句话,严格来讲连面都没见。头一晚江队长在底舱审人夜不归宿,第二晚则是坐在桌前稳如泰山,面对着窗户,只给他留下英俊的后脑勺以供瞻仰。
小狗睡眠浅,白黎一晚上醒了好几次,每次都看见窗前挺拔的背影保持着同样的姿势,从头到尾都没变过,简直怀疑椅子上有强力胶把人粘在了上面。
他披着荷包蛋小毯子卧在狗窝里,张大嘴巴打了个哈欠,想起之前这人狗瘾发作一天路过狗窝十几次动手动脚的样子。
谁说江寒陵不受魅术影响来着,那不就是典型症状?
现在魅术没了,狗瘾自然也没了,连看都不看小白一眼,恐怕都不知道狗粮吃完又拆开了一袋新口味,活脱脱用完就扔的渣男,应该被挂到宠物圈的吐槽墙上。
江渣男连续高强度工作五十多个小时,兢兢业业废寝忘食,尚且不知道自己有幸占据了吐槽墙的一席之地。
窗外点点繁星渐次消失,晨光熹微,海风从虚掩的窗缝溜进来,吹散茶杯上方缥缈的乳白色热雾。
江寒陵左手虚握,指节支着下巴,右手随意搭在桌上,食指和中指之间夹着一支红笔,垂睫沉思,指尖习惯性地在桌面上轻点。
乍然,某种温软湿润的气息靠近右手,拂过干燥微凉的皮肤。
紧接着就是毛烘烘的触感。
他从面前的资料上移开目光,往右看,看见两只弹软摇晃的三角耳朵,耳朵内部呈现出一种健康的肉粉色,再往下是掩映在雪白毛发中间的心灵窗户,圆圆的黑豆眼和湿润的黑鼻头。
【三孔插座】
白黎正拿鼻尖拱江寒陵的手腕,试图把脑袋钻到手下面,冷不丁听见没头没尾的四个字,呆了一下。
三孔插座,什么意思,打算电死焱玖?
江寒陵也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抬起手:“干什么?”
白黎跟着仰起脑袋贴近掌心:“痒痒,自己够不着,帮忙挠挠。”
“……”江寒陵看着在自己手里蹭来蹭去的小狗脑袋,薄唇微动,想说什么,最后却没出声,放下红笔,把手放到小狗头顶帮忙挠痒痒。
白黎知道江寒陵想说什么,无非就是觉得他脑子转不过弯没想起来可以出窍自己挠。
这就叫聪明反被聪明误,谁说他脑子转不过弯的?明明弯特别多。
其实白黎的头根本不痒,只是单纯给对方一个摸狗的理由。
他算是看出来了,江寒陵就是喜欢摸狗又觉得把人当狗摸不好,平时还能克制,受了魅术影响就克制不住,现在苏熙落网,也没有继续摸狗的理由了。
既然没有理由,那就创造理由。
众生平等,白黎自己是无所谓暂时充当一下精神抚慰犬的,别的帮不上忙,至少还能让江队长放松片刻,否则一天天的这么紧绷着,恐怕不等结案就先倒下了。
在某些民间说法里,男人有一双大手代表着将会一生劳碌,属于福薄的手相。
江寒陵的手就是典型的大手,在同样身高的人里面都算略微偏大一些的,比例很好,十指修长骨肉匀停,整体偏骨感,麦色皮肤下凸起骨节,显得非常有力量,半透明的指甲修得整整齐齐,手背上可以看到几条若隐若现的青筋,特别适合拿来扎针……
想什么呢!学医学傻了?
白黎闭着眼睛,在心里给了自己一巴掌。
江寒陵曲起手指在他脑袋上挠了几下,看见他紧闭双眼,头顶两只耳朵时趴时立,好笑道:“舒服了?”
说着就要拿开手,白黎赶忙挽留:“哎哎还痒,再摸摸。”
江寒陵从善如流,把手放回狗脑袋上继续挠:“困了就去睡,天亮出发,最多三天路程,到归墟之后就没这么多时间休息了。”
白黎有一搭没一搭地摇尾巴:“不困,刚醒,睡好几觉了都。”
“那怎么一直不睁眼?”
“你说的,看多了要收费,我穷。”
江寒陵愣了愣,轻笑出声:“今天免费。”
“真的?”白黎睁开一只眼,十分谨慎,“我读书少,你可别骗我。”
江寒陵嘴角不由自主地上扬,清了清嗓子,压下笑意,一本正经:“真的,骗你我就是小狗。”
“好吧,那我相信你。”白黎郑重其事地点点头,睁开眼睛,咧嘴露出笑容。
萨摩耶的“微笑天使”称号绝非浪得虚名,笑起来比棉花糖还甜。
江寒陵的嘴角再次扬起。
白黎见状也高兴起来,眯起眼睛傻乐,尾巴摇得像螺旋桨。
冷不丁,尾巴尖扇倒了旁边的物证袋,里面的几颗鲛珠滚动着互相碰撞,清脆悦耳。
江寒陵像被某根隐秘的小刺扎了一下,笑意倏然消失。
那只放在小狗头顶的大手瞬间僵硬。
他长睫半敛,目光转回苏熙的供词上,沉默下来,收回手,抓起躺在手边的红笔,快速翻过几页,笔尾在纸面上敲了两下,又很烦躁似的扔下笔,换了另一份资料来看。
白黎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趴在桌面上歪着脑袋观察对方:“你怎么了?”
“没怎么。”江寒陵目不斜视,脸上没什么表情,淡声道,“去找花锦川帮你。”
“这个点,我师兄应该在打坐。”
“那就等他打完坐帮你挠。”
“为什么?”
“我在忙。”
白黎就不说话了,也不离开,继续趴着旁观江队长忙工作。
江队长却不知道在忙什么,频频更换手里的资料,看一眼这个看一眼那个,哗啦啦翻动的纸页都快把狗扇感冒了。
白黎抽抽鼻子,打了个喷嚏。
江寒陵突然合上手里厚重的资料,啪的一声响。
白黎吓得一激灵,以为是自己太吵了,连忙用爪子捂住嘴巴,眨巴眨巴眼。
江寒陵盯着文件封面上龙飞凤舞的“苏熙”二字,一言不发。
房间里落针可闻。
过了好一会儿,远处的天际泛起了鱼肚白。
“你……”江寒陵忽然出声打破寂静,“为什么不生气?”
“啊?”白黎没跟上他跳脱的思路,“我为什么要生气?”
气什么?
有什么可气的?
好端端的生哪门子气?
江寒陵似乎反而被白黎的迟钝给气到了,说话带着几分咬牙切齿:“你是不是蠢?!有人骗你,利用你和你在乎的人,凭什么不生气?!”
明明开玩笑吓一吓就能生气不理人,现在真被伤害了却不生气,甚至连半句质问都没有,好像只要有所谓的正当理由,受伤害就都是理所应当的。
世上怎么会有这种笨蛋!
白黎舔舔嘴巴,嗓音一如既往的绵软温和:“我知道你不会真的害我。”
一切都是为了大局考虑,只是配合一下而已,没什么可生气的。
他以为自己如此通情达理很贴心,没想到江寒陵好像更生气了,愈发咬牙切齿:“你知道?你知道如果有一天……”
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
江寒陵紧抿嘴唇,额角崩起青筋,喉结滚动,像是胸膛里憋了一股无名火无处发散。
白黎茫然地看着他,暗自在心里盘算着再找个求摸的理由。他以前听别人说过“摸摸小狗头,万事不用愁”,希望真的有用吧。
但是很快的,江寒陵恢复了冷静,重新拿起扔开的红笔,低头翻开资料,平静道:“你出去吧。”
白黎更加茫然了:“去哪儿?”
“随便。”
“那我就想待在这儿。”
江寒陵未置可否,埋头整理资料,笔尖唰唰在纸面上划过,留下朱红的痕迹。
白黎整只狗趴在桌面上,下巴搁在两只前爪中间,悄悄观察这个喜怒无常的家伙,猜不出他究竟哪来那么大的火气。
要不,作个弊听一下心声?就一下。
一只胖嘟嘟的雪白狗爪慢慢滑向支在桌面上的胳膊。
就在即将触碰胳膊肘的时候,狗爪的动作却迟疑着停了下来。
不对,不能这样。如果万事都靠读心术,连对对方隐私的基本尊重都没有,谈何了解?又算什么朋友?
白黎舒展四肢伸了个懒腰,顺势收回爪子,重新趴下来观察江寒陵。
莫名其妙发火,是遇到棘手的问题了?
可从开始到现在哪件事不棘手?一直都游刃有余,这会儿就算暂时想不出解决办法也不至于生那么大气才对。
会不会是熬夜工作太累了?
那怎么办?
开点药?
还是食补调理吧,药太苦了。
等江寒陵再次放下笔,窗外已经天色大亮,鱼鳞状的云铺满了半边灰蓝的天空。
白黎犹豫半晌,终于积攒了足够的勇气,坐直身体:“我想加入监察队。”
江寒陵动作稍顿,转头看过来。
白黎挺了挺胸膛:“监察队应该还缺队医吧?”
灰色双瞳目光深邃,令人难以辨别其中蕴含着怎样的复杂意味。
“呃……”被那双摄人心魄的眼睛盯着看,白黎感觉自己脸都要红了,不免气弱,补充道,“我是说,如果我可以活着回来的话,希望能够加入监察队,和你……们一起工作,不知道合不合规矩?”
或许是长时间没说话的缘故,江寒陵嗓子有些沙哑:“为什么?”
“也不为什么,就是……我以前一直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只能按部就班随大流,经过这段时间经历的一切,我觉得找到了可以真正实现自己价值的路。”
“江队长。”白黎说,“我想加入你们,做真正有意义的工作。”
“有意义?”江寒陵神情晦暗不明,“你知不知道,这里的每个成员或多或少都会沾染人命因果,没几个修士愿意靠近这种地方。”
“我知道。”白黎认真道,“我愿意。”
“监察队工作内容危险,大概率会遭遇恶性报复,修炼时间会大幅度减少,职位上升空间和待遇都有限,人际交往受限,有时候会遭受异样的眼光,我劝你……”
“我全部明白,我愿意!你只需要告诉我可不可以。”
白黎昂首挺胸,竖起三角耳朵,睁大黑豆眼,尽量表现得精神抖擞:“队长,我可以吗?”
江寒陵看着蹲坐在桌子上毛遂自荐找工作的小狗,沉默了一下:“有标准。”
白黎的心不禁悬了起来:“什么标准?”
他认为自己不算太差,但监察队也确实不是一般地方,说不准有什么特殊要求,软件不合适还能努努力,要是硬件不合适那就只能遗憾了。
不过话说回来,既然当初江寒陵能招一只小奶狗占了灵兽的职位,那么标准应该也不会太离谱才对。
然而江队长向来不走寻常路,张口就是一连串离谱要求:“腿短的不要,体型太圆的不要,缺心眼的不要,长得像三孔插座的也不要……”
白黎:……
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就该知道这家伙又没憋好屁,变着法损人,啊呸,这回连狗一起损了!
你才长得像三孔插座!
他愤而抬爪拍桌:“我认真的!”
江寒陵清清嗓子:“敢跟队长拍桌子的也不要,怕篡位。”
白黎:……
白黎转身跳下桌子,头也不回走向门口,大声宣布:“我生气了。”
身后传来闲闲的低笑:“好的,批准生气。”
太坏了!
白黎走出门外,抬起后腿一脚蹬上门扇,决定单方面跟坏家伙绝交一上午。
不,等会儿得回去吃早饭,减少到绝交一小时好了。
被单方面绝交的江某听着门扇“嗵”地关上,坐在原处纹丝不动,毫无要挽回生气小狗的意思。
他眼底那点浅淡的轻松笑痕在瞥见桌角的手机时彻底消散无踪。
江寒陵拿过手机解锁屏幕,屏幕上跳出一个对话框,备注“乌龟局长”,最新一条消息是对方在凌晨三点发来的,显示已读——“小江道友,为邪修焱玖复活一事,余近日辗转反侧夜不能寐,左思右想,勉强想出一法,有望彻底消灭焱玖以绝后患,然则此法需舍一人而救万人,有伤天和,万望深思……”
冷风骤然吹开虚掩的窗户,翻阅过厚重的纸页,卷走了杯底酽茶的最后一丝温热气息。

第95章 归墟17
关于白黎提出加入监察队的申请,直到单方面绝交结束,小白用完早膳,江寒陵也没给出明确答复,只是顺着玩笑忽略了过去。
吃过早餐,江寒陵向白黎以及花锦川简单说明了目前的状况,去找泉清告别,把船上的三个在押犯暂且放在鲛人族等待管理局派人来交接,顺便拿到了船只的全部控制权和物资补给。
黎明时出现的鱼鳞状云层越来越厚,云块之间的灰蓝色纹路渐渐消失,连成了浓重的巨大云幕,灰压压地挤在上空。
根据鲛人族的生活经验,这代表着海上要开始下雪了。
下雪,也就意味着天气将有变化,大概率会遇到风浪,之后的路况会非常复杂,尤其是对不熟悉海路的江队长等人来说,更加是个坏消息。
泉清不放心,主动提出要护送他们,但江寒陵认为他状态太差需要休养,婉拒了好意,独自调转船头向北,重新启程,按照原计划前往归墟。
黄昏的时候,天上果然下起了细雪,冷风吹在皮肤上跟刀割一样,白黎连船舱都不敢出,缩在狗窝里连下午茶带宵夜一天五顿增加体重,生怕被刮到海里去变成鱼食。
接下来的一天半,天气一直没见好转,越往北走,雪片越大,风浪也越大,船只不住随着海浪颠簸。
狗窝也随着海浪颠簸。
虽说江寒陵给船和狗窝都做了一定的固定措施,白黎也依旧时不时在窝里翻来滚去,最后终于在又一次剧烈的晃动中从狗窝里飞了出来,叽里咕噜连翻几个跟头,不小心给窗前独坐的江寒陵来了个滑铲。
煞神这时候倒很有人情味,捞起脚边摊得扁扁的狗饼,摸着脊背顺毛:“没事吧?”
白黎不是很想回答。
狗都甩成抹布了,怎么看都不像没事的样子吧?
奈何满怀关切的温柔版江大帅哥不多见,白黎很没出息地被美色迷得晕头转向,舍不得辜负好意,强忍着眼前的重影,仰视对方,张嘴想要说自己没事。
结果开口就是“哕”的一声干呕。
江寒陵的表情凝固了一下。
【我应该还没丑到这个地步】
白黎急忙道歉:“对不哕!我不是哕……故意的……哕!”
江寒陵:……
眼看气氛越发尴尬,白黎当机立断出了窍,嘿嘿傻笑两下:“那个我去看看我师兄!”说完掉头就跑,生怕自己耽于美色的小眼神被看出来。
江寒陵尚未开口,眼前就只剩下了晃动的门扇,只好寂寞如雪地抱着不省狗事的小白。
小白这段时间又圆了一圈,搂在怀里肉墩墩的一坨,肚皮尤其的软,是个集优良手感与自发热于一体的生物智能抱枕,江寒陵没把它放回狗窝,就这么抱着狗继续工作,任由小白靠在自己怀里仰着头张嘴打呼噜。
全速行船两天多,距离传说中归墟所在的海域已经只剩不到半天的路程,大约是靠近归墟的缘故,风基本停了,一直不停的鹅毛大雪逐渐变回雪粒。到了下午,天上罕见地出了太阳,不怎么耀眼的虚弱版阳光照在窗沿的积雪上,散发出莹莹的光。
江寒陵合起资料,靠上椅背,姿态有些懒散,一只手捏住小白的嘴筒子让鼾声静音,看着窗外。
外面窗沿下,黑色的发顶不时起伏,脑壳圆润发丝蓬松,像一朵成精的蘑菇在窗外偷窥,有人在小声哼歌,听起来心情很不错。
江寒陵静静看了好一会儿,直到纷纷扬扬的细雪覆满黑发,歌声停了下来,变成清脆的呼喊——“江队长!”
接着白黎从窗下冒出头,笑眯眯敲玻璃:“开窗开窗,给你看个好玩的!”
江寒陵并没有立即动作,看着对方那张好像永远不会烦恼的脸,无端想到也许往年冬天他的鼻头会冻得发红,两颊也会染上红晕,笑起来会更生动,更漂亮。
可惜现在无论天冷还是天热,生动的也只有那双小狗一样无辜下垂的大眼睛了,脸色永远都带着阴气的苍白。
就算这样,笑起来也还是很漂亮。
如果再也看不到这张脸,实在太过遗憾了。
白黎看见江寒陵近似发呆的表情,仰头瞅了一眼太阳,又敲了敲玻璃:“快开窗呀,一会儿要化了。”
江寒陵仿佛突然从梦境中惊醒,怔了怔,快速眨眨眼,伸手打开窗户,垂睫摸怀里的狗,神情淡淡:“什么东西?”
“这个!”白黎从窗口伸进手来,把一个巴掌大小的东西放在桌面上,兴奋道,“看,像不像你?”
江寒陵掀起眼皮,看见自己面前摆了个小小的雪人,圆头圆脑圆肚皮,嘴巴是一条冷淡的平线,两只眼睛是两粒灰色纽扣。
白黎非常自豪:“怎么样?手艺不错吧?简直跟你一模一样。”
小雪人线条简单,特征却抓得很准,手艺确实不错,看得出来是用了心的。
“……”江寒陵抿唇,抬眼看面前的人,“其他的呢?”
“哇,太聪明了吧,你怎么知道我还捏了其他的?”白黎捂住嘴,用夸张的语调哄人开心,“果然世界上没有江队长看不穿的问题!”
说着,他又一个接一个摆进来不少小雪人:“这个是章瑜,这个是梦姐,这个是连骁哥,章副队长应该是长这样吧?我只见过章瑜变的,还没见过章瑾姐真人呢。”
江寒陵闷不吭声。
“哦,对了!”白黎小心翼翼地捏起一个手指大的小东西放到江雪人旁边,“这个是小白,这么小可难做了我跟你说。”
江寒陵并没有像他所期望的那样一改最近的心事重重露出笑容,只是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其他的呢?”
“其他的……”白黎有些为难,“其他的你不一定会喜欢。”
话是这么说,他还是应要求继续把小雪人往桌上摆:“照顾过我的福利院阿姨和叔叔,我师父,我的同门师兄弟姐妹,我的朋友,我的朋友,这两个还是我的朋友,还有……我师兄和花娇。”
江寒陵沉默地看着越来越满的桌面。
白黎看他这副表情,无奈道:“你看,我就说你不一定会喜欢的,这些你都不认识。”唯二认识的还都不喜欢。
接着就见江寒陵朝他直直伸来一只手:“你呢?”
“我?”白黎愣了一下,表情变得不好意思起来,“那个没捏好。”
“给我看看。”
“哦。”
白黎弯腰拿起脚边最后一个小雪人放到江寒陵手里:“这是第一个试手的,比例不太好。”
他的指尖不可避免地碰到了江寒陵的手心。
【原来……】
这两个字听着莫名让人感觉有什么沉甸甸地坠在心上,白黎呆了一下,正下意识要听完,江寒陵却已经快速收回手把雪人白黎放在了面前,垂着眼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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