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道遇上了韩老三,他抢了人参说要给他娘补身子。我阿爹不给,他便和赖五一起打断我阿爹的腿。我娘亲原本身子就不好,没了好药又受了惊。去年年前就走了。”
云娘留下两行眼泪,哭着喊,“韩老三和赖五才该死。”
“云娘!”云娘爹拄着拐拽她的袖子,“云娘,孩子,别说了,别说了!传到韩老三的耳朵里可怎么办。”
坨坨听见百年老参,整个妖往后退,一直退到西觉身后躲好。这韩老三还要人参给他娘补身体啊。
小丛抿着嘴角替云娘难过。
兜明小声说,“刘三喜腿被打断我听着一点都不难受。怎么这个人腿被打断,我听着就难受呢?”
“刘三喜是活该。”小丛解释给他听,“这人是可怜。”
“为什么那人说天是黑的。现在明明是白天。”兜明不理解。
“因为无处伸冤。”孔游心下感慨,“施暴者被保护,而受欺的人只能忍气吞声,胆战心惊。”
兜明还是不懂,这和天黑有什么关系。倒是有一点他听懂了,观东城的人是真的可怜。
“大侠。”云娘走过来,直愣愣地往花旗面前一跪,“咱们观东城这么些年没人能治得住韩老三,你们是头一个。”
“求大侠帮我们。”
云娘爹拄着拐在一旁沉默。他也想有人来救他们,也想将这观东城的黑天撕开。
十二三岁的小姑娘跪在地上,周围观东城里的人一片哀戚。云娘家的事何尝不是发生在大家身上的?
“姐姐。”云善拎着小木剑跑到云娘身边。比他大的姑娘叫姐姐,秀娘教过他。
云善从兜里掏出一把瓜子,小手递出去,“你吃。”春花姐姐不开心的时候,给她些吃的,她就会边吃边和自己说话,很快就会开心起来。云善心里有一套自己的哄人法子。
“弟弟,姐姐不吃。”云娘接过瓜子,重新给他塞回兜里,“你留着自己吃。”
云娘爹瞧着自家闺女手上生的冻疮,心里难受得紧。孩子去年没了娘,家里洗衣做饭的活都是她担着。她也才十二岁,像个大人似的承担着家里的一切。
“大侠,求你们了。”云娘爹扔掉拐,右边腿慢慢下着往下跪。他左边腿上使不出力气,撑不住身子,只听“噗通”一声,整个人结结实实地磕在地上。“求求你们帮帮我们。”若不是韩老三,他妻子怎么熬不过去年冬天。这杀妻之仇他如何不想报啊。
这动静把云善吓了一跳,他往花旗身边跑,拽着花旗的衣服看向这边。
“求求了,帮帮我们。”周围越来越多的人跪下。花旗一行人的出现让他们看到些微曙光。
孔游不落忍,他知道西觉一家的本事。别说今天花旗和西觉都动了手,就是兜明一人便能将那十多个官差打倒。这样的一家人应该可以锄强扶弱,解救观东城的百姓吧。他帮着一起劝,“西觉兄弟,若是能帮,便帮一帮吧。”
“如何帮?可是要将那韩老三打死?”西觉道,“杀人害命的事我们可不做。”他们云灵山的妖怪可都是正统修道的妖怪,不干那些坏事。
坨坨从西觉身后探出身子,“我们都是好,好人。”他们是好妖怪。
“倒也不用打死。”孔游斟酌片刻,“我有一计,还需各位配合。”
“说来听听。”花旗看向他。
晚间,孔游桌前已放了一本小册子。这观东城人民挨个排队数落的韩老三罪行。孔游才知道,韩老三果然罪行累累。强点东西都是小事,手上竟然还沾了三条人命。这样的人如何能叫他逍遥法外。
兜明咽下一大口翻菜,和身边的小丛说悄悄话,“这和树叶说的不一样。”
小丛疑惑地看向他,“哪里不一样。”
“外面吃饭大都不要钱啊。”兜明指着桌上的翻菜,“这么多菜,都不要钱。”
坨坨笑话兜明,“你是真笨啊。他们不收钱,是因为我们要帮他们。”
“我们没有帮他们什么呀。”在兜明看来,只是简单地出一些力气活,就能换来丰盛的一桌菜,这简直是自己捡了便宜。
孔游心下叹息,自己当初真的是看走眼了。一开始觉得这家子人蛮横霸道又不知礼,现在看来,人家却是返璞归真,纯纯赤子。明明要帮大忙,心里真切实意地却只觉得是小事,不居功自傲,何其高尚哉!
夜里,大雪悄悄地落下,不知不觉间将天地盖上一层白。
一早小丛推开窗,这天地间只剩下了一种颜色。
云善拿着一只热乎乎的包子跟着坨坨挤在窗户口往外看大雪。
“云善冷不冷?”花旗坐在桌子边问他。
“不冷呀。”云善咬一口包子,看见楼下越来越多的人往这边走,“好多人。”
西觉走过去瞧了一眼,是观东城的人早早地来了。“快吃吧,一会儿就得下去了。”他低下头问云善,“云善还喝粥吗?”
“我喝。”坨坨往桌边跑,云善便也跟着跑回桌边。
一手拿着小勺,一手抓着包子,云善自己大口大口地吃早饭,一点不用妖操心。
“砰砰砰。”周四在屋外喊,“西先生,观东城的人都来了。”
坨坨,“西先生是谁?”
小丛跑过去开了门,“马上来。”他转回头小声说,“人类都有姓氏,姓什么就可以叫什么先生。他们以为我们姓西呢。”
“我们姓什么?”坨坨思索片刻发问。
“我们什么也不姓。我们只有名。”小丛记得,云灵观的历代掌门名字的第一个字都是不一样的,所以,他们应该是没有姓的。
“哦。”坨坨牵着云善,突然大叫,“云善,你手上怎么有油?”
云善看看自己的小手,举到坨坨面前,“擦擦。”
坨坨返回屋里,抓了打湿的布巾将自己的手擦干净,又把云善的手给擦了一遍。
一行几百号人,大家一起浩浩荡荡地往观东城的县衙去。
到了县衙门口,不用说话,早有机灵的上前,“砰砰砰”地敲打县衙门口的大鼓。
衙门里很快跑出官差,“何人击鼓?”见外面来了几百号人,官差愣怔片刻。什么事竟然让这么多人一起来县衙?
“观东城的百姓击鼓明冤!”人群里传来一嗓子喊叫。
官差瞧着情况不对,赶紧往衙门里跑。最近也没听说城里发生大事,怎么有这么多人要一起击鼓鸣冤?
不等官差来领人,孔游带着大家一起走进衙门。
一进大堂,迎面就瞧见牌匾上写着“明镜高悬”四个大字,孔游心里觉得十分讽刺。该是明镜的县令却成了遮住观东城的黑网。
“来的是何人?”观东城县令裴清匆匆走进大堂。
“胡阳城孔游。”
“花家村花乙。”拄着拐的男人主动报上名。
身后,观东城的人各自报上姓名。
裴清不耐烦地重拍惊堂木,指着云善问,“哪来的小娃子也敢上公堂。”
昨日下了雪,花旗担心云善冻着,给他多添了件白色兔皮背心,配着一顶白色毛毛小帽子,将人包裹得严严实实。云善被坨坨牵着,乖巧地跟在花旗身后,他刚刚听着大家都报名,又见着县令指着自己,他自己琢磨着,许是他也要报名的。便学着那些人,扯着小嗓子喊,“云善。”
云善?裴清眯起眼睛,这个名字昨天他从侄子口中听说了。也知道这家子都是能打的。再能打,还能在他观东城翻出浪来?
“所为何事?”
裴清见这些人全都站在堂下,无一人下跪,心中更是生气,又猛拍惊堂木,厉声喝道,“见到本官为何不跪?!”
“为何要跪你这狗官。”人群里发出抗议声。
裴清气得脸色通红。他在观东城十几年, 从未被人当着如此多的人面前下过脸面。“来人,把堂下胡言者拖出去杖责三十。”
“且慢。裴大人。”孔游躬身一礼,“可否把今日我等诉冤之事解决, 再谈责罚之事。”
裴清身边的主簿冯须上前一步小声道,“大人, 来者数百众,恐不好责罚。不若先听听他们诉的什么冤。明日之后再行杖责不迟。”
裴清咬着后槽牙, 眼神阴冷地扫过众人,“尔等有何冤屈?”
“我等状告韩老三欺男霸女, 草菅人命, 列其大小罪行一百二十三起。望大人明鉴。”花乙将书写着韩老三罪行的册子交给衙役。
裴清冷着脸接过册子,草草地翻了几下。“此事,待我查清, 日后再议。”
“官爷还是挺好的。”兜明小声说,“他说要查的。”
“你傻不傻。”坨坨转脸看兜明, “他说查清日后再议, 是想拖时间!把事情拖过去。哪里是真想查。”
“大人, 人证俱在。”孔游掏出袖子里的册子, 点名道,“王大牛,刘颂才。”
王大牛与刘颂才出列, 不等裴清说话,二人直接说起了韩老三犯事经过。
冯须眼中闪过一丝异样。他握着拳头,听那二人说完,附在裴清身边道, “大人,依我看, 此番怕是不好糊弄。听说那几个外地人能打咱们一个衙门,本地人又有几百之众。不若舍了韩老三。”
“他可是我的亲侄儿!”裴清转头瞪他一眼。
“大人莫急,关了韩老三不过就是一晚的事,过两日风头过了,将他放出来便是。观东城里还是您当家做主。”
裴清暗暗思索,这帮人来势汹汹,今日若是没有交代,几百人闹起来确实是麻烦。不若将计就计。“来人,去将韩老三带来。”
昨日,韩老三压根就没被关进牢里。官差直接将他送回家。他现在正躺在家中床上修养。见宋大山挎刀进屋,韩老三吊儿郎当地打着招呼,“宋哥,今儿找我有事?”
“三爷。”宋大山一脸愁容,“本地几百号人去县衙里找县令告你的状呢。”
韩老三嗤笑一声,“这些人活腻歪了?”
“那几个外地人也在。”宋大山抱拳,“县令的意思,今天您得去演出戏。不然几百个人闹起来是个大麻烦。”
“行。”韩老三没多思考便答应了。他这人能在观东城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就是靠他这个当县令的舅舅。舅舅的话,他是很听的。
宋大山领着韩老三到县衙,堂上已经开始数起韩老三记录在册的第七十三起罪行。
“韩老三,这些罪行你可认?”裴清看着堂下跪着的侄儿,一脸阴沉。
“我不认。”韩老三脖子一梗,“大人,您替草民做主,他们说的事,我都不知道。”
“人证都在,你莫要狡辩。”花乙气愤地喊道。
“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我说我就没做过。”韩老三翻了个白眼。
花旗瞅见他就来气,面色严厉地盯着韩老三,“你想清楚再说!”
“土匪!”云善冲着韩老三喊。
被花旗这么一训,韩老三心里害怕,不禁跪直了身子,眼睛滴溜溜地乱转。
“连四岁稚儿都知你是土匪,你还有什么好狡辩的。”云娘站在人群里喊道。
“我,我,”韩老三看一眼花旗,见他整个脸绷着,似乎下一刻就要冲过来暴打他。好汉不吃眼前亏,他韩老三能屈能伸,连忙改了口,“是,是我做的。”
很快,赖五也被带了来。他和韩老三并排跪在大堂下。
册子中所列一百二十三起罪状,韩老三与赖五俱都认下。
“大人,按我朝律例,韩老三与赖五当斩。”花乙一句话说得掷地有声。
韩老三和赖五连忙往堂上看。
裴清铁青着一张脸,“此事,待我明察再做定夺。”他就不明白了,韩老三今儿是怎么了。怎么非要认这些事。只要不认,他怎么都能保住这个侄儿。这小子真是不成器!
“又要拖了。”坨坨在一旁摇头,“什么都摆在眼前,还有什么好查的。”
云善站累了,蹲下身子仰着小脑袋看向坨坨。他不太明白,就在堂上来回看人。
“大人,韩老三已认下所有事。此事还有什么可查?难道大人要当着咱们观东城百姓们的面偏袒您的侄儿?”花乙定定地看向裴清。“请大人今日处斩韩老三与赖五。”
堂下众人齐声高喊,“请大人今日处斩韩老三与赖五。”
“大人。”冯须小声道,“若是不管此事怕是不妥。我瞧这情形,花秀才他们今日定是要个说法的。”
“管,怎么管?”裴清怒目,“要本官亲手斩了侄儿?冯须你是何居心?”
冯须低下头,“大人,下官对您一片忠心。”
“大人,大人。”韩老三一听要斩了他,立马慌了神,“大人,舅舅,那些事不是我做的。我是个本分人。大人您是知道我的,我最本分不过,大人您明察。”
赖五也在一旁求饶,“不是咱们做的,真不是我们。我们是老实人呀。”
裴清怒拍惊堂木,“韩老三与赖五喊冤,这些事我日后定会查清。来人,先将此二人收押。”
衙役上前,孔游小声道,“西觉兄弟,兜明,万不可让韩老三与赖五被收押。今日定要斩了他二人。”
西觉和兜明往右跨出两步,堵在衙役面前。
“尔等这是要扰乱公堂?”裴清冷哼,“我闻你二人力大无穷,可以一挡十。不知能以一挡百否?”
“自是能挡。”兜明四下撇一圈,“你这县衙没有百人。”
“县衙没有,当地的驻军有。”裴清道,“今日我便飞鸽传书。我倒要看看,你二人是多么能打。”
“大人。”花乙拄拐上前一步,“第二件冤情,便是告观东城县令裴清包庇恶徒,助纣为虐,草菅人命,目无王法!”
裴清嘴角勾起,“告我?”
“观东城乃我辖下,你向何人告我?”
“一群刁民。”
看着裴清自大高傲的模样,孔游昂起胸口,嘴角带笑,“不才乃胡阳城孔氏,与胡阳城县令朱大人乃是世交。昨日我已修书请朱大人将裴大人的罪状告于上官。相信不出半月,这堂上之人便要换了。”
云善蹲着看孔游,这一大段的话他听不明白。于是站起来问坨坨,“孔游说什么。”
“说半个月之后就把胡阳城的县令换了。”坨坨一句话给他解释。
这样云善就听懂了,咧着小嘴笑。这个官爷是坏的,换个好的。
裴清脸上的笑一下子冷了下来。他面色阴沉的盯着堂下的人。若是上头查下来,他这颗脑袋定然是保不住的。此时,不如赶紧逃走。
“裴清,你去死吧。”就在此时,一直低眉顺眼的冯须抽出官差的刀,一刀子捅进裴清身体,咬牙切齿地骂道,“你这猪狗不如的畜生,你就去死吧。”
堂下众人没想到会有这一出。韩老三爬起来,推开冯须,将裴清抱在怀里,“舅舅,舅舅!来人那,快叫大夫!快叫大夫!”
云善惊讶地张圆嘴巴,“杀,杀人了!”这还是云善头一回瞧见杀人的场景。
小丛牵着他的小手,“云善不怕。”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冯须仰面笑起来,“韩老三,下个就挨到你了。哈哈哈。”
“这些年我知道你们为裴清做了不少脏事。”冯须盯着屋里的衙役,“要是想活命,我劝你们戴罪立功。韩老三和赖五这些年做的事咱们谁都清楚,这两人该死。”
“冯须,我待你不薄。”裴清虚弱地开口,“没想到你竟是这种人。”
“你待我不薄?”冯须癫狂地笑出声,“你待我不薄?我妻儿是如何死的,裴清你忘了吗?”
“冯须,你前妻是跳井自杀的,和我舅舅有什么关系?”韩老三目眦欲裂。
“跳井自杀?”冯须盯着裴清,“我妻子为何要跳井自杀?还不是这个畜生见我妻子美貌,三翻四次□□。她实在受不了才带着六个月身孕跳井。”
“这个裴清实在是太坏了。”坨坨气得跺脚。
“你们不是要今日就想斩了韩老三和赖五吗?”冯须站在高堂之上,“那今日便斩了这二人。上面若追究下来,我冯须一人承担。”
“冯须你不得好死。”韩老三瞪大眼睛。
裴清的气息已经越来越弱了,他抓着韩老三的衣服,“三,三儿,快,快跑。”
“舅舅!”韩老三悲痛地哭喊出声。
赖五慌忙往人群外挤,裴县令死了,他若是不跑,一定会被杀的。
不用百姓们动手,官差们自觉将赖五捉了。
云善看向裴清,“死了吗?”
“应该是死了。”小丛小声回他。
“斩了韩老三和赖五!”花乙拄着拐冲上去打在韩老三身上,“畜生,畜生。”
屋子里一下子乱了起来,大家冲上去,对着韩老三和赖五发泄出埋藏在心里多年的愤怒。
妖怪们护着云善出了屋子。
外面不断有人涌入县衙,连街边的摊子都无人看守。
云善被花旗牵着在街上左边望望,右边看看。在县衙里呆了一上午,他肚子饿了。
点心铺子还开着,有个白胡子老头卖点心。
“你们听说狗官裴清死了吗?”老头一边给拿点心一边闲聊。
“我们看见了。裴清被县衙里的人杀死的。”坨坨站在柜台边跟老人一起聊。
“你们还看见了?那里面是个什么情形?”
“好多人往县衙里去。”坨坨说,“后面我们就不知道了。”
花旗接过老人包好的点心,“多少钱?”
“不要钱,不要钱。”老头人摆手,“今天高兴,不收你们钱。”他探过上半身问坨坨,“韩老三和赖五怎呢?”
“说要斩了。”坨坨说,“今天可能就要斩。”
“这可是大好事。”老头脸上带着笑,“可惜我一把老骨头撑不住挤,不然我也要去瞧瞧。”
第203章 到达胡阳城
韩老三与赖五当然天就被拖到集市当街斩了。至此, 笼罩在观东城里的黑网终于被撕破了。
云善手里拿着路人塞给他的糖葫芦,被小丛牵着,和妖怪们一起逛观东城的夜市。
今晚的观东城到处张灯结彩, 草把上插着的糖葫芦不是用来卖的,街上摆摊的花灯也不卖, 你想要,摊主都是送的!
路过花灯摊, 小贩拿着荷花形状的花灯主动递给云善,“小师傅, 给你玩。”谁都知道是外地来的人带头将狗官裴清和韩老三、赖五铲除的。
云善撒开小丛的手, 接过小花灯,冲着小贩露出笑脸,“多谢。”
“甭谢。”小贩挥挥手。
兜明跟在跟后拉着云善的衣领。云善转回头去瞧, “嘟嘟。”
“嗯?”
“吃。”云善把手里的糖葫芦递出去。
兜明接过糖葫芦,一口咬下两个。竹签上只剩下了一个糖葫芦, 他还给云善。
“来吃碗馄饨。”馄饨摊的老板招呼西觉他们。“不收你们钱, 快来吃。”
一听不收钱, 兜明眼睛立马亮了, 扯着云善的衣领,拉着他一块往馄饨摊去。
馄饨摊老板笑吟吟地给盛了五碗馄饨,站在一旁, “我这馄饨店开了十三年了。来来往往的人就没有说我家馄饨不好吃的。你们尝尝。”
云善拿着小勺,舀出一只小馄饨,自己撅着嘴呼呼地吹两口。小嘴巴一张,馄饨就送进了嘴里, “好吃。”
馄饨摊老板高兴了,“吃完了我再给你们盛。”
兜明喝下一大碗馄饨, 嘴巴一抹,老实地坐在一旁。
“兜明你怎么了?怎么不添饭?”坨坨奇怪地看向他。兜明的饭量不可能一碗馄饨就吃饱的。听到免费的还不使劲吃,兜明今天有点奇怪呀。
“这街还有那么长,好吃的还有很多,我不能一下子吃饱。”兜明有自己的小算盘。这条街的吃的他都想尝尝,反正都是免费的。
这话云善听懂了,他又吃了两个馄饨,放下勺子,把碗推给西觉,他也不吃了。云善也不能一下子吃饱,云善也要尝很多好吃的。
云善不像兜明那么粗糙,手抹嘴就算擦嘴了。小丛给云善准备了小手绢,云善自己装在兜里。
掏出小手绢,云善把嘴巴擦干净,又把手绢整理一下重新塞回兜里。这才提着自己的荷花灯下了凳子围着桌子转。
吃完了馄饨,他们继续往前走。云善空着的小手里又被塞了一块糕点。
卖糕点的婆婆笑着给妖怪们分糕点,“这是桂花糕,今天下午才做的。”
从街头走到街尾,云善的小手基本就没空过。妖怪们也都吃得饱饱的。
云善提着荷花灯走在最前面,“这里好玩。”他从没见过这样热闹的街市。
第二日一早,由于昨晚玩得晚,云善早上就起不来。天亮了好久,他还赖在被窝里。
孔游等不及,吃了早饭就来敲门。
“云善你听,孔游来催我们了。”小丛将他从被窝里挖出来,兜明赶紧地给他套上小棉袄。
被穿上衣服,被哥哥们牵下楼,云善还是眼皮耷拉着一副没精神的样子。
“小师傅这是怎么了?”孔游挺心疼他。
“昨晚逛得晚,睡得晚,今早起不来。”花旗挠云善的肉下巴,云善只抬头看了他一眼。要是往常有精神的时候,云善一定会扑到花旗怀里哈哈哈笑。
小孩子是这样的。孔游笑着问云善,“小师傅早上吃包子吗?今天是韭菜鸡蛋包子。”
云善点点小脑袋。不过自己不怎么愿意动,要坐在西觉怀里,西觉喂着吃。一个包子没吃完,他就闭着眼睛脑袋歪向一边,在西觉怀里睡过去了。嘴里含着的那口包子也掉了出来。
西觉就把他横着抱让他睡得舒服点。
“大侠。”云娘拎着包裹走进客栈,脸上堆着笑,“下雪天路不好走,这才到,我还怕你们走了呢。”
“你带了什么呀?”坨坨吃完饭,走过来替云娘把包裹一起放到凳子上。
“我昨晚自己在家烙的饼子。”云娘笑道,“我晓得你们今天要赶路,我还做了酱菜,你们路上吃。”
“弟弟睡着了呀。”云娘看向西觉怀里的云善。
“你吃过饭了吗?”花旗问她。这小姑娘身板瘦瘦的,拎着这一个大包裹,一定是天不亮就得从村子里赶过来。
“吃过了。”云娘坐在一旁凳子上,“今早切的面条,我吃了一大碗。走了一路,身上热乎乎的。你们啥时候走?”
“等吃完饭就走。”孔游接道。
云娘就在一旁陪着聊天,客栈里也慢慢来了不少人,都是来给孔游和西觉他们送行的。
“到胡阳城还要走几天?”云娘没去过观东城以外的地方。
“三天。”小丛回她。本来到胡阳城要五天,现在赶了两天路程,还剩下三天路程。
牛车慢慢往前走,不知不觉中,车上又被送行的人群堆满了东西。
云娘回家正好顺路,便跟着牛车一块走。走到自家村子口,她指着村子说,“回来的时候记得来我家吃饭。我给你们做好吃的。到村子里问花秀才家就行。”
“好。”兜明一口应下。
快到中午时,云善才醒过来。刚醒,他脚一落地就喊饿。
西觉早就准备好了。热的食物没有,昨天买的点心还剩下两块。给云善拿了一块,他自己拿着,跟在坨坨身边,一边走一边吃。
兜明有点馋,“云善,给我咬一口。”
云善向来大方,举着小手往上递。兜明只咬了一小口,尝了尝味。
两块点心下肚,云善就有了精神,跟在坨坨后面,往路边的雪里跳。
“哈哈哈。”他玩得高兴。跳到齐腿深的雪里,自己动动腿就能爬出来。
小兄弟两个还能手牵手一起往雪里跳。
“嘟嘟,救我。”云善和坨坨一起跳到深坑里去了,只露个脑袋在雪面上。
这把孔游下了一大跳,不等兜明过来,他着急地跑过来,双手拽着云善肩膀的棉袄,一下子将人从雪里提了出来。又把坨坨提了出来。
兜明过来替云善拍干净身上的雪。小丛摸他的裤子,还好,雪下面不是水坑。也不知道是谁在这挖这么深的坑。
花旗看他玩了一会儿就把他叫回来不让他玩。玩得时间长,裤子可就湿了。
第三天中午,他们进了胡阳城。
“可算到家了。”队伍里的人打了招呼,各自回了家。出去十几天了,大家都想家。
孔游领着妖怪们回了自己家。
他家住在城南,一个三进三出的大宅子。
坨坨在孔家走了一圈,不禁发出感慨,“哇。你家比厉文家还有钱啊。”
孔游笑笑,“祖上三代积累。原本只是个小宅子,这几十年慢慢扩大的。”
孔游的夫人着一身浅紫色衣裙,从回廊里款款而来,“夫君。”
“夫人。”孔游赶紧介绍,“这是我从云灵山请来的小师傅。西觉兄弟,这是我家夫人。”
孔游夫人瞧着就是个和善的,捂着嘴小声笑着,“还有这么小的小道士呢?”
“小道长,你今年几岁?”
“四岁。”云善仰着小脑袋回答。
“可真可爱呢。”孔游夫人笑笑,“家里有两个哥哥和一个姐姐,一会儿叫他们来陪你玩。”
“嗯。”云善喜欢热闹,喜欢人多一起玩。
“这个红衣服的小孩是谁?”孔游夫人瞧见一旁还站着三个男孩子。
“我是坨坨。”坨坨指着小丛,“小丛。”又指兜明,“这是兜明。”
“这都是云善小师傅的哥哥。”孔游说,“先吃饭吧。”
“饭我都准备好了。你呀,先去看看爹娘。”孔游夫人笑道,“他们就先交给我。”
孔游离开了,孔游夫人带着妖怪们继续往里走。
“你叫什么名字呀?”坨坨跟在孔游夫人身边问。
孔游夫人不禁失笑,怎么还有小孩上来问她这个岁数的人名字的?“你叫我婶婶就行。”
坨坨噘噘嘴,不叫。人类为什么不能叫名字呢?这个叫婶婶,那个也叫婶婶。只叫婶婶谁知道是哪个婶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