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陈涧说。
“陈涧。”陈大虎看着他。
“嗯。”陈涧也转头看着他。
“别给自己找麻烦。”陈大虎说。
“我会不会找麻烦大家心里有数,”陈涧说,“现在是麻烦找我呢。”
“操,”陈大虎松开了他,在他背上重重拍了两下,盯着他,“还是这么硬,真他妈烦啊,不能友善一些吗?”
“大虎哥不需要我这样的人的友善,”陈涧说,“害怕就可以了。”
“真他妈会说话,”陈大虎说,“都不知道你说的这是正话还是反话。”
“应该是正话,”三饼在旁边搭腔,“反正大家都怕你。”
陈大虎回头看了他一眼,似乎挺满意,又转回头重新看着陈涧:“没事儿,我也不为难你,这个单羽什么来头,你帮我弄清就行。”
让你弟带着人去当几天保安就能弄清了。
认识陈大虎这些年,陈涧一直不能理解他把各种事情化简为繁的智商,也不怪陈大虎在老镇横着走都费劲,只能斜着走,去了市里更是只能卑微打零工。
“大虎哥,我就赚点儿工资,”陈涧没有回避他的目光,“哪儿有钱赚我在哪儿,哪儿赚得多我在哪儿,别的我不想管。”
“你说什么?”陈大虎眯了一下眼睛。
“我只想踏实赚钱,这之外的事儿我不想管。”陈涧给他总结了一下中心思想。
陈大虎看着他,冷笑了一声:“行。”
气氛略微有些干,陈涧没再说话,也没再继续掉头,拧了一下油门,摩托车往前窜了窜。
陈大虎没有拦他,于是陈涧从三饼他们几个人的车阵中间穿了过去。
一路往前慢慢加速,开出旧路之后他才松了口气。
要早知道陈大虎在这儿,他肯定不会走这条路。
只是陈二虎他们几个在还好说,混几句差不多也能混过去了。但对上陈大虎这种派出所办个年卡都吃不了亏的,虽然陈涧极度不愿意,但也就只能硬碰硬。
有些人服软没用,毕竟陈大虎是个连自己亲爹都能打进医院好几回的祸害。
陈二虎和他哥的难缠程度一比,就跟刘悟和单羽的智力程度相比差不多。
好在没耽误太多时间,赶到饭店的时候,店里虽然没人了,椅子都掀到桌上了,但后厨还没收拾,老板还能给炒菜。
陈涧要了几个自己爱吃的菜。
“这么多,几个人吃啊?”老板娘一边扫地一边问他。
“三个。”陈涧坐到了收银台里。
“是给鬼屋那个瘫痪老板带的吗?”老板娘挺好奇,“鬼屋要重新开业了?”
就这一天时间,瘸子老板都升级到瘫痪了,陈涧衷心地希望单羽的腿能快些好,再过几个月,他说不定会变成僵尸老板,跟鬼屋更般配。
“嗯,”陈涧点点头,“还得收拾一阵儿,我找人呢。”
“谁敢去啊……”老板娘一脸惊恐,“听说白天都闹鬼。”
“白天不闹,”陈涧说,“白天闹鬼这都不符合一般鬼的行事风格了吧。”
“你住那儿吗?你不怕啊?”老板娘问。
“他怕什么,”老板在灶台边把菜铲进外卖盒里,“他可是睡棺材都没所谓的……那会儿才多大?”
“他那是胆儿大吗!他那是没办法!”老板娘白了老板一眼。
“不怕。”陈涧笑笑。
打包好拿了手机准备结账的时候,单羽的电话打了过来:“带一件啤酒。”
“多少?”陈涧把手机听筒音量调大,“一件?”
“嗯,一件。”单羽说。
“单老板,”陈涧沉默了两秒,“我是请客,不是进货。”
“酒算我的。”单羽笑了。
“你俩喝得完一件吗?”陈涧问。
“你不喝?”单羽似乎有些意外。
“大中午的喝什么酒啊?”陈涧说。
“不服气可以一直喝到晚上。”单羽说。
“……没那么大瘾,”陈涧叹了口气,看了看对街的小超市,“牌子有要求吗?”
“这小破地方啤酒还有牌子能选?”单羽听着挺愉快,“都有什么?”
“只有一个本地牌子,”陈涧说,“我的意思是你有要求,就买不成,你要没要求,我就带那个回去。”
“就它吧。”单羽说。
陈涧带着一件啤酒和饭菜回到了枕溪,刘悟正在院子里清理地上撒了一堆的牌。
“不说了不用管么,我要找人来收拾的。”陈涧说。
“看着难受,”刘悟放下扫把,过来从他手上接过了啤酒箱子,“收拾的人什么时候来啊?”
陈涧没答话,拎着饭菜进了屋。
谁知道。
可能没人来呢。
“什么时候来啊?”刘悟跟在他身后又问。
“你很急吗?”陈涧说。
“不急,”刘悟说,“那三楼那间房,也让他们收拾吗?”
“他们不收拾,”单羽说,“你收拾。”
刘悟抱着啤酒顿时愣在了原地,瞪着他。
陈涧赶紧把手里的打包盒扔到桌上,过去伸手先托了一把箱子,然后接了过来,怕刘悟一绝望把酒给砸地上了。
这酒单羽还没给钱。
“收现金吗?”单羽已经开着他的轮椅坐到了一楼咖啡厅的桌子旁。
桌子上还全都是灰,刘悟拿了块抹布过去准备擦。
“不擦了,你这抹布用得不比桌子干净,留着给做卫生的人干吧,”陈涧把饭菜拿过去,袋子一铺,饭盒放上,只要不趴桌上舔,灰尘基本不影响吃饭,他在单羽对面坐下,“收。”
单羽拿出了一个信封递给了他。
挺厚的,陈涧几乎没有一次性往回拿这么多钱的经历,只有往外数的时候数过。
他也没装一下矜持,打开信封把钱抽了出来,飞快地数了一遍。
一万四千元整。
单老板说话算数,在工作的第一天支付了他两个月的工资,还是承诺的涨薪之后的价格。
但啤酒的钱没给呢。
“刘悟把啤酒钱转给陈涧,我这儿没零钱了。”单羽说。
“嗯。”刘悟点点头,跟陈涧加了好友,把钱转给他了。
“我也加上你吧。”陈涧拿着手机。
“他不用那个,”刘悟说,“我找他都打电话。”
陈涧愣了愣,什么原始人啊?
刘悟搬了张椅子放在单羽边儿上,帮他把左腿抬起来放到了椅子上。
陈涧看着他这细致的照顾动作,心里有隐隐的不安。
果然,没等他开口,刘悟就说话了:“有时候他坐时间长了腿会充血,要放平了才舒服。”
“我……”陈涧捏了捏手里的筷子,换了一个隐晦些的问法,“这腿还有多久能拆支架?”
“俩月起步,”单羽说,“完整覆盖你的工作时间。”
陈涧看着他。
“差不多,”刘悟把餐盒都打开了,拿了一盒饭递给单羽,“这才刚打上一个月,医生说三个月之后拍个片子看情况要不要拆。”
“怎么伤的啊?连石膏都打不了,得上外固定。”陈涧实在没忍住问了一句。
一向对他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刘悟这回居然完全没有回答他的意思,只是看了单羽一眼,然后开始吃饭。
“被打的。”单羽说。
这么真诚实在的回答,让陈涧一时之间无法判断真假。
但他选择相信。
就这个嘴,两条腿都断了感觉也能理解。
陈涧没喝酒,单羽喝了两罐。
让陈涧没想到的是,刘悟一个人喝了七八罐,似乎还不怎么够。
看来单羽这啤酒是给刘悟要的。
这顿饭吃得很安静,单羽还是食不言,每一个菜都吃得一视同仁,都很认真,看不出喜恶,刘悟倒不是完全不言,但言得不多,嘴不吃饭的时候都用来喝啤酒了。
饭吃完的时候吧台那边传来水声。
“水来了水来了!”刘悟很欢乐地跳起来跑了过去。
单羽往后一靠,有水了比有电了更让他期待。
“我得洗个澡。”他说。
“现在有没有热水?”刘悟问陈涧。
“一楼都是即热的热水器,”陈涧突然想到,跟洗澡相比,搬个腿放到椅子上根本不算什么,“你这腿能洗澡?”
“嗯。”单羽应了一声。
“你这腿怎么洗?”陈涧问。
“拆下来放旁边,洗完再装上,”单羽说,“人水洗,腿棉签消毒。”
这半真半假的,陈涧顿了两秒才听明白,总之就是腿不能见水,要另外用棉签消毒。
“也要……帮你洗吗?”他问。
“伤口包一下就行了,”刘悟说,“他自己能洗。”
“哦。”陈涧松了口气。
第07章
同样是半年没人打理,三四楼的房间其实是比一楼要干净的,特别是陈涧精挑细选收拾好的那间,浴室虽然不能用,但看得出来收拾过。
所以在刘悟提出在一楼他准备睡的那个房间洗澡时,单羽拒绝了。
“我要去307洗,我行李也都在那屋呢。”他说。
“三楼啊。”刘悟皱着脸。
“有电了,”单羽转头看着陈涧,“电梯能用了吧?”
“别,”陈涧动作很快,从水台下面摸出来一卷胶带,嘶拉一下扯出来一条,贴在了电梯门口,“太久没用了,等人来维护了再用,统共就还有一条好腿,爱惜些吧。”
单羽看着那条胶带,又看了刘悟一眼。
果然就听到了刘悟带着惊恐的声音:“我靠,我没看错吧?你哪来的这个?”
“怎么了?”陈涧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这不是三楼那个……那个……那个屋门口贴的警戒线吗!”刘悟指着胶带,“你把那个拿下来了?”
“你认字儿吗?”陈涧问,非常佩服刘悟因为恐惧而飞涨的想象力。
“嗯?”刘悟愣了愣。
“你要不看看上面写的什么?”陈涧把手里剩的胶带卷扔到了他身上。
刘悟手忙脚乱地接住看了看:“注意……施工?”
“你胆子怎么这么小啊……”陈涧叹了口气。
“我胆子不小,你会有这个错觉是因为你胆子大得不正常。”刘悟说。
没有电梯,上楼大概就得单羽自己一个台阶一个台阶慢慢蹭上去了,然后刘悟再把轮椅扛上去……
陈涧站在楼梯边儿上,看着单羽。
“得背他上去。”刘悟突然开口。
哟,刘悟看着挺斯文,还能把单羽背上三楼呢,那轮椅就得自己来扛了吧……陈涧琢磨到一半,发现刘悟并没有动,而是看着他。
“嗯?”陈涧反应过来,“我背?”
“你不是私人助理了吗?”刘悟说。
衣食住行。
这大概属于“行”的范围。
但面对单羽这样的人,一开始背了他,陈涧担心从此以后他别说拄拐走路,怕是轮椅都不会坐了。
“呃其实吧……”他犹豫了一下,走到电梯门前,抬手把刚贴的胶带撕掉了,飞快地小声说着,“以前是一个月一检,但装上起就没有出过问题,这半年也没人进来搞过破坏……就这么跑个一两趟应该也……”
“没出过问题是因为使用率太低吗?”单羽问。
“大概吧。”陈涧回忆了一下,其实三楼出事之前,枕溪的生意在小镇上相对高档的几家民宿里,不是最差的,只是入住的客人大多在一楼就够住了。
这么一算起来,生意的确差点儿意思。
电梯听起来是没什么问题,门打开也挺顺畅。
陈涧探进去上下看了看,连灰都不算多,照明什么的全都正常。
单羽甩开他的折叠拐杖走了进去,然后回过头:“都进来。”
“你不是自己能洗澡吗?”陈涧问。
“进来分担一下风险,”单羽不紧不慢,“我统共就一条好腿了,你俩进来拉低一下报废率。”
陈涧和刘悟一块儿走了进去。
电梯还是争气的,一路到三楼,没出任何问题。
不过走出电梯,就看到三楼的一个顶灯在闪。
“那灯怎么了?”刘悟停在了楼梯口。
“接触不良了,”陈涧在墙边的开关上按了几下,灯还是在闪,“毕竟半年没开过了。”
“它还在闪。”刘悟说。
单羽叹了口气,抬手用拐杖往开关上一戳,啪的一声把灯关掉了:“不闪了吧。”
陈涧从三楼的健身房里按单羽的要求拎了张塑料椅子放进307的浴室里,然后又试了一下浴室的喷头什么的,都是好的,洗护用品也都是新的,贴着枕溪的贴纸,一看就是从三楼储物间里拿的。
单羽虽然是个瘫痪老板,但身残志坚的他估计已经把这个楼转遍了。
陈涧准备下楼,已经退回楼梯口的刘悟看着他:“去哪儿?”
“下楼啊,”陈涧说,“歇一会儿下午我还得联系人干活儿呢。”
“你不等我哥洗完澡吗?”刘悟说。
“怎么还得给他擦干吗?”陈涧问。
“他腿要消毒,”刘悟说,“他自己弄不了,我教你,我明天一走,之后俩月都得是你帮他消毒啊。”
“来,”陈涧冲他招招手,打开储物间的门走了进去,“给你个东西。”
“什么?”刘悟在门外没进来,只是探头看着。
陈涧打开屋里的灯,指着门边的一个架子上一字排开正在充电的几个对讲机:“每层都有,频道都调好的不用动,一会儿找我的时候过来拿一个就行。”
“现在给我吧,应该充了一会儿了吧?”刘悟伸手。
陈涧叹了口气,拿了一个拔掉充电线,放到了他手里。
不知道单羽洗澡要多长时间,陈涧昨天晚上没睡好,一早被单羽叫起来就是一通忙到现在,这会儿就想往桌上趴着眯一会儿。
但趴下没几分钟,刚感觉睡意上来,四周慢慢暗下去,他手机在兜里响了。
“哎,”陈涧有些烦躁地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名字显示的是赵芳芳,他接起了电话,“赵姐?”
“哎是我,”那边是赵芳芳的声音,“你在哪儿呢?”
“枕溪。”陈涧说,他知道赵芳芳打电话来的原因,所以问了一句,“你没在化肥厂了吗?”
“不干了,身体实在吃不消,卸货太累了,味儿也大,”赵芳芳说,“新来的老板人怎么样啊?”
不知道人怎么样。
就知道嘴不怎么样。
“还行,刚接触我也不了解。”陈涧说。
“要重新开业吗?”赵芳芳又问,“招人吗还?”
“不知道后面要怎么弄,现在是在找人收拾呢,”陈涧顺手拿过今天他检查房间的本子翻着,“收拾吸尘,床单被罩什么的清洗……”
“我能行啊,我以前不就是打扫卫生嘛。”赵芳芳说。
“那你过来吧,”陈涧说,“空了半年的房,活儿不轻松,你那儿要有人就再叫俩。”
“我先过去的。”赵芳芳说。
陈涧估计是她不想跟人分钱,也没多说,人来了看老板安排吧。
单羽应该是行动不便,过了快一小时刘悟才从对讲机里叫陈涧上楼。
刘悟已经把一个医药包摊在了房间的茶几上,单羽靠在床头,穿了条宽松的麻料裤子,左腿平放在床上,裤腿拉到了大腿,陈涧这才看清了他左腿的伤情。
本来以为只是有个外固定的支架,现在腿露出来了,才知道为什么要用外固定,因为还有开放伤。
“我……操。”他小声说着,走了过去。
“吓人吧?”刘悟一扬脸。
“怎么你还骄傲上了。”单羽说。
“支架腿儿是戳肉里头的吗?”陈涧凑近了看着。
“嗯,要不怎么固定骨头,”刘悟语气里的确带着“原来你也会被吓着”的骄傲,“所以才要消毒啊。”
“怎么消?”陈涧看着刘悟手里的棉签,“戳眼儿里吗?”
“要不先杀了我然后再消。”单羽说。
“我教他,你不要打岔。”刘悟突然开启了严肃的学霸状态。
单羽抬手在自己嘴前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不再出声。
“先消毒针眼和四周皮肤,然后是钢针,钢针顺序是这样,你看……”刘悟给他示范着,“从靠近针眼这边开始往外擦,每个步骤都得换一根棉签,不能来回蹭……懂了吗?”
“懂了。”陈涧说。
“你来试一下吧。”刘悟起身站到旁边。
陈涧拿过旁边的酒精棉片擦了擦手,心里回忆着步骤,然后换棉签换棉签换棉签……
“手还挺稳的。”刘悟表扬他。
“又不是穿针眼,也不至于手就抖了。”陈涧放下最后一根棉签,“这就行了吧?”
“嗯,可以了。”刘悟点头。
说实话,这伤陈涧看着都觉得疼,特别是小腿侧面能看到一个刀口,是往后下方延伸过去的。
“打你的人是奔着挑脚筋去的啊?”陈涧说。
“哟,”单羽一边把裤腿放下来,一边扫了他一眼,“挺有经验?挑过还是被挑过啊?”
“一会儿有个大姐过来,打扫卫生的,马上就可以开始干活,”陈涧说,“你跟她说一下工钱吧。”
“嗯。”单羽从床边慢慢站了起来,衬衣扣子没扣全,转身的时候陈涧看到了他腰上还有伤,甚至新伤旧伤不止一处。
等到单羽撑着拐杖走出了房间,陈涧才看着在旁边收拾医药包的刘悟小声问了一句:“你哥,之前是在哪儿混的么?”
刘悟不知道是不是被单羽教育过了,今天嘴一直挺严,甚至都没正面回答他的问题:“他嘴是损点儿,但是人挺好的,仗义。”
“哦。”陈涧点点头。
无论刘悟说不说,其实差不多也能判断出来,单羽不是什么很良的民,起码以前不是。
枕溪除了陈涧之外的第二个员工半小时后进了门,是个穿得很朴素甚至是有些破旧的精瘦大姐。
陈涧只来得及介绍了一下她叫赵芳芳。
“我以前就在这儿打扫卫生,上上下下都我打扫的,”赵芳芳人瘦但嗓门很壮,“东西什么的在哪我都熟,房间有什么卫生死角的也都知道……”
“嗯,那你……”单羽想插话但插不进去。
“陈涧知道的,我做事麻利,眼睛里有活儿!”赵芳芳说,“我在这儿干了快一年从来没出过错……”
“好的那你……”单羽再次插话失败。
“直接说钱。”陈涧在他身后低声提醒。
“钱。”单羽说。
陈涧愣了愣,抬头看了他一眼。
插话的方式很离奇,但效果居然也达到了,赵芳芳停下了急切的自我介绍。
“我这儿挺急的,三天之内要全部做完,你的工作就是擦干净落灰,拆换床品以及地面清洁这些,清洗不用你做,”单羽说,“先从一楼做着,后面有人来了再往上安排,费用的话……”
“我都能做,做得了,”赵芳芳说,“善人老板,不用再找别人,一个房间我不到两小时就能做完,三十二个房间,我三天能做完。”
“单老板,”陈涧不知道赵芳芳是不是故意的,“姓单,不姓善人。”
单羽没说话。
“费用就按以前的保洁费用给多点就行,毕竟比平时要脏嘛,以前一个房是算我五十的。”赵芳芳说。
陈涧想提醒赵芳芳,这么干有点儿太累了,但没等他开口,单羽已经拍了板:“行,一个房间一百二,走廊和非客房按二百算。”
“好的。”赵芳芳点了点头,“谢谢单老板。”
“三楼那个房间,”单羽看着她,“加点钱你能做吗?”
“……能做。”赵芳芳犹豫了不到半秒就点了点头。
这边单羽同意了,那边赵芳芳熟练地从清洁间里翻出了之前的保洁用品,噌噌地就跑上楼去了。
“能干得完么?”单羽看着她的背影,偏过头问陈涧。
“我怎么知道啊?”陈涧也看着他,“我以为你知道呢?”
“你俩以前不是同事么?”单羽问。
“她保洁,我就负责库房和厨房打杂还有各种跑腿儿,我也不知道她的工作是怎么弄的啊。”陈涧小声说。
“那怎么办?”单羽也小声说。
“你刘悟呢?”陈涧说。
单羽笑了起来:“没事儿,干吧,她干不了肯定会找人来帮忙的,给人少分点儿,她能拿大头就行。”
“她大概以后也想留下来长期做,表现一下自己能力,”陈涧说,“毕竟小地方,找活儿干不容易。”
“你呢?”单羽问。
“我什么?”陈涧看着他。
“来这儿之前,”单羽问,“这半年在干什么?”
陈涧沉默了一会儿:“闲了快俩月了,去修理铺那边帮帮忙,混个饭吃,之前在镇上一个饭店做着。”
“饭都得混了吗?”单羽想了想,“你一点儿存款都没有?”
“没有。”陈涧回答得很干脆。
“都烫头去了吗?”单羽又问。
“你这怎么想的……”陈涧让他问笑了,抬手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头我自己烫的。”
“你父母呢?”单羽接着问。
陈涧顿了顿,看着他好一会儿才反问:“问这个干嘛?”
“我招人总得了解一下背景,”单羽说,“你们这地方,我从过来就没碰到几个正常人,谨慎点儿也正常。”
“刚赵姐你怎么不问?”陈涧说。
“反应挺快,她一开口我都感觉要被扫射死了,哪有机会问,”单羽说,“要不你介绍一下。”
“老公残疾,还有个女儿,”陈涧说,“反正过得挺辛苦的。”
“嗯,”单羽应了一声,“你呢?”
“我妈死了,我爸在外面打工。”陈涧很简单地回答。
“留守青年啊。”单羽靠在椅子上,看着他没再说话。
“还要问什么吗?”陈涧起身,“我还得联系床品清洁和打理院子的人……”
“再找几个人弄弄外墙,把那个枕溪的招牌抠下来重新弄一个。”单羽说。
“招牌也要换?”陈涧愣住了。
“换,不吉利。”单羽说。
“换成什么?”陈涧往外看了一眼。
“先空着,没想好呢,”单羽慢慢站了起来,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服务员什么的也可以先不招,反正没生意。”
知道没生意上来就先花两万块。
陈涧看着他:“单老板,我有个问题。”
“嗯?”单羽转过头,上上下下扫了他两眼,“看着挺正常,哪儿有问题?”
“……虽然咱们刚认识,”陈涧说,“但是毕竟得在一块儿工作……”
“是你要工作。”单羽说。
“是,毕竟我得在这儿工作,”陈涧说,“也想着能干得踏实些,您说对吧。”
“突然这么有礼貌,”单羽说,“您是想问我为什么来这儿吗?”
虽然的确是想问这个,但单羽直接猜到了,反倒让他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了,觉得这问题好像是有点儿唐突了。
“找个地方待着养伤。”单羽说。
答了跟没问似的。
“哦。”陈涧放弃了,转身准备离开。
“钱老板欠了我的钱,”单羽说,“拿了这个赔本儿买卖给我抵债。”
“你还能被他这么坑?”陈涧震惊地转过身。
“怎么,我不能体验一下傻逼的人生吗。”单羽说。
第08章
托善人老板傻逼人生的福,陈涧能在两个月里赚到一万多,虽然活儿又多又杂,但要换成钱宇,活儿也少不了多少,钱还少。
还他妈拖欠。
同样托了傻逼人生福的,还有赵姐,三天赚个大几千,几年也碰不到一回。
确切说,陈涧反正是活了二十年一次也没碰到过。
今天忙忙乱乱,大概是中午吃得晚,所以晚饭点儿都过了,单羽才想起来大家没吃饭,然后他还非常想吃西餐。
这个时间还在营业的食物来源基本就只剩了烧烤,陈涧从小镇北边一直跑到最南头才买到了俩汉堡。
“你就说它是不是中餐?”陈涧说。
“不是。”单羽回答。
“那它就是西餐。”陈涧很果断地下了结论。
单羽倒是也不争辩,吃起来那个认真程度让陈涧觉得其实就在外面小超市买俩面包估计也没问题。
吃完晚餐,除了赵芳芳,他们三个人都没什么事儿了,单羽看上去有些疲惫,先回了房间,赵芳芳已经在第一时间把307打扫了一遍,换上了干净的床品。
陈涧准备回去一趟,拿了摩托车钥匙正准备走的时候,被一手提着箱啤酒的刘悟拦住了:“陈涧你不守信用?”
“我一会儿就过来。”陈涧说。
“拿换洗衣服吗?”刘悟问。
“嗯。”陈涧点头。
“半小时?”刘悟追问。
“你这样,”陈涧指了指楼上,“你要害怕,就去三楼找你哥待会儿,他要是撵你,你就去找赵姐,她话多嗓门儿大,鬼来了都找不着空隙吓你,你就跟着她。”
“不合适吧,”刘悟很犹豫,“你要回来得太晚,她都下班了。”
“她今天后半夜才会下班,”陈涧说,“要不活儿干不完。”
“这么……拼吗?”刘悟愣了愣。
“都是钱啊,弟弟。”陈涧走了出去。
天已经黑透了,可能因为明天还要下雨,这会儿天上看不到月亮,也没有星星,车开出小镇之后,路灯就没了,照亮前路的就只有摩托车的车灯。
陈涧挺习惯这样的黑暗,莫名地会感觉到安心,有种躲起来了的安全感。
车接近村的时候才重新有了亮光,陈涧放慢了车速。
他就住在村子最边上的小院里,很旧,是小豆儿爷爷家的房子,不过他也没骗单羽,他不用出房租。
小豆儿才是真正的留守儿童,父母都在城里打工,两年都没回来了,陈涧住这儿还能帮着照应一下这两老一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