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陈涧应了一声,拿出了手机拨了赵芳芳的电话。
“不是说要好晚才回来的吗?”赵芳芳问。
“提前办完事了。”陈涧说。
“行,那我多做点儿。”赵芳芳说。
打完电话,两人还是一路沉默着去了停车场。
单羽上车之后打了个哈欠。
“要睡会儿吗?”陈涧问。
“不是困的,”单羽说着发动了车子,“闷的。”
是挺闷的。
不仅仅是因为地下停车场有些闷,是一直都挺闷的。
但是怪谁呢老板。
也许是因为太闷了有些缺氧,陈涧甚至没等车开出停车场,就开始犯困了。
还问人家要不要睡会儿呢。
陈涧努力地睁大眼睛,还把车窗给打开了一条缝。
但下一秒还是就那么一点儿没犹豫地睡着了。
一路都没醒。
又仿佛很清醒。
因为他感觉自己一路都在防着单羽突然按喇叭或者一巴掌拍他脸上。
都没有。
“陈涧!”单羽是用的喊,“陈——涧——陈!店长——”
“哎!”陈涧猛地坐直了身体,眼前的东西晃了半天才聚焦成功。
是睡着了的,而且睡了很久。
前方已经是进小镇的路了。
困成这样了……
“跟三饼说一下,”单羽说,“带人到路口搬那个箱子。”
“嗯?”陈涧愣了愣,“直接开进去不就行了吗?开到院子也就五米。”
“开进去别人看不到了,”单羽说,“搬进去,小路铺的都碎石头,太颠了,万一颠坏了里面的东西呢。”
就进小镇这条破路难道不比门口石子小路更颠吗?
“嗯。”陈涧拿出手机,虽然没明白,但还是照做了,拨了三饼的电话。
“让他们咋呼点儿。”单羽说。
“箱子里是什么?”陈涧没忍住问了一句。
“还不知道,”单羽说,“可能是个瓶子罐子之类的吧,或者是什么别的瓷器陶器的。”
……这么大个玩意儿,还需要用身份证才能取的东西。
居然是个盲盒吗?
三饼不愧是陈二虎的得力干将,虽然同样不知道是为什么,但本着老板这么做一定有他的原因的原则,带着老五和胡畔提前站在了路口。
几个人一副翘首以待的样子,三饼甚至还用手遮在眉毛上往这边看着。
这个表演痕迹是有点儿过重了。
车开到几个人面前的时候,陈涧看了单羽一眼,猛地注意到他脸上的红肿还没有消。
“你的脸……”他有些尴尬地提醒单羽。
“没所谓,”单羽说,“谁会当面问我。”
车停下,三饼立马扒到了车窗上:“老板,回来啦,让我们守这儿是……你脸怎么了?”
三饼会当面问你。
“轮椅翻了撞门上了。”单羽说,“卸车,把那个箱子搬进去,不要磕碰。”
“好。”三饼立马一招手,“来来来,搬箱子,要小心,不要磕碰了……”
陈涧也下了车,绕到车后面打开了后备箱。
那个木头箱子没有多重,陈涧一个人就能搬得动,但既然来了这些个人,那就一块儿搬。
三饼和老五,加上陈涧,三个人抬住箱子,一块儿用力往上一抬。
箱子直接撞到了车顶。
“这他妈,”老五愣了,“用得着这么多人搬吗?”
“搬你的。”三饼说。
箱子被他们三个人搬着往院子里走,胡畔在后头指挥着:“这边儿小心,哎,那边稳点儿,好的,进!”
箱子搬进屋里之后,单羽直接开着轮椅进电梯上了四楼,也没说这箱子要怎么处理,一帮人只得先把箱子移进了仓库里。
“陈涧,”三饼在人都出去之后叫住了陈涧,“哎,我问你。”
“单老板是被谁打了吗?”三饼问。
陈涧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沉默。
“什么人这么牛逼,”三饼压着声音,“能招呼到他脸上啊?”
第028章
陈涧这会儿脑子还乱得很, 有些懊悔一路上自己都在睡觉,没提前给单羽脸上那个红肿的巴掌印想个正常的理由。
比如在电玩城用轮椅撞娃娃机被保安打了。
“他……”陈涧被三饼充满了八卦和求知欲的眼神盯得有些难受,感觉下一秒三饼就能猜出来这一巴掌是他抽的。
就在他准备选择轮椅撞娃娃机这样的离谱理由时, 胡畔从仓库门口探进脑袋来及时拯救了他。
“哎, 你们去夹娃娃啦?”
还撞娃娃机了。
“是。”陈涧赶紧应了一声, 快步走出仓库,吸了一口气, 让自己清醒些。
“就夹了一个小包包啊?给小豆儿的吗?”胡畔问。
“嗯,还有……两包零食,”陈涧把从车上拎下来的袋子打开, “棉花糖和这包爆米花。”
这个惨烈的战绩让胡畔和三饼同时笑出了声。
“我的妈呀, 我用脚都能抓着, ”胡畔边笑边喊, “你俩这什么技术啊!”
“单老板不是瘸着一条腿嘛。”老五说。
“三饼我是不是说过你们那几个智商都是满百减二十。”胡畔笑得更厉害了,差点儿呛着。
三饼叹了口气。
陈涧松了口气,又拿出了胡畔的礼盒递给她:“你要的东西。”
“给你转的钱正好吗?要不要补?”胡畔接过礼盒, 非常惊喜地喊了一声,“哇,好漂亮!”
“钱正好的, ”陈涧说,“礼盒是……单老板让包的。”
“单老板太懂我了, ”胡畔一边拆礼盒一边拿手机拍着照,“开心!”
陈涧把赵芳芳的那兜零食也给了她:“赵姐你看这些对不对。”
“对的对的, 谢谢啊, ”赵芳芳也没看就一个劲点头, 翻出小票找价格, “多少钱我看看, 一会儿给你。”
“没多少钱,不急。”陈涧说。
“靠,”三饼和老五坐在一边,“早知道我们也让带点儿东西了,这怎么感觉像是旅游回来分礼物呢,就我俩没有。”
陈涧在袋子里翻了翻,拎出了中午打包的牛肉煲,放在了他俩面前的桌上:“给,你俩的下午茶。”
把带回来的东西都收拾完,陈涧准备上楼回宿舍静一静。
但胡畔叫住了他:“陈店长。”
“嗯?”陈涧应了一声。
“你来,”胡畔跑到前台,趴到电脑前,“今天我接了几个电话,客人咨询的,你看看我说的有没有问题,我都记下来了。”
“好。”陈涧走了过去。
“这个是问能不能带宠物的,咱们是宠物友好嘛,人家就问有没有体型限制,”胡畔把电脑屏幕转过来,上面是整理好的文档,“我想着就不超过五十斤吧,但有些店是不接大狗的,所以得确认一下,还有这个问房型的……这个是问我们能不能帮买漂流门票的……”
陈涧边听她说边看着文档的内容:“大致都没什么问题,有些细节我再跟……单老板确定一下。”
“嗯,”胡畔点点头,又舒了一口气,“你回来了我一下就踏实了,三饼他们没一个靠谱的,这个店没你是真不行。”
没老板才是真不行,出钱的呢。
“……是么。”陈涧看了她一眼。
“是啊,”胡畔也看了他一眼,似乎有些疑惑,“怎么了?”
“没。”陈涧笑了笑。
胡畔是个很敏感的女孩儿,陈涧转身想走的时候,她伸手拉了拉陈涧的袖子,低声问:“哎,是不是单老板说你了?”
“不是,我……”陈涧吓了一跳,赶紧摆了摆手。
“我是觉得他一回来也不对劲,感觉是生气呢。”胡畔还是很小声。
提前结束的出差,一声不吭的老板,店长大概率状态也不是很正常……
胡畔察觉有问题也不奇怪。
“单老板人真挺好的,工作碰上这样的老板不容易,”胡畔说,“真说你什么了你也别上心,老板嘛多少有点儿脾气……再说了,他要真不对,告诉我,我帮你去吵架,我跟老板吵架有经验。”
陈涧看着她,虽然猜得十万八千里加海底两万里的,但这话听得他心里还是挺暖的,好一会儿才说了一句:“谢谢啊。”
单羽回到房间先洗了个澡,把换下来的衣服都扔进了垃圾筒里,感觉今天跟中了邪似的,憋得慌,只能拿衣服出气。
换了一套衣服之后他坐到床上,把裤腿儿掀起来仔细看了看,可能今天开车时间长,感觉左小腿有点儿不舒服。
不过肉眼看着是正常的,估计是充血了。
他拿过医药箱,把消毒要用的东西都拿了出来,正常情况下他的助理兼店长晚上会帮他消毒,但今天就算了吧。
明天可能也算了。
……自力更生吧,也不是多复杂的事儿,拆架子之前可能都不太方便再让陈涧来帮忙了。
但也不好说,他能想象陈涧为了那已经收了并且肯定已经拿去还债了的一万四会有多纠结。
单羽叹了口气。
这事儿办的。
手机响了起来,单羽一只手里举着根棉签,另一只手在床上摸了半天,从枕头缝里把手机抠出来看了一眼,是岳朗。
“喂?”他接起电话。
“东西签收了吧?”岳朗问。
“嗯,拿回来了。”单羽说。
“发票和定位器我都塞里头了,看到了没?”岳朗说。
“嗯,看到了。”单羽拿着棉签往前够着给腿和支架消毒。
这姿势挺考验柔韧性,擦了两下他把棉签一扔,靠回了枕头上,算了一会儿去办公室弄,腿架桌上可能好操作些。
“你看到了个屁,”岳朗说,“你都未必拆开了。”
“晚点儿再拆,”单羽说,“不急。”
“你没事儿吧?”岳朗突然问。
“骂谁呢。”单羽把腿抬到空中举着,缓解肿胀感。
“我骂谁不重要,你没骂我就有点儿不对,”岳朗说,“碰上事儿了?”
“你对你老婆要有这个敏锐度也不至于三天两头被她骂。”单羽说。
“她很久没骂我了。”岳朗说。
“改打了。”单羽说。
岳朗笑了起来:“你什么时候想说的时候再说吧,我就问问东西收了没,记得拆开看检查一下。”
“嗯。”单羽应了一声。
赵芳芳做好晚餐,陈涧下楼吃饭的时候没看到单羽,正想着要不要问问的时候,对讲机响了:“陈店长一会儿你们吃完帮我拿点儿吃的到办公室。”
“好的。”陈涧拿起对讲机。
“不下来吃了吗?”赵芳芳问,“是不是不舒服啊?又头疼了?”
“不知道,可能累了。”陈涧说。
“开好几个小时的车是挺累的,”陈二虎今天晚上值班,为了节省一顿晚饭,现在就过来了,“陈涧你这不会开车不行啊,老板出去不乐意带我们这些杂兵,要带店长,你还不会开车……”
“过阵儿去学。”陈涧坐下说了一句。
说完又突然有点儿没底,还用学吗?出钱学车这事儿是……
“我给你介绍个教练,我之前跟别的教练没考过,换了他才知道这教练和教练差别还挺大的。”陈二虎说。
“嗯。”陈涧点了点头,“谢了陈老板。”
“得了吧,”陈二虎说,“别跟单羽学得这么虚伪,什么陈老板不陈老板的……”
“不是陈二虎我发现你这个人真是的,”胡畔白了他一眼,“人尊重你还有错了,见不得老板对人好是吧。”
“我也没说他不好吧,我是说……”陈二虎敲着桌子。
“哎,”陈涧赶紧也敲了敲桌子,打断了他俩,“吃饭,过完这个周末就是黄金周,除了大学生那些房,还订出去不少,陈老板你这两天把你的人抓紧培训一下,别到时候忙起来都乱了。”
“放心,交给三饼了。”陈二虎说。
“我写了个培训内容,”三饼说,“晚点儿整理好给你看看。”
“嗯。”陈涧点点头,三饼这话让他有些意外,他跟陈二虎混久了,陈涧总会忽略他也是上过……高二的人。
吃完饭陈涧端着餐盘把单羽的饭菜送到了办公室。
单羽坐办公桌后面对着电脑:“放这儿吧。”
陈涧把餐盘放到桌上,准备走的时候,单羽叫住了他:“一会儿把那个箱子拆了,里面东西在餐厅或者什么地方找个显眼的位置放着,发票给我就行,应该还有个定位器,粘在隐蔽的位置,这事儿你自己干。”
“……嗯。”陈涧点头。
“要有人问,就说这玩意儿是老板花大价钱买来显摆的,”单羽说,“如果没人问,就让三饼他们出去说。”
陈涧没出声,过了一会儿才问了一句:“这是……给谁下套么?”
“还不知道,”单羽笑笑,“有效果了再告诉你。”
盲盒里放着的是个看上去很抽象但又还挺好看的异型瓶子,胡畔和三饼就这个瓶子是个小动物还是一个扭曲的人体争了半天,也没争出个结果来。
胡畔作为民宿里唯一的先锋人士,担负起给这个瓶子找个位置的工作,最后选择了咖啡厅,咖啡厅的窗户对着院子的栏杆,窗户前面的架子上本来就放着各种展示用的杯子和壶,跟外面花园的景能融合在一起,这个瓶子放上去很合适。
“这个瓶子真那么贵吗?”陈二虎说,“我看发票上写的一万多?”
“嗯。”陈涧点点头。
“单老板有钱,”三饼说,“畔畔说他那个轮椅也好几万。”
“扯吧。”陈二虎习惯性不服。
“真的,电动的嘛,还是碳纤维的很轻,你也搬过的,是不是很轻,”胡畔一甩头发,“别那么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我真的,”陈二虎瞪着她,“你要不是我同事我……”
“我要不是你同事我都不在这儿呢。”胡畔又一甩头发,转身哼着歌走了。
陈涧笑了起来:“陈老板,别总跟她呛,她厉害着呢。”
陈二虎啧了一声:“三饼走,给我看看你那个训练内容,交上去之前我先给你把把关。”
“好。”三饼点头,跟他一块儿去了餐厅。
这会儿大家各自都忙着,陈涧找来厚一些的泡沫双面胶,把箱子里那个小圆片的定位器粘上去,又拿下瓶子看了看,只能粘在里头。
瓶口正好能让他手指夹着定位器伸进去,他把定位器粘在了瓶颈凹陷处。
单羽没说这东西是买来干什么的,但肯定不是装饰,他估计着是跟陈大虎有关,毕竟这人跟陈二虎不同,不是吃一次亏就能罢休的。
何况他不会把被单羽打晕那一次归类为吃亏,只会认为是单羽让他丢了面子,早晚得找回来。
今天店里客人不多,这周调休,过来度周末的人很少,晚上大家基本都没什么事了。
陈涧在店里转了一圈,跟平时差不多的时间他上了楼,单羽的腿还得消毒。
虽然还有些尴尬,但这是收了钱的活儿。
不过今天单羽没在三楼的房间里,陈涧犹豫了一下,转身去了四楼。
办公室里亮着灯,他敲了敲门。
“进。”单羽应了一声。
推开门的时候,他就闻到了屋里有熟悉的平时换药时能闻到的碘伏味儿。
“你自己消毒了?”陈涧问。
“嗯,”单羽看了他一眼,“这两天不是挺忙的么,就自己弄了。”
“也……不差这点儿时间的。”陈涧说。
“那你明天继续。”单羽说,“另外节前发工资,你把考勤统计好。”
“嗯。”陈涧应着,“刚那个瓶子拆了,是完好的,我把定位器粘瓶子里头了,正常是看不到的。”
“瓶子放哪儿了?”单羽问。
“咖啡厅对着院子的那个架子上。”陈涧说。
单羽笑了笑:“可以。”
从办公室出来,陈涧有些说不上来的不舒服。
本来工作虽然挺多的,干起来一堆细碎的事儿挺累,但心里是很轻松的,面对老板时他也没有什么压力,但这会儿却感觉一切都变了。
就刚那么简单的几句对话,他都觉得累。
而随着假期来临,更忙更累的日子也要开始了。
假期前一天开始就有客人入住,虽然不多,胡畔也能应付得过来,但陈涧还是一直都在前台帮忙,总担心哪里会出错。
晚上要给单羽消毒的时候,他拿着个本子去的307。
“这些都什么?”单羽靠在床头,看着本子上的内容。
“碰上的一些问题,”陈涧打开药箱,“想跟你再确定一下这样行不行。”
单羽没说话,沉默地看着本子上的内容。
“还有里面夹着的那张纸是陈老板那边的培训内容,”陈涧说,“人多了他们那边肯定不止两个人在这儿,所以……”
单羽还是没说话,从本子里抽出那张纸。
本子和那张纸上一共也没多少个字,但他看了很长时间,长到陈涧都怀疑他是不是睡着了,忍不住开口问:“是有什么……”
“陈涧,”单羽皱了皱眉,抬眼看着他,“从这个店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开始,你有没有问过我这么多行不行?这样行不行,那样行不行。”
陈涧顿了两秒:“没有。”
“开业准备的时候,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儿,”单羽合上本子,“大到房屋修整花园改建,小到房间里的纸巾,你问过我什么吗?”
陈涧没有说话。
“你要是对我有什么意见,可以直说,”单羽说,“不要憋着,我说过,该骂骂,该吵吵。”
“我只是,”陈涧犹豫了两秒,“假期客人多,我们之前没有同时接待过这么多人,而且也得靠着这一波客人的口碑,我不希望出什么错,我以前也没做过这样的……管理工作……”
单羽看着他,把本子扔回到他手边:“你是觉得这些事儿你会出错吗?你是在质疑你还是在质疑我?”
当然是我啊。
从哪儿就能质疑到你身上了呢?
陈涧没说话。
“陈涧,”单羽也不消毒了,收腿从床上下来,走到他面前,“我是说过,我来体验一下傻逼的人生,我说的可不是我是个傻逼,来体验一下人生。”
什么玩意儿?
陈涧有些迷茫,忍不住拧起了眉毛。
“我一开始没想着能把这个店做起来,我只是过来看看,找个清净地儿待着,”单羽说,“我跟你说过吧,我也说过现在我拉这些人一把,这些人最好也能拉我一把,这些人都相互指望着不是么。”
陈涧没有说话。
“我让你当这个店长,首先是看你有能力能胜任,而不是因为我要对你怎么样,我对你有好感没错,但这跟我任命店长没有什么必然联系,”单羽少见的说话有些急,“我要真就只是为了……跟你有点儿什么,我何必费这么大劲,我直接告诉你我帮你把债还了你陪我睡睡多简单?”
什么玩意儿?
陈涧震惊地看着他。
“这些事儿都是你自己能拿主意也不会出错的,不用来跟我确认,”单羽看着他,语速放慢了,“你不原谅那天的事儿没问题,但你不能质疑我作为老板的眼光。”
不知道是今天累了还是怎么的, 陈涧感觉自己有点儿耳鸣。
有那么几秒钟他连单羽在说什么都没听清。
耳朵里全是“滋——滋——”的声音。
直到单羽坐回床边靠好,冲他打了个响指又喊了一声:“陈店长!”
他这才回过神,从旁边拉过椅子, 坐到了床边, 手忙脚乱但又无比熟练地低头开始消毒。
新棉签, 沾碘伏,擦, 扔掉。
刚单羽说什么来着?
拿新棉签,沾碘伏,擦, 扔掉。
什么睡……
陈涧手抖了一下, 刚拿起来的棉签掉了。
“怎么刘悟他们还要用会议室啊?”单羽说了一句。
陈涧往他那边看了一眼, 发现单羽重新拿过了他的那个本子正看着。
“他们还有些室内娱乐活动, 那个会议室按小时租给他们的。”陈涧说,低头重新拿起一根新棉签。
包厢里的事儿其实陈涧并没有太细想,有种说不上来的尴尬感, 让他不愿意多回想,很多事儿他都会这样扔在脑子的某个角落里等它自己慢慢变淡。
一直到刚才单羽说了什么睡……
这时他才猛地反应过来。
或者说他这时才猛地面对了现实。
“什么叫室内娱乐活动,”单羽啧了一声, “联谊啊?”
老板喜欢男人!
还要睡。
“他发了个活动流程给胡畔,有些需要我们帮忙准备的, ”陈涧有点儿晃神,“你要sh……”
睡睡吗?
陈涧及时停下, 狠狠咬住了差点儿要脱口而出的话, 清了清嗓子。
“看看吗?”他问。
“谁看那玩意儿, ”单羽很不屑, “不看, 你看完了控制一下流程就行,别有太闹腾的环节,吵着别的客人我当晚就赶他们走。”
“十五间房五天呢。”陈涧提醒他。
“他才能来几次,别的客人我得罪不起,”单羽说,“得罪几个刘悟还是没问题的。”
“我会盯好他们的。”陈涧说。
“让陈老板弄俩人站会议室门口把着。”单羽说。
我们是个民宿!
“大学生还是很……配合的。”陈涧说,这几天他跟刘悟沟通时间挺多的,感觉这帮小孩儿挺老实。
“你看我腿是不是好差不多了?”单羽突然问。
这话题更换之快,陈涧本来就凝滞了的脑子差点儿跟不上。
“就……还挺好的,”他盯着单羽的腿看了一会儿,“但是也不知道里面骨头怎么样,外伤是看着还行。”
“你按一下。”单羽说。
我疯了吗我不敢这又是口子又是眼儿的还有个支架。
陈涧看着他:“啊?”
“按一下,我看看还疼不疼。”单羽说。
“……你自己够不着吗?”陈涧问。
柔韧性这么差吗?
“我不敢,”单羽说,“下不去手。”
我就下得去手了吗?
“你找陈大虎吧,”陈涧没敢按他的伤腿,继续小心地消毒,“他绝对下得去手,他能帮你把架子都拆了。”
单羽笑了起来:“哎。”
“忍忍吧,刘悟昨天还提醒我了,让我告诉你不要急,下月底去复查一下,”陈涧说,“到时说不定好了就能提前拆了。”
“我快烦死了。”单羽叹了口气。
别叹气。
缺氧啊。
消毒这件事上,陈涧已经算得上是个熟练的护理人员了,没多大一会儿就消毒完了。
他拿过自己的那个本子,把三饼的培训计划夹了回去:“赵姐做了宵夜,你吃吗?”
“她怎么还做宵夜了?”单羽问。
“明天开始大批客人就要来了,今天大家都挺忙的,”陈涧说,“我就让做了点儿。”
“还是店长靠谱,”单羽说,“我不吃了,我一会儿就睡了,这两天都没睡好。”
“嗯。”陈涧点点头,转身走出了房间,把房门带上之后憋着气快走了几步,到楼梯口了才长长地舒出一口气。
单羽这两天都没睡——好。
他今天晚上怕是都睡——不着了。
“操。”陈涧小声骂了一声,摇了摇头,想把脑子里跟强迫症犯了似的一些车轱辘话甩出去。
大家都还没休息,赵芳芳刚把明天有人入住的房间又检查了一遍,陈二虎他们几个刚巡了一圈,这会儿和胡畔在餐厅一块儿吃着糖水小汤圆看着电视。
“明天早上八点就有人到了,”陈涧说,“该休息的早点休息了。”
“兴奋,”胡畔说,“睡不着。”
“我今天晚上值班的,明天一早我直接开车过去先把要接的那几个客人接过来了再睡,对了陈涧你说说,”陈二虎说着指了指咖啡厅那边,“你去看看,我写那个条有什么问题吗?”
“一会儿我就给它换掉。”胡畔说。
“什么条?”陈涧走到了咖啡厅,一眼就看到了老板新买的那个怪瓶子上贴了张纸条。
走到面前才看清上面的字,估计是陈二虎手写的。
-不要摸!不要动!
“……写这个干嘛?”陈涧有些无语。
“提醒客人不要随便上手动,”陈二虎说,“我刚拿起来看了看,这玩意儿应该是手工做的,很薄啊,不小心磕一下就是个碎,到时赔不赔的又得扯皮。”
陈二虎的想法是合理的,这东西如果是给陈大虎准备的,那是得确保在陈大虎跟它相遇之前是完好的。
但这个纸条……
写得也太猪圈安保团了。
“仓库里不是有台卡嘛,”胡畔说,“一会儿我打张小卡片就行了,就写易碎物品仅供观赏之类的。”
“我写半天呢,”陈二虎很不爽,“用毛笔写的!就这么扔了啊?”
“要不给裱上贴四楼办公室里,”陈涧说,“你跟单老板交流一下书法。”
“巡院子去喽,”陈二虎站了起来,拿起外套往身上一披,“这个地位啊,是比不了店长……”
“该休息的都休息了,”陈涧往楼上宿舍走,“明天挺忙的。”
“知道啦——”胡畔他们几个靠在椅子里拉长声音回答。
三饼今天是要在宿舍睡觉的,陈涧赶在他回宿舍之前收拾完了躺到了床上,闭上了眼睛。
说实话挺累的,有那种忙了几天的累,还有一种奇妙的累。
是在单羽说出了“你有能力胜任”,那种压在心里的无形重量被猛地移开之后,整个人松弛下来的疲倦。
舒适的疲倦。
他很快就进入了半梦半醒的状态,也许是睡着了吧,毕竟已经开始做梦了。
包厢里。
单羽看着他。
距离很近,他能看到单羽眼睛里映出的自己。
……我操!